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君子不妄動,不徒語,不虛行。(1)
第4章君子不妄動,不徒語,不虛行。(1)
轉眼,就是盛夏時節。
自那天褚唯願跟紀珩東鬧掰以後,又過了半個月的時間。小姑娘從那晚之後就沒再回過大院,每天只安心的在家裡養傷準備畢業答辯的作品,與世蒸發了一樣,任何人的電話都不接,信息也不回。
而紀珩東同樣也抹不下臉來去找她,兩個人就這麼一直不聯繫。那天周嘉魚去他的場子玩,偶然遇見的時候還跟他提起這件事。
「願願打小就被咱們一起寵著長大的,小狗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你還真不去看看她?而且本來也是你不對,蕭文茵再大的事兒你也不能把她一人兒扔醫院裡啊?我可聽說她一個人在綠羌住了大半個月了,這眼瞅著褚穆就回來了,要是聽說你這麼對他妹妹,不扒你層皮?」
紀珩東當時正摟著個剛走紅的模特在包廂里喝的在興頭上,整個人被酒精熏染的妖里妖氣的。看著面前的周嘉魚桃花眼微微上挑,滿是不樂意。
「我看她?你也不問問她用不用我去看,人家那天都說了,我不是她什麼人憑什麼管她啊。姑奶奶既然本事那麼大一個人住又怎麼了?這回我可是長記性了,誰要是再上趕著去招惹她,我第一個抽他。」
周嘉魚嘿的一聲擺擺手攆走了他身邊的小模特,打算好好跟他理論理論。「有點心肝行么你?願願從小到大讓你少挨了多少頓打?現在她一個人可憐巴巴的帶著紗布跑市場去學校,你倒是日日笙歌花天酒地的,前幾天日頭足的時候膝蓋都感染化膿了你知道嗎?而且她不待見蕭文茵不是一天兩天了,聽見你倆打電話心情不好太正常了。別說她,連我都不喜歡那隻假天鵝,一天天總裝什麼委屈可憐孤傲清高呢?那點破事兒誰不知道?」
「難不成,你還真因為她要跟願願掰了?」
紀珩東從來不知道周嘉魚口才這麼好,聽的腦仁直疼。本來的好心情也在聽到褚唯願傷口化膿的時候煙消雲散。「行了行了,你們都是好人就我一個王八蛋成嗎?不是周嘉魚我怎麼以前沒發現你這嘴皮子這麼溜啊?」
周嘉魚冷哼一聲,極為高貴的扭著腰出了包廂。「話我都說到了,怎麼辦你自己琢磨吧。還有,記得把我那屋的賬給結了。」
看著周嘉魚離開的方向,紀珩東忽然扔了杯子沉默起來,再沒了喝酒的興緻。
第二天就是褚唯願畢業的日子。
她早早的起床來到學校換學士服,打算精神飽滿的做一次不遲到的學生。
膝蓋上的傷口結了痂脫落了一層,又有新的皮肉長出來。褚唯願皮膚白,那道淡粉色淺的幾乎看不出來。她穿著黑色的學士服有些新奇的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覺得有一種這段日子裡從未有過的好心情。
轉眼間,都畢業了呢。
窗外的操場熱鬧異常,聽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褚唯願甚至還能依稀記得當初自己來報道時的樣子。那時候雖然隋晴和褚父很忙,但是她身邊有一群人來送她,大車小車排了整整校園門口一長溜給她掙足了風頭。可如今……褚唯願有些落寞的回頭看了看身邊,哥哥遠在異國他鄉,發小朋友也都有了各自的事業和生活,就連平日里最喜歡和她吵架拌嘴的紀珩東——都不知在哪裡快活呢。
在妖魔鬼怪橫行的藝術院校,褚唯願好歹也算個風雲人物,從少女時期的乖戾任性到現在的傲視群雄她從來都有足夠資本,如今是畢業季,不管是同屆的同學還是小一些的學弟學妹得知她今天來學校都紛紛上前拍照留個紀念。而褚唯願也一改往日隨心情別惹我的狀態,好脾氣好說話的很,誰來都能禮貌溫和的答應下來。
先是去報告廳領證書聽完了畢業致辭,褚唯願又跟著學生會的幾位主席一起幫忙收學士服,整理桌椅板凳一直留到快晚上才獨自離開學校。期間有室友和幾個男生都提出一起走也都被她婉言謝絕了。
因為褚唯願最怕相聚時的離別,最怕情到深處不能控制的眼淚,因為她想,一個人再看一看這個地方。這個庇護了她四年的象牙塔。
為了紀念這個比較重要的日子,褚唯願還特意穿了一條修身的黑裙和尖細的高跟鞋出來,但是很顯然,當她抱著裝著畢業作品的大紙盒箱子從校門出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多傻。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早上來的時候她因為時間還早特地把車停在了離校十幾分鐘的一個購物商場的地庫里。這樣一來,她整個人只能吃力的抱著紙箱頂著雨步行到停車的地方,為了方便走路,褚唯願狠了狠心脫了高跟鞋深吸一口氣衝到雨里。
到購物商場有一條很繁華的十字路口,褚唯願一隻手擋在頭上一隻手抱著紙箱趁著紅燈的間隙跟隨著人群匆匆跑過人行橫道。
紀珩東正在車裡等燈,坐在副駕駛的女伴忽然輕聲笑了笑示意他看窗外。「現在的小姑娘真是太拼了,光著腳就往外跑,穿成這樣也不知道這麼急是幹什麼去。」女伴的最後一句話明顯帶了些諷刺意味。
隔著一層薄薄的水霧,紀珩東漫不經心的順著女伴的手指掃了一眼,頓時像遭雷劈一樣僵住了。那一鼓作氣往雨里狂跑的人,不是半個月沒見的褚唯願又是誰?正值交通混亂的時候,她一個人光著腳穿著裙子在大街上,還帶著個比她看上去要重的箱子在雨里橫衝直撞。
「是不是瘋了?!」紀珩東控制不住的罵了一聲,想都沒想就打開車門要下去。「哎——!」女伴嚇了一跳,忙抓住他。「紀少你這是去哪啊??」
紀珩東臉色都變了,甩開女伴的手連頭都沒回就往雨中跑,聲音冷漠異常。
「下車。」
褚唯願正打算扎一個猛子衝到地下車庫去,剛要邁步下台階就被人抓住了手。扣在她手腕上的那隻手五根手指乾淨修長,帶著些微微的涼意和一層薄薄的水汽不容置疑的攔住了她的腳步。
接著,就看到了紀珩東略帶慍色的臉。
褚唯願現在用特別狼狽四個字來形容也不為過,裙擺濕淋淋的垂在她的腿側,額前的頭髮盡被澆濕貼在臉頰上,睫毛上還能清晰的看到不斷往下掉的細密水珠。紀珩東瞧見她這副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手上略微施了力將人半強迫的拽了自己的跟前。
「這麼大的雨你作什麼啊?車呢?鞋呢?」
褚唯願見到紀珩東大腦空白了幾秒鐘,本來下意識的想乖乖跟他解釋,可是轉念一想才覺出不對。她褚唯願是誰?是一個有骨氣的小姑娘,就是在外頭受了什麼委屈和欺負都是自己親力親為來報仇的人,紀珩東忘了那檔子事兒她可是沒忘,於是小姑娘梗著脖子啪的一聲打掉了他鉗住自己的手面無表情的繼續往前走,就好像壓根沒看見他似的。
偏偏兩個人都是擰脾氣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紀珩東嘿的一聲老大不服氣的跟了上去又把人扯了回來。
「我問你話呢!」
廣場上多是由大塊的青石板鋪設的路,經過雨這麼一漫冰涼無比。褚唯願蜷著腳趾哆哆嗦嗦的轉過身來一字一句的頂他,小臉煞白。
「我、不、用、你、管!!」
他的車就那麼大敞四開的扔在燈崗前堵在路中央,綠燈亮起的時候後面大面積的車都被阻礙的不能走,一時路中響起一大片刺耳的喇叭聲,聽的人沒由來的心煩。正是雨勢最大的時候,紀珩東身上的休閑棉衫也被迅速的打透了,原本一貫精緻騷包的紀小爺此時也是狼狽煩躁的很。
「跟我走。」
「不跟。」
紀珩東抿著唇顯然是有點生氣了,一下子冷下聲音。「你走不走?」褚唯願把手中有點破爛的箱子在懷裡掂了掂,不字還沒說出口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被紀珩東大頭朝下的扛在了肩膀上。
血氣頓時倒流憋紅了褚唯願的一張臉,廣場上不時有匆匆走過的路人朝著兩人的方向看上一眼,褚唯願覺著自己此時尊嚴顏面什麼的全不見了,小姑娘忍不住氣急敗壞的伸出兩隻胳膊在紀珩東背上又打又抓。
「我箱子!!箱子!!你給我撿起來!!!」
紀珩東被她鬧的不行,耐著性子只得一隻手死死的錮住她亂踢打的腿另一隻手艱難的撿起她那隻破破爛爛的紙盒箱。
駕駛室和副駕駛的兩個人皆是如出一轍的撲克臉,紀珩東偷偷用餘光掃了她一眼,抬手將車裡的暖風開的大了些,方向盤一偏將車停到輔道的路邊。
紀珩東的招桃花的一張臉在城裡是出了名的,格調高也是出了名的。常年混跡於聲色場的紀少爺為了防止自己出現今天這樣的意外狀況,他名下的幾部車裡都備有一套完整的救急設施,換洗衣物洗漱用品一應俱全,從對服裝品牌到生活用品他近乎偏執變態的選擇了自己慣用的,車裡的東西都是新的還沒開過包裝,紀珩東頂著雨在箱子中翻出條浴巾直接扔給了副駕駛上的人。
浴巾是Abyss的長絨系列,寬寬大大的質感十分柔軟舒服。褚唯願拿過來左右翻了翻,滿臉嫌棄的扔了回去。「你的東西我不要。」
紀珩東忍無可忍的倒抽了一口氣直接把浴巾罩在褚唯願頭上狠狠揉了起來。「小爺有潔癖都還沒說嫌棄你你倒還不樂意了?不要我的東西,我怎麼看著你身上背這個包就是我上回去義大利給你弄回來的啊?好說歹說的等了一個星期花了我小十萬的時候你怎麼沒說不要啊?」
褚唯願雖說被蒙著頭卻絲毫不影響戰鬥力,聽到他這麼說更加憤怒,抬手就把肩上的包朝他打了過去,一雙手在他臉上胡亂抓著。「翻后賬什麼的最討厭了!!還給你還給你!!!」
紀珩東一邊躲著她的爪子一邊用毛巾給她嚴實的裹了起來,心想著這丫頭還真是像周嘉魚說的那樣是個小狗脾氣,一句話說的不對都不行。車裡的暖風烘的人舒服極了,褚唯願原本蒼白的臉色經這麼一鬧也紅潤了很多,鼻尖粉粉的,看上去十分惹人憐愛。
紀珩東知道她還是為了上回的事兒生氣,有點心虛的牽起她垂在膝蓋上的手擱在手心裡捏了捏。「不生氣了行吧?」
這一句不生氣,似誘哄一樣的帶著紀珩東性感清冷的聲線一直蜿蜒到褚唯願的心底。略微上揚的語調里有他特有的道歉方式和一如既往對她的沒皮沒臉。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在兩個人無數次的戰爭里,這一次紀珩東又不出人意料的做了先低頭的那一個。之前的時候兩人爆發的戰爭不在少數,偏偏褚唯願又是個被從小嬌慣著長大的,幾乎是每一次都是紀珩東厚著臉皮去跟小姑娘要抱抱求撒嬌,遇上矛盾大了或者小姑娘心情十分差根本不想原諒他的時候,紀珩東就鞍前馬後的跟在她身邊做好幾天小奴才或者放放血送她個什麼新玩意兒,不出多久,這城裡的兩個害群之馬准又勾搭在一起嘻嘻哈哈。
有外人不明白紀珩東為什麼這麼做,也會不明所以的問他,其大概之意就是您紀少爺身份地位這麼尊貴相較他褚家也並不遜色什麼,為何又這麼降下身段去哄一個黃毛丫頭?每每聽到這樣的話,紀珩東就挑著眉把話說的不輕不重,讓人聽不出態度,但是那話中卻分明多了對褚唯願極大的放縱。
「也算是我半個妹妹打小看著長大的,不寵著她還能寵著誰?」
其實這一次,紀珩東也是真的被褚唯願激怒了,畢竟是她無理取鬧朝他連吼帶叫的,原本想著好好冷落她一段時候矯矯她的壞脾氣,誰知半個月里她還真的就這麼有骨氣的不聯繫他不出現在他的生活氛圍里,吃飯的包廂里沒有她,午夜的狂歡場里也沒有她,到還真是空落落的。直到剛才他順著女伴的指尖看到那個赤著腳在雨夜裡狂奔的身影的時候,紀珩東才忽然覺得自己是真的混到家了,這麼多年過去了,超越他底線的沒超越的,大大小小他都已經對這個小姑娘低了多少次頭,何必要在這一次較真鑽起牛角尖?褚唯願這三個字,不管她成長為如何的樣子,她都是那個睜著圓圓的眼睛背著家裡給挨揍的他送救濟口糧的小女孩,亦是那個會在自己被家裡發送出國留學時抱著自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傻姑娘,毫無城府,赤誠天真。
聽到紀珩東半告饒似的道歉,褚唯願鼓了嘴小聲的哼哼。「那天說狠話的時候不是挺酷炫的么?不是說誰在管我誰就孫子么?」
紀珩東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下嘴角十分無奈,眼中的笑意卻怎麼都掩飾不住。「我錯了,那天不該把你一人兒扔到醫院裡,以後你就是拿著小棍兒趕我走我都不走了,好不好?」
褚唯願沉默了半響沒說話,車廂里靜的讓人心虛,正當紀珩東心裡有些沒譜的時候她忽然伸出手狠狠的擰住了他一隻耳朵放開嗓子吼開了。「那天我是借錢回去的你知不知道哇!!!人生第一次啊就這麼拜你所賜沒有了!!!你個大混蛋!!!」
紀珩東疼的嘶嘶直吸氣,十分不滿的皺眉重新把她的爪子攥到大掌里。「什麼就人生第一次沒有了?亂說什麼啊。」
褚唯願這才發現倆人想的根本不是一件事兒,被他這一句話弄的有些尷尬,紀珩東渾然不覺的透過後視鏡掃了一眼那個破破爛爛的紙箱子,向後指了指。「你今天到底幹嘛去了,那箱子里什麼寶貝?」
褚唯願順著他的話回頭看了一眼,忍不住心裡有點難受,有關畢業和學校的那些情緒紛紛涌了出來,半天才悶悶的回了一句。「今天畢業,那是畢業作品。」
聽完這話紀珩東心裡咯噔一下,懊惱著自己怎麼把她這麼大的事兒都給忘了,一改剛才玩世不恭嬉皮笑臉的神色。褚唯願知道他心裡想什麼,卻也不願意他再說出口,忙收斂情緒岔開了話題。
「對了,前一陣我投了幾家雜誌社想試試運氣找份工作,結果通知我去面試的那家還是你老情人的地盤呢。」
紀珩東下意識的愣了,「我哪個老情人?」褚唯願石化了幾秒,幽幽的念出一個名字。「沈嫵啊……你們倆當初還上過報紙頭條呢。標題是什麼來著?哦對了,娛樂新貴攜手時尚女王的情感大爆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