第39章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2)

第39章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2)

第39章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2)

對門兒的褚唯願也是一大早就起床收拾,從柜子里選了黑色的羊毛長裙出來,連妝都沒化,素著一張乾淨清透的臉才稍稍安心些。她怎麼也沒想到……紀珩東會對自己這樣重視,重視到帶著她去看他的媽媽。

隋晴和家裡的阿姨正在樓下準備餃子餡兒,見著她一身素色從樓上下來嚇了一跳。隋晴看著女兒有點驚訝,「這大過年的,你穿成這樣要去哪?我上星期才給你買的那件紅衣服呢,怎麼不換上,那個喜慶。」

褚唯願伸手捏了桌上擺好的點心,含糊不清的答。「一個同事的母親去世了,我去弔唁,在一起工作不去不合適。」

隋晴不大高興,「怎麼偏偏挑在了這個時候,多不吉利。」一旁的阿姨也附和著點點頭。「可不是,真不是個好彩頭。願願,禮數盡到了就行,別跟著去那些地方了,咱姑娘家家的,犯不著為了這個惹一身灰。」

眼瞅著到了倆人約定的時間,褚唯願嗯啊的答著,一邊穿鞋一邊往外走。「中午吃飯不用等我啦,下午回來跟你們吃年夜飯,我走啦!!」

「哎!」隋晴擱下手裡的筷子也忙跟著幾步攆了出去,朝她不放心的囑咐道。「聽你阿姨的,早點回來。」

從市裡開到墓地,至少兩個小時。紀珩東聽褚唯願的話足足在市區繞了一大圈子才找著一家晝夜營業的花店。眼看著老闆就要打烊回家過年了,褚唯願急急忙忙跑下車,攔住他關店門。紀珩東怕她跟人家起衝突,再傷著自己,趕緊拽住她寬解道。「不用非得買花,你心意盡到了就行了,其實……你能跟我去,對我媽來說就是最好的。」

褚唯願解下安全帶就要下車,一本正經的朝他搖頭。「不行的,你等等我,很快就回來。」

老闆本來是不想再做生意的,但是架不住褚唯願說的誠懇,小姑娘嘴又甜,倆人硬是生生的把店外頭的捲簾門推了上去。花店裡的花庫存不多了,褚唯願最後包圓捧著一大束矢車菊出來的時候,紀珩東腦中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矢車菊是白色的,被棕黃色的牛皮紙包著看上去新鮮的很。他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隨口問道。「怎麼買這麼個花,一般不都是白菊什麼的嗎?」

褚唯願小心的把花放在後排,也沒想那麼多,乾脆的回答。「我記得柳阿姨生前的時候不是在你們家院兒里種過嗎?後來一場雹子給打蔫了她還心疼好長時間,她應該喜歡這個吧。」

紀珩東點點頭,把車開到高速上便不再說話,心下有了盤算。

兩人一路無言,到了墓地的時候褚唯願聽話的拎著一後備箱的東西跟在紀珩東的身後,看著他拿出整整一大盤炮仗。

墓碑上,柳江南溫婉的笑臉多年不曾變過。連一絲灰塵都不曾沾染。

紀珩東把手裡長長的鞭炮掛在離墓碑不遠的松樹上,眯眼點了一顆煙,他帶著一副羊皮黑色手套,在晨光中好看的不得了。

他回頭朝著她說,「你站遠點兒,別崩著。」

引信吞噬著火苗噼里啪啦的作響,紀珩東也不躲,只往前走了幾步看著柳江南的照片沉著臉鞠了三個躬,聲音平和。「媽,過年了,給您聽個響熱鬧熱鬧,東子今天帶著您兒媳婦來看看你,你也認識,就是小時候住在咱家對門兒那個總愛哭的丫頭片子。願願,過來——」

十萬響的鞭炮震耳欲聾,褚唯願兩手提著東西踩著一地紅碎紙過去,不消紀珩東對她囑咐什麼,她已經自顧自單膝跪在地上,拿起點心,水果,花,一一禮貌恭敬的擺在墓碑上。待一切妥貼之後,她才站起來隨著紀珩東一樣鞠了三個躬。

「柳阿姨,我是願願。」

正是冬重,太陽透過灰濛濛的天一汪水似的灑下來,照的人心裡都是暖暖的。她簡單一句名字,就能讓紀珩東過去所有不甘與失落盡數得到補償。她乖巧的站在自己手邊,他一個回頭就能看到她。

紀珩東忽然想,人有生老病死不過命運無常世事輪迴罷了,母親故去雖然是他生命中最沉重最晦澀的過去,但是現在有一個褚唯願,卻是能將他心中這筆橫亘不去的恩怨債,就此平了。

墓碑上柳江南溫柔的笑著,像是一位慈母注視著自己最愛的孩子。

紀珩東牽著褚唯願的手,倏地出其不意就問了一句話。「每次趕在我之前來看這兒看一遭,有幾年了?」

「啊?」褚唯願茫然的看著紀珩東,心裡卻是狠狠的震了一震。「你說什麼?」

紀珩東見她不承認,嘆息了一聲。俯身從那束矢車菊中抻出一朵來在褚唯願眼前比劃了一下。「還不承認?每次我趁著八月來的時候,總是有人在我之前來過,這兩年我刻意把日子往後或者往前拖一拖,可偏偏邪乎,那人還真就能避開我,每一回,就這兒,」

他手指指在褚唯願放花的地方,「都擺著和你買的一模一樣的矢車菊,這地方沒監控,我問過這兒的負責人,都對我絕口不提。」

「去年夏天,我在這兒碰上過蕭文茵,起初我一直以為是她來看我媽,我還挺感動的,但是那天在包廂里你聽我提起這件事兒的反應實在是太讓人浮想聯翩了,直到那天因為你住院我跟她攤牌的時候蕭文茵才跟我說了實話,這花,根本就不是她買的。」

「褚唯願,能摸准了我路子還能背著我來的,只有你。」

紀珩東把手中的矢車菊別在褚唯願的大衣口袋上,動作輕柔。「如此巧合,願願,還不打算說實話嗎?」

被抓了現行,唯願懊惱的閉上眼,兩根手指繞啊繞的快纏在一起。她不說話,便是默認。

紀珩東追問,「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低下頭,聲音小小的。「你出國留學那一年,我從我哥那兒聽來你拜託他來看柳阿姨的時候。」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呢?褚唯願也想這樣問自己,為什麼要每一年周而復始的來這裡看望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

褚唯願是一個清澈見底的人,她尚未懂得如何在這茫茫世界掩藏自己拙與真。看著柳江南,她心裡悶悶的。「四哥,我說出來你別笑話我行嗎?」

「我從小就喜歡你,喜歡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後來你去加拿大我在機場抱著你不撒手哭的慘,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因為不能巴著你占你的便宜才哭,其實不是,我是怕再也見不到你你再也不回來了才害怕的哭。我是真不捨得你走啊……我總覺得,你走了,這世界上就再也沒有讓我恃寵而驕恣意妄為的人了,雖然我哥哥也很疼我,可是你給我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再後來,我聽到你跟我哥哥講要他幫忙去看阿姨的時候,我才有了這個想法,你不在,我總想為你做點兒什麼,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離你近一點。你在外頭念書那幾年,我就背著我哥偷偷開車過來,知道柳阿姨喜歡花,我就帶上一束矢車菊,和她講講你在外頭的事情,想著可能這樣,你就能放心一點。」

「等你回來的時候,我這個習慣也改不掉了,柳姨是你的媽媽,我想就算你不能跟我在一起,我這樣做,也不算白白愛你一次,至少,我為這段感情付出過一些,以後老了想起來,也是不遺憾的。」

她說的認真專註,到最後,眼角隱隱的還有淚光。

紀珩東沉默的聽著,在她褚唯願述那段往事的時候他心裡像是被一揪一揪似的疼。每一句話,都如同一個釘子深深的扎進去,雖然流血,也足以讓人刻骨銘心。不過和她在一起幾天,可是她帶給自己的感動,卻比這半生見過的都要多。

看著褚唯願紅著眼站在這裡,紀珩東忽然想起以前自己被她強拉著看過的一部電視劇。

電視劇里,也是同樣一個女孩兒為了自己愛而不得的男人去看他已經故去的母親,可是不管那個女孩如何努力,最終還是和那個男孩錯過了,後來,兩人在墓地相遇的時候,女孩目光悠遠看著遠方,有一種過盡千帆的悲涼。

她說,謝謝你,你每一次給我的希望,都那麼的讓人的絕望。

他看過很多的片子,也曾鄙視過這種文藝煽情的國產荒誕戲碼,可是那天,那一幕戲劇化的情景在他腦中卻經久不去,像是一個警鐘。

心念至此,紀珩東心中大駭,猛地伸手抱緊了她。

懷中真實溫暖的觸感險些讓他一個堂堂男兒落下眼淚,他把頭埋在她的頭髮里,聲音低啞。

「願願,對不起。」

對不起我沒有更早一點回應你,與你白白錯過這些年彼此相依折磨的時光。

褚唯願被他的動作弄的鼻子發酸,哼的一下扭過頭。「這應該算是我第二次告白啦,紀珩東,你不公平。」

車子停在外面的松樹林,一片青翠濃郁。褚唯願傲嬌委屈的站在長長的台階下不肯走,像是討不到糖吃的年娃娃,紀珩東動作熟練的笑著背起她,連眼角的笑紋都比之前的時候沉穩了很多。

「成,以後換我天天跟你表白,一天一回,但凡你聽著覺出我不誠心咱就不算完,說的不行用寫的,必須都給找補回來。」

「騙人吧你就。」

「誰騙你誰孫子。」

「你本來就是孫子,也不知道是誰被自己親爺爺打得呲牙咧嘴,那後背青一片紫一片的。」

「嘶——丫頭片子你怎麼就拆人台呢,再這樣不背你了,反正我也後背疼,自己下去走吧……」

「哎哎哎!好四哥……四哥最好了……」

每年正月是院子里孩子聚的最全的時候,出國求學的忙著生意的不務正業的孝順聽話的,統統在今天湊了個齊全。晚上家家餃子下了鍋,就是這幫孩子撒歡兒的時候,一般家裡老人都睡得早,沒那麼些守夜通宵的習慣,身體也經受不住這個。於是到了十二點,一家一戶的雖然開始安靜下來,外頭卻是另一番景象。

各家停在門口的車子紛紛悄沒聲的順著東門緩緩開出去,沿著長長的林蔭道像是集會一樣碼成一條車隊,有先來的已經從駕駛座出來靠在車門上抽煙閑聊了。

先到的,是陳家一對兒兄妹,陸陸續續的,幾個沒主兒的單身漢,拖家帶口的哄睡了孩子的江北辰夫婦和媽寶心肝王家的小孫子也都來了,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約而同的笑起來。

陳良善偏頭點了顆煙,離陳良辰遠了一點,怕煙氣熏著她。「我說怎麼還不張羅走呢,鬧了半天這是缺倆祖宗啊。」

往年這種聚會都是紀珩東起頭,負責安排場子尋摸著有意思的地方玩兒,今年也是如此。可是誰知眾人都齊了也沒見他人來。眾人都知道陳良善說的倆祖宗是誰,隨著附和兩聲。

「可不是,往年都是他倆來的最早,今兒怎麼了?」

江北辰摟著媳婦明知故問。「按理說不應該啊,剛才我從家拐過來的時候還看見他倆了呢,住著對門走也該走過來了。」

王謹騫賤嗖嗖的湊過去,好心解釋。「月黑風高四下無人的,干點什麼也說不準啊……」

紀珩東和褚唯願的事情沒被說破,彼此親近的朋友心裡也沒譜倆人到底是什麼關係,只哈哈樂著拿倆人開著不深不淺的玩笑。

「那是,咱們紀少爺心性要是上來干點什麼也太正常了,搞不好一會兒來了就能看見臉上願願打他的手印子。」

一說這事兒,王謹騫想起來小時候的一個樂子,他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坐在車前蓋兒上開始給大家普及知識

「我記著當年願願讓他爺爺奶奶給送過來的時候才四歲,她剛來紀珩東這孫子就跟我說,這個小妹妹長的漂亮水靈,非得跟上去捏捏人家臉不可,誰知道願願脾氣爆,再不就是他給人捏疼了,大傢伙沒注意的功夫兒他那張臉上就落了五道小爪印出來,等我們過去看的時候,願願那手指甲里還有血絲呢!紀珩東回家的時候怕他爹媽看見,在外頭餓的眼睛只冒星星,硬是等到晚上家裡熄燈了才摸黑回去,結果第二天讓紀叔看見了,問明白了又是一頓胖揍。」

話音剛落,兩道刺眼的大車燈就朝著王謹騫和江北辰打了過來,像是故意的。江北辰抬手擋住自己和媳婦的眼睛,朝著慢慢駛來的車罵道。「這麼大譜滿院子也沒見誰敢打著遠光來的,紀珩東不用你得瑟,一會兒巡邏的警衛來就給你逮走。」

紀珩東陰陰的笑著,手中的車鑰匙直接朝王謹騫扔了過去。「爺老遠就聽見你扯著嗓子在這兒瞎白話,怕人拿你當啞巴是吧?」

王謹騫接住他的暗器,一點不服軟。「我瞎說?你敢不敢讓大傢伙看看你眼窩底下到底有沒有印子?」

當年褚唯願撓的狠,小姑娘急眼了下手沒個輕重,紀珩東跟在她屁股後面鬼鬼祟祟就想著找個機會捏捏她白白嫩嫩的胖臉蛋,誰知道褚唯願嚇了一跳,對陌生的生活環境尚且不熟悉何況是陌生人這麼沒禮貌的動作,當時就傻了直接拿手抓了他一把,紀珩東一張好麵皮上整整五道血凜子,從眼角一直到耳朵,後來慢慢長好了,紀珩東下眼瞼上還是有一道淺淺的痕迹。

有同來的女孩聽到王謹騫這麼說,已經躍躍欲試上前要看。仰起一張妝容精緻脂粉氣十足的臉撒著嬌。「是嗎?珩東哥哥,給我看看嘛……」

紀珩東被那女孩拉著手腕,晃來晃去的。

褚唯願原本在車裡坐著,看著這幕有點待不住了,啪的一聲就甩上車門走了下來。她換了上午隨他一起去掃墓時的黑衣,一件暗紅色的皮草外套底下穿著刺繡的連衣裙,精緻耀眼。

她優雅上前,與那個女孩面對面站著。「看的見嗎?要是看不見要不要我再給你撓一道出來?」

褚唯願說的溫和平常,但是聽在耳朵里卻怎麼都不是味兒。女孩在她精光閃閃的眼神手訕訕的收回了手,摸不著頭腦的啊了一聲。

一幫人見著女主角下車了都鬨笑起來,紀珩東嘻皮笑臉的順勢攬過褚唯願,湊過臉去。「撓完我這麼長時間你自己都不知道我臉上留疤了吧?來,給你看看。」

褚唯願嫌棄的推開他的頭,但還是清楚的在路燈下頭看見了他濃密墨黑的睫毛下一道很淺很淺的疤痕。

周圍都是人,等著看倆人耍寶,紀珩東攥緊了她的手擱在自己手心裡不老實的捏著,帶著某種暗示輕聲道。「撓人的毛病總是改不了,看來以後我得把你手綁起來再往床上帶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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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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