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1
距離兩點還差五分鐘,化好妝的鄭冬至在小南的陪同下進入了會場,主辦方的人並沒有出現,鄭冬至自己掏錢請了主持人過來宣傳造勢。
美術館內的展壁上除了在正中央的位置擺放著即將要拍賣的「維納斯」外,也展覽了一些其他畫家的作品。但幾乎所有來客都圍在了「維納斯」的面前,直到鄭冬至的出現。
鄭冬至一出現,所有人都朝她涌了上去,還好美術館那邊提前安排了保鏢,才將那群人勉強擋了下去。
「Douglas!」
「Douglas!」
「……」
場內,粉絲們一再瘋狂地呼喊著鄭冬至的藝名,主持人簡單地向大家介紹了下鄭冬至,然後說明了這場活動的主題,讓想要競拍維納斯的粉絲可以跟著她們去競拍室進行競拍,其他人可以留下繼續觀賞畫作。
聞言,一些人陸陸續續地跟著美術館內的活動負責人朝競拍室走去,還有些人依舊停留在原地,瘋狂地朝鄭冬至吶喊著,讓她給自己簽名,也有甚者要求拍合照的。
杜斌跟他的人穿著便服早就潛伏在了美術館內,因為鄭冬至見過他,所以杜斌並沒有再鄭冬至面前露面,而是把自己藏在了一個角落裡。他讓幾個手下混在了粉絲群中,一方面可以就近觀察鄭晝景有沒有出現,一方面也能保護下鄭冬至的安全。第二點,是陸爾白三令五申對他要求的。
知道鄭冬至跟陸爾白的關係,所以杜斌不敢有絲毫疏忽。
鄭冬至被人圍著,她朝四周張望了一眼,並沒有見鄭晝景的身影,不知道是他沒有來,還是躲著不見人。為了拖延時間,鄭冬至答應給所有粉絲簽名。她這一舉動引起了所有粉絲的尖叫,大家爭先恐後地拿著筆跟事先準備好的簽名物朝鄭冬至涌了過去。粉絲們的反應太過熱情,保安們有些難以控場。
突然,一個塑料瓶從人群中被扔了出來,直接朝鄭冬至砸了過去。瓶子飛翔的過程中,不斷有液體從瓶中濺出,落在附近的人身上,被灑到液體的人都發出了疼痛的叫聲。
「是硫酸!」有人突然尖叫了一聲。
小南當即變了臉色,用力地拉著鄭冬至往旁邊一躲,那個塑料瓶直接擦過鄭冬至的頭髮,落在了她身旁的主持人身上,刺鼻的硫酸味撲散出來,主持人發出痛苦地慘叫聲,原本美好的皮膚開始潰爛。
人群中頓時一片混亂,鄭冬至驚愕地回頭,就看到一個頭頂帶著黑色毛線帽的女人正在轉身離開。
「站住!」鄭冬至大叫一聲,手指著那女人,「是那個女人,給我攔住她!」
不少粉絲被硫酸濺到,難受得不行,根本沒有聽到她的呼聲。
杜斌的人混雜在裡面,不知道該不該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得等著杜斌發號施令。
眼看那女人越走越遠,鄭冬至將受傷的主持人交給了小南,讓她快速打120,自己則鑽入了人群,去追那個女人。
沈楷峰本來已經跟著競拍的人一同去了競拍室,他知道「維納斯」對於鄭冬至的意義,所以他也想把那副畫買下來送給冬至,也好賣她一個人情。聽到外面的喧嘩聲,他擔心得第一個沖了出來,就看到鄭冬至擠入了人群在追那個潑硫酸的女人。沈楷峰見狀,趕緊跑了過去。
一同幫鄭冬至追人的還有杜斌的兩個手下,他們聽了杜斌的命令,假裝粉絲幫鄭冬至攔凶。畢竟是警察,身手不比常人,很快,那對「熱心」男女就把行兇的女人給追到了。
鄭冬至看著他們擒人的動作眼裡閃過几絲訝然,然而更令她震驚的是哪兩個人掀開了行兇女人頭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張清秀蒼白,但讓她很眼熟的臉來。
是陳昭言。
陳昭言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憤恨,而鄭冬至則在看到她的那一秒,突然冷呵了一聲,覺得這個世界真是有趣極了。她一定是上輩子欠了陳昭言什麼,所以她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冒出來,跟她開這麼大的一個玩笑,怎麼,十三年前沒玩夠,現在又來噁心她了!
鄭冬至眯著眼,目光冰冷的看著陳昭言。
未等她開口,門外救護車跟警笛聲一同傳了進來。
受傷的主持人跟粉絲都被送上了救護車,而陳昭言則被警方給帶走了。
臨走前,陳昭言還不忘惡狠狠地朝鄭冬至張牙舞爪地叫囂:「鄭冬至,你這個惡魔,你會有報應的!你不得好死!」
鄭冬至不置可否地笑笑,沒有說話。她知道陳昭言為什麼這麼恨她,可那又怎樣,她也不喜歡陳昭言,所以她恨她也好,愛她也罷,對她而言,都沒什麼意義。
鄭冬至站在美術館門口,親眼看到陳昭言被押上了警車。陳昭言的情緒很是激動,有醫護人員跟著一同上了車。鄭冬至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然後轉身回到了館內。
先前圍觀的粉絲因為這一場暴動都沒了再觀賞的心,手忙腳亂地離去,只有競拍室的人還在等著。不知道誰把陳昭言向鄭冬至潑硫酸的視頻發到了網上,沒多久,當地新聞的記者趕了過來,但都被圍堵在了美術館外。
沈楷峰跟小南見鄭冬至回來趕緊緊張地迎了上去。
「冬至,你沒事吧?人抓著了嗎?我聽到警笛聲了,是不是警察來了?」沈楷峰一臉擔心地朝鄭冬至問道,伸手想要抓鄭冬至的手,被她避了開來。
「是啊,警察來了,你怎麼不跑啊!小心被警察一起抓了!」鄭冬至譏誚地看著沈楷峰,意有所指地說道。
沈楷峰就當沒聽懂,伸手撓了撓頭,可憐兮兮地對鄭冬至說:「冬至,你最近過得好嗎?我很擔心你!你頭上的傷好了嗎?需不需要找醫生看看?」
鄭冬至眯著眼,對沈楷峰冷笑道:「你怎麼不問問我身上的槍傷好了沒有?」
提到那槍傷,沈楷峰瞬間噤了聲,他驚慌地朝四周張望了番,見沒有人,才微微地鬆了口氣,拉著鄭冬至的手小聲道:「冬至,你別胡說八道,你那槍傷跟我沒關係。」
「我知道!是跟你沒關係,但跟你爸有關。」鄭冬至冷著臉盯著沈楷峰道。
「冬至,你都知道了些什麼?」沈楷峰驚訝地看著她,感到頭疼地撓了撓頭,勸阻道:「冬至,你聽我說,不管你知道些什麼,都不要再追查下去,那對你沒什麼好處。」
「聽你的語氣,看來你早就知道那些事了,那你一定知道我哥在哪吧?」鄭冬至朝沈楷峰湊了過去,步步緊逼道。
沈楷峰被她逼到了牆邊,背貼著牆壁,頭上一陣冷汗道:「冬至,你在說什麼呢?我聽不懂,我不知道。」
沈楷峰抵死不認道,鄭冬至咬了咬唇,還想逼問下去,小南湊了上來,俯在她的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話。
她說的是拍賣會要開始了,裡面的老闆們都在等著,問她什麼時候過去,還有小南告訴她鄭晝景沒有出現。
聽到這個消息,鄭冬至暗自鬆了口氣。先前她還想用畫展逼出鄭晝景,現在看來他不出現也好,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先前抓陳昭言的那兩個「粉絲」應該就是便衣警察。警方那邊定是有所行動了,不然不會讓便衣潛伏在這裡。他們行動的目的,如果不是抓沈楷峰的話,那肯定是為了抓鄭晝景了。至於他們為什麼要抓鄭晝景,鄭冬至的心裡已經一片明了,到此刻她終於可以確定自己的哥哥跟沈謙案存在著莫大的聯繫。
她要弄清楚鄭晝景這些年到底跟沈謙他們做了些什麼,沈楷峰就是最大的突破口。
「拍賣會你去那盯著,我還有話要跟沈先生說。還有,等會議結束,受傷女主持那邊你去看望一下,該出的錢沒必要省著。」鄭冬至當著沈楷峰的面,毫不忌諱地對小南吩咐道。
小南領命而去,留下沈楷峰戰戰兢兢地站在原地看著鄭冬至。
「冬至,你想跟我說什麼?」沈楷峰白著張臉,舔著笑容問鄭冬至。
鄭冬至勾唇微笑了下,吐出來三個字:「鄭晝景!」
沈楷峰的臉色更白了,腰上先前被鄭晝景的人刺的傷口還沒好,這會在隱隱作痛。他深吸了口氣,想著該怎麼回答鄭冬至時,杜斌帶著兩個便衣警察朝他們走了過來。
沈楷峰心當即一緊,下意識地將鄭冬至護在了自己身後。
「杜警官突然來美術館,是找我有什麼事嗎?」沈楷峰警覺地朝杜斌質問道。
杜斌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他身後沉默的鄭冬至身上:「不好意思沈先生打擾了,我來找的不是你,而是鄭冬至鄭小姐。」
沈楷峰的表情變得有些訝異,他回頭看了鄭冬至一眼。
鄭冬至抬眼看向杜斌,眼神頗冷,眉頭不悅地皺緊。
杜斌身後的小女警走了上來,對著鄭冬至亮出張逮捕令道:「鄭冬至小姐有人控告你買兇傷人,你因涉及故意傷害罪,請你立刻跟我們回警局協助調查。」
鄭冬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未等她發話,她的手上就多了副鐐銬。
一旁的沈楷峰見狀,連忙激動地上前阻攔杜斌他們:「杜警官,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冬至不會傷人的,是誰,是誰告的她?你們有沒有證據啊,就這麼隨便抓人!」
「告她的是剛才潑硫酸的陳小姐,全名叫陳昭言。逮捕令都下來了,你說我們有沒有證據!」
沈楷峰還想要說點什麼,被鄭冬至給打斷了。
「不用說了,杜警官,我跟你們走一趟,我倒是很好奇你們有什麼證據。」鄭冬至不以為意道,嘴角掛著抹嘲諷的笑。
杜斌對於她的反應感到很是奇怪,但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讓人押著鄭冬至走了。
之前聽到陳昭言所說的話,他還以為她是個瘋子,在胡說八道。直到她看得陳昭言給他的那些證據,他不得不懷疑陳昭言所言是真的,在五年前,鄭冬至買兇讓人玷污了陳昭言。至於鄭冬至這麼做出於何種動機,那隻能等她到了警局一一盤問了。
本來今天來這他們是為了抓鄭晝景的,結果抓了個鄭冬至。杜斌內心很是感慨,最讓他感慨的是,他一會怎麼跟陸爾白交代鄭冬至的事,難道他要告訴他你心愛的女朋友可能是個犯罪分子,她曾喪心病狂地毀了一個女孩的清白。
杜斌不敢往下想,他只覺得頭疼得很。
遐想間,他們的人押著鄭冬至走到了美術館門口。
從門內出來的時候,鄭冬至突然停下腳步,朝四周張望了一番,滿目之下,除了來采新聞的記者,還有等候她的警察們,還有些未離去的粉絲外,她沒有找到她想見的人。
鄭晝景沒有出現。
同樣的,陸爾白也沒有。
她還記得今早跟他分開之前,他說的要她等他,但他沒有來,來的卻是一批便衣警察。
鄭冬至不敢去細想杜斌他們的出現陸爾白知不知情,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她的美夢終於到頭了,她終於可以毫不顧忌去做她該做的事了。
也好,鄭冬至就該有個鄭冬至的樣子。
不心狠一點怎麼是鄭冬至呢。
2
正月十六下午一點五十分,距離鄭冬至的畫展開始的時間還差十分中,在D市檢察院通往美術館的一條高橋上發生了一起嚴重車禍,車上有兩個人,駕駛員當場死亡,乘客重傷,現在在市第一人民醫院搶救。
此則新聞報導的時間是在下午二點半。
陳樹明檢察官跟D市的副檢察長劉檢此刻正站在D市第一人民醫院的急救室門外,等著裡面的人手術結束。期間,劉檢因為緊張一直在來回踱步,與之相比,陳樹明的臉色依舊很淡定,即使他的手心裡攥滿了汗,但他還是開口安撫劉檢道:「坐會吧,常傑,你走來走去,走得我眼睛都花了。」
見他一副鎮定的模樣,劉檢很是不解地湊過來,看著陳樹明道:「不是,樹明,我說你怎麼就一點都不擔心啊!那裡面躺著的可是你徒弟啊!那開車的小董都死了,陸爾白送來的時候渾身都是血,你就不怕他也……」
「怕也沒用。」陳樹明淡淡道,望著手術室的眼眶有些青黑,「干我們這行的,這種事還見得少嗎,是陸爾白也好,其他人也罷,誰的命不是命,可我們不豁出命,那誰來保障人民的利益。你要坐不住,就去把董有靈的後事安排下,通知他的家人,跟上級也報備一下。」
「就這樣?」
「不然呢?」
「人不抓了?先是林動,后是陸爾白,你別告訴我,這車禍不是人為的。」劉檢氣呼呼道。
「是人為的又怎樣,你有證據嗎?」
「有啊!不是林動屍體內的毒素報告出來了嗎,還有先前陸爾白給的視頻,黃城那邊……」
「就算抓了黃城又怎樣,他又不是大魚,我們要抓的是他背後的人,比如……」
「譚工靈?」劉檢探尋道。
陳檢不說話了。
劉檢有些急躁地坐了下來:「那得等到什麼時候,那老狐狸賊得很,我們一點證據都沒有。」
「沒有嗎?現在這起車禍就是。今天中午杜斌剛向黃城透露陸爾白恢復職位的消息,故意提了當年鄭林廠的案子,下午就出了事,他們也真是按捺不住。查下黃城這幾個小時的動向以及所有通話記錄,肯定能找到點什麼。但是,找到了也不要輕舉妄動,再等等。」
「等什麼?等那個鄭晝景嗎?你怎麼能肯定他會站在我們這一邊。」劉檢皺著眉頭問。
「我們不需要他站隊,只要鄭冬至還在D城,就不怕鄭晝景不出現。鄭冬至的案子怎麼樣了?」陳樹明眯著眼道。
「就目前陳昭言所給的證據還不足以定她的罪,但是情況對她也很不利。陳檢,你覺得那鄭冬至真的是這樣的人嗎?她好歹是陸爾白喜歡的姑娘呀!」劉檢想不通道。
「她是怎樣的人對我們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幫我做些什麼。好了,時間緊迫,你去忙吧,這邊我守著。」
「那陸檢醒了你記得通知我一聲。」劉檢起身道。
陳檢點了點頭,簡短地道了聲:「好。」
劉檢還想說一聲要醒不過來你也說一聲,但看陳樹明那篤定的神情,他又把話給憋了回去。
雖說陸爾白這人行事有些冷漠,做人也不夠圓滑,但不可否認,他是個好的檢察官,若失去了這麼一個人才,那是他們檢察院的損失。
只是可惜了那個跟他的孩子,年紀輕輕,一腔熱血還沒有用武之地,就這麼喪了命。
想到這,劉檢覺得可恨地攥緊了拳頭,恨不得立刻就將涉案人員繩之以法。
D市公安局內,鄭冬至被帶進了審訊室審問,控告她的陳昭言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已經被送往當地醫院就診,因為她拿硫酸傷人,觸犯了法律,所以她的病房外有警察看守著。
一進審訊室,杜斌先將陳昭言控告鄭冬至的罪複述了一遍。五年前,在廣州一家會計師事務所上班的陳昭言有一次下班回家,突然遇到歹徒襲擊,被拉入了陰暗小巷被玷污了清白。事後陳昭言很害怕,她想過報警,又怕別人知道她被強姦看輕她,可她內心又咽不下這口氣,所以就請了私家偵探來調查那群傷害她的流氓,經過幾年的調查,她終於發現她出事前夕鄭冬至曾雇了人一直在跟蹤她。陳昭言想起過去與鄭冬至的私怨,懷疑是鄭冬至收買了那群流氓害的她,所以一氣之下,跑到她的畫展鬧事。
杜斌說完,將陳昭言上交給警方的她收查到的鄭冬至雇傭人跟蹤她的照片遞給了鄭冬至,並問道:「請問照片上的這個人,鄭小姐還有印象嗎?」
鄭冬至瞥了眼眼前的照片,抬眼看著杜斌冷聲道:「這都是四年前的事了,我見過那麼多人,你說我還有印象嗎。而且你這照片上拍的就是我花錢請的那個人,我有沒有印象不重要吧。」
「你說的沒錯,你記不記得這個人不重要,我們的人已經去找那個人了,只要事情在那裡,賴也賴不掉。」杜斌冷著臉道。
「誰要賴了,我沒做過的事有什麼好抵賴的?」鄭冬至嘲諷道。
「你什麼意思?」杜斌皺起眉頭,手指敲了下桌板,有點生氣地朝鄭冬至道。
鄭冬至直直地看著他,伶牙俐齒道:「我的意思是,你得跟陳昭言確認下,我請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強姦她的人,別只憑她主觀臆想就隨便冤枉一個好人。沒錯,我是讓人跟蹤了她,可我沒讓人強姦她。請問現在,請私家偵探跟蹤一個人是犯法的嗎?那麼,杜警官你們沒經過我的同意穿便服潛伏在我的畫展里是不是也觸犯了我的個人隱私?至於照片上的這個人你可以去查,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是廣州很有名的一個私家偵探,開了一家偵探社,生意聽說很不錯,店到現在還沒關門,你們這會過去,應該能見到他人。」
「你說的都是事實嗎?」
「我有撒謊的必要嗎?」
「既然你說你沒讓人傷害陳昭言,那麼你為什麼要請人跟蹤她。據我了解,你跟她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聯繫了,你倆的關係在學生時代就算不上好。你找人跟蹤她,目的是為了什麼?」杜斌緊緊追問道。
鄭冬至輕笑了聲,看著他漠然道:「很簡單啊,就是想看看當年撒謊污衊我的人過得好不好。不過很顯然,她過得很不好,這樣我心裡就平衡了。沒道理做錯的事不受到懲罰對吧。」
「她污衊你什麼了?」杜斌皺眉道。
鄭冬至笑聲變得輕快了些,她勾唇朝杜斌道:「這個你得問她啊!或者你也可以去問陸爾白,當年的事他也知道!」
聽她提起陸爾白,杜斌的臉色變得不大好看。
回警局前,他接到了檢察院劉檢打來的電話,得知了陸爾白出事的消息。根據劉檢所說的出事地點,杜斌估測陸爾白應該是去美術館見鄭冬至的路上出的事。
鄭冬至跟嫌疑人鄭晝景是親兄妹,今日美術館內她又跟沈謙的獨子沈楷峰糾纏不清,現在她又被人控告買兇傷人,他們護送袁麗芳那天,正好鄭冬至也在,殺手就出現了。種種巧合拼織在一起,杜斌不得不懷疑陸爾白突然出事也跟鄭冬至有關。
她對陸爾白到底是何種感情,是利用嗎?
她是被沈謙他們安排在陸爾白身邊的姦細嗎?
「鄭小姐,請問你跟陸爾白到底是什麼關係?」出於案件分析,杜斌直接朝鄭冬至問道。
鄭冬至奇怪地乜了他一眼,雙手抱胸,往椅子里一倒,一臉防備道:「這個問題跟現在這個案件沒什麼關係吧。」
「鄭小姐,你要清楚我對你沒什麼惡意,你這麼不配合我們調查,我很難幫你。」杜斌無奈道。
「幫我什麼?杜警官不妨先跟我解釋下,為什麼你的人今天會出現在美術館內,別告訴我是因為早知道陳昭言會對我下手,所以來保護我,順便抓陳昭言的吧?」
「鄭小姐,這有關我們的工作,我可以不回答。」
「那我也可以拒絕回答你剛才的問題。」
「你……」杜斌被氣得差點要撩筆不幹,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他壓著脾氣還準備向鄭冬至繼續提問,審訊室的門被人敲了幾下,是沈楷峰帶著律師來保釋鄭冬至了。
警方現今證據不足,無權關押鄭冬至。
杜斌已經習慣了這種事,簽完字,他讓鄭冬至走了,但鄭冬至卻拒絕跟沈楷峰離開。
「我有自己的律師,我沒必要跟你們走,小南一會就過來了。」鄭冬至賴在審訊室的椅子里沒有要起身的打算。
沈楷峰真是服了她了,弓著身子朝她小聲哀求道:「我的姑奶奶,你以為這裡是什麼地方,酒店啊,還賴著!誰請的律師不是律師,你先跟我走吧。」
鄭冬至冷眼白了沈楷峰一眼,她不想跟他走的原因,只是因為沈楷峰還沒有給她想要的東西。
見她這副模樣,沈楷峰難得聰明了一會,俯身貼著鄭冬至的耳朵,低聲道:「只要你跟我走,你哥的事,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鄭冬至要聽的就是沈楷峰這句話,聞言,她看著沈楷峰的臉起了笑來。
他們倆又是說悄悄話,又是「含情脈脈」的對視,在杜斌看來實在噁心得緊。一想到躺在醫院裡還生死未卜的陸爾白,陸爾白看鄭冬至的眼神就充滿了厭惡。
他當即沒好氣地拿筆在筆錄本上籤了個字,然後板著臉朝鄭冬至道:「鄭小姐沒事的話可以走了,你不忙,我們可忙得好,送走你,下面還得給其他人問話呢。」
傻子都聽得出來杜斌語氣里的不滿,鄭冬至饒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跟他置氣。她拎著手包,跟著沈楷峰離開了審訊室。
杜斌將他們送出了辦公室,看著鄭冬至挽著沈楷峰的手臂離開,他還是沒忍住喊了鄭冬至一聲:「鄭小姐,雖然現在是21世紀,但是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你可以不在乎名聲,但別連累了咱們陸檢,遇到你之前,他可是不染半點微塵的人物。」
杜斌的潛意思就是鄭冬至玷污了人家。
鄭冬至當然聽得懂他的意思,但她沒有任何回應。想到陸爾白,她有些不自然地鬆開了放在沈楷峰手臂上的手,目光低垂著轉過身走了。
沈楷峰不明所以,趕緊跟了上去,追著她問道:「冬至,你跟陸爾白到底是什麼情況啊?怎麼連這警察說話都刺刺的。」
鄭冬至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嘲諷道:「怎麼,你難道不知道我跟陸爾白什麼關係嗎?你這段時間沒找我,不就是因為我跟陸爾白在一起嗎?」
被一下子拆穿了小心思,沈楷峰趕忙討好道:「不是這樣的冬至,我不找你不僅是因為陸爾白,前陣子新聞你沒看嗎,你連傷都受了,肯定知道我爸那出了點事。現在風聲緊,我不好來見你,就怕連累你。」
「那現在就不怕了?」
「怕,可是沒我像今天這種情況,誰來幫你啊!那陸爾白能幫你嗎?人家可是檢察官,不會為你徇私的!何況,他連臉都沒露一下,誰知道是不是不想因為你丟臉才不出來見人的。」沈楷峰逮著機會連忙不忘數落陸爾白一番。
被說到痛處,鄭冬至住了嘴,不再說話,沈楷峰帶著她上了自己的車。
在沈楷峰發動車子前,鄭冬至終於又開了口,面無表情道:「說吧,我哥在哪裡?」
沈楷峰愣了下,抬眼看著她,乾笑道:「我不知道。」
鄭冬至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擰開車把就要下車,被沈楷峰給攔住了。
「好,我說我說,我都說。」
3
「他不見幾天了,這陣子我爸他們也都在找他,但他就跟故意似的,藏得連我姐都不知道他在哪。我姐就是張冉,你以前見過的,從小就暗戀晝景的那個。這幾年,晝景一直跟她在一起,是她把晝景找回來的。前幾年晝景一直在國外給家裡人做點生意,今年我姐懷孕了,他才回來的。我以為他一回來就會來見你,但沒想到他連你都沒見。我估摸是他不想你知道他這幾年做的事,怕惹你生氣,所以才沒出現。」沈楷峰老實巴交地跟鄭冬至說道。
鄭冬至沉默地聽著,沒有吭聲。
先前她還不夠確定鄭晝景在給沈謙他們做事,這會聽沈楷峰一說,她的心頓時沉到了海底。
鄭冬至說不出來此刻內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好像她被最親密的人給背叛了,全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孤立無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可她又不相信鄭晝景真的背棄了她跟鄭林,明明他比她還要恨沈謙他們,為什麼會成為他們的幫凶呢!
鄭冬至想起了之前鄭晝景讓小南轉交給她的護照,聽沈楷峰的意思,鄭晝景待在沈謙他們身邊已經很多年了,為什麼他早不讓她走,晚不讓她走,這會突然要她離開呢?
警方的人也在找鄭晝景,他們找他是為什麼呢?如果是沈謙的事暴露了,那麼最先抓的人難道不是沈謙他們嗎,沈楷峰還好好地待在她身邊,為何杜斌他們要先蹲守鄭晝景呢?
沈楷峰說沈謙他們也在找鄭晝景,為什麼呢?難道因為鄭晝景叛變了?他手裡有什麼沈謙想要的東西?
會不會他跟沈謙他們的關係並非像沈楷峰所說的那般和諧,他給沈謙他們做事,其實跟她先前待在沈楷峰身邊一樣,也是為了復仇?
鄭冬至的內心一片慌亂,她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全部問沈楷峰。沈楷峰就算再喜歡她,也不會出賣自己的父親。她要解決所有的疑問,只能找到鄭晝景。不過現在沈謙的人跟警察都在找鄭晝景,她又該怎麼在他們找到鄭晝景之前找到他呢?
鄭冬至沉默著,一旁的沈楷峰擔憂地看著她,小聲地問道:「冬至你沒事吧?」
鄭冬至凝思了會,后朝他搖了搖頭,冷臉道:「既然你不知道我哥在哪,那我沒必要跟你走。就在這放我下車吧,我讓小南過來接我。」
「冬至。」沈楷峰拉住她伸向車把的手,挽留道:「冬至你別走,你這會離開,多危險啊,今天還有人潑你硫酸了,誰知道明天會不會有其他人對你做點什麼。你待在我身邊,我會保護你的。」
「你保護我?」鄭冬至好笑地冷呵了聲,不屑道:「我看待在你身邊才危險吧,你可別忘了,你爸有多討厭我。現在整個D城的人都知道,檢察院那邊在查你爸的案子,都死了幾個人了,你爸要弄死我的話,不是輕而易舉。」
「冬至,你放心,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沈楷峰一臉真摯地向鄭冬至保證道。
鄭冬至依舊不為所動:「你想要我待在你身邊也不是不可以,你先找到我哥再說,他若有什麼三長兩短,那你就別來見我了。」
鄭冬至的條件已經很明確了,她要沈楷峰把鄭晝景完好無缺地帶來見她。可是他若能有這個本事,那他就不是沈謙那個懦弱不能的兒子了。
沈謙跟譚工靈都找不到鄭晝景,何況他呢!想到這,沈楷峰覺得腹部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了。
鄭冬至從沈楷峰的車上走了下來,小南的車在不遠處的轉角等著她。她高昂著頭顱朝小南走了過去,一次也沒有回頭再看沈楷峰一眼。
待鄭冬至上車后,小南轉過頭問她:「鄭姐,我們現在去哪?」
「醫院那邊打點好了嗎?」
「打點好了,那個主持人的臉傷得挺嚴重,對方要求巨額賠償。我已經承諾過她我們這邊會賠付給她一筆錢,但她也得幫我們去告那個肇事者,她答應了。那個叫陳昭言的肇事者也在醫院,警察送她去了精神科治療。我偷偷問了下那的醫生,他們說她精神受過刺激,倘若真打官司的話,她可以以有精神病為由為自己脫罪。」
「她怎麼脫罪是那個主持人跟她的事。」鄭冬至不是很在意地說道。
小南望著她欲言又止。
鄭冬至抬眼瞥了她一下:「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他們說陳昭言告了你,你沒事吧?」
「沒事。」鄭冬至淡淡地說道,轉頭看向了窗外,外面下雪了。
小南慢慢發動車子,準備離開,聽到鄭冬至突然問她:「你怎麼不問問我陳昭言說的是不是真的?」
小南抿了抿嘴,咬唇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你雖然討厭她,但不會真毀了她。」
鄭冬至沒有說話,沉默地搖下了車窗,探出手去,觸摸著窗外飛舞的雪花。
盈盈白雪落在她的手上,像可愛的小精靈,順著她的指縫跳舞,然後化為水滴消失。
「今天的天好像格外的冷。」鄭冬至突然突兀地說道,語氣有些傷感。
小南茫然地看向她。
鄭冬至的頭繼續望著窗外,她的聲音順著風,細碎地飄了進來:「我雖然沒有毀了陳昭言,但我也算不得一個好人。她被人強姦的那一晚,我派去跟蹤她的人正好目睹了,那個人問我用不用報警,我不僅說不用,還讓那個人把整個過程都錄了下來,因為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處女,當年她是不是真的撒了謊。不管她有沒有撒謊,那一天,我都不會去救她。這就是我,小南,我從來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我永遠不會放過傷害過我的人,無論那個人在別人眼裡看起來是好還是壞,只要他傷害了我,我都要讓他付出相應的代價。人性本惡,做錯事的人都要受到懲罰,無論是陳昭言還是我。小南,我覺得我的懲罰快到了。」
「鄭姐,你別胡說,你不會有事的。」小南被鄭冬至的話嚇了一跳,趕忙安撫道。
鄭冬至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頭趴在車窗上不說話了。
小南問她想去哪裡,她搖了搖頭,沒回答。
因為她也不知道。
早上出門前,陸爾白讓她在美術館等他,他沒有出現。一天都快過去了,他一點消息都沒有。她被抓去警局,他也沒有任何消息。
鄭冬至知道他肯定是被某些事給絆住了,他的性子是不可能扔下她不管的。她與他之間,只有她離開,沒有他鬆手的道理。他不來找她也好,至少她不會再被動搖。
小南開著車一路往南邊駛去,鄭冬至一直在看著窗外的雪。車內很安靜,雪花覆蓋了整條馬路,鄭冬至望著前方,期待著這條路的盡頭出現。但沒有,這路太長了,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
小南最終將車停在了D市的海邊,她感覺得到鄭冬至心情不好,想讓她散散心,結果回頭髮現鄭冬至靠著車墊睡著了。
小南沒有叫醒她,看得出來,鄭冬至很累了。
她關了車窗,將空調打暖,陪著冬至一道睡了過去。
4
鄭冬至是被一通電話給吵醒的,知道她這個號碼的人很少,她起初以為是陸爾白在找她,結果拿出手機一看發現是蘇慧打來的。
除夕那天,他們在一起吃年夜飯,蘇慧纏著她非要她的手機號,好方便聯繫。她拗不過,又看在蘇慧給鄭林買墓的份上,出於感激,她把號碼給了蘇慧。
蘇慧倒也識相,平日里怕惹鄭冬至煩,極少打她的電話,就算有事,也都是先簡訊問下鄭冬至忙不忙,然後再說事,像今天這種毫無預告就打來的還是頭一次。
鄭冬至看著手機屏幕,內心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手指停頓了下,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蘇慧的聲音很快就傳了過來,不似以往的從容淡定,電話里的蘇慧在哭,說話也是語無倫次的,但鄭冬至還是聽清了。她的臉像被抽幹了血液一樣,瞬間慘白了下來。她睜大著眼睛,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瘦弱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就連手機她都快握不住了。
一旁的小南見狀,連忙扶住她的肩膀,擔憂地詢問道:「鄭姐,出什麼事了?」
鄭冬至雙眼含淚地看著她,牙齒死死地咬住嘴唇,良久才吐出口氣來,嘶啞著喉嚨一字一句道:「去市第一人民醫院,陸爾白受傷了。」
小南瞬間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她當即變了臉色,慌亂地點點頭,發動車子,載著鄭冬至離開了海邊。
一路上鄭冬至一直沉默著,但小南看得出來她很焦慮。她手指顫抖著,不停地在手包里翻找著什麼,整個人一副不知道怎麼辦的樣子。
小南忍不住問她:「鄭姐,你找什麼?」
「煙,有煙嗎?」鄭冬至六神無主道。
小南遲鈍地點了點頭,從自己的包里掏出包女士煙扔給了鄭冬至。鄭冬至快速地掏出一根,手指哆嗦地拿起打火機點煙。因為太過激動,她打了好幾次打火機才把煙點燃。
鄭冬至用力地吸了一口,剛吐出煙霧,人就被嗆了。自從她跟陸爾白回家后,小南就沒見她抽過煙。可能是知道陸爾白不喜歡她抽煙,所以她連煙都沒讓小南買過。之後她受了槍傷,煙這種東西更是碰都不能碰。但小南知道,鄭冬至的煙癮其實挺嚴重的,當年她的手受傷后,為了減緩疼痛,她學會了抽煙。這六年來,她只要心裡有事就會想抽煙,最多的時候,她一天能抽好幾包,抽得肺都壞了。後來,王嬸死了,她才漸漸抽的少了,可能是知道生命的重要,想要愛惜生命了吧。但她真正的開始戒煙,那是跟陸爾白在一起之後。
這會她又重新抽起煙,說明陸爾白的情況不大好,不然她不會如此緊張。
鄭冬至她們趕去醫院的時候,陸爾白已經動完手術了,人躺在病房內還未清醒,蘇慧跟陳檢兩個人在他的病房外守著。
蘇慧也是接到了陳檢的電話才趕來的,因為還不清楚陸爾白具體傷得如何,所以她也不敢告訴陸家二老,就怕他們擔心。看到鄭冬至過來,蘇慧立刻迎了上去,雙手抓著鄭冬至的手臂,不說話光哭。
鄭冬至紅著眼,安撫性地拍了幾下蘇慧的手背,然後顫聲問道:「他怎麼樣了?」
蘇慧努了努嘴,眼神哀婉地看著一旁的陳檢。
陳檢咳了一聲,幫忙回答道:「還算命大,受的都是些外傷,昏迷是因為出車禍的時候,他的腦袋受到了撞擊,所以一時醒不過來。但醫生說了,只要他自己意志力堅強,今晚說不定就會醒來。我讓你們過來,是想著有家人陪,他說不定醒得快點。」
說到最後一句,陳檢特意看了鄭冬至一眼。
鄭冬至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她沒有反駁,而是直接追問道:「陸爾白一向小心,為什麼會突然出車禍,不是小董給他開的車呢,小董人呢?」
聽她提到小董,陳檢深深地吸了口氣,目光悲愴地看著鄭冬至吐出了三個字:「犧牲了。」
鄭冬至震驚地看著陳檢,用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陳檢說的是什麼意思,她頓時覺得鼻子一陣酸澀,說不出話來。身後傳來了小南小聲的抽泣聲,雖說她們跟小董交情不深,但總歸是相識一場。鄭冬至只要想起小董那年輕稚嫩的臉龐,心裡就一陣發憷。
小董死了,那陸爾白怎會傷得不輕!
她紅著看向緊閉的重症病房,有一種想要闖進去的衝動,但被陳檢給攔住了。
「冬至,方便的話,可以跟陳叔我聊幾句嗎?」陳檢友好地朝鄭冬至問道。
鄭冬至隱約猜到了陳檢想要跟她聊什麼,她定定地透過窗戶看了陸爾白一眼,然後慢慢地點了點頭,留下蘇慧跟小南,跟著陳樹明來到了樓梯拐角。
那兒沒有人,很適合談話。
「陸爾白的車禍不是意外吧?」到了樓梯那,鄭冬至直截了當地向陳檢詢問道。
陳檢點了點頭:「法醫給小董做了屍檢,在他的身體里找到了帶毒的茶葉。在他的車內,我們也發現了帶毒的茶水。小董不怎麼喝茶,這壺茶水是兇手給陸爾白準備的。只不過對方並不知道爾白雖然愛喝茶,但只喝竹葉青,對方給陸爾白準備的是壺大紅袍,所以陸爾白並沒有喝那壺茶,而小董怕浪費,就自己喝了。造成小董真正死因的並不是車禍,而是那壺茶水。小董因為毒素髮作,所以開車時發生了意外,從來造成了這起車禍。」
「兇手是你們內部的人,不然小董怎麼會接受別人送的茶。」鄭冬至篤定道。
陳檢沒有否認。
鄭冬至感到生氣道:「既然你們知道兇手是誰,為什麼不抓人。你明知道有人要害陸爾白,為什麼不提前告訴他?你不是他老師嗎,你不該對他負責嗎?」
「用不著我提醒,他自己早就知道。」
「你什麼意思?」鄭冬至詫愕地看著陳檢。
陳檢眯著眼笑了笑:「我的意思是兇手不僅僅是我們內部的人,而我們要抓的也不僅僅只是想給爾白下毒的人,爾白之所以以身試險,是為了引出兇手背後的組織。我想說到這份上,冬至你應該也清楚了我們真正要抓的人是誰。如果你心裡真正在乎爾白的話,這種時候,你應該勇敢地站出來。」
「站出來?連你們警察都無能為力,我又能做些什麼?」鄭冬至苦笑道。
「你能,冬至,你可以幫我們找到鄭晝景。」陳檢終於說出了他的意圖,「只有找到鄭晝景,我們才能通過他瓦解沈謙所在的犯罪集團,挖出沈謙背後譚工靈的犯案證據,將他們一網打盡,才能真正地為犧牲的同志以及你的父親報仇。」
「那我哥呢?你們抓了沈謙他們之後,他呢?你們會放過他嗎?沈謙跟譚工靈會放過他嗎?」鄭冬至紅著眼逼問陳樹明。
陳樹明依舊鎮定地看著她,淡淡地回道:「法不容情但是我們會給他一個申訴的機會,我們也會保護你跟他的安全。」
「保護?你們連你們的同事都保護不了,先是林動,后是小董,陸爾白,你怎麼保護我們?」鄭冬至一臉不信任道。
陳檢被她說得啞口無言,許久,他才無奈道:「我儘力。」
鄭冬至笑了,眼淚流了下來,她伸手擦了下眼睛,吸了下鼻子,平復了下情緒,然後朝陳檢道:「不是我不願意配合你們,是我也不知道怎麼找到我哥。但是,請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幫你們拿到你們想要的證據。」
「你打算怎麼辦?」陳檢訝然地看著鄭冬至,好奇地問道。
鄭冬至目光堅定地看著他道:「我自有我的辦法,別忘了,我曾是沈楷峰的未婚妻,對於沈謙,我比你們了解得多。你只要替我保護好陸爾白就行了,還有我與你合作的事,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特別是陸爾白。等他醒來后,不要告訴他我來過這裡。」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鄭冬至轉過身,背對著陳檢冷淡地說道。
陳樹明望著鄭冬至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不得不又一次重新審視起鄭冬至這個人來。
5
陸爾白醒得要比陳樹明他們預料得要早,醫生說他體質很好。蘇慧很是高興,趴在兒子的病床前又哭又笑的,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
陸爾白睜著眼任由醫生給他做檢查,出車禍的時候,他人坐在後面,在發覺小董不對勁的第一秒,他就起身想要阻止小董繼續開車,但還是晚了一步,一輛私家車突然沖了過來,小董毒性上來,手指沒聽使喚,他們還是撞了上去。他因為事先做了防範,傷得還算輕,除了兩車相撞的時候頭撞了下,其他地方都只有些擦傷,被送來醫院時他身上的那些血幾乎都是小董的。
剛恢復意識,他的大腦還在隱隱作痛,他定定地坐了一會,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待醫生替他檢查完,他才微微地鬆了口氣,抬眼望向站在病床前的陳檢,沙啞道:「董有靈怎麼樣了?」
陳檢對著他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有些悲痛。
「沒了。」他說。
簡短的兩個字像重型機器在陸爾白的聲音碾過一般,陸爾白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沉默地攥緊了拳頭,瘦弱的脊背劇烈地顫起抖來。
那不是他帶的第一個孩子,卻是第一個死在他眼前的孩子。陸爾白內心滋生出一股自責來。
「是我的錯,我若再小心一點就不會……」陸爾白難受地捶了下床單,內疚道。
「不是你的錯,是敵人太過狡猾。他們知道你防心重,故意把葯下在了劉檢送你的茶葉中,又讓小董轉交給你。若不是你命大,死的就是你。氯化氫的毒,一點就可以讓人致命。」陳檢安慰他道,陸爾白再度沉默下來。
看著兒子這般模樣,蘇慧心疼得不知道該做點什麼才好。她本想拿鄭冬至來安慰下陸爾白,可是方才陳檢三令五申讓她別在陸爾白面前提起鄭冬至來過醫院的事,她雖不清楚緣由,但知道陳檢自有他的理由,便把要說的話都給忍了下來。
沉默了半晌,陸爾白再度抬頭,眼眶泛紅地望著陳檢道:「董有靈的親人通知了嗎?」
「通知了,院里下午就派人把他父母給接了過來,他們打算明天把他的遺體給接回老家。」
「他父母現在在哪?」
「被安置在博越酒店了。」
「我想去看看他們,小董的死,我有很大的責任,作為他的上司,我應該去跟他的父母道個歉。」陸爾白說完,掙扎著要從病床上起來。
陳檢趕忙上前制止了他:「你剛蘇醒,現在的身體不適合奔波,你需要休息,爾白!」
「沒關係,我可以。」陸爾白倔強道。
「爾白!」陳檢的聲音不由得拔高了幾分。
陸爾白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忍不住哽咽道:「師傅,求你了,讓我去吧。」
陳檢無奈地嘆了口氣,妥協道:「好吧,我讓人去備車,我陪你一道去。」
陸爾白點了點頭,雙手頹然地落了下來,沒再說話。
與此同時,鄭冬至約了沈楷峰正在博越酒店內吃飯,因為沈楷峰最近都把房間開在這裡。
晚上八點,來這吃晚飯的人並不多。整個餐廳就只有零星幾張桌子,鄭冬至慢條斯理地拿著刀叉切著盆中的牛排,坐在她對面的沈楷峰則顯得很是激動。
「冬至,我還以為找不到你哥你就不願意見我了呢!你突然找我是為了什麼事?不會是因為陳昭言的那個案子吧,怎麼,警察又來找你的麻煩了?」沈楷峰緊張地朝鄭冬至問道。
鄭冬至略嫌聒噪地抬頭白了他一眼,眉頭皺起:「怎麼,我找你除了這事就沒其他事可談了?」
「有有!」沈楷峰一臉受寵若驚道。
鄭冬至依舊繼續切著牛排,握著刀叉的雙手攥得很緊,她切牛排用力很大,好像切的不是牛排,而是某些人的肉。
「冬至?」沈楷峰被她這幅模樣嚇了一跳,不由得小聲喊了下她的名字。
鄭冬至突然放下刀叉,猛地抬眼看著他,面無表情道:「你還想娶我嗎?」
沈楷峰不明白鄭冬至是什麼意思,但還是木訥地點了點頭:「想。」
「好,讓我嫁給你可以,但是我有條件。」
「什麼,冬至你說?不管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只要你肯嫁給我。」
「警察在找鄭晝景,我不知道是為什麼,但是我知道,我哥一旦落在警察手裡,不會有好的結果。你跟我說過,這些年他沒少做錯事,所以我要保他一命。如果我哥知道我跟你要結婚了,他肯定會出現。我要你跟沈謙向我保證,不傷害我哥,送他安全離開這裡。」
「冬至,這個你放心,晝景畢竟是我表姐的男人,我爸再怎樣,也不會太為難他的。而且只要他不壞事,我爸跟譚老都不會動他。」沈楷峰解釋道。
「譚老是誰?」鄭冬至盯著他問道。
沈楷峰愣了下,眼神躲閃道:「那個你不需要知道,冬至,知道的事情越少對你來說越安全。」
鄭冬至點了點頭,說了聲「好」,然後繼續道:「第二個條件,我要你們放過陸爾白,不準再傷害他一分一毫。」
「不是冬至,你保晝景也就算了,怎麼還保那陸爾白啊!現在不是我們想害他,是他咬著我們不放啊!他太多事了,留著他,對我們很不利。」
「你不答應?」
「我答應也沒用啊!我爸那邊我做不了主的!」
鄭冬至冷笑:「那是你的事,你辦不到,那我們的事沒必要再談下去了。但是沈楷峰,你可別忘了,你都三十多的人了,你難道想一輩子都當個聽你爸話的乖寶寶嗎?」
「好吧,那我去試試,但我爸聽不聽我,我不能保證。」沈楷峰無奈道,鄭冬至噤了聲,沒再說了。
沈楷峰突然伸手摸向了她放在一側的右手,表情真摯道:「冬至,以前都是我不好,我對你發脾氣,但是以後不會了,我已經深刻的意識到我沒有你不行了,所以以後我會盡我所能彌補你的,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我都會為你做的。」
鄭冬至不著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冷淡道:「沈楷峰,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彌補,很多事,你永遠也彌補不了。」
沈楷峰知她說的可能是鄭林的事,他理虧,便無話可說了。
吃完飯,沈楷峰跟鄭冬至離開餐廳,到了電梯里,沈楷峰趁無人又一次拉住了鄭冬至的手,猥瑣道:「冬至,我房間就在樓上,要不今晚你別走了?」
鄭冬至聞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等她回答,電梯的門突然開了,有人按了電梯。
鄭冬至望著眼前的來人,眼睛驟然睜大,一時之間,她忘記了掙開沈楷峰的手。
陸爾白在陳樹明的陪同下準備去樓上的房間見董有靈父母,看到鄭冬至的那一剎那,他渾身的血液都涌了上來,說不震驚是不可能的。
他的身上還帶著傷,本來他是不想讓她知道他受傷的事的,可是這樣的見面太過突然,他根本沒有時間去躲藏。他的目光落在鄭冬至與沈謙相握的手上,陸爾白的眉頭擰了擰,略帶怒氣地瞪著她,未等任何人開口,他突然用力地攥過她的手臂,將她從電梯內拉了出來。
沈楷峰要去阻攔,被陳檢給攔住了:「小沈先生,久仰大名,我是檢察院的陳樹明,方便的話,我們談談?」
聽到陳檢身份,沈楷峰連忙止了步。陳檢跟著他走進了電梯。
「跟我回家!」陸爾白拉著鄭冬至一路走到了走廊盡頭,然後生氣地朝她說道。
他都沒有問鄭冬至為什麼出現在這裡,而是直接說了這四個字。
因為疼痛,他說話的聲音有點破碎,聽起來有種撕裂的感覺。鄭冬至聽著心疼得很,她的眼眸掃過他身上的傷痕,一顆心抽疼抽疼著,但她不能表露出來。
「好好的,你怎麼受傷了?」鄭冬至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對著陸爾白答非所問道。
「你還知道關心我?」陸爾白氣得白著臉瞪著她,咳了一聲,語氣緩了些許道:「不是讓你畫展結束就回家的嗎,為什麼不回去?」
鄭冬至低笑了聲,將手從陸爾白的掌心掙開,往後退了幾步,嘴角掛著冷笑道:「你不是還說讓我等你來接我的嗎?你不也沒來!別告訴我,你是路上出了什麼事,受了傷,所以來不了。」
「我……」陸爾白憋屈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半晌,他才再度開口,很是疲憊地哀求她:「冬至,別鬧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鄭冬至搖了搖頭,對著他拒絕道:「陸爾白,我們回不去了。」
「你什麼意思?」陸爾白驚惶道,皺著眉頭望著她。
她笑了笑,裝作輕鬆地聳了下肩膀:「你明明心裡很清楚的,我們走不到頭的,所以就到這裡結束吧。你繼續當你的檢察官,而我當我的鄭冬至。我們各自回到原來的位置,不要再見面了。」
「鄭冬至!你開什麼玩笑!你知不知道你都在說些什麼!」陸爾白怒不可撤地朝她走了過來,雙手用力地攥著她的肩膀發狠道。
他難得動怒,這是鄭冬至第一次見他這麼生氣,她看著心裡很是難受,但又覺得這樣挺好的。長痛不如短痛,反正她跟他之間不會有什麼結果,就這樣斷了也好。
他恨她也好,怨她也罷,只要人好好的就行了。
「我沒跟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陸爾白,咱倆不合適,就這麼算了吧。」鄭冬至推開他的手道。
「算了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陸爾白啞著喉嚨紅著眼看著她。
她笑了下,像一點都不疼似的,殘忍地說:「算了就是分手的意思。」
「我不答應。」
「無所謂,反正我不會再跟你走了,我已經決定嫁給沈楷峰了。」
「冬至,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說這種騙小孩子的謊話。你有什麼不開心都可以跟我說,但請你能不能不要拿自己的人生胡亂開玩笑。」陸爾白氣喘著說道,他的臉色變得有些紅,像是憋了很大一口氣。
鄭冬至看他一副難受的樣子,心裡也跟著絞痛得很,她很想上前抱抱他,安撫他,撒嬌地說一聲,陸爾白我跟你回家,可是她不能。
她任性過一次,因為這一次任性,她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幸福。可是再美好的夢都有醒來的一天,貪戀只會讓彼此更加受傷。
「在你眼裡,我就是這麼一個不可理喻的人嗎?陸爾白,十三年了,你不在我身邊十三年了,你根本沒有經歷過我的成長,你不了解我到底是怎樣的人。活在你心裡,你愛的都是十三年前那個驕縱任性卻只圍著你轉的鄭冬至,而不是我。你根本不知道我要什麼,我要的是安全感,要的是在我需要的時候,有個人一直陪著我。你知道嗎,今天下午在畫展上出了點事,陳昭言來了。你還記得陳昭言嗎?那個曾經很喜歡你的女孩子。她來了,在畫展上,拿硫酸潑我,如果不是小南護著我,這會站在你面前的就是個被毀了容的鄭冬至。後來杜斌出現了,他把我抓去了警局,說陳昭言告我傷害過她,如果不是沈楷峰帶了律師過來,我說不定這會還被關著。陸爾白,你總是讓我等你,而我也一直在等你,我等你等了足足十三年。我爸自殺的時候,我等著你來帶我走,等著你帶我逃離那場大火。你沒有來。我跟晝景在外流浪的時候,吃了很多苦,我等著你來救我脫離苦海,你也沒有來。我被人廢了一隻手的時候,我心裡只想到了你,我想要你在的話就好了,你會幫我打跑那些傷害我的人,你會抱著我哄我說冬至別怕,有我在,可是你也沒有來。整整十三年,陸爾白我等過,我真的等過你。包括今天,我也在等你。在美術館,在警察局,我都在等。可是等到最後,我等來的是什麼呢?陸爾白你告訴我,我等到你了嗎?我等來的都是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所以,我跟自己說,我再也不想等了。陸爾白,我愛過你,但我現在更愛我自己。」鄭冬至微笑地朝陸爾白說道,眼淚從她的眼裡流了下來。
陸爾白獃獃地望著她,卻沒有了上前為她擦眼淚的勇氣。她剛才嘴裡說的每一句話,都像針一樣細細地刺在他的心上,字字都能扎出血來。
他不是沒有想過,這些年她有沒有怪過他。他不是沒有自責過,自己沒有早點找到她。他不是沒有怨恨過,為什麼當初他讓她一個人走了。
再次見到她,他很開心,這段時光是他十幾年來最開心的時光,哪怕他知道她有很多事瞞著他,但是只要看到她,他就很滿足了。他以為,只要兩個人在一起,他就可以用一整個餘生來彌補她,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原來她的餘生早就在十八歲那年就提前結束了。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那個願意與人暢想餘生的鄭冬至,而是一具千瘡百孔的軀體。
她的身體破了個大洞,需要無盡的愛來填補。他想填補的,可到頭來卻發現,他所做的只是讓那個洞變得更大了些。
「冬至,以後不會了,以後我不會再讓你等了。」他流著淚,卑微地,厚臉皮地再向她挽留道。
鄭冬至搖了搖頭,破涕而笑道:「陸爾白,沒有以後了,沒有了。」
沈楷峰來了,帶走了鄭冬至。陸爾白站在原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劇烈地咳嗽著。陳樹明一臉心疼地上前扶住了他。
攤開手,他的手心裡一片猩紅,咳血了,陸爾白苦笑了下,車禍所造成的傷害的千萬倍都不如她幾句話讓他來得痛心。
他愣愣地看著那片血,疼痛地閉上了眼睛。
冬至,再等等我,很快就結束了,很快了。
6
過去的很多年,鄭冬至一直在想,自己再次見到沈謙會是何種反應,她會恨得拿著刀立刻衝上去殺了他,還是對他吐幾口痰罵上幾句,還是像現在這樣,她跟著沈謙一家人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地吃著飯,她一臉諂媚地笑著對他說:「沈叔叔好」。
不管是哪一種,鄭冬至想至少她見到沈謙了。
先前,沈楷峰打電話給她,說沈謙請她去家裡吃飯。她還以為這又是沈楷峰在忽悠自己,結果真到了沈家別墅,見到沈謙,她才發現,這是真的。闊別十三年,她終於見到了自己的仇人,她內心有種說不出來的激動。
與之相比,沈謙見到她倒是平靜得很,像所有父親第一次見未來兒媳一樣,他只是客套地跟她聊了幾句,然後微笑地讓沈楷峰帶她四處逛逛,熟悉熟悉家裡環境。
她笑了笑,跟著沈楷峰走了,逛沈宅的時候聽到沈楷峰說今晚吃飯的時候鄭晝景也會過來,聽說他們快要結婚了,他這個做大舅的終於還是按捺不住要來看看了。
鄭冬至這算聽明白了沈謙的用意,原來他請自己吃飯真正要請的人是鄭晝景不是她。
只是這道鴻門宴她來了,鄭晝景就沒必要再來了。
「我哥說什麼時候來?」
「不知道,我只聽說張冉去接他了,也不知他這些天都藏哪了,別人找他都找瘋了。」
沈楷峰所說的別人鄭冬至大約也猜到都有誰了,檢察院跟公安局的人,還有沈謙,以及那個她不曾見過的譚老。
不過這些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只要過了今晚,所有事情都解決了。
回廳的路上,鄭冬至碰到了出來丟垃圾的李管家。
沈楷峰指著李管家向鄭冬至介紹道:「冬至,這是李叔。」
鄭冬至對著李叔微笑地點了點頭,道了聲:「李叔叔好。」
李叔應了聲,簡單地跟他們寒暄了幾句後走了,繼續丟垃圾去了。
回來的時候,沈謙老婆喊住了李成,讓他去廚房燒點熱茶,說是張冉他們路上堵車了,要晚點過來,讓他燒點茶水,大家邊喝邊等。
李成噯了聲,朝坐在客廳里的鄭冬至看了一眼,鄭冬至回了他一個眼神。
趁沒人注意,李成將鄭冬至事先交給他的迷藥倒進了茶水中。
為了防止沈謙懷疑,鄭冬至跟沈家的人一起喝了帶迷藥的茶。待所有人都昏迷后,李成拿著刀在鄭冬至的手指割了一刀,放了點血出來。
鄭冬至慢慢地恢復神智,跟李成一起將昏迷不醒的沈謙拖到了他書房的保險柜那,用他的指紋打開了保險柜的門。
沈謙的保險柜內放著的都是些重要文件,裡面除了他簽署的幾個重大投資項目合同外,還有些他平日里乾的一些見不得光的生意的交易合約,其中包括了他當年跟張彬合開的潤滑廠的股份合同。鄭冬至粗略地把所有資料看了下,從中找到了一個跟鄭晝景有關的文件袋,袋子里放著的都是鄭晝景這些年替譚工靈辦的一些骯髒事的證據。沈謙留著這些,說明他對鄭晝景一直有防心,那鄭晝景哪裡自然也有沈謙的犯罪證據,不然警察也不會想通過找到鄭晝景來打擊沈謙。
李成下的迷藥劑量比較重,但他還是怕沈謙半路醒來,將他用繩子綁了起來。
鄭冬至快速地將文件收好,唯獨把鄭晝景的資料袋扣了下來,然後將其他的檔案都給了李成,讓他立刻送去轉交給檢察院的陳檢。
「冬至,你跟我一起走吧,沈謙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醒,要等他們醒來發現我們就慘了。」李成拉著鄭冬至的手臂緊張地說道。
鄭冬至搖搖頭拒絕了:「叔你先走,不要擔心我,我還有其他事要做。你先去報警,等警察來了,我不會有什麼事的。」
「可是,冬至……」
「別可是了,李叔,你趕緊走吧。」
鄭冬至將李成推出了門,李成拿著東西離開了沈家。鄭冬至將沈謙綁在了書房外的欄杆上,然後打電話給了早就等候在外的小南。
小南進門前,正好看到鄭冬至在燒東西,她燒的是鄭晝景的那份檔案袋。小南沒問,她聽著鄭冬至的話,兩個人一起將沈謙扛下了樓,放進了她車的後備箱。
期間,沈謙動了幾下,鄭冬至又用浸了迷藥的抹布捂了下他的口鼻。
做完這一切,鄭冬至開走了小南的車,臨走前,她將先前鄭晝景給她們弄的護照本扔給了小南,裡面放著她定好的機票。
「你往前走五百米那有個公交車站,你立刻坐車去機場,今晚就走,不要再回來了。」鄭冬至朝小南說道。
「那你呢,鄭姐?」小南拿著護照,一臉擔心地問鄭冬至。
鄭冬至回頭看了眼後備箱,眼神冷了下來:「我還有事要做,如果你以後有機會見到我哥,你幫我跟他說一聲,讓他回頭,還有,告訴他,能做他的妹妹我很幸福,我永遠愛他。」
「鄭姐!」小南預感到不對,伸手扒著車窗想要阻止鄭冬至,但鄭冬至開得很快,把她整個人都甩了出去。
遠方隱隱傳來警笛聲,小南望著前方沒入濃霧中的車影,流下了眼淚。
今晚的霧濃得厲害,即使打了霧燈,鄭冬至還是不怎麼看得清前方的路。不過還好,她開了導航,又事先在這條路上做過一些標記,所以這條路還不算太難開。
鄭冬至這會要去的是一條不歸路,她將車直接開往了東海岸的方向。本來在沈謙書房的時候,她本想把沈謙關在書房內一把火燒了的,讓他像鄭林一樣活活被燒死。但她後來想了下,警察很快就要到了,鄭晝景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來,她所帶的汽油不像當年鄭林引爆的煤氣罐,一下子就能把人給炸死,所以她選擇了另一種方式送沈謙上路。
一路走來,鄭冬至其實不大相信法律,她也不確定她交給陳檢的證據能判沈謙多大的罪,但她知道她這些年活著的渴望是什麼,那就是讓沈謙死。
只要能讓沈謙死,她殺人也無所謂。
因為她本來就一無所有。如果不是鄭林當年捨不得她,她估計會跟他一起被炸死。如果不是那些年鄭晝景替她吃了那麼多苦,她也估計早就餓死了。所以,早死晚死都是一樣的,對鄭冬至而言,能拉著沈謙一起死,她到地底下也算對鄭林有所交代了,至少她可以跟鄭林說,他的一雙兒女,她給他保住了一個。
鄭冬至知道,這件事如果不是她做,那麼鄭晝景也會做。他若不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又怎麼急著送他走。又怎麼會選擇背叛沈謙他們,將U盤寄給陸爾白。
她的哥哥還是當初那個外冷心熱的哥哥,就是跟小時候一樣不大聰明,他怎麼能為了傷害沈謙他們那樣的人渣,而把自己弄髒了。她寧願不要一隻手也要守護的哥哥,他怎麼捨得為了沈謙他們,弄髒了自己的手。
他怎麼能……
鄭冬至的眼淚不斷地往下掉,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突然一道刺眼的光從不遠處朝她照射過來,鄭冬至下意識地放緩了車速,看到站在光影中的人影時,她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猛地剎住了車。
她抬頭看了眼車窗外的指示牌,距離東海岸只有9公里的距離了。
陸爾白冷著臉朝鄭冬至走了過來,大力地拍了幾下車窗。見鄭冬至沒有要下車的意思,他直接繞去了車另一側,從地上撿起塊石頭將車窗砸碎,伸手進去,擰開了車把,入了車,臉色鐵青地將鄭冬至從駕駛室的位置拖了下來。
「沈謙人呢?」陸爾白紅著眼氣沖沖地質問鄭冬至,得知她帶走沈謙后,預感到她要做的事,他連打她的心都有了。還好他一路開車繞道追了過來,趕在了她前頭攔住了她,不然後果他不敢設想。
鄭冬至低著頭,悶聲不吭。
陸爾白生怕她跑掉,一手用力地攥著她,一手氣憤地捶在車門上,他沒了理智,回頭朝她大聲喊道:「這才是你跟我分手的真正原因?甩了我,帶著沈謙一起去投海?鄭冬至,你是不是沒當過殺人犯,所以覺得殺個人很容易?你以為把車開到東海岸,開進海里,你跟沈謙就死得了了,你把我們檢方當什麼了,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們了。」
鄭冬至任由他吼著,依舊一聲不吭,瘦弱的身子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在發著抖。
陸爾白看著又氣又心疼,直到現在他的一顆心都是吊著的,他懊惱地捋了把頭髮,努力地平復好情緒,脫下身上的棉衣套在了她的身上,將她往自己懷裡裹近了些,嘆了口氣道:「我不是說過嗎,讓你什麼都不要做,等我來安排嗎?為什麼,你就不愛聽我話呢?我如果晚來一步該怎麼辦?你殺個人又跳海了,你讓我怎麼辦?鄭冬至,你不會以為你跟我說句分手,我就能死心了吧。我告訴你,你就算死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忘了你的。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得對我負責的,你不能這麼不負責任的。」
說到最後,陸爾白哽咽了。
他用力地抱緊她,不敢放手,就怕一放手,她又跑了。
鄭冬至任由他抱著,過了許久,她才慢慢發出聲音,她嘶啞著喉嚨,哭了出來。
她沒法告訴陸爾白,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她不這麼做,鄭晝景就會死。她沒法告訴陸爾白,她燒掉的那個跟鄭晝景有關的檔案袋裡都藏了些什麼,那是要她哥哥命的東西。沈謙他們用來殺林動跟殺小董的毒都是鄭晝景跟他的手下制的。這些年,他不僅做譚工靈的打手,幫譚工靈殺了不少人,他還幫他販毒啊!沈謙他們為什麼會這麼有錢,那是因為他們明裡在做正當生意,背地裡卻是在賣毒品啊!
她哥哥,她最善良最疼愛她的哥哥,不僅成了殺人犯,還成了販毒集團的領袖。倘若陳檢他們知道鄭晝景成了這樣的人,還怎麼可能放他一條生路。
鄭晝景曾對小南說過,他被這個城市給困住了,他走不了。其實他不是走不了,他根本就是無路可走了。
鄭冬至知道法網無情,任何人只要犯了罪都要得到懲罰。她知道鄭晝景該受到懲罰的,可是那畢竟是她哥哥啊!她不是陸爾白,她不是檢察官,不是警察,她只是個普通人,她有私心。她不僅不偉大,還自私陰暗。在燒毀那份檔案袋的時候,她內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鄭晝景所做過的事。只要能藏住這個秘密,她可以殺了沈謙。至於那什麼譚工靈,那已經超過了她的能力範圍,她為鄭晝景只能做到這地步了,其他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冬至別怕,事情都結束了,檢察院跟公安局的人都已經去沈謙跟譚工靈家搜人了,等案子一結束,我就算掘地三尺,都會幫你把晝景找回來,所以別哭了好不好。」聽到鄭冬至的哭聲,陸爾白的心都要碎了,他緊緊地抱著她說道。
鄭冬至睜著眼,望著前方忽明忽暗的燈光,眼淚再度流了下來。
她來不及呼喊,一個黑影已經走到了陸爾白的身後,一棍子下來,陸爾白被打得暈倒在地上。
鄭冬至望著眼前一身黑衣的來人,突然沒了聲音。
良久,她才緩過神來,急忙蹲下身子,抱住癱在地上的陸爾白,緊張地察看了下他的傷勢。
男人越過她,直接走到後備箱那,打開,拿著消音器對著裡面的人快速地掃射了幾下。待裡面沒了動靜,他才折返而來,將槍口指向了鄭冬至所抱著的陸爾白。
眼看他就要扣動扳機,鄭冬至連忙驚慌地開口,用身子擋住了陸爾白,聲嘶力竭地朝來人哭喊了一聲:「哥,不要!求求你不要殺他!」
7
鄭晝景穿著黑色大衣,頭頂戴者他最喜歡的黑色鴨舌帽,模樣像極了十三年前他帶著她離開D城的樣子,只不過他給人的感覺更冷了些。
鄭冬至不敢問他這陣子躲去了哪裡,也不敢問他從哪裡過來,她看得了他身上跟臉上流淌的血,她的眼淚不斷地往下流。
她不敢問,就怕一問,她內心僅存的一點幻想都破滅了。
「讓你走你不走,你留下來就是為了他嗎?」鄭晝景用槍指著陸爾白的腦袋,冷酷地朝鄭冬至問道。
陸爾白慢慢轉醒了過來,看到鄭晝景,他掙扎地要從地上爬起來,被鄭冬至給抱住了。
鄭冬至護犢子般地擋在陸爾白的身前,對著鄭晝景搖了搖頭:「哥不是這樣的,我是因為放心不下你,這些年,我都很擔心你。」
鄭晝景眸光微動了下,對著陸爾白再度要扣響扳機,鄭冬至見狀,連忙攔住了他,哭求道:「哥,我求你,放了陸爾白,不要殺他。」
「放了他,我們都會死。冬至,你跟他是沒有結果的,我勸你還是儘早死了這條心吧!」鄭晝景冷漠地朝鄭冬至說道,陰冷的眼眸緊緊地盯著陸爾白。
「不,我不要結果,我只要他活著。哥,算我求你,看在我為了賠了一隻手的份上,放他走,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哥,我求你了!」鄭冬至朝鄭晝景跪了下來。
鄭晝景一槍打在了陸爾白的腿上,鄭冬至慘叫了一聲,要去扶陸爾白,結果被鄭晝景攥住了衣領。
「上車!」鄭晝景指著不遠處一輛黑色的麵包車對鄭冬至吼道。
鄭冬至看著陸爾白不願離開。
「再不上車,我就殺了他!」鄭晝景用槍抵著陸爾白的腦門發狠道。
聞言,鄭冬至立刻回了聲,含淚看了陸爾白一眼,然後扭頭朝那輛麵包車跑了過來。車上下來兩個帶頭套的黑影,開門將鄭冬至拽上了車。
陸爾白見狀,吃痛地要從地上掙紮起來,結果腿上又挨了鄭晝景一槍,他悶哼地倒在了地上,朝鄭晝景憤恨道:「你這樣帶她走,只會害了她。無論你逃去哪裡,警方都會通緝你,你讓她跟你逃一輩子嗎?」
「她是我妹妹,不勞你費心。我會把她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只要你不去打擾她,她會過得很好。」鄭晝景無情地說完,轉過身,走向了麵包車。
車子被發動,鄭冬至被漸漸帶離了陸爾白的視眼。
陸爾白痛苦地躺在地上,看著她又一次消失在他的面前,他卻依舊無能為力。
地上的冰渣像刀子一樣扎著人的皮膚,陸爾白感覺腿上的血液都凝聚在了那兩道槍口處,可能是因為太冷了,也可能是因為他失血過多,他的意識漸漸得有些渙散。
迷離之際,他似乎回到了年少的時候,懷孕的蘇慧被鄭晝景推了一把導致小產,鄭晝景離家出走,鄭冬至去找他。
他拉著鄭冬至的手問她,你能護鄭晝景一輩子嗎?
他記得她堅定地看著他,說了一聲,我能。
她從來沒有食言過,而他卻又一次食言了。
冬至,他又一次失去了她。
這一次,他得讓她等多久才能找到她,她還會再等他嗎?
還會嗎?
8
杜斌帶著人找到陸爾白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了過去。天氣太冷,他的傷口都被凍壞了,子彈取出來的時候,他的兩條腿都差點廢了。
陸爾白因傷跟院里辭了職,之後,杜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他問過陳檢關於陸爾白的消息,陳檢也不知他的去向,只知道他在到處找一個人。
因為鄭冬至所給的證據,他們成功判了沈謙的罪,只是沈謙未能服罪就被鄭晝景殺了。逮捕沈謙的當日,他們也去了譚工靈那,發現那一片血腥,譚工靈被暗殺在家中,兇手是他的外甥女張冉。
從張冉手裡,他們拿到了譚工靈這些年買官賄賂同僚甚至背地裡販毒的證據,還有他跟沈謙的不法交易也都涵蓋其中,這些證據中跟鄭晝景有關的所有信息都被清除掉了,好像鄭晝景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杜斌不相信鄭晝景這麼乾淨,他知道,不是沒有證據,而是張冉沒有給出她的全部。
她在護著那個男人,就如同鄭晝景殺了譚工靈,她擦了他的指紋,印上了自己的,替他頂罪一樣。
杜斌曾勸過張冉她該說出真相,就算是為了她孩子的未來考慮。但張冉的嘴很嚴,她一口咬定譚工靈因為發現了她藏了他犯罪的證據要殺她滅口,結果被她誤殺才殺的人,他們什麼也沒問出來。
她這般決絕,杜斌也無法幫她。當年開春,張冉在D市第一法院被判了罪,因為故失殺人且主動上交譚工靈一案的證據而被判刑八年有期徒刑,因為她懷疑,所以緩刑一年。
同年八月,張冉在獄中生下了一個男嬰,她讓杜斌把孩子送去了福利院。
杜斌讓她給孩子取個名字,張冉搖搖頭拒絕了。
杜斌沒有把孩子送走,陸爾白的母親蘇慧來了,領走了那個孩子,給他取名叫鄭晨晨。
第二年的秋天,國際刑警在越南邊界發現了鄭晝景的身影。
該年冬天,鄭晝景被圍困在越南叢林自殺身亡。臨死前,他讓越南警方轉交給中國警方一封信,心裡交代了他曾犯下了所有罪證。他承認了譚工靈為自己所殺。張冉因此被改判,因包庇罪,改判為有期徒刑三年零兩個月。
出獄之後的張冉去蘇慧那裡看過一次孩子,但什麼也沒說,留下一筆錢后,她便消失了,走之前,她也未與孩子相認。
春去冬來又一年,在蘇慧六十歲那年的除夕,她正在家裡包餃子,鄭晨晨在她腳邊玩耍,陸爺爺在客廳跟陸奶奶研究蘇慧給他們新買的按摩椅,突然家裡的門鈴被按響了。
蘇慧急兜兜地跑去開門,看到來人,她的眼眶瞬間紅了起來。
來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手裡拎著行李,女的大著肚子。
陸爾白上前緊緊地擁抱住了蘇慧,叫了一聲:「媽。」
蘇慧喜極而泣地「哎」了聲,鬆開了他,朝他身旁的女人走了過去,朝她伸出手來:「冬至,歡迎你回家。」
鄭冬至的眼淚掉了下來,她捂著臉像個孩子般撞進蘇慧的懷裡,哽咽地跟著陸爾白喚了聲:「媽。」
陸爾白在旁看著她們,溫柔地笑著。
真好,幸福還不算來得太晚。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