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為了遇見你
第17章為了遇見你
優優過來的時候,阮之已經凍得有些發抖了。
光著腳到地下車庫,等優優把車開過來,阮之一上車就調高了溫度,雙腳來回蹭著取暖。優優往後視鏡看了一眼,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多說什麼,只問:「之姐,你回家嗎?」
阮之還在給銀行顧問打電話,說到最後語氣輕快起來,掛了電話,還體貼地說:「你今天本來休息吧?真不好意思啊,還把你叫出來了。一會兒送我到家你就先走吧。」
優優差點踩了急剎車。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阮之竟然對她說「不好意思」,還是在和傅長川吵架之後……
她倒惶恐起來,往後視鏡看了好幾眼,確定老闆不是在諷刺自己,這才說:「沒事,老闆,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事。」
「嗯,明天再給你一天假期。」阮之依舊好脾氣地說,「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車子里還有雙備用的平底鞋,阮之穿著並不合腳,可她拖著腳步,愉悅的上樓去了。
優優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電梯里,心有餘悸的打電話給今天替自己班的同事:「……她今天有點古怪,你們小心點。」
阮之換好衣服,自己打車到公司的時候,覺得同事今天都分外的謹慎。她去財務部簽字的路上遇到沈垚,小夥子此地無銀地主動停下腳步,對她說:「之姐,我早上在健身房呆了一小時才來公司的。」
阮之腳步沒停,輕描淡寫:「不錯,挺自覺。」
財務部已經把合同準備好了,五十四萬股、近兩百萬的資金已經到賬,就等她簽字了。阮之草草看了遍合同,她在這點上是絕對相信杜江南的,爽快地把字簽了。
財務部的小朱一臉羨慕:「之姐,咱們公司過兩天上市了,你這資產轉眼就能翻十倍都不止。」
阮之只笑了笑,沒接話。
公司的空調開得很暖,吹得渾身上下都有些燥熱,阮之起身要走的時候,手機里的一個娛樂新聞軟體跳出了一條推送。第一眼就瞄到了自己的名字,無非就是昨晚的那些破事,沸沸揚揚的。阮之眼角跳了跳,自己一定被圈內人當笑話了,可竟然沒有想象中那麼生氣。
她覺得自己這個人真是俗透了。
只要有錢,她就什麼都不介意了。
錢,大概就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命門了。
阮之拿著那份股權購買合同往自己辦公室走,正巧遇到蔣欣然來公司,身後跟著小戴和助理。她走路慣常就是趾高氣昂的,大明星的派頭一覽無遺,半褪下墨鏡看了看阮之,又揮了揮手,身後的助理和經紀人就散了,各忙各地去了。
「你沒事吧?」蔣欣然進辦公室,帶上門,恢復了正常音量。
「很好啊。」阮之裝傻。
「真看不出傅長川這人人模狗樣的……」蔣欣然剛說了一句,阮之電話響了。
原來是DL雜誌社把昨晚阮之拍下的胸針送了過來。
助理把小盒子送進來,順便遞了個包裹給蔣欣然:「欣然姐,你的東西。」
盒子大概是一台十一寸筆記本大小,包裝得結結實實,阮之好奇看了眼:「什麼東西啊寄到公司?」
蔣欣然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啊。」
費了半天勁拆開了,竟然是個相框,裡面是一個大相框,照片已經貼好了,是一張婚紗照。蔣欣然怔了怔,隨即扔在了一邊:「神經病吧!」
阮之撿起來看了看,婚紗照的主角是蔣欣然,圖是從之前的雜誌上摳下來的,而新郎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因為側著臉,看不大清長相,只能說就是個普通人。
很明顯,圖片是PS合成的。
阮之又仔細看了看,嘖嘖了兩聲:「這個粉絲也夠拼的。」
大概這樣的事見多了,蔣欣然並不怎麼在意,拍拍雙手站起來:「你沒事就好了,那我回去了。」
「……你是專門來看我的?」阮之有些意外,有點尷尬地笑了笑,「我本來就沒事啊。」
「恩。」蔣欣然走到門口,「你要來我家吃火鍋喝酒嗎?我最近比較空。」
阮之倒是想喝,可惜昨天的酒還沒醒,又欠了一大堆工作,只好嘆口氣:「這兩天有空了我打電話給你。」
送走了蔣欣然,助理送咖啡進來,順便收拾了下辦公室,撿起那個相框時說了句:「這人還有完沒完啊?」
「嗯?他還寄了很多東西嗎?」阮之從文件里抬起頭問。
「好多照片呢。都是PS的。」助理撇撇嘴說,「心理不正常的粉絲怎麼這麼多。」
「以後這些東西你們過濾下,藝人隱私保護的工作還是要做好。」
「好的,我會關照他們。」
助理走了之後,阮之靜下心看了些策劃案,又在旁邊密密麻麻寫上意見,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今天還約了某電視台的製作組談合作,站起來對著鏡子補了補妝。
她被傅長川趕出來后回到家,隨便換了身衣服,穿了件黑色風衣就出來了。辦公室里放著條披肩,阮之隨手披上了,走倆步又覺得會滑落下來,轉身找了那枚卡地亞胸針,別在了披肩上。
結果還沒開到電視台,就接到了蔣欣然的電話。
阮之還以為她又是來找自己喝酒,結果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惶急:「阮之,我家裡也收到那些照片了。」
「什麼照片?」阮之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就是粉絲寄來的,這次的照片更噁心。」蔣欣然的聲音帶了絲恐懼,「那人連我家的地址都知道了。」
「小戴呢?」阮之一下子冷靜下來。
「這幾天我沒工作,也放了他們的假。」
「這樣吧,我讓司機去接你,去我家先住兩天再說。」阮之很爽快的決定,「也不是什麼大事。」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去吧。」
阮之把進門的密碼告訴她:「我先去電視台開會,晚點回來陪你。」頓了頓,又說,「你把照片發給我,不行咱們報警。」
去電視台的路上阮之收到了照片,果然又「升級」了,這次P成了床照,以阮之向來的重口味都覺得很不堪。她翻看了兩張,直接打電話給公司法務要求報警。
車子開進了電視台的地下車庫,阮之的視線從照片上移開,今天她是給公司的幾個藝人來談合作節目的,時下電視台的真人秀節目大火,各式各樣的都有,一線乃至十八線的藝人們都在上。阮之作為經紀人總監,也接到過不少節目邀約,好的差的都有,可她野心大,要求也高,自己藝人和別的公司搶版面和熱點的事,她懶得做,於是一直在和電視台談一檔節目,主題是旅遊真人秀《走吧》,由美星投資,捧的也都是公司的簽約藝人。贊助拉了,檔期也定了,阮之今天和節目的總製作開完台本會,下周就能把杜江南喊來簽約。
電梯到了三樓停了一下,有人進來,阮之自然而然往後退了一步。
進來的女生穿著灰黑色的小西服,裡邊是珍珠色的襯衣,規規矩矩的披肩發,文靜秀美的臉上也帶了點驚愕,不意在這裡見到了阮之。
氣氛頓時有點尷尬。
阮之輕咳了一聲,唇角地笑有點虛偽:「真巧。」
梅靜表情已經回復了自然,微微笑了笑,也說了句:「好巧,阮小姐。」
「去播新聞?」
「是啊,你呢?」
「談項目。」
電梯里還有梅靜的同事,她們也就沒多說話,就這麼安靜地站著。阮之先到,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梅靜微微側過身讓她出去。阮之一只腳已經跨到了電梯門外,聽到梅靜說了句「再見」。
她也回頭,才說了個「Bye」,梅靜唇邊地笑意驀然間加深了:「胸針很漂亮。」
阮之還沒反應過來,電梯門就合上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臉頰略略泛紅了。說不生氣是假的,她本就是個好強的人,根本經不起別人的挑釁。就像昨晚,一口氣上來她就敢去找傅長川大吵,可惜今天梅靜閃得快,她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阮之生了會兒悶氣,走進會議室的時候臉都是沉著的。
策劃楊久見到她嚇了一跳:「之姐,誰惹你生氣了嗎?」
阮之也懶得客套,笑了笑說:「有點累。」然後就催著雙方開始進入正題。
楊久人到中年,有些胖了,一直笑眯眯的,看上去很好說話,不過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這位金牌製片人骨子裡強勢得很,這次阮之和他的合作走到這一步,兩人磕磕絆絆一直不少。
楊久親自給阮之倒了杯茶,笑著說:「台本有個改動,我們領導特意關照了,加一個人進去。」
台本是之前就開過很多會協商的,原本都是美星旗下的藝人,爭執的無非也就是角色定位和衝突矛盾之類地問的問題,這半年雙方談得差不多了。突如其來的要加一個人,阮之怔愣了一下:「哪個公司的?」
這個時候,她甚至顧不上問一句是誰,只想知道背後是誰在這樣不擇手段搶資源。
「不是別家公司的。」楊久依舊笑眯眯的,「是我們電視台的主持人。」他彷彿知道阮之要說什麼,卡著她的話頭說,「阮小姐,我知道這次的贊助是貴公司的資源,但是呢,平台是我們提供的。這次想推出去的主持人也是領導拍板了,之後會是台里的台柱,所以這是雙贏的事,也說不上和你們有太大的競爭。台本我們已經修改過了,你看看,有問題我們及時溝通。」
真正是笑裡藏刀,看著萬事好商量,其實底線已經定死了,根本沒給對方迴旋的餘地。
阮之抿了抿唇,伸手接過台本,果然,新人的名字已經加上了。
梅靜。
她倒笑了,抬起頭問:「梅靜?國際頻道的女主播?她不適合這樣的綜藝真人秀吧?」阮之慢悠悠合上了台本,「如果到時候格格不入呢?」
「這幾年台里的領導一直在勸她轉型,她本人也是最近才決定的。畢竟以後我們台里的大型活動都需要一個能鎮得住場面的女主持,而她局限在新聞領域太可惜了。」楊久解釋說,「阮小姐,我知道你們的顧慮,台里也研究過了,現在把梅靜加進來確實會讓你們覺得突兀。所以在贊助方面,我們也會出資,這樣,貴公司應該就沒有意見了吧?」
阮之沉默了一會兒:「也就是說貴台也找了贊助商是吧?如果是這樣,事情倒是複雜了。你知道的,如果新的贊助商對節目內容有要求的話,我們之前的定稿豈不是要重來一遍?」
楊久哈哈笑了聲,擺擺手說:「只贊助,不插手。這點可以寫進合同里。」
阮之勾了勾唇角:「這麼說起來,錢當然是越多越好。不過是哪家公司這麼通情達理?」
楊久頗有幾分老奸巨猾的頓了頓:「其實新贊助商阮小姐你也熟,是RY公司。」
阮之心裡當即罵了句髒話,表情倒是沒什麼變化,只說:「這個問題我不能立刻答覆你,麻煩還是把最新的合同和台本發一份到我們公司郵箱,我儘快跟老闆彙報之後再說吧。」
「當然當然。」楊久起身送客,一臉篤定的樣子,「阮小姐請律師看完合同之後,相信就會看到我們的誠意。」
話自然是說得漂亮的,可是阮之心知肚明自己是被擺了一道。梅靜算是帶資進組,那點錢分到自家藝人頭上也沒多少,搞不好自己在這裡忙半天,結果捧紅的是梅靜,那可真是偷雞不成連一大把米都扔出去了。
可偏偏對方是強勢平台,如果真的和自己談不攏,大可另外找別家。只是美星要找一個這樣好的平台倒是選擇餘地不大。
阮之靠在汽車後座,有些疲倦地揉揉眼睛,又想起贊助商是傅長川,要是往常早就打電話去吵架了。可今天,她覺得有點心虛。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來滑去,到底還是撥不出去,轉而打給了杜江南。
這個點杜總的夜生活剛開始,對於接到工作電話十分的不滿,甚至沒仔細聽她的話,敷衍了幾句就掛了。阮之一時間無計可施,只好抱著手機看著窗外發獃。
其實她也知道就算杜江南出馬,這件事基本也算是定下來了。他和傅長川關係這麼好,由RY來贊助的項目美星沒有理由拒絕。
辛苦許久的事,臨了被人隨意指手畫腳,而你不得不順從——不是因為你做得不對,只是對方比你有權有勢罷了。
她嘆口氣,由衷的不喜歡這樣的無力感。
到了家門口,阮之按密碼開門,屋子裡燈都是亮的。
她才想起來蔣欣然在自己家。她倒是絲毫沒有客人的自覺,大咧咧的換了阮之的睡衣,盤腿坐在沙發上,開了瓶紅酒,對著電視傻樂。
阮之往她身邊一躺,支使影后再去拿個杯子出來,自己就拿著蔣欣然的酒杯灌了一大口。
蔣欣然看到她地喝相大吃一驚:「傅長川的木桐就是這麼被你糟蹋的嗎?難怪你倆得離婚。」
阮之如今聽到這個名字真是止不住的心煩,她伸手去夠桌上的薯片,含糊不清地說:「別提他了,我這輩子大概就栽在他手上。」
蔣欣然頓時來了興趣,說起來她也是和阮之無話不談的朋友了,可唯獨婚姻這件事,從頭到尾,阮之沒跟她聊過半個字。
「你們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阮之手握著高腳杯,輕輕晃動了下,其實她完全不想回憶起自己和傅長川認識的經過,因為那個時候的自己,那樣蠢,蠢到了一定境界,傅長川才會青眼有加看上自己。
她沒吭聲,嘴裡咀嚼著薯片說:「我餓了。」
「叫了外賣。」蔣欣然一副未卜先知的樣子,「香辣大閘蟹、皮皮蝦還有海鮮粥。是我家那邊的,我還加了錢讓他們送這裡。」
「你早就該換房子了。那裡的物業太差了,隨便什麼人都能放進來。」阮之有點恨鐵不成鋼,「你是差錢嗎?差錢跟公司預支啊!」
蔣欣然靠在沙發上,眼神有些茫然,過了一會兒,才喝了一大口酒說:「有點捨不得。」
不得不說,影后即便是在家裡,穿著亂七八糟不顯身材的家居服,脂粉不施,長發隨意地一掀,也是一種風情。她的眼神略帶些迷惘:「阮之,你還記得咱們合租的時候嗎,最大的心愿就是有自己的一套房子。我那套……畢竟是第一套自己買的房子。」
那會兒是真窮,兩人合租一個單間,每個月不過九百塊,可是倆人東拼西湊的,連暖氣費都出不起。最後房東單單停了她們房間里的暖氣片水閥,倆人只好把羽絨服和大衣都壓在被子上,睡到半夜腳都還是冰涼的。
也難怪,蔣欣然後來拿了片酬,買下自己第一套房子,住到了現在,也算是念舊了。
阮之個性和她不大一樣,沒那麼多愁善感。蔣欣然那些傷感,在她那兒都不是問題。
容城最近開盤的盛川一號公館,坐擁最繁華、寸土寸金的商業圈,陽台外就能望見作為世界文化遺產的榕湖。她很感興趣,也去看了一次。風水先生跟著一起,對這個地方讚不絕口。阮之一眼看上的是428平方米的大套公寓,可惜價格實在太高,開盤均價就已經九萬起,估計真的拿下來還得再加五百萬。售樓經理看出她的猶豫,在一旁委婉說:「阮小姐,其實我們也有另外的房型。如果是您自己住的話,兩百多平方米的面積也足夠了。」
阮之什麼脾氣,看上的東西沒有打折一說。
買不起就寧可不買。
所以一直也就沒換房。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蔣欣然,心想這可真是傻,感情這東西抵得過錢么?
她要有錢,分分鐘從這裡搬了,住更大的豪宅去。
兩個人正沉默著,各想著各的心思,阮之看了看紅酒瓶,已經所剩無幾了:「我再去開一瓶。」
可視門鈴響了。
阮之跑過去接起來,是保安打來的:「阮小姐,你叫了外賣嗎?」
這裡的保安工作十分到位,陌生人尤其是快遞進樓層必須要經過業主確認。阮之回頭問了一句:「是你叫的吧?」
蔣欣然點點頭。
「讓他上來吧。」
阮之去找了錢包出來,外賣小哥恰好來敲門,手裡提著一大包打包好的飯盒:「戴小姐是嗎?」
阮之回頭看了客廳里蔣欣然一眼,才想起來大概她向來是用經紀人的名字叫的外賣,於是遞了兩百塊錢過去,大方地說:「不用找了。」
小哥卻沒接,抬頭看了看她,猶豫地說:「你不是戴小姐。」
是個普通年輕人,背了個挎包,老遠趕過來的,還有些氣喘吁吁,連手都有些發抖。
「戴小姐是我朋友。」阮之不願意說太多,「吃的給我吧,謝謝你。」
可他依舊沒給,反倒跨出了一步,半個身子探進來,狐疑地看了看:「戴小姐呢?」
阮之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地去關門,可是那人的動作卻比她快得多,半條胳膊頂住了門,順勢進來了,一眼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蔣欣然,高高興興地說:「戴小姐,你的外賣到了。」
站在阮之的角度,她能看到年輕男人的側臉,許是因為燈光的關係,略有模糊。阮之的腦子卻轟的一聲炸了,是他!
蔣欣然和這個快遞小哥不算陌生,只要不拍戲在家宅著,她喜歡點這家的外賣。她還沒察覺出異樣,只是覺得他非要找到自己才肯給食物有點太過負責了,於是笑笑說:「辛苦了,這麼遠我以為你們不會送。」
阿姨把家裡打掃得十分乾淨,小哥看了看地板,三下兩下脫掉了那雙髒兮兮的運動鞋,只穿著襪子走進來,把食物遞給蔣欣然。
阮之一顆心已經砰砰跳到嗓子眼,幸好之前她把手機扔在了玄關邊的柜子上,於是不動聲色靠過去,點開頁面就要撥電話。
三個數字只撥了兩個,年輕男人就已經轉過身來,狠狠瞪著她:「你在幹什麼?」
阮之嚇得手一抖,手機就掉在了地上,兩個數字「11」十分明顯。
那人把手機一腳踢開了,一把把阮之拉過來,臉上陰晴不定:「你要報警?」
「不是……」阮之一時間有些慌亂,「我只是想把錢給你。」
蔣欣然也察覺出有些不對,從沙發上站起來。
「蔣小姐,你為什麼躲著我?」那人沒有再看阮之,只是一把把她往前推到沙發上,又順手把門關了,一步步走過去,「我寄給你的照片你不喜歡嗎?」
蔣欣然臉色唰的白了:「……是你給我寄的那些照片?」
年輕人面帶得色:「欣然,你喜歡嗎?」頓了頓,又問,「我可以叫你欣然吧?」
「你知道我是誰?」蔣欣然心裡發毛,伸手扶住阮之,「你一直跟蹤我?」
「我一直很喜歡你啊。」那人直愣愣地說,「我叫黃曉峰,我喜歡你很久了。」
「謝謝。」蔣欣然膽戰心驚地說,「那……你把錢拿了走吧,現在很晚了。」
「你不回你自己家嗎?我送你回去吧?」黃曉峰有些自來熟地貼過來,伸手想要拉蔣欣然,「你可以坐我電瓶車後邊。」
阮之見過不少瘋狂的粉絲,可是病態成這樣的真是第一次見,他能給公司、給蔣欣然家裡寄照片,還能一路追到這裡,誰知道下一步會做出什麼事來?
阮之定了定神,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可信:「那個,曉峰,我是蔣欣然的經紀人,我叫阮之。」
「是你給她接的那部色情片嗎?」黃曉峰忽然間就暴躁起來,「你逼她的嗎?」
色情片?
阮之忽然間想起來,那是蔣欣然拿了影后的那一部《後街》,裡邊和男主角有一場激情戲,但是鏡頭拉得遠,尺度也不大。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不由往後縮了縮。
黃曉峰從挎包里抽出了一把亮晃晃的水果刀,幾步就竄到阮之面前,加大音量吼道:「是不是你!」
蔣欣然嚇得一動都不敢動,可是腦子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竟然轉得飛快:「不是她,是導演逼我演的。你別碰她。」
黃曉峰果然愣了愣,把刀收了,轉而用一種古怪而溫柔的語調關照蔣欣然:「下次別拍這種戲了。」
阮之見他態度穩定了些,鼓起勇氣繼續說:「你要帶欣然走嗎?那你讓她去換身衣服吧?」她慢慢站起來,「你知道她很有名氣的,穿成這樣被記者拍到影響不好。」
黃曉峰想了想,揮揮手說:「那你進去換吧,我在這裡等你。」
蔣欣然顫顫巍巍站起來,經過阮之身邊的時候,阮之拉了下她的手,眼神往客廳的茶几上瞄了一眼。
蔣欣然進了主卧,順手帶上了門,阮之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語氣正常的和黃曉峰聊天,還招呼他坐下來吃水果。
黃曉峰直直站著,時不時不耐煩地看一眼卧室,又煩躁地踱步,嘟囔著說:「怎麼還不出來?」
「女明星出門當然是要打扮一下的。」阮之勉強笑了笑,「你別急,喜歡她難道還不等多等幾分鐘嗎?你都等了這麼久了。」
「你知道我等了很久?」黃曉峰忽然間陰惻惻地說,「你是在嘲笑我?」
「不是,不是的,我們公司的人都在誇你,一定是很喜歡蔣欣然,才會用心做了那麼多照片。」阮之硬著頭皮胡扯下去,「我們都很感動。」
「那……她也喜歡嗎?」黃曉峰有些忐忑地問,轉瞬彷彿成了一個孩子。
「當然啊。」阮之連忙說,「欣然問了我還幾次,不知道是誰寄的照片,她也很感動呢。」
許是覺得阮之態度很好,黃曉峰漸漸放鬆下來,甚至有些靦腆地笑了笑。
阮之天生就是能說會道,儘管對著黃曉峰心裡害怕,可畢竟對方年紀輕,心理又不正常,被她三言兩語哄得一愣一愣的,轉瞬十幾分鐘就過去了。
黃曉峰手裡握著刀,往主卧那邊走了幾步:「她怎麼還沒好?」
阮之連忙站起來:「我去看看她。」
「你不許去!」黃曉峰忽然一把拉住她,表情亦有些失控,「過來!」
阮之被他一拽,幾乎摔在地上,正要爬起來,忽然有人砰砰砰開始敲門:「有人在嗎?業主在嗎?」
阮之還沒開口,就被黃曉峰捂住了嘴巴,低聲說:「快讓他們走。」說著就把手裡的水果刀抵在了阮之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鋒就在離頸動脈很近的地方,幾乎能感受到一下一下的搏動,只要一寸,鮮血就會蓬勃而出。阮之一動不敢動,指著那個通話器:「我要過去和他們說。」
黃曉峰依舊拿刀挾持著她,慢慢走到通話器旁邊,拿下了刀抵在她腰上,自己則閃身到鏡頭看不到的地方。
阮之指尖發抖,摁下通話鍵。
保安的臉出現在屏幕上:「阮小姐,你反映說衛生間漏水,需要維修嗎?」
阮之鎮定了一下:「是啊。」
腰上的尖鋒似乎更加用力了一些,阮之不由站直了一些,急急忙忙地說:「剛才是有問題,現在好了。」
屏幕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換了個聲音:「那好,打攪了。明天我們再來看看。」
乍一聽到,阮之的一顆心就撲通撲通狂跳起來,幾乎有些難以置信。
是……傅長川嗎?
驀然間就把懸在半空中的心都放下了,她沒來由的覺得安定下來。她關掉可視屏幕,黃曉峰已經有些不安,暴怒起來:「快點,去把她叫出來!我帶她走!」
阮之「嗯」了一聲,慢慢往卧室走,到了門口假意敲了敲門:「欣然,你好了沒有?」
「快好了。再等一下啊!」
阮之又裝作無措地回頭:「你再等一下吧。」
「不行!」黃曉峰低吼,「讓她開門!」
話音未落,大門先被打開了。
幾乎是一群人湧進來,警察,保安,以及,傅長川。
那一群人中,她一眼就看到他,卻並不十分明白,他怎麼會來這裡。
是蔣欣然在卧室里也打電話給他了?
她的目光也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忽然察覺到黃曉峰掐著她的力道變大了,聲音也扭曲到高亢:「你們是誰?」
她悶哼一聲,冰涼的刀鋒已經抵到了喉嚨。
警察不敢輕易靠近:「你先把刀放下,有什麼需要我們可以盡量滿足你。」
「我要見蔣欣然!」黃曉峰聲嘶力竭地大喊,又緊了緊力道,對阮之大吼,「是你報的警嗎?」
阮之生怕他失控,並不敢提起蔣欣然的名字,只說:「他們是來調查戶口戶籍的,白天我不在,才約了晚上來。」
因為精神有些問題,這些話黃曉峰並沒有質疑,只猶豫了一下。
「曉峰,你先放開我吧,不放開我你怎麼和欣然回家?」阮之故意揚聲對警察說,「我們是朋友,鬧著玩呢。」
冰涼的刀鋒剛剛感覺離開了一些,卧室的門咔噠一聲打開了,蔣欣然走出來,看到這樣的場景驀然間怔住了。
傅長川不動聲色往她那裡挪了兩步,擋住她的身體,壓低聲音:「你回去。」
眼看黃曉峰情緒穩定下來,他不希望此刻蔣欣然的出現刺激到他。
可是晚了一步,黃曉峰已經看到了,頓時激動起來,手都在抖:「欣然,欣然!」
他的手一抖,阮之覺得脖子上細細涼涼的一點痛。
傅長川的目光緊緊盯著他,跨上一步,面無表情地說:「為什麼找欣然?」
他是從家裡趕過來的,穿著質地柔軟的T恤和家居褲,頭髮大約是剛洗過,顯得很柔順,甚至還戴著金絲邊眼鏡,全無工作上的強勢。可他冷著眉眼說話的時候,氣勢太懾人,那雙眸子都是冰涼的,黃曉峰不由瑟縮一下,「你是誰?」
「欣然不會跟你走的。」傅長川的聲音並不大,卻不容置喙,「我不同意。」
黃曉峰的氣勢驀然間弱了:「你到底是誰?」
傅長川淡淡地說:「蔣欣然的未婚夫。」
……這句話真正刺激到了黃曉峰。
他搜集過一切關於蔣欣然的資料,只知道她目前是單身。可原來,女明星都是這麼愛騙人,她……已經有未婚夫了。
這個男人,看上去就很有錢吧?他不由低頭看了看自己,襪子好幾天沒洗了,破了洞,也還在穿。他……怎麼和別人比?心底那個聲音開始暴怒起來,殺了他,我就能和她在一起!有錢又怎麼樣!死人再有錢,也是死人!
傅長川知道自己已經刺激到他,聲音卻依然平靜:「你喜歡欣然?你贏了我,我就和她取消婚約。」
黃曉峰的手開始發抖:「那你過來,我放了她。」
阮之盯著傅長川,看他一步步走過來,幾乎就要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黃曉峰用力推了她一把。
阮之的身子不由自主就撲了出去。
就在那個瞬間,她用儘力氣回身,手裡的東西戳過去,嗤的一聲,深深地戳進了他的手指。
黃曉峰頓時慘叫了一聲,手裡的水果刀鬆了開來,哐當一聲掉了下來。
警察迅速地撲過來制服了黃曉峰,阮之倒在沙發上,后怕得眼冒金星。其實她手裡拿的是一把極小的瑞士軍刀,剛才她想開紅酒,用的是這把小刀自帶的開瓶功能,結果剛拔出開瓶用的螺旋起子,黃曉峰就進來了,接下去就是一連串驚心動魄的劫持。
她也不是沒想過用這把小刀自衛,可刀實在太小,撥直刀鋒也不過一兩寸,連他的衣服都戳不進去,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可傅長川走過來要和她交換的時候,她腦子一熱,就這麼拼了。
現在想起來,她拼什麼拼呀?他傅長川走過來,是在做男人該乾的事啊!
民警押著黃曉峰走了,留下兩個錄口供,阮之維持著坐在地上的姿勢,才察覺到自己在發抖。差一點點,她的大動脈就可能被割開,這個想法令她不寒而慄,又有死裡逃生的慶幸。
「阮小姐,你還好嗎?」女警俯下身問。
她腦子裡亂成一團,忽然想到一件事:「我這樣算正當防衛吧?」
女警說什麼,其實她沒怎麼聽到。一直到現在她都沒吃晚飯,又多喝了幾口酒,腦子有些不清楚,只看到她嘴巴一開一合的,連忙轉頭去看傅長川,眼睛都急得紅了:「我不會坐牢吧?你要不要打電話給律師?」
傅長川的表情有些奇怪,是那種想發火可是明顯忍住了的樣子,俯下身把她從地上抱起來坐在沙發上,自己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她的腳。
阮之這才發現腳上濕膩膩的,竟然一地的血。
「啊——」她尖叫起來,「我的腳。」
剛才那把刀掉下來,刀鋒恰好對著她的腳背,不偏不倚拉開一道長口子。
她緊張到現在都沒緩過來,竟然沒覺得痛。
「別瞎喊,傷口不深。」傅長川皺了皺眉,語氣好像覺得她大驚小怪。
「這麼多血,你眼睛瞎了!」阮之還在尖叫,「快送我去醫院啊!」
傅長川站起來,竟然還記得禮貌地對小女警笑了笑說:「麻煩請給她筆錄吧,不過盡量快一點好么,她的情緒不大穩定。」
等他取了家庭藥箱過來,筆錄都做了一半了,傅長川就蹲在一邊,給她清洗傷口,上藥,包紮。最後又去接了一杯溫水,倒了些藥粉進去,遞給她說:「喝下去。」
阮之狐疑:「什麼東西?」
「止血的。」
「我家哪來的這些葯?」她一邊咕咚咕咚喝下去了。
「我在的時候備下的。」傅長川平靜地說,又若無其事補充了一句,「哦,也可能過期了。」
「……」阮之咬牙切齒地去搶他手裡的藥盒,翻到日期那裡才意識到他是在耍自己,葯應該是歡歡給自己備下的——可就算是沒離婚那會兒就在,也不過一年多,怎麼都不會過期。
民警很快做完了筆錄,這時蔣欣然的助理和執行經紀人都來了,蔣欣然還是有些驚魂未定,又擔心阮之,表情獃獃的。
「都是我不好。那人一直給我送外賣,我也想不到是他。」蔣欣然懊惱地咬住唇,現在回想起來,自己也是太過好心了。有一次下大雪,她見黃曉峰送外賣來的時候十分狼狽,才知道他在路上摔了一跤。所以給錢的時候多給了一些,甚至還遞給他一盒熱牛奶,讓他路上喝。
這樣想來,這些都是給他的錯覺吧,誤以為自己喜歡他,才會一步步走到今晚。
阮之說了句「沒事」,又補充說,「下半年和公司續約別漲價就行。」
「……」蔣欣然哭笑不得,「你真的不用去醫院檢查一下嗎?」
「不用啦。」阮之笑嘻嘻地說,「要不我陪你去住酒店吧?」
蔣欣然看了傅長川一眼,後者微微眯起眼睛,不動聲色地坐著,她驀然間就懂了:「不用,他們陪著我就行了。」
阮之單腳跳著送他們到門口離開,一回頭,傅長川正蹲在客廳,仔仔細細地拿抹布擦地板。屋子裡很安靜,他的背影看上去很可靠,因為地板上的血跡很難擦,他洗了好幾次抹布,才算收拾乾淨。他又收拾她們喝酒的茶几,酒瓶子翻倒在一邊,就隨手扔在垃圾桶里:「又糟蹋好酒。」
她站在門口的地方,躊躇著問:「收拾完你就走了嗎?」
他恰好收拾完,隨手拿了車鑰匙:「是啊。」
其實上午才撕破臉,他還把她趕出了家門,活生生凍了一小時。傍晚又因為贊助梅靜的事,她心底把他翻來覆去罵了幾百遍。他們遠算不上和好。可現在,她真不想一個人待著。
傅長川看她杵在門口不動,不由皺了下眉:「讓一讓。」
她「哦」了一聲,眼巴巴看著他,往旁邊跳了跳。
他半邊身子都跨出去了,她想開口喊住他,又覺得丟人,只好站著,一眨不眨看著他的背影。
傅長川走了半步,停下來轉身,輕描淡寫地問:「怎麼?你沒打算和我一起走?」
「啊?」阮之怔了怔,「去哪兒?」
「我家。」他眼神掠過一絲幾乎捕捉不到地笑意,「不去就算了。」
「我去的。」她蹦蹦跳著去沙發邊拿大衣,「你等等,我去拿些東西。」
他一把就摟過她,隨手拿自己的大衣把她裹住了:「別那麼麻煩了,家裡都有。」
坐進了車裡,阮之才覺得有些尷尬,她拿手指撥弄著安全帶,低聲問:「你怎麼會來?」
「蔣欣然打給我的,我正好去公司,順路就過來了。」
「哦。」阮之低低應了一聲。
她難得這樣溫順的樣子,傅長川便側頭看她一眼。阮之頭髮亂亂的,受了驚嚇的時候臉會一塊紅一塊白,睫毛卻很長,微翹,微微顫了顫,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放鬆地直視前方。
很讓人心疼。
他想伸手鬆松領口,才發現自己出來的時候穿的是家居服,一隻手抬到一半便放下了,轉了個方向,覆在了她的手背上,低聲問:「還怕么?」
她點了點頭:「有點。」
聲音很弱,傅長川想起剛才那一幕,心裡惱火又后怕:「那你這麼傻,他都放開你了,你還去刺他?」
她用一種不知好歹的眼神望著他:「我怕你受傷啊!」
他受傷會惹出多大的麻煩,她簡直不敢想。
傅長川「嗯」了一聲:「很好。」含義不明,也說不清是高興還是不悅。
一路無話,到家之後,傅長川指著客卧:「你睡那裡。」
她十分乖巧,點了點頭就要進去,結果一瘸一拐剛進門,順便瞄了一眼落地鏡,頓時就呆住了。
半晌,房間里發出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傅長川真以為她出了什麼事,快步走進去,才見到她站在鏡子前邊,仰著脖子看那道細細的傷口。
是剛才黃曉峰不小心割破的,出了點血,但是傷口很淺,大概也就是破了層皮,早就不流血了,結了淺淺一層痂。
「你怎麼沒告訴我!」阮之氣急敗壞,「剛才也不幫我上藥!」
傅長川走近,抬起她的下頜,仔細看了看,良久沒說話。
「怎麼樣啊?是不是還在流血?」阮之推他。
「沒流血了。」
「那你看了那麼久!」
「沒什麼。」傅長川放開她,轉身走了,「我只是在看你的頸紋。年紀不小了,該保養了。」
阮之氣得一時間想不出話來回擊,眼睜睜看著他走了又回來,手裡拿著一個小瓶子,用一種哄孩子的語氣說:「別瞪了,擦藥總行了吧?」
她在沙發上坐下來,拚命仰起了頭。
可傅長川太高,這個角度依舊看不清,只好說:「你躺下來。」
躺下來就好多了,他的指尖微涼,擦在傷口上有點癢,有一點痛,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
阮之這一天心神俱疲,微微閉著眼睛,竟有點想睡過去。
她脖子上的傷口不嚴重,傅長川塗完想叫她起來,才發現她呼吸聲細細的,竟然睡著了。
到底是在家裡,身邊又有自己陪她,她大概已經緩過來了,臉色不那麼難看,反倒紅撲撲的,露出一股生機來。他想起剛才她被劫持的時候,一直很鎮定的和那個人說話、試圖脫身,不會尖叫,也不會退縮,真不像一個女孩子。
因為一直以來,她就是這樣無所畏懼的在這個世界獨行。
好似不需幫手,什麼都不需要。
可他也讀懂了她看到自己出現時,那點塵埃落定的安心。
或許,她還是在暗暗地依賴自己,只是不肯承認罷了。
他忍不住俯下身,把她濃密的長發撫到了耳後,然後對著微微張開的唇就吻了上去。
他不打算吵醒她,所以吻得很輕,可還是控制不住,探進了她的唇齒間。
她沒有排斥,只是呼吸有些不暢,所以忍不住往旁邊躲了躲。
他的唇順勢移到了她唇角,一動不動,也很喜歡她微帶濕潤的呼吸聲,輕輕落在自己的臉上,溫暖安定。
又不忍心把她吵醒,過了一小會兒,他若無其事地站起來,去了廚房。
阮之才剛睡著,又被驚動了,一下子就醒過來,摸了摸嘴唇,沖著他的背影喊:「你是不是親我了?」
他站定,搖頭:「難道你夢到我親你了?」
……阮之連忙否認,她也只是疑惑而已,可是那種感覺這麼真實,難道今晚自己這麼脆弱……這麼想念他?
她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順手把剛才的那罐藥膏抓過來,放在手上仔細看了看——
「傅長川!你給我擦的是薄荷膏!」
廚房裡的他探出一個頭:「怎麼?過敏了?不舒服?」
……倒是沒有。
可他也不能就這麼光明正大地敷衍她。
阮之今天是真的不順,早上被趕出去,傍晚談項目被擺了一道,晚上有被人拿著刀指著,末了腳上還被砍了一刀。她一肚子火,只好沖著傅長川發:「剛才我差點死掉你很開心吧?」
他抿了抿唇:「如果你不要一直打攪我,至少我能保證你不被餓死。」
他下廚的速度很快,生菜過水撈起來,蟹柳加上芝士包,湯麵起鍋,一層層疊加上去,淋上香油和蔥花,賞心悅目。
阮之頓時就忘了再吵架,埋頭咬了口荷包蛋,大約是七分熟,蛋汁就流出來,暖暖稠稠的味道。她三口兩口就吃完了蛋,又吃幾口面,然後抬頭看看傅長川。
他的碗里也有荷包蛋,還沒動過。
她眼巴巴地瞅一眼,又低頭吃麵條。
傅長川也沒說話,就把自己的荷包蛋夾在她碗里。
她驚了一下,假客氣:「你自己不吃嗎?」
他沒搭理她,自顧自吃完了就把碗筷送回了廚房,然後去書房了。
阮之也絲毫沒有做客的自覺,碗筷還放在桌上,就晃晃悠悠回卧室了。可惜脖子和腳都有傷口,她不知道該怎麼洗澡,只好隨便拿毛巾擦了擦身子就躺上了床。
一開始是真的困了,馬上就睡了過去。可沒睡多久就開始做噩夢,夢到那把刀橫過來一劃,嗤的一聲皮肉劃破的聲響,鮮血濺到眼睛里,望出去都是紅的。
阮之嚇得坐起來,一摸背後,一身的冷汗,再也不敢睡了。
摸索著開燈,看看時間,已經是半夜一點了,她掀開被子,屋子裡倒是很暖和。地暖溫度調得高,她也只穿一層薄薄的單衣,卻並不覺得冷。可是腳上的傷口,這會兒還有些隱隱作痛。阮之手賤,想看看傷口怎麼樣了,順手就把紗布扯下來了。
傷口那一圈腫起來了,再仔細看看,又開始往外滲血,她一愣,血滴就順著皮膚慢慢地流下來了,淺灰色的床單上瞬間凝成了一團小小的血跡。
阮之慌忙拿紗布去按,按了一會兒再看看,血還是汩汩地往外流。她有些慌了,赤著腳一瘸一拐地走出去,眼看一排血腳印都落在身後,終於鼓起勇氣去敲傅長川的門。
只敲了一聲,門就打開了,裡邊黑著燈,傅長川站在她面前,微微蹙著眉,聲音十分清醒:「怎麼了?」
她又急又慌,帶了哭腔說:「還在流血,我要去醫院。」
他打開燈,低頭看她狼狽的模樣,打橫就把她抱起來,放在了自己床上。
阮之用紗布摁著傷口,彷彿能感受到動脈的有力跳動,正把鮮血送出體外。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怕死,很怕很怕,聲音都發抖了:「是不是割到動脈了?」
傅長川輕輕揭開紗布,看了看傷口說:「你自己把紗布拉掉的?」
她只好點頭。
他倒沒說她,只是重新取了藥水和乾淨的紗布,仔仔細細又替她包紮了一遍:「別再手賤了。」語氣很篤定,「沒傷到動脈,明天早上一定就能止血了。」
很莫名其妙的,剛才還很擔心自己會死掉,現在他說了一句話,她頓時就放心了,瑟縮了一下說:「那我回去睡了。」
他站在她身邊,沉默了一會兒,伸手輕輕扶在她肩膀上說:「半夜醒了,是害怕嗎?」
阮之想要否認,可她分明是害怕的,一時間便有些躊躇。
他也沒等她回答,伸手把卧室的頂燈關了,只開了地燈:「睡這裡吧,我陪你。」
阮之沒有拒絕,就這麼躺下來,才覺得屋子裡冷,根本沒開暖氣,還開著窗,還有淡淡一股煙味。
她打了個哆嗦:「你沒睡,在抽煙么?」
他開了地暖,在她身側躺下來,嗯了一聲。
「你也失眠啊?」阮之裹緊了被子問。
傅長川沒說話,他是睡不著,所以起來靠著床邊在抽煙。夜很清涼,窗外的星光璀璨,他想起刀鋒抵在她喉嚨上,然後那個瞬間,她明明已經被推開,卻反倒迎上去,用那把小刀戳進了那人的手背。
如果偏一點,只偏一點,她的動脈會不會被割開?
他反覆地想,連拿著煙的手都有些發抖,不知是冷,還是怕。
就算她現在活蹦亂跳睡在自己身邊,他還是剋制不住地在想,為什麼她會遇上這麼多奇奇怪怪的危險呢?
可能也沒有為什麼,因為她是阮之,那個會去攔飛機的阮之。
他不由伸手替她壓了壓被子,無意間撫到她肩膀,單薄得很,一時間就捨不得放下了。
「傅長川,你喜歡她是不是?」阮之半張臉埋在被子里,聲音聽上去瓮聲瓮氣的。
他怔了怔:「誰?」
「梅靜。」她有些不情願地吐出那個名字。
他仔細品味了下她的語氣,才笑了一聲:「怎麼?」
「你是喜歡她,還是為了給我添堵?」她糾結著說,「當然我知道我在你心裡也沒那麼重要——」
傅長川半晌沒出聲,倒是攀著她的肩膀,悄無聲息地往她身邊靠了靠,伸手就摸摸她的頭髮,簡單扼要地說:「我不喜歡她。」
那麼就是為了和自己賭氣了?
阮之沒來由的覺得有些高興。
可她還沒高興完,傅長川補了一句:「……我愛她。」
阮之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覺得自己這樣賴在他身邊躺著可真是不要臉,以前就算是契約夫妻,好歹還有名分,現在算什麼?
她越想越生氣,踢了被子就要坐起來離開。
可他的動作更快,一把從背後把她抱住了,帶了低低的笑意說:「你相信嗎?」
她是真的被耍了,他半句半句地拋出話來,她竟然都相信,心情跟過山車一樣,被拋得高低起伏。阮之怔了怔,後手肘用力去撞他,結果用力到一半覺得不妥,又收回來,憤怒地說:「放開!我要走了!」
他不放,下頜抵在她肩膀和脖子的凹陷處,親昵地靠著,輕聲說:「對不起……我只是,想逗你玩。」
……只有這樣,你活蹦亂跳地對我發脾氣,我才能確信你還在我身邊。
阮之沒察覺出他那麼多情緒,半晌,重新憤恨地躺下來,翻了個身,再也不說話了。
傅長川從她背後伸過手去,輕輕抱住她:「還生氣嗎?」
他也是難得有這樣低聲討好的時候,阮之這會兒已經困了,眯著眼睛說:「那你補償我啊。」
他低低笑了聲:「要什麼?」
阮之眼睛都沒睜開:「盛川一號公館的新房。」
還真是獅子大開口,給她幾分顏色就敢開染坊了。
傅長川的手指慢慢探過去,和她的手指扣攏了,淺聲說:「一個玩笑騙我幾千萬,你想得倒是挺美。」
阮之模模糊糊聽到了,她實在睏倦極了,小小打了個哈欠說:「不給就算了。」頭一歪就睡過去了。
她睡得很快,頭一歪就沒有知覺了。夜色之中,她縮成小小的一團,觸手可及。傅長川看了許久,卻更加清醒了,察覺到她動了一下,可能是又做噩夢了。
他剛想探身過去將她抱緊一些,阮之卻翻了個身,十分迅速地睜開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他探手去撫摸她後背,放緩了聲音問:「還做噩夢?」
她的眼神還有些迷惘,怔怔看著他,語焉不詳地說:「我又夢到你被砍傷了,一直在流血……」頓了頓,伸手去摸他的臉,不確定地說,「是在做夢吧?」
又……
他驀然間就笑了,側過頭,不偏不倚吻了吻她的掌心說:「是做夢,我沒事。」
她就放心地「哦」了一聲,縮回了手,重新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醒來的時候阮之頭一個想到的就是腳上的傷口。急匆匆爬起來,想要拉開紗布,又怕還在流血,只好下床,單腳蹦向客廳。
門拉開一半,就聽到傅長川在打電話。
他的聲音不大,也很從容篤定:「……嗯,人還好……這兩天會在我這裡。」一轉頭聽到卧室有動靜,才看到她起來了,說,「她醒了,我不和你多說了。」
阮之一聽就知道是杜江南,急忙擺擺手說:「我和他說話。」
「……你等等。」傅長川便把電話遞給她。
昨天從電視台出來后,她就打了好幾個電話給杜江南,可惜杜江南太混賬,只接了其中一個,還不肯好好說話就掛了。
「杜總你一大早倒是有時間打電話閑聊啊?」她十分沒好氣。
「……」電話那邊嘿嘿笑了笑,「之姐你昨晚很威武啊。」
阮之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發你郵箱的合同你看了嗎?」
意料之中的「沒有」,以及厚顏無恥的「你簡單給我說說吧」。
阮之在餐桌邊坐下來,簡明扼要地說:「電視台那邊要加梅靜進去,很強硬,台本也都改了。」
「那怎麼行?花我們的錢捧她?」杜江南斤斤計較。
阮之似笑非笑:「不,他們找了投資贊助,還能分點給我們。」
「誰?」杜江南果然猶豫了,「那倒不錯。」
「傅長川啊。」她沒有壓低聲音。
傅長川正端了牛奶出來,聽到自己的名字,目光落在阮之身上。
杜江南樂了:「他可以啊,剛討好完梅靜,轉眼又和你住一起了。光明正大地踏兩條船。」
阮之揉揉鼻子說:「我這也是沒辦法,昨晚鬧了一場,一個人不敢住。要不杜總你春江那套房子借我住段時間?」
杜江南一貫小氣,立刻顧左右而言他:「那裡太遠了,你看傅長川這套公寓多好,他要不肯讓你常住,我來和他說。」
阮之有些無語:「說正事呢,那個項目怎麼辦?你要是同意的話,我也沒話講。」
「有人出錢是好事,我沒意見。」杜江南沉吟了一下,「不過……你有意見嗎?」
阮之伸手拿了個白煮蛋,時不時在桌上敲一敲,也不弄破,慢吞吞地說:「你會考慮我的想法嗎?」
「你要是真的很不滿的話……」杜江南頓了頓,「就去找傅長川好了。」
阮之還沒說話,電話就被傅長川搶過去了,簡短說了句「你有完沒完」就掛了。
電話隨手扔在一邊,他拿筷子點了點桌面:「吃東西。」
阮之看他一眼,低頭喝了口牛奶,又看看他。
他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倒是難得很有耐心:「想說什麼?」
他原以為她是要責問他梅靜的事,沒想到阮之猶豫了一下說:「我現在可以看看傷口嗎?」
「……」他走到她身邊,淡聲說:「有什麼好看的?這麼點小傷口,你還覺得會截肢?」
話依舊說得不耐煩,動作卻很輕柔,到底還是讓她看了。果然,過了一晚,血已經止住了,只是依舊紅腫。傅長川重新給她擦了葯,一抬頭,她放下心,就開始大咧咧地高興起來,蹦跳著去找手機,嚷嚷著要找優優來接。
「你幹嗎?」他眼明手快搶了她的手機,語調微帶不悅。
「上班開會啊。」阮之咕噥了一聲,「要不你順路送我過去?」
「我和杜江南說了,等你傷好了再去上班。」
她搖頭,過了一會兒,又好言好語勸他:「你何必攔我呢?一會兒你去上班了,我悄悄去公司你也沒辦法。」
他竟然點了點頭:「嗯,這段時間我休假。」
「……」
阮之一下子氣急敗壞起來:「你可以躺著賺,你有錢給女明星亂花,可我不行啊!」末了有些氣餒,抱怨說,「你以為我想去上班?還不是你們橫插了一杠……」
他也沒生氣,想了想說:「是因為那個真人秀嗎?」
真好意思裝作剛想起來的樣子啊……阮之看著他,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這個圈子就是這樣,有錢就是大爺,一部電影哪怕已經開機了,投資方說我再給你筆錢,幫我塞個角色進去,劇本就得大改。更何況只是一檔節目真人秀。
他內心深處是真的沒把這當一回事,起身給她添了一碗粥說:「昨晚還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嗎?」
阮之手頓了頓,有些心虛地回想了一下:「……我抱你了?」
她很有些懊惱,又著急辯解:「我的大熊不在身邊,不好意思啊,可能睡著習慣了就伸手去抱……」
傅長川眼神閃過一絲笑意,伸手扶了扶眼鏡,主動說:「算了,沒關係。」又大方退了一步說,「這樣吧,你在家裡辦公,這是我的底線了。」
他說是底線,就是真的底線了。
阮之只好說:「那你書房給我用。」
有些地方算是傅長川的禁區,她碰一碰都不行。本以為這樣說他會讓步,沒想到他很大方:「去吧,電腦電話隨便用。」
傅長川的書房十分寬敞,和客廳差不多大,一張書桌,三面書架,以及角落的單人沙發,別無他物。阮之很不喜歡這樣單調又凌厲的作風,可人在屋檐下,也只好將就開始工作。
合同發給了法務部,她在等最後的綜合意見,順便又打了個電話安撫了下蔣欣然。警察那邊也已經聯繫過了,不管黃曉峰會不會坐牢,作為公眾人物,警方建議她最好能夠搬家。蔣欣然當即就整理了東西,搬去另一套房子了。幸好昨晚她沒有直接面對黃曉峰,受的驚嚇也不多,聽上去狀態不錯。阮之鬆了口氣,經紀人是幹什麼的,不就是攔在前邊擋槍子兒的么,只要她不受影響,一切都好說。
過了一會兒,傅長川捧了杯溫水,泰然自若地走進來。
她還以為是給自己端水來,因為工作時向來不喜歡被打擾,她正要拒絕,傅長川倒是在沙發上坐下來了,隨手把杯子擱在一邊開始看書。
阮之發現自己是自作多情后,不得不咳嗽了一聲:「喂。」
他抬頭看看她。
「我在工作。」她不想和他吵,說得比較委婉。
傅長川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十分溫和好看:「我在看書。」
「……」阮之捏了捏額角,「我的工作涉及商業機密,你可以出去看書嗎?」
「是那個真人秀嗎?」傅長川很感興趣地望過來,「是我們公司贊助的,如果要協商,你不如直接和我談比較方便。」
雖然語氣有些諷刺,可阮之知道他沒開玩笑,不管有什麼意見,最後還是和他說比較方便。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是不想和他討論這個問題,索性沉默著低下頭,開始查看郵件。法務部已經把意見轉達過來了。果然如同那天楊久說的那樣,多加了一個人,但是贊助商只管給錢,並不涉及干涉拍攝的問題。台本也已經讓策劃部仔細看過了,梅靜的定位是溫柔低調型的,說不上有多搶風頭,整個旅遊真人秀也無非就是一次試水,目前看來,還是雙贏的事。
阮之看完就給公司打電話:「那就和杜總敲個時間,去簽約吧。」
傅長川的目光還留在書頁上,閑閑靠著沙發,等她掛了電話才說:「搞定了?」
「嗯。」她也莫名覺得鬆了口氣。
他忽然就輕聲笑了,目光抬起來落在她身上,彷彿在看涉世未深的孩子:「這麼點小事,值得你翻來覆去這麼糾結么?」
阮之語帶諷刺:「哈,這點錢對你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你想塞人就塞人。可這是我的大項目,你知道事到臨頭被人擺一道的感覺么?」她越想越來氣,「還有那天晚上,你存心讓她和我抬價!你到底是多想討好她,一枚胸針而已,至於這樣和我過不去么!」
阮之就是這樣,生氣吵架的時候嗓門會越來越大,臉漲得通紅。在她之前,傅長川真的沒見過這樣女孩子會這樣直接粗暴。
好在已經習慣了,他看著她的表情,忽然又有些神遊——如果他們有了孩子,孩子做錯了事,她還會這麼吼一嗓子么?
這個突如其來地想法的想法令他怔了怔,孩子,為什麼他又想起了孩子。
他稍稍低下頭,不讓阮之看到此刻的表情,卻也心知肚明,這是他們之間的一根刺,不會有誰輕易提起。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慢條斯理地說:「你好像忘了,是誰先騙我去那裡想要炒新聞的。怎麼,現在新聞出來了,你嫌炒得不夠熱?」
阮之噎了噎,他這人話不多,不過就是這麼一針見血刺得自己沒法反駁,可就這麼認輸也不甘心,梗著脖子挖空心思還想說點什麼,對方卻懶得和她吵了,目光重新落到那本書上,安靜地說:「梅靜的父母,之前你也知道,幫過我不少忙。現在梅靜的事,我這麼做不過舉手之勞,也算是還些人情。」
阮之異常刻薄:「哈,連人家爸媽都搬出來,找這麼多理由,還不是喜歡她?再說了,梅靜這種大家閨秀,人家爸媽還未必喜歡你幫她進娛樂圈呢。」
沒想到這句話說完,傅長川怔了怔,十分坦率地說:「你說的這個,我的確沒想到。」頓了頓,又有些懊惱,「伯父伯母那邊,我應該打聲招呼。」
「是啊,她的父母你也要考慮,你這麼面面俱到,怎麼不考慮前妻的想法?」
傅長川順手翻了一頁,目光落回在書上:「你也知道是前妻了。前妻只需要考慮贍養費的問題。」
阮之簡直覺得是自取其辱,冷哼了一聲,不打算和他說話了。
結果他又接上一句:「……你在意什麼,總得說出來,我才知道。」
這句話說得波瀾不驚,阮之仔細琢磨了一會兒,才撇嘴說:「我說了,你就會做?」
傅長川也想了想:「看情況吧。」話音未落,電話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走出書房才接了起來。
阮之是個暴脾氣,可是一些細碎小氣的事也是從來都不屑去做的。和傅長川結婚後,就沒做過偷看簡訊查崗之類的事,傅長川倒也不會瞞著她,所以像今天這樣避開她接電話,也不知道在談些什麼,阮之有些好奇。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傅長川的聲音有些低,她也就隱約能聽清說話聲。
「……今天走不開……過兩天再安排吧。」
從他的語氣聽起來,應該是連歡。
那就是公事了。
阮之興趣缺缺正準備撤離,傅長川的聲音又有些不悅:「……我的身體難道自己不知道么?!」
他身體不好?
阮之怔了怔。
因為家族遺傳,傅長川患有一種血液疾病——血友病。血友病拉丁文原意是「嗜血的病」,簡單的說,是病人的血液中缺乏凝血因子,一旦發生出血現象,很難自發停止。當然,傅長川的病症並不嚴重,大多數時候,他神氣十足地在那工作,阮之甚至會忘記這件事,總覺得他比任何人都健康。
傅長川已經掛了電話,阮之連忙回到自己座位上,裝出正在看郵件的樣子。
他片刻之後就進來了,依舊坐在沙發上看書,阮之偷偷從電腦後邊瞄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總覺得他臉色蒼白了一點。她有些心不在焉,往電腦上敲了幾個字,覺得不對,大呼小叫起來:「我的文檔被刪了!」
那份加了自己批註的項目文件忽然間就從桌面上消失了,回收站也沒有。所以一上午的心血都白費了么?
阮之這邊雞飛狗跳,傅長川放下書走過來,微微俯下身,接過了鍵盤。
他的陰影把她攏在其中,帶著很清爽的味道,修長的十指在鍵盤上迅速地敲擊起來,沒多久,輕輕鬆了口氣說:「是這個嗎?」
桌面上已經重新出現了那個文件,傅長川見她沒反應,又問了一遍:「是這個嗎?」
阮之依舊在恍神,下意識地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又摸了摸,似乎在感受溫度,問:「你冷不冷?」
她的舉止有些怪異,傅長川沒吭聲,也沒動。
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心十分的柔軟,那種觸覺亦有一種溫柔的味道,他一時間竟有些貪眷,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低低地問:「你怎麼了?」
阮之下意識要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可他握得很緊,她只好一動不動任他握著,努力將注意力放在電腦上,臉頰微燙:「是這份。」
傅長川「哦」了一聲,略微側過頭,從她的髮絲之間,可以看到她的僵硬的表情,也帶著些微的羞澀。他忽然間就心情大好,索性俯下身,臉頰幾乎都要與她相貼:「……那你怎麼謝我?」
阮之意識到他是故意的,立刻伸手把他推開,惱羞成怒:「離我遠點。」
他也不生氣,微微垂了眼眸,戲謔著說:「是你先摸我的。」
阮之半晌也找不出話來辯駁,只好憤憤站起來說:「走開,我去上廁所。」
走出沒兩步就聽到傅長川說:「午飯想吃什麼菜?」
阮之停下腳步:「你要做嗎?冰箱里好像沒菜。」
他想了想說:「我讓人送來,就做兩個你喜歡吃的吧。」
多半是要讓連歡送來,阮之想起那個電話,急匆匆走進卧室的衛生間,順手反鎖了門。
撥電話給連歡的時候,阮之手有些抖,等到電話接通,直截了當就問:「歡歡,剛才是你打電話讓傅長川去醫院嗎?」
連歡卻猶豫了一下,大概沒有傅長川的同意,並不敢說出實話。
「他的病怎麼了?最近嚴重了?」阮之只好說,「你跟我說實話,我讓他去醫院檢查。」
「如果能讓傅先生去當然最好了。」連歡斟酌著說,「其實不是很嚴重,不過每次體檢傅先生都不大樂意去。加上這次阮小姐你又出了點事,他說想看著你……」
「看著我幹什麼?!我又不是小貓小狗。」阮之絞盡腦汁想了會兒說,「這樣吧,你再過半小時過來,我把他弄去醫院。」
她慢吞吞從衛生間出來,在卧室里坐了一會兒,傅長川就來敲門了:「你沒事吧?」
「有點累,想睡一會兒。」她悶悶地說了句。
傅長川推開門進來看了一眼,見她果然沒什麼精神,關照了句:「別睡太久,一會兒叫你起來吃飯。」
阮之窩在床上,忽然想到昨晚那個夢。
如果受傷的人是傅長川……她固然是打死不要欠這個人情,可是再想下去,心裡一抽一抽的,痛得剜心剜肺。
杜江南告訴他傅長川有這個病的時候,其實她沒什麼概念。後來有一次,她幫杜江南去跑腿,送點東西到傅家。黃叔十分客氣地說他在書房等她,結果她剛進去,恰好遇到傅長川發脾氣。
現在回想起來,那是唯一的一次,他失態了。
傅長川手裡那個杯子本來是砸向門的方向,她恰好進來,於是他下意識地改了力道,往右邊一偏。
右邊是牆壁,杯子砸上去,碎片卻反彈了回來,直接刺到了他的手臂上。
屋子裡一片寂靜。
阮之只覺得自己一顆心跳得越來越快,四肢卻不聽使喚,只能站著一動不動,連舌尖都開始發麻。
傅長川的襯衣被割破了,鮮血正用肉眼可以見到的速度流出來,洇染出一塊塊紅色痕迹。
甫一見到這個場景,黃叔倒吸了一口涼氣,也來不及說什麼,一把推開阮之,從她身後的柜子里取出了藥箱。可是傅長川只是冷冷站在那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諷刺地一笑:「留這麼點血又不會死。」
是一種完全不在乎的語氣。
阮之看著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隱約覺得,他不止是在憤怒生氣,只怕隱匿更深的……是痛苦。
可是會是什麼事,令他這樣的人都覺得痛苦呢?
醫生匆匆趕到了,挑出了幾片碎玻璃,又用簡易繃帶加壓、冷敷止血。
「先生沒事吧?」黃叔在一旁急得搓手。
醫生正將抗纖溶藥物緩緩注入傅長川的靜脈中:「還有一塊玻璃沒有取出來,這裡取太危險,我怕會止不住,要去醫院。」
「就在這裡取。」傅長川忽然開口,聲音並不高,卻帶著絲毫不願聽勸的執拗。
鍾醫生是傅長川的保健醫生,看著他長大,大約是這家裡唯一不慣著他脾氣的,聽他這樣說,也發了脾氣:「你家有血漿嗎?!那乾脆都別治了!」
這是阮之第一看到傅長川的病,傷口已經處理了這麼久,冷敷、加壓、打針……可是血還在往外滲,汩汩綿綿的,彷彿是擰不住的水龍頭。她獃獃看著傅長川,忽然覺得,這樣子流血不止,遲早,他的血會流完的吧?
僵持了很久,阮之的聲音有些發抖:「傅先生,你真的不去醫院嗎?這樣流血……會死人的。」她很害怕,卻依舊努力勸他:「你再生氣,也不能不要命呀!這樣惹你生氣的壞人會很高興的。」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壞人」的用詞竟讓傅長川覺得很好笑,也很有趣,腦海里沸騰的溫度正漸漸地冷卻下來,擅長分析與衡量的思維終於漸漸地回來了,他的雙手扶在椅子上,慢慢站了起來:「去醫院吧。」
黃叔就站在他旁邊,想要伸出手去扶他,終究還是不敢,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走過阮之身邊時,傅長川停下了腳步,如果不去管此刻他身上滴滴答答的水和血,他的語氣和表情,鎮定一如往常:「今天嚇到你了。」
她的確有些被嚇傻了,只能勉強笑笑:「沒關係的,您趕緊去醫院。」頓了頓,又說,「您放心吧,今天的事我不會說的。」
現在回憶起來,阮之對於他那天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還是一無所知。在那之後,他也並沒有如此暴怒過。那件事,和這個遺傳疾病一樣,之於他似乎是禁忌,從來不曾提起。而她,也只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阮之看了看腕錶,時間差不多了。她伸手拉掉了紗布,看了看傷口,又輕輕碰了一下。到底還是狠不下心,她只好拿紗布隔在中間,深吸了口氣,然後死命掐了下去。
真是活生生撕裂了正在癒合的傷口,阮之痛得說不出話來,紗布上又有血跡滲透出來了。她大聲喊傅長川:「我要去醫院!」
傅長川正在榨果汁,雙手濕漉漉的進來,眸色沉了沉:「你碰到傷口了?」原本是想要罵她的,可見她隨時要落淚的樣子,到底還是忍住了:「別動,讓我看看。」
他的指尖冰涼,秀挺的眉峰微微蹙起來:「怎麼這麼不小心?」
阮之現在是真的痛,大呼小叫:「我不小心踢到的……已經很痛了你還要怪我?」
傅長川去客廳拿葯,連歡來了。她剛到廚房放下食材,就聽到卧室里阮之在狼哭鬼嚎,傅長川臉色鐵青,她大氣都不敢出,只好跑去問阮之:「阮小姐,你還好吧?」
「歡姐,我要去醫院。」阮之掙扎著坐起來,一邊控訴傅長川,「他還是不是人啊,我都這麼痛了還不肯送我去。」
她才知道阮之的腳受了傷,連忙走過去看了下,有些哭笑不得,傷口明顯是新裂開的——她要騙傅長川去醫院,也不用這麼真刀實槍地來啊。
傅長川在家居的抓絨服外隨便套了件駝色的厚毛衣開衫。
平常人穿起來會顯得十分臃腫的衣著,在他身上竟然也顯得十分挺拔清俊。阮之確認了一遍:「你陪我去醫院嗎?」
他不耐煩地點點頭,手裡還拿著紗布和膠帶,俯下身幫她簡單包紮。
從阮之坐著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一低頭,肩膀平闊,但是……似乎清減了。
「喂,這段時間……你好好吃飯了嗎?」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捏捏他的手臂。
其實還是挺結實的,她就把手收回來了。
可傅長川的動作卻僵了僵,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淡聲說:「怎麼了?」
「我覺得你瘦了啊。」
「你在擔心我?」雖然聲音竭力平靜,可是掩飾不住細微的笑意。
「雖然我是不大喜歡你,不過也不希望你生病啊。」阮之誠實地說。
傅長川已經幫她包紮好傷口,目光在紗布上凝視片刻,突如其來地問:「你故意的?」
「啊?」她反應過來后又有些心虛,「什麼故意的?」
他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終於沒有再追問:「走吧。」
去醫院的路上阮之對連歡說:「我想要鍾醫生給我檢查。」
傅長川捏了捏額角:「這點小傷還找鍾醫生,你還真不客氣。」
連歡怕阮之口快露出破綻,連忙說:「沒關係的,鍾醫生這兩天也在醫院,我剛給他打過電話了,讓他看下也好。」
阮之立刻反擊:「是啊,鍾醫生都不嫌煩,你啰唆什麼。」
「那就和鍾醫生說下,我順便也檢查下吧。」傅長川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
連歡在開車,目光往後視鏡移了移,同阮之交錯的瞬間,彼此心知肚明地鬆了口氣。
「想讓我去檢查身體就直說。」傅長川又不輕不重地補上了一句,「不用一搭一檔,還傻到要這麼折騰自己。」
……連歡假裝專註地開車,她沒和阮之串通出這麼笨的主意好么?
阮之漲紅了臉,為什麼這麼感人的事在他嘴裡一說,就顯得自己分外的,蠢呢?她沉了臉,一路上再也沒理他。到了醫院,鍾醫生果然已經等在體檢室了,沖阮之笑了笑:「好久沒見了,傅太太。」
「……你叫我阮之吧。」阮之笑笑說,「我不是傅太太啦。」
傅長川打斷了他們的寒暄:「鍾醫生,麻煩幫她看看腳上的傷口。」
鍾醫生用「不用你說」的眼神瞪了傅長川一眼,沒好氣地說:「我知道,你先跟我進來。」
傅長川摸摸鼻子,回頭對阮之說:「我先過去了。」
有小護士領著她去清洗傷口,其實並不嚴重,等到處理完,護士關照她兩天後回來換藥。阮之和連歡就坐在醫院走廊的凳子上聊天。說起昨晚的事,連歡聽得倒抽冷氣:「幸好你倆都沒事。」想了想,又說,「難怪傅先生給自己放假了。」
「我這點小傷還好,他沒事就好了。」
連歡聽她這麼說,忍不住笑了,小心翼翼地問:「你們……和好啦?」
「什麼和好啊。」阮之翻白眼,「我受傷總比傅長川受傷好。他那個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有點磕磕碰碰的,我可擔當不起。」
連歡的表情有些失望:「阮小姐,你不能這麼想。如果老闆知道你會受傷的話,他一定寧可傷的是他自己。」她見阮之沒什麼反應,又說,「你看今天,老闆那麼不想來醫院,可你逼他來,他也就來了。」
「怎麼?你是在勸我們和好嗎?」阮之故作輕鬆地說,「心意我領了。可我和他之間的事……」她頓了頓,忽然有些心灰意冷,「歡姐,你去看看他怎麼樣了?」
沒多久,傅長川出來了:「走吧。」
阮之琢磨他的表情,問:「怎麼樣?」
他一直抿著唇沒開口,似乎是在想怎麼回答她,過了一會兒,才懶懶地笑了笑:「你承認是關心我,我就說。」
「……」阮之只好嘴硬,「我才不想知道。」
結果話一出口,又很有些懊惱,糾結了半天,才說:「好吧,我承認關心你,醫生怎麼說?」
他眼神露出些微地笑意,聲音卻很平淡:「還好,死不了。」
……這算什麼爛答案。她當然曉得他是死不了的啊。
出了醫院,傅長川讓連歡自己回去,而車由他來開。兩人坐在車上,卻沒有說話,忽然,他輕聲問:「阮之,你還會……再嫁人嗎?」
正巧是一個紅燈,他緩緩踩下剎車,目光依然直視前方,表情是凝重的,聲音又略略帶著一絲不穩。她看著他英俊的側臉,忽然有點難過。她想了想,用一樣的話回敬他:「你承認還關心我的話,我就暫時不嫁了。」
他笑了笑,到底還是沒有說「我承認」。
她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他不回應,說不上丟臉,可阮之莫名的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一直以來,她不期待他的愛情,所以也吝於付出。一直吵吵鬧鬧,你爭我斗也挺好的。只有那麼一兩次,她也會想想,如果能彼此相愛,其實也不錯。
可是她也知道,他根本連讓她去愛的機會都沒有給。
再想下去,就有些傷感情了,阮之很快調整了情緒:「我想吃糖醋丸子。」
他也若無其事地接話說:「好,這幾天你想吃什麼都行。」
接下去的兩天他們都在家裡沒去上班。
合同的部分已經交給法務部去和電視台審核,加上杜江南又給她放了假,阮之一下子無所事事起來。早上睡醒的時候就已經快十點了,還要縮在被子里看小說,看著看著傅長川就毫不留情地來敲門。
阮之喜歡看那些長達百萬字、男生打怪升級的小說,雖說毫無營養,可一看就收不住。好比男主角從一級升到了十級,她就想看到十一級再起床。一拖再拖,傅長川連門都不敲了,直接進來說:「起床。」
她不理他,傅長川直接就把手伸到她被子里摸了摸:「腳都冰涼了,你再不起來,我去關暖氣了。」
阮之尖叫起來,對他怒目而視。他就輕而易舉地把她手裡的iPad搶走了,眼神從頁面上掠過,鄙夷:「看什麼亂七八糟的小說。」
「我是不能和你那些馬克斯·韋伯啊,亞當·斯密啊相比。」阮之從被子里露出一雙眼睛,「我就一俗人,不然怎麼襯托得你上等呢?」
吃過飯,阮之窩在沙發上曬太陽,中途接了好幾個電話。傅長川遞了個削好的蘋果給她,等她打完電話,調侃說:「發財了?」
「和你是沒法比。」阮之十分謙遜,「也就是公司要上市了,聽著好聽,其實拿不到錢。」
這兩天閑著她就在網上看樓盤,之前那套是無論如何不敢住了,新的也不是不好,可她自從惦記上了一號公館,就曾經滄海難為水了。
「我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她拍拍身邊,示意他坐下來。
傅長川手裡拿了杯溫水,眼神略有些警惕:「什麼事?」
「我想貸款買房。」她臉皮很厚,「你幫我擔保吧?」
「……」傅長川伸手揉揉眉心,不動聲色,「你還真開得出口。」
「只要擔保就行了。」她信誓旦旦,「又不是找你借錢。」
傅長川微微笑了笑:「這種時候不講骨氣了?」
「骨氣不能當房子住啊。」阮之也是苦惱地嘆口氣,「黃曉峰已經保釋出來了,說是鑒定精神有點問題,我是不敢回去住了。」
他「嗯」了一聲:「把那套賣了吧。」
她剛想問「我住哪」,傅長川說:「……你住我這裡。」
阮之怔了怔,嘴硬說:「我不要寄人籬下。」
他甚至沒看她,低頭喝了口水:「那套賣的錢給我,把這套過戶給你。就當是賣給你了。」
阮之長樂園那套房子是不錯,可是不論地段還是面積,往高里算,市價也不過傅長川自住的這套一半。這筆買賣,於她自然是穩賺不虧的,可他這一賣,還真有些缺心眼。
她乾笑了兩聲,開口的時候臉皮雖然厚,可她也沒想這樣占他便宜。
轉念一想,他們之間相處的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她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本來以為至少他會就地還錢,可他從來都很輕易地答應了。
「傅長川,有個問題我想了很久了。」她來回搓著自己的指尖,「要是和你結婚的不是我,比如說是梅靜,離了婚,你也會這樣大方地對她嗎?」
他喝了口水,側臉沉靜,修長的手指扣在透明的玻璃杯上,因為用力,指甲就顯得有些蒼白。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甚至不需要多考慮,可他還沒開口,就聽到她糾結地說:「算了,你別回答了,我現在不想知道。」
「那你為什麼要問?」
阮之硬扯的理由連自己都覺得荒謬:「因為我在想,你要是再婚又離婚,你就有兩個前妻,你對我……會不會沒那麼大方了?」
傅長川側過頭,上下打量她,目光略有些不善,彷彿覺得勉強自己和她說話是在挑戰自己的智商下限:「雖然我不知道那時候怎麼會選了你結婚,不過你放心,我還沒有隨便和人結婚的愛好。」扔下這句話他就走了。
阮之一個人坐在陽台上,水果很清甜,她也沒覺得多生氣。
隱隱還覺得高興。
為什麼每次都使勁地折騰他呢?
其實,她也只是想要,那麼一點點的,在乎啊。
休息了兩三天,腳也去醫院換了葯,傅長川終於同意阮之去上班了。
她重新踏進公司的時候,精神奕奕,連杜江南都誇她:「之姐,看起來容光煥發啊!」
她對老闆笑:「托你的福啊,公司要上市了,我也能小賺一筆。」
這段時間公司上下都在忙上市的慶典,向來瘋狂工作、但是卻對股權並不算太在意的阮之,之前也抽了點時間,專門和理顧問聊了聊。這才多少弄明白了,其實杜江南在美星所持有得股份並沒有想象的那麼高,早先一些私募基金投資進來,稀釋了一部分的股權。
公司是上升期,杜江南的朋友又多,能找到投資並不奇怪。更何況他的主業也不放在娛樂圈上,能巧妙地保持住主導地位,隔三差五來看看,就當做是餘興,十分符合他的個性。
「對了,你來我辦公室,有些事和你談談。」
杜江南親自給她倒了茶,一本正經地坐在辦公椅上,看那個架勢十分嚴肅專業。阮之心底倒有些忐忑,沒想到一開口,他還是沒正形:「……和傅長川怎麼樣了?」
「你去問他啊。」阮之沒好氣,也篤定他不敢去問傅長川。
「怎麼說當年也是因為我你倆才認識的。」杜江南嘿嘿笑了笑,「其實昨晚我想去傅長川家裡喝酒,他不讓我來。你們是不是在忙?」
阮之忽然很想知道,傅長川那樣高冷正經的人怎麼會有杜江南這種朋友。她只好敲敲桌子:「到底有什麼事?一會兒我還要去開會。」
「哦,也不是什麼大事啦。」杜江南說,「就是告訴你一聲,IPO之後,明面上會有股東監督,所以有些事做前要衡量一下。不過也不用太束手束腳。」
阮之當然懂,以前關起門做事,怎麼任性怎麼來,現在到底不一樣了。這大概也是這些年傅長川堅持不讓RY上市的原因。
她這個時候藉機和老闆套交情:「我知道的,反正杜總你會罩著我的。」
杜江南搖搖頭:「你捨近求遠找我幹嗎,反正出了事找傅長川,他不會不管你的。」
「……你就篤定我會出事?」
杜江南看著她的眼神意味深長:「之姐,你這幾年出過多少事,惹過多少人,現在好好坐在這裡發財,你不覺得運勢真不錯嗎?」
話音未落,杜江南的秘書打電話進來:「杜總,阮經理,傅長川先生來了,現在讓他進來嗎?」
說曹操曹操就到。
傅長川推門進來的時候,杜江南樂得合不攏嘴:「稀客啊,找老婆來的?」
他也不置可否,杜江南就愈發的殷勤,給他上了茶,眼巴巴坐在兩人中間的沙發上,左邊看看,右邊看看,見兩人都不說話,就主動拿了份文件遞給傅長川:「對了,你幫我看看這個股權文件,你是專家。」
傅長川一聲不吭掃了眼封皮:「你這也就是小打小鬧的東西,這麼在意?」
「話不能這麼說,美星的股權結構我也是很重視的。」他討好一般看著阮之,「這裡邊也有之姐的心血啊。」
傅長川把文件放下了:「這些風投你還不了解,獲利就退出。不像有的人是真的傻,拼死拼活地干,拿幾分傭金就打發了。」頓了頓,又說,「不過這個世界的分工也挺公平,笨的人只能努力些了。」
「你這話說的。」杜江南瞄了眼阮之,怕她生氣,轉了話題說,「快到午飯時間了,你不是專門來接老婆吃飯的吧?」
儘管一再告誡自己不要生氣,可是聽到傅長川這種滿是優越感的話還是忍不住想要和他翻臉,阮之冷冷地說:「在你看來再沒價值的東西,也是我的心血。」
是要掐起來了嗎?
杜江南心裡很有些想看戲的歡欣鼓舞,可是面上還是當和事老,對阮之和藹地笑笑:「就是就是啊。比如說外人也很難理解傅長川為什麼這麼在意你嘛!」
……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兩人的目光幾乎同時投向杜江南。
杜江南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諂媚地沖阮之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傅長川眼光獨特,有些東西不是一般人能欣賞得來的。」
「你夠了吧?」傅長川臉色有點差,「我有事找她談。」
杜江南屁股都沒挪動一下,殷切地說:「你們聊啊,我聽著。」
傅長川終於忍無可忍:「麻煩你出去一下。」著重強調說,「我和她,單獨聊。」
「哦,哦。這樣啊。」杜江南戀戀不捨地站起來,「你們慢慢聊,一會兒一起吃個飯。」
他真是一步三回頭的出去的,傅長川等他把門關上,才說:「我要去國外一段時間。」
因為突兀,阮之「啊」了一聲,旋即想起來,他們離婚了,他去哪兒都和自己沒關係。
可是一起住了幾天,難得相安無事,一回家就能吃到新鮮飯菜,好像又有點習慣了……她努力不去想心底那絲失落,只說:「去多久啊?」
他安靜地注視她,似乎在分辨她的表情:「現在還不知道。或許會很久。」
他這麼說,就是真的很久了。
一年?兩年?
阮之怔怔看著他,一個想法忽然間掠過,令她心底不安起來:「……你去幹嗎?」
她很少管傅長川在做什麼,突然這麼問,傅長川也愣了愣。
他的表情更加印證了阮之心底地想法的想法,她騰地站起來:「你,是不是去治病的?」
傅長川唇角輕輕抿著,明秀的雙目淺含溫柔:「不是。」聲音低沉到令她覺得安心,「別亂想,是家裡有些事。」
她訥訥「哦」了一聲,重新坐下來:「什麼時候走?」
「一會兒就去機場了。」他簡單地說,「這疊過戶文件需要你簽名,剩下的事我會讓律師辦好。」
阮之接過那疊文件,心不在焉地看了看:「可是我的房子還沒出手。」
「沒關係。」他並不在意,「我不在這段時間,你有什麼事就找連歡。」
她的目光從文件上移開,挪到他臉上,眼巴巴看著他。因為杜江南辦公室空調溫度不高,她有些冷,臉頰很蒼白,眼睛卻有些紅彤彤的,令他想起一種小小的動物,竟然覺得有點可憐。
可她到底還是阮之,一向就裝得強悍,很快垂下目光說:「哦。」
他有些不忍心,有些話沒準備說的,竟然也說出口了。
「要是有假期,也可以來找我。」他溫聲說,「如果那邊的事情處理得順利,我也可能很快就回來了。」
她依舊悶悶的,沉默了一會兒,嘴硬說「我才沒有假期」,傅長川笑了笑,站起來走到門邊,一下子就把門拉開了。
杜江南趴在門口,差點摔進來,連忙站直了身子,咳嗽了一聲說:「你們聊完啦?」
「你也聽完了?」傅長川不輕不重地說。
「因為我忽然間想起來,這是我的辦公室啊。」杜江南理直氣壯。
傅長川回頭看了眼阮之:「走吧,讓給他。」
頭一次,阮之乖乖聽他的話,跟著他準備出去了。
杜江南氣得在後邊大叫:「哎哎,你要出國,也不和我道個別?」
這句話倒提醒了傅長川,他走到杜江南身邊,低低說了兩句話,杜江南點頭,視線落在阮之身上,表情略有些錯綜複雜,最後笑著說:「行,我知道的。」頓了頓說,「本來我想做東,不過你馬上要走了,就不打擾你們小兩口了。」
傅長川也沒理他這些調侃的話,和阮之一起走到了電梯門口。
這一路自然是引起了不少的注視,可他不以為意,伸手摁下電梯:「不用送我了。」
「……」阮之怔了怔,「你這就走了?」
「傍晚的飛機,我還要去公司處理點事。」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了,阮之看著他邁了腳步進去,又回頭說,「家裡燉了山藥排骨,我已經定時了,你回去就可以吃。」
她「哦」了一聲,沒了平常的伶牙俐齒,勉強自己笑了笑:「一路平安。」
他更是沒有答話,似乎是連應一聲都懶得,徑直按下電梯走了。
阮之拖著腳步回到自己辦公室,靠在座椅上,在家休息了幾天,其實積攢下很多的工作,她今天回來上班,也是鬥志滿滿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卻異常失落。
她把臉埋在掌心,過了好一會兒,聽到門口有人尷尬地說:「之姐……」
阮之深吸了口氣,表情如常的抬起頭。
沈垚揉揉鼻子:「優優姐讓我來問問,你去吃飯嗎?」
她根本沒胃口,想了想,撥了內線給優優:「下午的會幫我都取消吧,我有事。」
優優有些為難:「可是有些文件要你決定的……」
「杜總不是在嗎?」阮之立刻說,「有事找他,對了,下午你就堵著他,別讓他溜了。」
她掛了電話就去停車場取車,車子開得很慢,因為她有充足的時間趕去機場。他要走很久,她本想請他吃個午飯謝謝他,他連這點時間都不肯給。
去的路上有些心慌意亂,阮之覺得自己可能闖了個紅燈,車子開成這樣,如果傅長川在,大概又會罵她。到了機場,看看時間,還很早,她沒吃午飯,就隨便去咖啡店點了麵包和拿鐵,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來。其實她根本就不知道傅長川會坐什麼航班,在這裡等或許根本就見不到他,可她就是趕來了,彷彿這樣離他的距離會近一點。
機場的東西照例是又貴又難吃的,她也純粹是為了填飽肚子外加打發時間。
其實給連歡發個簡訊問問,她一定會找到自己,可她並不想這麼做。心底的那點在乎,自己知道就好了,她不需要告訴任何人。
一杯咖啡磨蹭了大半天,坐在跟前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人來人往的,阮之低頭看了看腕錶,已經是傍晚了。
機場的穹頂是半透明的,日頭已經偏到了最西邊,很快,就要沉下去了。
她一直坐在這個位置沒有挪動,只是略微有些睏倦,輕輕揉了揉眉心。
一抬頭,身前就站了個人,微微垂頭看著她。
阮之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你怎麼在這裡。」
其實傅長川早就看到她了。
連歡送他過來的時候就說:「那輛好像是阮小姐的車。」
中午離開的時候,她的表情就不大對,是那種明明捨不得,卻強忍著不肯說的樣子。那副口是心非的模樣,傅長川別提有多熟悉。他也想和她一起吃個飯再走,可是公司的事不得不處理,只好裝作沒看到先走了。來機場的路上,心底也是有點懊悔,走得突然,他怕她胡思亂想。更何況,重新住在一起,突然分開,他也……捨不得。
他轉頭看了一眼,心跳就漏了一拍。
真的是她的車。
一顆心倏然又落地了,她是為了自己來的,這個想法讓他從心底蕩漾出一絲暖意。於是連登機手續都沒顧得上辦,先在咖啡廳找到了她。
阮之已經坐了很久了,傻傻的沒告訴自己,傅長川有點生氣,又有點好笑,反問她:「這句話該我問你吧?」
阮之眼神有一瞬的慌亂:「我來接蔣欣然。」
他扶額,莞爾:「上午去找你的時候,我在你們公司門口遇到她了。」
其實他是騙她的。
因為他很清楚,也很自信,她就是來送自己的。
阮之果然怔住了,她一旦發怔的時候,其實表情迷糊且可愛,傅長川伸手攬住她的肩,微微用力帶了帶。
「幹嗎?」她有些不自然地掙了掙。
「既然送我,就該送到安檢口。」
登機的手續自然是已經辦好了,連歡拿在手裡,遠遠站著,並不敢打擾他們。
阮之落在他身後半步,那條走向安檢口的路再長,也終有走完的時候。
他們彼此認識五年多了,結婚一年多,跟著又離婚,說起來也是聚少離多。可她從沒有過像這次這樣的慌亂,因為他要出差,總會明確告訴她什麼時候回來。哪怕是離婚了,連歡也會委婉的提一句:「傅先生x天後回來。」
傅長川停下腳步,微微低下頭看她,語氣輕柔地說:「過來。」
她「啊」了一聲,遲疑著不肯走過去。
他又說了一遍:「過來,讓我抱一抱。」然後主動往前走了一步,把她抱在懷裡。
阮之踮起腳尖,下頜靠在他肩膀上,莫名其妙地有點想哭,趕緊忍住了,最後卻沒忍住說蠢話:「你還回來嗎?」
他的笑聲依稀還帶著胸腔的共振,溫暖地傳遞給她:「回來。」又說,「別哭。」
她的手環過他的手臂,悄悄摸了摸臉,其實沒哭。
「阮之,我在這裡第一次見到你。」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
攔飛機的壯舉,她怎麼會忘。
她想起那時候的自己,過了那麼多年,還是有點難為情。
他沒頭沒腦地說了那一句,又隔了一會兒,終於放開她,薄唇秀目,表情異常鄭重。
阮之一顆心忽然間砰砰跳起來。
那個時候,他向她求婚,也是這樣的表情。
可他只是往她手裡塞了張卡,又伸手揉揉她頭髮,勾了勾唇角,半開玩笑:「省著點用。」
阮之咬著唇看他,有點哭笑不得,吸吸鼻子說:「隨便我花嗎?你不報警了?」
他縱容地看著她:「我賺的錢,給你花並不心疼。」
時間差不多了,哪怕知道這會兒他們難得相處得十分融洽,連歡也不得不走過來打斷:「傅先生,該安檢了。」
他「嗯」了一聲,眼神依舊未離開阮之,最後叮囑說:「過一陣你們公司上市忙完了,讓杜江南放你個假期,你來陪我兩天。」
他不說「想我了來看我」,只說「來陪我」,有些不容置喙的強硬。
可是阮之一點不想和他吵架,竟還帶了點不知所措的甜蜜,點頭說:「好。」
回去的路上連歡堅持要開車送阮之,順路送她去醫院換藥。大概是看出她心情不好,連歡就有意和她多說話,阮之也很配合地回應幾句。快到醫院了,她終於問:「傅長川這次不帶你嗎?」
連歡笑笑說:「傅先生給我放假了。您知道的,他的家族比較複雜。就算去了,恐怕我也幫不了什麼忙。」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句話,阮之自嘲地笑了笑:「和他結婚的是我,可我有時候,真的一點都不了解他。他的生活,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
連歡想了想,十分懇切地說:「阮小姐,我這樣說,不知道你會不會生氣。」她斟酌了一下,「其實我倒是希望我男朋友能像傅先生那樣。他不告訴你的都是些煩心的事,他一個人就撐下來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那樣的。」
阮之並沒有反駁:「或許吧。」
到了醫院,依舊是之前那個小護士幫著換藥檢查。
鍾醫生帶的博士生小郭醫生幫忙檢查了傷口:「差不多好啦。不用再包紮了。」
阮之道了謝:「鍾醫生呢?」
小郭醫生笑了笑:「鍾老師出國啦。」
阮之「哦」了一聲,彷彿能猜到她在想什麼,連歡低聲說:「真的不用太擔心,有鍾醫生跟著呢,傅先生身體沒事的。」
她一直送阮之到家,阮之下車前問她:「要不要去我家吃飯啊?」
「傅先生做的嗎?」連歡笑了笑,「那就只是留給你的,我還是去找我男朋友吧。」
山藥排骨已經燉好了,米飯也已經燜好。他設定的時間點永遠十分精準合適,只是晚飯的分量略有些多。阮之將碗筷準備好,一勺勺將飯菜舀出來,忽然想到,或許是因為事出突然,他原本是做了自己那份的。
她一邊喝著湯,一邊開始琢磨,傅家……到底出了什麼事?
湯還沒喝完,傅家出了什麼事是不知道,公司卻出事了。
同事打來電話,說是剛接到消息,日月傳媒已經確定製作一檔旅行節目,除了捧自家人,甚至邀請到了一位從不參加這類綜藝節目的天王巨星參加,也敲定了播放平台,就定在暑假檔播出。
阮之和孟麗勢如水火,圈子裡人盡皆知,同事打這個電話來的時候,其實已經做好準備阮之會大發脾氣。可沒想到她很淡定:「怕什麼,就算是一模一樣的節目,兩家走的都是不同風格。難不成我們策劃這麼久,還比不上他們?」又喝了口湯,她說,「考慮把檔期提前,這件事我會和電視台商量。」
掛了電話,阮之自己都覺得有點奇怪,她竟然沒怎麼生氣,反倒覺得有些大戰在即的興奮。阮之回到書房開始回復白天沒有處理完的郵件,又打電話給優優安排明天的策劃會。
優優接電話的時候聲音有些迷迷糊糊,阮之看看時間,才驚覺已經凌晨了。她掛了電話,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躺在床上,卻發現根本就沒有睡意。
這兩晚是傅長川陪著她的。晚上到點睡覺了,他主動會問一句:「要陪你嗎?」
阮之並沒那麼矯情,主動往床上搬了兩條被子,讓了半個床位給他。
他們也並不說話,她側躺著看書,往往過半個小時,他就會提醒她:「睡了。」
她哦一聲,翻個身就睡了。
真奇怪,他不在了,她就連看小說的興趣都沒了,只好強迫自己睡覺。第二天早上已經恢復了工作時的生物鐘,準點在七點半醒來了。抓起手機看了看,收到一條傅長川發來的信息:已到,勿念。
「我才沒念。」阮之嘀咕了一句,心情卻莫名地好起來,化妝換衣服,一個小時后已經坐在了辦公室里。一上午的時間,馬不停蹄地開了三個會,走起路來腳下生風,差點把午飯期間晃進來的杜江南給撞了。
「之姐幹嗎去啊?」杜江南連忙站穩,順便扶住她,「悠著點。你撞壞了傅長川要找我拚命。」
她懶得和他瞎扯,隨便揮揮手說:「我去電視台了。」走了兩步才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轉身拽住了杜江南的胳膊:「對了,那幾筆贊助的資金,一周之內必須到位。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不過文三那邊你也知道的,你再追個電話過去比較保險。」
「這麼急啊。」杜江南沉吟了片刻,「那你也催催傅長川,他不是也給贊助了么。」
阮之:「……知道了。」
因為得知日月傳媒要打造同質節目,楊久也十分焦慮,內容說撞上就撞上,連定檔時間都只差一星期,還真是措手不及。阮之到了會議室,第一句話就是:「楊導,我們提檔。」
這句話讓楊久怔住了。
他設想過阮之的反應是再打磨劇本和后制,卻完全沒想到她這麼有魄力。
原定這是國內首播的旅遊真人秀,能搶佔先機很重要,可是現有的行程都已經定好了,牽一髮而動全身,更何況節目牽扯範圍太廣,他實在不能保證能做到提前。
阮之在他對面坐下,示意優優把文件分給大家,簡單地說:「錄節目的時間提前到春節,這樣有一個月時間做后制,三月上檔播出。」她沒有給楊久喘息的時間,「貴方要協調的,主要是兩件事。第一是梅靜的檔期,第二是原定一季度的節目和二季度對換,確保在競爭對手播出前,我們的節目已經播完。」
「離春節就半個月時間了……」楊久手指在桌面上輕擊,大腦也在緊張地盤算,「會不會太緊了點?」
「資金如果能到位,就沒什麼緊不緊的。」阮之不動聲色,「做我們這行,無所謂加班放假。收視率上去、節目大爆才有獎金拿。楊導比我明白,時間還不都是擠出來的?」
她這話說得楊久心頭一熱,咬牙說:「行,我這就和領導去商量,下午就給你答覆。」
楊久走出了幾步,又回頭說:「就是梅靜的時間……」
阮之低頭刷刷在文件上寫著什麼,筆尖頓了頓,抬頭對他笑了笑:「貴台想捧的台柱子,就只有她了么?」
楊久琢磨著她的話:「可是你知道那個贊助……」
「RY出錢是為了投資,捧誰無所謂。」阮之淡聲說,「不信咱們現在問問傅總?」
楊久當然知道阮之和傅長川的關係,她既然敢這麼開口,他也不好反駁,打了個哈哈說:「不用,我也就隨口這麼一說。」
阮之目送楊久離開,優優連忙把手機和便簽紙遞給她:「這是上午需要你回復的電話。我篩選過了。」
阮之伸手摁了下眉心,說真的,和楊久說話時那樣雲淡風輕,可是她這邊要協調五個旗下藝人的檔期,同時向各個劇組合作方請假,壓力可想而知。
有的和她熟還好說,不熟的那些當然不會同意,她就得輾轉託關係去找人說情。從昨晚下定決心給節目提檔開始,她就一直在這上邊費神費力。阮之打到第三個電話,等待的嘟嘟聲中,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下意識重新看了眼號碼,她瞪了眼優優,優優閃避了下,假裝沒事地飄開了。
電話剛巧接通。
「在忙么?」電話那邊的男聲帶著幾分慵懶,「簡訊都沒時間回?」
她「呃」了一聲,完全沒有剛才坦蕩蕩談工作的架勢,站起來走到會議室外,才說:「你到了?」又看看腕錶,「你那裡是深夜吧?」
他「嗯」了一聲:「時差還沒倒過來,睡不著。」
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進入吵架主題,阮之覺得有些不習慣,絞盡腦汁想了會兒,終於說:「你給梅靜的贊助可以撥過來了。」
他想了一下,才明白她在說什麼,輕輕笑了聲說:「好。」
「那沒什麼事了。我掛了。」阮之有些生硬地說,「你睡吧。」
掛了電話才發現梅靜正好走過來。
阮之覺得她可能聽到了隻言片語,不過也沒什麼,她如常打個招呼:「嗨,楊導和你說了吧?檔期調整的事。」
梅靜的態度遠比阮之想象的好:「知道了,我可以配合,沒問題。」
她的聲音十分溫柔有禮,阮之不由側頭看她,像這樣的女孩子是真的討人喜歡,連妝容都是溫和清淡的。可她心裡就是不舒服,只簡單地說:「那再好不過了。」
她回到會議室,優優討好地給阮之遞了杯咖啡。
「幹嗎?心虛啊?」阮之接過來喝了一口。
優優倒沒害怕,嬉皮笑臉地說:「傅先生走前說了,你得回他電話……」
「那你去領他的工資啊。」阮之臉頰微紅,皺眉還要說什麼,正巧楊久也回來了,表情略有些激動,「領導同意了。這個節目提檔!」
他看到梅靜也在,打了個招呼,笑著說:「也多虧你配合。」
梅靜乖乖巧巧地說:「沒什麼,反正節目去法國錄。我假期也要去。」頓了頓,補充說,「親友都在那裡。」
法國……阮之心底覺得有點不對勁,正巧優優也悄悄戳她:「之姐,你會去嗎?傅先生他……」
傅長川也在法國。
所以她才這麼配合地改了檔期嗎?
她不由側過頭望向梅靜。許是感應到她的目光,梅靜看了她一眼。阮之覺得她是猜到了自己心裡的想法的,卻微微一笑,彷彿是在默認。
如果是幾天前,這個想法會令阮之覺得生氣。可是現在,她莫名地有些篤定,傅長川……應該不會和她有什麼。想到這裡,她心平氣和地說:「我去幹嗎?執行、製作、編導加上藝人的助理和經紀人,足夠了。」
優優「哦」了一聲,難免露出一點喜悅來。
阮之心知她春節期間並不想出去,小姑娘還是挺有孝心的,她索性寬一寬她的心:「就算我要去,這會兒你的簽證也下不來了。你就安心在家過年。」
優優這兩天一直在擔心這個,驀然間得了老闆一句承諾,眉開眼笑。
這個會兵荒馬亂地開到凌晨才結束。回家睡不過四個小時,阮之又飛橫店機場,處理旗下藝人夏淇的檔期。
夏淇是公司的小花旦,也安排簽約參加了《走吧》。這會兒夏淇正在劇組拍戲,原本時間排得正好,劇組趕完就去參加節目,結果因為提檔,一下子把計劃都打亂了。阮之也是電話打盡,又輾轉託了人,才算把時間敲定下來。
這件事是自己做的理虧,多少也得罪了導演和製片人,以後還是要合作的,阮之抽一天時間專程來這一趟賠罪,順便也盯一盯夏淇的時間表。
這部劇是古裝戲,阮之到橫店拍攝地的時候,夏淇正在生死離別。阮之就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了一陣,小姑娘演得不錯,哭戲含著眼淚,偏偏不落下來,實在楚楚可憐。
夏淇不是科班出身,那時她才大一,只是偶爾幫雜誌拍拍封面。她家境很好,讀書也出類拔萃,出來拍照只是玩票,壓根沒想進演藝圈。所以阮之約她出來、要簽她的時候,被拒絕了。
阮之碰了次小壁,也不灰心,繼續和她談天說地,順便聊了聊她的偶像,一個炙手可熱的創作歌手。隔了幾天,阮之就推薦她去拍了那個歌手的一支MV。酬勞不高,可夏淇心花怒放地答應了,就這麼一步步被帶進了圈子。
阮之喜歡她天真爛漫的性格,給她的合約也十分自由,夏淇和公司也算相處愉快。這場戲一結束,夏淇就跑過來,抱著阮之的胳膊撒嬌:「之姐,你看我趕戲都趕得長痘痘了。」
《走吧》裡邊美星有五個藝人參加,阮之最不放心的就是她。夏淇和人私下相處時發發小脾氣,其實不算什麼,長得漂亮年紀又小,周圍人也都能容忍,甚至覺得可愛。
可如果帶到電視機前,就會被無限放大。公司也曾猶豫要不要讓她上節目,可最後夏淇自己想上,阮之拍板,最終還是同意了。說真的,還是冒著風險的,就連優優都開玩笑說,全公司上下,阮之最疼的就是夏淇。
阮之看她額角上真長了痘痘,有些心疼:「這幾天吃清淡點。」她帶了不少蛋糕小食來,讓助手分給劇組,自己去找導演和製片。見了面,阮之把架子放得很低,主動賠禮道歉,又送上禮物。她的脾氣在圈子裡著實不算是與人為善的,能做到這一步,導演和製片也覺得夠了,自然也沒再給臉色看。
阮之當天請吃飯,喝了很多酒,給足了對方面子。她要趕晚上的飛機回容城,就在酒店門口和大夥告別。夏淇過來略坐了一會兒,連頭套都沒摘,可憐巴巴跟在阮之身後送她上車,又問:「之姐,你也去巴黎嗎?」
阮之說不去,想了想,上車前又回頭:「殺青了立刻回來,順便也給你補補外語。」
小姑娘眉飛色舞:「不就多了個梅靜嘛!之姐你放心,我還比不上她么?」
真是初生牛犢。
阮之笑了:「行,我等著。」
因為這個項目的變動,以及上市的準備,美星公司在春節前都處於一種高速運轉的狀態,甚至連年會都挪到了年後。阮之更是創下連續七天留在公司加班的記錄,幸而在除夕前一天,節目組包括六位參與真人秀的藝人順利出發了。
阮之留在國內終於可以稍稍鬆口氣。她很慷慨地給優優放了個長假,又自掏腰包,在她的年終獎里添了一筆,小姑娘不知情,歡天喜地地跑來說:「之姐,今天不加班吧?那我先走啦!」
「去吧。」阮之頭也不抬,「工作交接好。」
「之姐,今年你怎麼過年呀?」優優沒有立刻走,猶豫了一會兒問。
阮之終於將目光從電腦屏幕前抬起來,笑盈盈地說:「怎麼?怕我叫你來加班呀?」
「不是啦。」優優有些緊張,「是這樣的,我媽媽說,如果之姐你不嫌棄的話,那個,可以來我家吃年夜飯。」
年夜飯……
聽到這個詞,阮之恍惚了一下。
她已經很久沒有在除夕夜和親人一起吃過團圓飯了。
說起來也真是巧合,傅長川也不喜歡熱鬧過節,嫁給他之後過的唯一一個春節就是去年。除夕夜兩人待在家裡,像往常那樣吃了頓飯,就各回各屋了。
意識到優優還在等自己回答,阮之笑笑說:「我可能會出去度假。幫我謝謝你媽媽的好意。」
優優有些失望,點了點頭說:「之姐,今年年終獎我發了不少錢呢。那個十萬我可以先還你一部分了。」
阮之從未提過讓她還錢,可是小姑娘有這樣的責任心是件好事,她並不推脫,只說:「好啊。不過不用急,你慢慢來。」
優優用力點頭,轉身走到門口,停住腳步說:「之姐,真的不用幫你訂機票嗎?」
她有些愕然笑了:「我還沒想好去哪度假呢。」
「法國啊……傅先生在那裡。」優優小心地提到這個名字。
「行了,這些事用不著你操心。」阮之揮揮手,「走吧,新年快樂。」
很快,公司里同事們漸漸都走了。蔣欣然剛剛工作完從機場回來,也是單身一人,約好了在阮之家過年。
「走了。」阮之合上電腦,「晚飯吃什麼?」
蔣欣然警惕地看著她:「反正不要你做的。」
阮之想了想:「那就去小店吃吧。」
難得家附近的四川小吃店這個時間還開著門,老闆夫婦沒打算回家過年,所以照常營業。阮之是常客了,一進門就熟門熟路地開始選菜。老闆娘笑著和她打招呼:「今天你老公沒來啊?」
其實他們也就一起來吃了兩次,大概是傅長川很難不令人印象深刻,老闆娘就牢牢記住他們了。阮之拿了串魚丸放進籃子里,笑眯眯地說:「他出差去了。」
「哎呀,那過年能趕回來嗎?」
阮之含含糊糊地說「不能」,就瞥見蔣欣然正沖自己不懷好意地笑。
她是大明星,出門是戴口罩的,可是眼神很促狹,湊到阮之耳邊說:「你們和好啦?是不是該謝謝我?」
「謝謝你讓我被劫持嗎?」阮之十分沒好氣,把選好的菜遞給老闆娘結賬。
兩人在空蕩蕩的小店裡坐下來,蔣欣然還是沒敢摘下口罩,壓低聲音說:「傅長川會來這裡吃麻辣燙?」
「會啊。」阮之不以為然的樣子,「他之前都沒吃過,吃了就上癮了。」
蔣欣然的表情就有點複雜,幽幽地說:「真受不了你。人家好好的公子哥,家裡中式西式廚師輪著伺候,跟了你就只能在街邊吃麻辣燙。」
「……他很愛吃好嗎!我點十八塊錢,他能點二十八!」
一碗熱騰騰的麻辣燙下肚,兩人一起回家。這是蔣欣然第一次來這套公寓,一進門先參觀了一圈,嘖嘖稱讚傅長川的品位。
阮之在這裡已經住了大半個月,原本家裡的好多東西也搬了過來,這個家也漸漸的有了不一樣的味道。蔣欣然指著卧室牆上那張唐卡,哭笑不得:「傅長川知道你在卧室里掛著這個嗎?」
——倒不是說唐卡本身的問題,而是卧室極致的簡潔風立刻變得不倫不類。
蔣欣然湊過去看:「你還真敢在他牆壁上釘釘子啊。」
「哎哎,這可是活佛開過光的唐卡!」阮之把她趕出卧房,「再說現在房子是我的好吧。」
「是因為他的家族反對嗎?」蔣欣然有些突兀地問,「不然,我想不到他要和你離婚的原因。」
阮之怔了怔,下意識地說:「不是。」
蔣欣然饒有興趣的挑了下眉,等她繼續說下去。
「你也不是不認識他。他這樣的人,根本不會被家族控制。」她遲疑著說,「他現在手上打理的公司,也和家裡沒半點關係。」
「所以是真愛嘍?」蔣欣然興奮起來。
真愛……
這個詞怎麼這麼諷刺?
阮之正要反駁,一直放在客廳的iPad響了,阮之走過去看了一眼,是傅長川要求視頻。她下意識地抓起平板電腦走進卧室,一邊伸手點了同意。
彼此連接上也需要點時間,阮之深呼吸了兩口,屏幕那邊出現了畫面。
傅長川放鬆地坐在靠椅上,臉色看上去不錯:「今天放假了嗎?」
他坐在窗邊,陽光燦爛,連髮絲末梢彷彿都閃爍著點點光亮。比起這些天容城陰冷小雨不斷的天氣,她真有點羨慕:「你那邊天氣真好。」
傅長川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難得的暖意:「是不錯。」他是拿著手機和她視頻,畫面抖動了一下,隨著他的角度對準了露台外的城市。巴黎市區的建築普遍不高,地標性的建築——鐵塔就尤為顯眼。
「你住的是酒店嗎?」
傅長川收回了鏡頭,搖頭說:「不是。」
這麼說,他在巴黎,其實也有公寓。
阮之去過巴黎,那一次也是和他一起去的。可那時她對他的一切都一無所知,吃住都在酒店。她對巴黎那麼多的博物館、美術館也沒什麼興趣,每天逛完街就把一大堆東西搬回房間,如此而已。
「你身體還好么?」阮之脫口而出后,才意識到自己這句話很關心他,又補充說,「那天我去醫院,鍾醫生不在……」
「他一直在我身邊,我很好。」傅長川眯了眯眼睛,「節目開錄了?」
這會兒梅靜他們應該在飛機上,或許再過幾個小就到巴黎了。阮之知道節目地流程,其中會有一天給所有人自由活動的時間,梅靜應該會去找他,以他們兩家的淵源,他大概也不會拒絕陪她。
「是啊,所以你等著接梅靜了是嗎?」阮之努力讓自己說得不那麼酸溜溜的。
傅長川怔了怔,旋即笑出聲:「阮之,如果你不放心的話,為什麼不來這裡盯著?」
「我——」本想說沒有不放心,可是為這個話題爭吵似乎也蠻丟臉的,阮之只好打個哈哈說,「我要留在國內過年。」
門外蔣欣然敲了敲門,阮之站起來的時候順手碰到平板電腦,不經意換了個角度,屏幕那邊傅長川的聲音驀然就變了:「阮之!」
「欸?」
「你在卧室里掛了什麼東西?」他的臉色已經徹底的冷下來,隨時會爆發的樣子。
「開了光的唐卡啊。」阮之覺得他莫名其妙:「就是我家搬來的,你不是見過么?」
「……」傅長川的呼吸聲有些重,咬牙切齒說,「誰,准,你,掛,上,去,的?」
「這是我的房子啊!」阮之撇了撇嘴,「我還不能自己做主了?」
他被她的話一堵,一時間還真說不出話來,良久,才說:「你把房子弄成這樣,我還怎麼來住?」
「……你房子那麼多,差這套么?這麼斤斤計較當初就別把房子轉給我啊。」末了,阮之還把腦袋伸到鏡頭前,吐了吐舌頭,囂張地說:「我還有事,先掛了。」
隔著屏幕,傅長川能看清她不耐煩的表情,長發就隨便地束在腦後,在她掛斷之前,他下意識地伸手,竟然就把那幀畫面截了下來。
說起來,分開這幾天,他想念的竟然是她和自己吵架的時候。
她被激怒的時候很可愛,有點口不擇言,一心一意只想著要爭過自己。
卧室被糟蹋成什麼樣,他沒那麼介意。
她喜歡的話,把窗帘牆紙都換了,花花綠綠的也成。
只要她喜歡。
可他忍不住想要逗她,她暴跳如雷的時候,他心底忍著笑,覺得很應該再吵下去,因為只有這個時候,她沒那麼在乎工作,全心全意地,只想著自己。
他仔細地看那張截圖,絲毫沒意識到唇線微微勾了起來,眼底都是溫和的笑意。
門口有人敲門,低低地問:「傅先生,時間差不多了。」
傅長川依舊不緊不慢的,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輕輕敲擊,把圖片設為鎖定屏幕,這才站起說:「走吧。」
此刻的阮之剛把Facetime關掉,有些負氣地站起來,環顧這間卧室。
活佛開過光的唐卡畫,還是前年公司投資的電影在西藏取景,她跟著過去的時候,當地政府領牽線相贈的。
——這麼珍貴,怎麼就不好了?
一個個嫌她土氣,自己格調有多高似的。不就是簡潔風嗎,誰不會啊?!
阮之推開門,蔣欣然竟然也不在客廳,躲到了另一側的陽台上,在講電話。
等了一會兒她才進來,臉上帶了些紅暈,看到阮之眼神有些閃爍,又像是為了掩飾什麼,探身抓了遙控器,把電視開了。
阮之和她認識那麼多年,彼此間早摸透了脾氣,她這個表情,多半心裡有事。
「怎麼了?談戀愛了?」阮之似笑非笑地問。
蔣欣然怔了怔,大約想反駁,可是心虛,就說:「沒戀愛。」
「沒戀愛就是在曖昧了。」阮之撫撫額角,「誰?你得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蔣欣然還是沉默,倒真讓阮之一顆心七上八跳,腦子裡過濾了一遍她最近合作過的可能對象名單,額角忽然一跳:「……你別告訴我是陳帆。」
陳帆前段時間剛和蔣欣然有過新戲合作,可問題是……他已經結婚兩年,是圈內外公認的好男人。這件事要是被拍到……阮之臉都黑了。
「陳帆?」蔣欣然嗤地笑了,「不是啦,你別瞎想。」
「那是誰?」阮之頓時鬆了口氣,只要不是陳帆,別人都好說。
蔣欣然還是不肯說,阮之磨了她半天,她才透露說是前段時間去買房,剛巧認識房產公司的一個圈外人,因為留了聯繫方式,彼此聊聊天也覺得挺投機的。再多問,她就不肯多說了。
作為向來強勢的經紀人,阮之並不干涉蔣欣然個人的感情,相反,她倒是覺得,手下的藝人們能找個好的歸宿是件好事。到了什麼樣的年紀就該做什麼樣的事,並不會阻斷戲路和發展。
「如果關係能穩定下來,就帶我見一見。」
她很清楚,蔣欣然看著氣場強大,其實在人際關係上很簡單。大概也是因為一直以來公司將她護得很好。
「好啦,我知道的。」蔣欣然剛答應,手機震動了一下,就神神秘秘地捧著去客卧了。
「喂……說好的一起聊天喝酒呢?」阮之不滿地咕噥了一聲,只剩自己一個人在偌大的客廳也覺得無趣,只好早些睡覺了。
翌日就是除夕,阮之原本是打算安安靜靜地宅著,結果一連串發生的事令人目不暇接——這大概會成為很多年後,阮之回憶起來,最措手不及的一個除夕吧。
一大早,阮之還在睡覺,蔣欣然匆匆探了個頭進來,也不管她醒沒醒就說:「我臨時有點事,先走啦。」
職業的敏感度令阮之一個激靈爬起來:「你去幹嗎?」
「朋友約我出去吃飯。」蔣欣然含糊地說,「我初三回來。」
阮之定睛一看,蔣欣然果然是已經準備好了,墨鏡和口罩都攥在手上,隨時準備開溜。
「等等——」阮之喊住她,「你要去我不攔你,但是別過兩天上頭條了,我還得加班幫你公關。」
「不會。」蔣欣然討好地笑笑,「就去附近的度假村玩玩,機場都不去,怎麼會被拍到?」
阮之也只好放行:「那你小心點。」
蔣欣然走了沒多久,又接到了同事的電話。
《走吧》是從上飛機開始不間斷錄影的,算算時間,這會兒在巴黎是凌晨。同事還沒睡,也是夠累的。
「怎麼樣?一切順利嗎?」阮之連忙問。
「都還好,就是夏淇她……」同事欲言又止,「她脾氣不大好。」
「她一直是小孩脾氣,人很善良。」阮之下意識就維護夏淇,「做的不妥當的地方,你們得讓張欣和她說。」
張欣是阮之特別指給夏淇的經紀人,四十多歲的年紀,行事穩重,夏淇也聽她的話。同事聽了,嘆口氣說:「張姐也已經和夏淇談過了,可她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鬧脾氣,還專門針對……」
「針對什麼?」阮之揉揉額角,隔著六個小時的時差,她有點覺得無能為力。
「針對梅靜。從機場開始就有點不對勁,也幸虧梅靜脾氣不錯,沒鬧起來。」
阮之也只好嘆口氣:「行了,我知道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接了這個電話,阮之一下子就清醒了,起來喝了咖啡烤了麵包,順手又翻出了節目組的行程表。為了拍攝順利,到巴黎的第二天讓幾個藝人調整時差,算是半自由活動。還好,她還有時間做夏淇的工作。
給夏淇打電話的時候,阮之語氣略重,狠狠地敲打了她,要她收斂脾氣。小姑娘就在電話里委屈地說:「我就是看不慣她。」
「她怎麼你了?」阮之不得不問。
「她不敢怎麼我。」夏淇對著阮之很敢撒嬌,「我就是煩她那麼裝,一副對誰都體貼對誰都善解人意的樣子,切,假。」
……小丫頭你太一針見血了。阮之心裡是這樣想的,可是嘴上卻訓她:「人家就是八面玲瓏,你自己做不到還說人壞話。夏淇我告訴你,這回公司投了這麼多錢,你要是敢在網上招來一堆罵聲,回頭我就和你解約。」
小姑娘到底還是怕她的,只好哭喪著聲音說「知道了」。
掛了電話,阮之還沾沾自喜,雖然自個兒沒跟去法國,但是相隔萬里還能遙控,可見威信還在。結果沒半天,她正賴在陽台的躺椅上看小說,法國那邊楊久直接來電話了,氣得不輕:「阮總,夏淇到底怎麼回事?動不動就不錄了。這回更離譜,指著梅靜罵,這事壓都壓不下來,你看著辦吧。」
阮之驚愕得書都落在地上了。
她了解夏淇,小姑娘脾氣是不好。可之前被訓過了,她即便再不滿,頂多是陰陽怪氣地不配合,絕不會大罵梅靜。
除非,真的出了什麼事。
緊接著張欣就打電話來了,這回是真急了,語速極快地把事情講了一遍:「就在埃菲爾鐵塔下邊呢,夏淇就罵了梅靜一頓,翻臉就說不錄了。周圍一圈人在拍照呢。」
「梅靜到底把她怎麼了?」
張欣也說不清楚,只好把夏淇叫過來,讓她自己和阮之解釋。
夏淇也是氣呼呼的,開口就說:「之姐,我不想和這種人一起錄了。」
「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她太虛偽了。裝出一副白蓮花的樣子,背地裡各種勾引男人。」夏淇一副作嘔的語氣,「我快煩死她了,看到那張臉就覺得噁心。」
「……她勾引誰了?」阮之忍了怒氣,「關你什麼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夏淇脫口而出,「我聽到她在和傅長川打電話——」
搞了半天,她是在幫自己打抱不平。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緩了緩語氣說:「第一,你是在錄節目。我不管你是發揮演技也好,忍到吐血也好,鏡頭前你必須把梅靜當親姐姐,罵人這種事不允許發生第二次。第二,傅長川是我前夫,現在不論哪個女人和他約會,都不需要你來幫我出氣。」
「可是……」
「第三,沒有可是。」阮之深吸了口氣,語氣嚴厲起來,「我馬上就訂機票過來,看著你錄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