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婚姻那些事兒(十二)
第366章婚姻那些事兒(十二)
1
囡囡周歲過後,章慧沒有辦法再帶她了,她的高血壓不能太操勞,如果休息不好就會頭暈血壓升高,江小芷也不忍母親這樣勞累,就同意婆婆住過來替她照顧囡囡。
姜悅芬倒是很樂意,這個時候的囡囡已經會喊「爸爸」「媽媽」了,只是她還分不清是什麼意思,對著誰都喊「爸爸」或者對著誰都喊「媽媽」,非常可愛。
程天年也時常過來看望孫女,上次姜悅芬住院,他在病床前伺候了好些日子,病好后他們開始走動,有時候一起抱著囡囡出去散步,聊天,倒也其樂融融。
有天江小芷聽到程屹跟母親說:「媽,不如跟爸復婚吧。」
「復什麼婚?現在挺好的。」姜悅芬雖然反對,但聲音倒是不大。
「爸也知道錯了,何況平時我跟小芷上班了,家裡多一個人幫忙照顧囡囡也挺好。」
「我能照顧得過來。」
江小芷走過去,插了句話:「其實爸的意思我們都看得出來,他就等著您點頭答應呢。」她也看出來公公婆婆是有意復婚的,只是需要他們表個態而已,她以前就想跟婆婆找個老伴,這樣她有了自己的生活也不會過多的干涉自己,如果這個人就是囡囡的親爺爺,那是最好不好的了。
程屹有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小芷說得對,爸那邊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這個……」姜悅芬遲疑一下:「我想一下。」從上次車禍出院后,她的心裡已經原諒了前夫,再加上他們一起去散步買菜有個伴,倒也有了年輕時的感覺,只是心裡還是有些顧慮,怕別人說長道短的,她這一輩子都要面子,到老了也沒法改。
復婚的事雖然被姜悅芬暫緩了,但程屹也跟父親說過了,多做做母親的思想工作這事就一定成。程天年也很高興,來得就更勤了。
譚芬的兒子果果放假的時候也會過來,因為他乖巧又聽話,姜悅芬也很喜歡。只是程立結婚後並不打算要孩子,這讓姜悅芬很是生氣,那果果再聽話也是別人的孩子,現在跟你親近,長大了可就說不清楚了。她又問程立是不是譚芬不想要,程立說他覺得有孩子很麻煩,花錢又花時間,很沒意思。
姜悅芬就等著譚芬上門的時候,跟她說起了這件事:「聽程立說,你們不打算要孩子了?」
譚芬望著婆婆笑:「哪能呢?我一直跟程立說想再要個女孩的,看囡囡多可愛。只是程立他說再等等。」
「再等,你這年紀……」姜悅芬欲言又止。
「媽,這種事順其自然!如果我有了,那一定要。」譚芬敷衍地說。
這事成了姜悅芬心裡的一根刺,想到小兒子現在替別人養著孩子心裡就著急,但他們兩口子都跟她玩太極,表面上答應得好好的但實際上就是陰奉陽違,完全不把她的話當回事。
有天看著囡囡的時候,姜悅芬就重重地嘆了口氣。
江小芷瞥她一眼:「媽,您不舒服?」
姜悅芬心裡煩躁,也想找個人說說,就對江小芷說了起來:「這程立兩口子都不要孩子,說又說不聽,真是氣死我了!」
江小芷遲疑一下:「他們有果果,我看他跟程立也挺親的。」
「那是現在,等孩子長大點了,打也不能打,罵也不能罵,不是自己生的那一點小事都跟你心裡記恨著呢!」姜悅芬說完才覺得這話有點含沙射影了,不過她還真不是針對江小芷。
要是以往江小芷也會覺得婆婆在針對她,心裡不樂意,臉上就難看了,不過因為一時心情不錯,她也就沒放心裡去,就事論事地說:「回頭我跟弟媳說說,還能生再生一個也行。」
姜悅芬有些意外,沒想到媳婦今天態度還挺好,就又跟她閑聊了兩句。片刻后,江小芷心裡一愣,她什麼時候跟婆婆可以這樣聊天了?她們之間磕磕絆絆的,一直都沒有清凈過,自從有了囡囡后,卻逐漸發生了一些變化。
半夜程屹接起電話的時候,是程立慌亂的聲音:「哥,趕緊過來一趟!」
程屹按開燈,皺眉看了看鬧鐘,不悅地說:「怎麼回事呀?現在一點過,有事不能明天說嗎?」
這個時候,江小芷也醒了,在寂靜的夜裡,程立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果果離家出走了!譚芬都急壞了,趕緊過來幫忙找一下!」
程屹一驚,立刻清醒過來:「怎麼回事?你打孩子了?」
「我沒打孩子!」程立不滿地嘟囔一聲:「是我跟譚芬打架,被果果看見了。」
「趕緊去找,我馬上過來!」程屹說著就起身換衣服。
「我們在附近找過了,不知道他去哪兒了!」程立苦惱地說:「譚芬這會兒要跟我拚命呢!」
「還鬧什麼鬧?」程屹呵斥一聲,就掛了電話。
江小芷也很擔心,坐起來:「要不我跟你一塊兒去?」
「不用。」程屹簡單地說。
「那,你開車注意安全。」江小芷遲疑地說。
程屹轉過身看她一眼:「知道了。」
程屹找到程立的時候,譚芬一下就哭了,又朝程立的身上捶打幾下:「都怪你,孩子還那麼小,大半夜的遇到壞人怎麼辦?」想到果果的處境,譚芬就哭得更凶了。
「他應該走不遠,或者就在附近藏起來了,到處找一找。」程屹著急地說。
「找過了。」程立拉開車門坐到副駕上,又對譚芬說:「你先回家等著,興許一會兒又回來了。我跟哥開車找找。」
譚芬氣咻咻地說:「程立,你要是不把我兒子給找回來,我跟你離婚!」
「那也是我兒子!」程立揚聲地說:「我也急!」
程屹不再管他們,徑直開著車朝前。因為路燈有些昏暗,他把車前的大燈打開,遇到有車的時候才會換成近燈。
「你們倆今天吵什麼呢?」程屹掃了弟弟一眼,不悅地說。
程立停頓一下,支吾地說:「想做個項目,找她拿點錢,她不樂意了。」
「做什麼項目?!」程屹沒好氣地說:「你就不能踏踏實實地找個事做,三天兩頭的換工作,一會兒東一會兒西,你就不能安分點?」
「哥!」程立囁嚅:「我這也是不想被譚芬看低嘛!你也知道她前夫挺有錢的。」
「弟媳不是那種人,你真心對她好,她也會踏踏實實跟你過日子!」
「現在的女人可現實了!」程立撇了撇嘴:「你要沒錢,在她眼裡那就是堆垃圾!」
「當初人家跟你結婚就沒圖你有錢沒錢!」
程立「唉」一聲:「實話跟你說吧,我們倆現在沒少為錢的事吵架!她手裡有點錢也不肯拿出來投資,說是要給她兒子留著的!」
「她這樣想也是對的,以後用錢的地方多了。」
兩個人正說著的時候,前面一輛車開過來,那大燈亮得直晃眼,又很沒道德地不知道換一下近燈,程屹的眼前一花,等到對面的車過去,這才發現前面有個人影正站在馬路上,他心裡一驚,急踩剎車,但還是感覺到車前一震,車停下來的時候,程屹只是驚恐地坐著,他嚇得腿都軟了,好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哥,咱撞人了吧!?」程立顫聲地問。
「下車看看。」程屹面色蒼白,汗水跟著臉頰淌,打開車門的時候,站都站不穩。
兩個人大著膽子朝前一看,被撞在地上的是個女人,倒在地上呻吟著,臉上布滿了血,樣子猙獰可怖。程屹慌亂地想要上前,程立一把拽住他,低聲地說:「走!」
程屹不解地看他一眼:「該送她上醫院!」
「這裡沒有電子眼!」程立急促地說:「趕緊走!」
「你瘋了?」程屹一把推開他:「那人還沒死!不送去醫院她就會死!」
「哥!」程立狂亂地說:「別管了!」
程屹不顧程立的勸阻,抱起躺在血泊中的女人放到後座上去。
程立還傻站在那裡,程屹看了他一眼,啟動車子加速地朝最近的醫院駛去。到醫院的時候,他抱著女人奔到急診室里,急急地大喊:「醫生,醫生,這裡有病人!」一切都是慌亂又倉促的,他坐在走廊上,看著自己衣襟上、手臂上沾滿的血時,心裡灰暗極了。
這個時候一個護士急匆匆地走進去,程屹還以為病人快不行了,心裡開始做最壞的打算,他要坐多少年牢,囡囡怎麼辦,母親怎麼辦,還有小芷呢?
「你是病人家屬?」護士走出來問他。
「她……死了?」程屹小心翼翼地問。
「不是,你跟病人到底什麼關係?」
程屹遲疑一下:「我,是我撞的她。」
「你趕緊去洗洗吧,手上有什麼傷口沒有?」護士問。
程屹莫名其妙,看了看自己的手:「什麼意思?」
護士深深地看他一眼,「病人的血有點問題,她是個HIV攜帶者。」
程屹的大腦就像被關掉的燈,出現了短暫的黑暗,他愣愣地看著護士,整個人都懵掉了。
「別擔心!」護士寬慰的說:「只要你沒有傷口是不會被感染的,就算有傷口感染的機率也很小,艾滋病毒離開人體后,生存能力是非常弱的,很快就會死亡,你用熱水洗洗也可以清除掉這些病菌的。」
程屹騰然地站起來,朝開水房裡走去,滾燙的開水,他忍著疼一下一下地伸出手去沖洗,驟然地看到身上的血跡斑斑的衣服,驚慌失措地脫下來,只著裡面的內衣。一波又一波的恐懼讓他的神經都快要斷掉了,他仔細地看看自己的手,指尖在瑟瑟地發抖,但沒有傷口,沒有任何地傷口!但他的胃卻好像吞了鉛塊般沉重,他把帶血的衣服一股腦地塞進垃圾桶里,轉身就想要下樓一走了之,倏然間,他還是遲疑了。那個人雖然是個HIV攜帶者,但畢竟是他撞了她,他躊躇一下,還是朝病房裡走去。
護士看到他,主動地說:「你們都很幸運,她只有些輕微腦震蕩,其他都是外傷。」
程屹苦澀地笑笑。
「她會被轉到特殊病房,你去辦理一下住院手續。」護士看到他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的樣子,知道他是被嚇壞了,安慰地說:「這種情況只是住院觀察幾天,你跟她好好協商一下賠償的事,能夠私了最好。」
程屹已經不擔心這件事是公了還是私了了,他的腦海里只有這個人是HIV攜帶者這件事,他辦完了住院手續后,接到了程立的電話:「哥,你那邊怎樣?」
程屹原本想要和盤托出,但又想到程立那咋呼的性格,就忍了下來:「都是外傷,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程立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真是把我嚇壞了!哥,肯定得花好幾萬,都跟你說那裡沒有電子眼,不用管的,要是那個人死了這可是要坐牢的!」
「程立!」程屹心情不好,急躁地說:「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媽當時車禍的時候別人也不管,你怎麼想?」
「哥!」程立不耐煩地說:「行了,你有錢你就賠吧!我懶得管你!」
「果果呢?」程屹還惦記這事。
「找著了,一個人跑學校去了,這孩子,都怪他!」程立火爆地說。
「不說了。」程屹也不等他回答直接掛了電話。他真是煩透了!
推開病房門的時候,程屹看到的是個年輕的女孩,頭上纏著紗布,臉上有些淤青,她半靠在床上定定地望著窗外。
「對不起。」程屹站在門口,輕聲地說:「我已經給醫院壓上我的身份證了,這是我的名片,有事給我打電話,你好好休息!」
「不用了。」女孩頭也不轉地說:「你走吧。」
電光石閃間程屹忽然明白過來,昨天夜裡這個女孩是故意撞過來,她從人行道上衝上馬路,她是想要自殺!
程屹生氣地上前一步:「你要是死了,你就是害我!我也有母親妻女!」
女孩沒有吭聲。
「因為你的病?」程屹緩了緩語氣。
女孩依然沉默如磐石。
「好死不如賴活!」程屹寬慰地說:「你有沒有想過你家裡人的感受?你要是死了他們怎麼辦?」
「讓你走!」女孩不耐煩地瞪他一眼。
他停頓一下,還是有些不放心,乾脆坐到旁邊等著女孩的家人過來。一會兒后,女孩的父母都來了,母親一進來就抱著女孩放聲大哭:「媽就是罵你幾句,你跑什麼呀?你是媽生養的,罵也不能罵了?你這個死丫頭真是急死媽了!」
程屹過去跟她的父親簡單地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把自己的名片留給他們,說有事就給他打電話,他對這件事會負責的。對方倒是寬宏大量,並沒有為難程屹。
程屹回去的時候,家裡一個人都沒有。江小芷上班了,母親帶著囡囡出去玩去了。不知為什麼,經歷過昨夜以後他回到家裡突然感覺到很踏實,他還擁有著這一切,健康、平安、家庭、事業……
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他才去公司上班,在路上的時候,他拿出手機給江小芷撥了個電話過去,那邊傳來她的聲音時,他的心裡忽然矯情地一塌糊塗,他是愛她的,時至今日他依然愛著她,只是因為生活的瑣碎讓他忽略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忽略了要去表達內心的感情,不斷的爭吵和冷戰把他們的生活給糟蹋了。
「有事?」江小芷的聲音依然冷淡。
「沒有事,就是告訴你一聲,果果找到了。」他把車緩緩地停在路邊,胸腔里澎湃著激動的情緒。
「那就好。」她對他聲音里的溫情有些意外,自己的語調也不由地軟了下去,「你什麼時候回的家?」
「早上。」
「那,吃過早飯了嗎?」
他靜靜地說:「昨天晚上我撞了一個人。」
「啊?你沒事吧?」江小芷驚跳起來:「受傷了嗎?現在哪裡?」
聽到江小芷關切的聲音,程屹的眼眶一濕:「我沒事,沒有受傷,現在在上班的路上。」
「情況嚴重嗎?」江小芷急急地問。
「還好,只是有些腦震蕩和外傷。」程屹盡量輕描淡寫地說,不要讓她感覺到驚懼。
「只要人沒大事就好!」江小芷的一顆心這才穩穩著了地:「嚇死我了,你以後開車得千萬注意,囡囡還那麼小,你得對她負責!」
「小芷……」他動容地說。
「什麼?」
「晚上我去接你。」
「恩。」
2
幾天後,程屹還是去醫院抽了一次血,雖然護士告訴他應該沒有事,但他依然不放心。他不敢去抱囡囡,不敢跟家人坐在一起吃飯,也不敢跟江小芷用同樣的毛巾。
田喜從北京回來的時候,給程屹打了個電話,說約了幾個同事一起喝茶,讓他也來。他遲疑了一下說還是算了。
「其實沒有其他人,」田喜停頓一下,「我,我就想見見你。」
「田喜。」程屹有些煩惱:「你知道我是不會離開我的家人的。」
「那你為什麼要那樣做?」田喜不知深淺地問。
「我怎樣了?!」程屹的態度變得惡劣:「田喜,拜託你了,不要來打擾我了!」
「公司都傳遍了。」田喜嘆口氣:「我是為了你好,才專程回來的。」
「傳什麼了?我怎麼了?」
「有人看見你去醫院了……」田喜欲言又止。
「你在哪兒?!」程屹迅速地說。難怪他覺得這幾天公司里的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原來如此。他心裡壓著一股怒氣,一把掃掉桌面上的資料,憤然打開門來目光凜冽地逐視著外面的同事,感覺到他們是如此的偽善!
田喜雖然人在北京但和公司以前的同事也來往密切,公司里這麼大一八卦新聞自然地被傳給了田喜,她起初是不信的,覺得那就是一個惡意的中傷。她又專門去問了周坤明和小柯,他們都承認了,說是公司別部門的同事去醫院的時候看到程屹,走過去想要打個招呼卻發現他是來做艾滋檢查的,那人就沒敢過去。公司里的八卦一向傳得很快,到最後恐怕就只有當事人自己不知道。
田喜一是擔心程屹,二也想知道程屹到底是怎樣的人,這才匆匆從北京回來想要見程屹一面。
程屹到的時候,田喜已經替他點了杯紅茶,她呷了一口,深深地望著他。程屹抱著手臂,賭氣般地說:「我沒有做任何的事,前幾天出了一次車禍,那個女孩是個HIV攜帶者。」
田喜露出「原來如此」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是個可靠的男人。不過你最好還是澄清一下,公司現在傳得很厲害。」
「我沒有做錯任何事!」程屹磊落地說:「她是想要自殺,我不過就是個最倒霉的司機!」
「我相信你!」田喜由衷地說:「這樣,你在公司網站上發個申明,雖然清者自清,但傳下去還是會對你有影響。」
程屹沉吟一下:「結果還沒出來。」
「檢查結果?」
「那你打算怎麼辦?」
「還有兩天出結果。」
「會沒事的,到時候你把結果一同公布在網上。」
程屹緩緩點頭,苦澀地笑笑。他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成為公司的話題竟然是因為這樣的事,想到同事們的議論,他的心裡就很不是滋味。
拿結果的那天,他本來想一個人去的,但田喜出現在醫院的門口,這一刻他其實挺感激田喜的,短短几日他心裡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又不敢跟江小芷說,怕說了她也會跟著擔心。他已經想過最壞的結果,如果他真的被感染了,他就和江小芷離婚,一個人找個安靜的地方苟延殘存地生活下去。但每每這樣想的時候,他的心就像被連根拔起一樣,絲絲縷縷的都是疼。
「程哥,別擔心。」田喜定定地望著他。
程屹深深地吸口氣,把單子拿出來,朝領取結果的窗口走去。
「我去替你拿!」田喜默默地從他手裡拿過單子。
其實程屹的心裡真是怕極了,他害怕去面對,害怕看到不好的結果,緊張煩躁不安讓他的手緊緊地握起來,閉上眼睛心裡默默地祈禱。
田喜再出現的時候,臉色很蒼白,一瞬間,程屹的心就像被絆了一下,哧溜溜地倒下去了。絕望和無助把他捆縛地動彈不得。
「程哥……」田喜拍著他的肩,帶著哭腔地說:「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他也想知道怎麼會這樣?他才三十歲,他的生活才剛剛地展開,但現在,連健康都沒有了,又何去談家庭,事業,未來,前途。他被三十年來最深的打擊給擊垮了,他的意志轟然的倒塌,再也沒有希望了。命運就像是個環扣,一環連著一環,現在終於成了個死扣,他解不開了。囡囡,想到囡囡,他的心都碎掉了,女兒還不到兩歲,她那麼乖巧可愛,但他在她的生活里會永遠地缺席了。母親呢?母親年紀大了,她一生都為著兩個兒子,他有事了,母親該有多傷心。還有小芷,他們快要步入婚姻的七年之癢了,但這幾年他們只顧著去冷戰了,把好好的日子都給糟蹋了。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來,踉踉蹌蹌地朝外走去,整個世界都在搖晃,他沒有喝酒,但步子卻亂得一塌糊塗。
「程哥,」田喜扶住他。
他一把甩開她的手,厲聲地說:「走開!」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到的家,開著車在街上胡亂地轉悠,夜幕四合,燈火驟亮,這城市每天都上演著悲歡離合,但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卻覺得命運給了你個開不起的玩笑。
他疲憊不堪的到家,癱倒在沙發上。囡囡在客廳里蹣跚地走著路,嘴裡含糊不清地說著話。他深深地望著她,望得肝腸寸斷。
「爸爸!」囡囡走過來想要讓他抱。
他下意識地躲閃一下,鼻翼酸楚:「乖,自己玩。」
囡囡不知就裡,但還是聽話地走開了,她的臉上閃著天真爛漫的笑容,他的情緒被撼得風雨飄搖,這是他的家,他的愛,他的幸福。他多麼難以割捨,如果還能有一次,他一定要好好珍惜這平凡的幸福,一定要跟小芷好好地相處,一定要多抽時間陪著妻女和母親,還有,他還要帶她們去旅行,去海邊,去做很多很多的事。只是當他幡然醒悟的時候,他已經無從選擇了。
聽到「咚」的一聲,江小芷從卧室里出來,看到程屹,臉色一下就垮了下來。
她從地上撿起剛被囡囡扔到地上的手機,憤怒地衝程屹嚷:「沒看到孩子拿我手機在玩嗎?她現在什麼都扔,你坐那兒也不知道管管。」
程屹沉默地坐著。
「跟你說話呢!你啞了還是聾了?我真是受夠你了,就是跟個死人生活在一起也比你好,至少我不指望死人會搭理我一聲!」
「跟你說話呢!為什麼鞋都沒換?我才拖過地,又給我踩髒了!」
「程屹,去換鞋!」江小芷已經抓狂了。她就像對著一面牆壁在自言自語,不管她怎麼憤怒對方都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因為憤怒她沒有注意到丈夫晦澀陰沉的表情,沒有注意到他眼裡深深的痛苦。
囡囡被江小芷的怒吼嚇得「哇」一聲就哭開了,姜悅芬趕緊過來一把抱住孫女,看到媳婦又在指責兒子,下意識偏袒地說:「他上一天班了,你就讓他休息會兒。」
「他上班我不上班?」江小芷就像被點著的炸藥桶:「他不就是多掙點錢嗎,有什麼了不起,憑什麼在家裡頤指氣使的樣子!」
囡囡哭得厲害,姜悅芬一邊哄著孫女一邊說:「說話小點事,別嚇著我孫女了。」
「你看看他,家裡事什麼都不管,我真是過夠了!」
「我們離婚吧!」程屹緩緩地說。
江小芷茫然佇立在那裡,其實她明明聽到他說的了,還是不由地問:「什麼?你再說一遍!」
程屹騰然地站起來,把茶几上的遙控器往地上狠命一摔,在「砰」一聲響了,脫口而出:「離婚!我們離婚!」
囡囡哭聲震天,程屹看也不看一眼,一轉身就朝外大步地走去。直到大門,他的眼淚潸然而下。
房間里的江小芷獃獃地杵在那裡。
「他說氣話呢,回頭我說他!」婆婆安慰地說。
江小芷默默地接過哭得厲害的女兒,緊緊地抱在懷裡,就好像轉瞬之間有人會奪走一樣。
午夜,這城市進入深度睡眠,但江小芷卻輾轉反側難眠,程屹還沒有回來。以前他們也說過許多次離婚,爭吵的時候這句話就像是一件利器被拋出來刺傷對方,但這一次,江小芷真的感覺到,他們要離了。程屹決然粗暴的態度,就說明了一切。
她已經不想去想他為什麼要離婚了,離婚不管是什麼原因都逃不過一條,那就是他不想跟她再過下去了。
看著孩子熟睡的臉,她心如刀絞。現在她終於明白了,婚姻里的相處比相愛還要重要,但已經遲了,他們終於走到覆水難收的地步。
程屹第二天乘著江小芷上班的時間回家簡單地收拾了一些行李,他在酒店裡開了一間房,在離婚手續辦理前他都不會再回來。
姜悅芬看到他,重重地嘆口氣:「兒子,這婚不能離。」
「媽,您就別管了!」程屹坐在沙發上,看著母親懷裡的囡囡,想要伸手抱一下,又遲疑地放棄了。
「你是媽的兒子,媽怎麼能不管呢?」母親停頓一下,遲疑地問:「是不是你在外頭有人了?」
程屹沒有吭聲。在母親看來就是默認。
母親氣極:「什麼不學學你爸!真是作孽哦!」
程屹百口莫辯,但也許讓他們誤會總比知道真相的好。
「小芷知道這事?」
「以前懷疑過,但我沒承認!」
「跟小芷好好道個歉,認個錯,跟外面的女人趕緊斷了……否則別說媽不認你!」
「斷不了。」程屹頹敗地仰躺到沙發上,眼睛盯著吊頂,不讓自己的眼淚落出來。
「你就鐵了心要跟小芷離婚?」母親怒氣沖沖地說:「我跟你說,除了小芷是我兒媳婦,其他我都不認!」
「媽!」
「小芷就是脾氣大點,其實,她也是個好媳婦!」
程屹苦澀地笑笑,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母親說小芷是個好媳婦。這句話就像他乾涸心裡的水,澆得他心裡一暖。
「兒子,做人不能沒良心,有點錢就多了花花腸子,你對得起小芷嗎?」
「媽,您就別管了,以後囡囡還是你孫女!」
「媽的話你是一點也聽不進去了?」母親無奈地說。
程屹站起來:「我走了,媽,您也勸勸小芷……讓她想開點。」
「混賬!」母親在他身後怒喝一聲。但程屹已經無暇顧及母親的心情了。
雖然姜悅芬以前也贊同過他們離婚,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有了孫女,孫女還這麼小,沒有媽媽照顧那怎麼行?
想到這裡,她拿起手機就給江小芷家裡的打了個電話,一聽到章慧的聲音,就哽咽了:「親家母,這倆孩子又在鬧離婚了!」
章慧聽了心裡也是一驚:「怎麼好好地,又說要離婚呀?這倆孩子自己都當爹當媽了還這麼讓人操心!」
「你勸勸小芷吧,讓她別簽字!囡囡還小,得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說的是,一會兒我就給小芷打電話,這吵架是很平常的事,哪像他們倆就跟玩過家家時的,一吵架就說離婚。」
「這回都是我兒子的錯!」
「女婿?」
姜悅芬嘆口氣:「也不知道學好,當個什麼經理了就自以為了不起了!」
章慧聽明白了,非常生氣:「當初我死活不同意!就覺得這女婿不可靠,現在果然印證了吧,我那傻閨女,陪著熬了這麼多年,現在是人財兩口!」
姜悅芬聽到她一陣數落,自知理虧也不好吭聲,支吾了幾句,就說這件事千錯萬錯都是他兒子的錯,讓小芷一定要原諒。
兩個親家達成一致,又商量了一下對策這才掛了電話。這個時候的他們自動地站在了一起,決議要維護兒子女兒的婚姻。
只是江小芷在接到母親的電話后,卻是更堅決了要離婚的念頭。既然程屹都已經向他母親坦白了,那就是他一點顧忌都沒有了。他連哄騙她一下的念頭都沒有了,他們的婚姻是真的無法繼續下去了。
3
下班的時候,程屹在營業廳的門口等著她,她冷著臉朝他走過去:「這麼迫不及待?」
「找個地方坐一下吧。」程屹輕聲地說。
江小芷遲疑一下,拉開他的車門坐到副駕駛上:「說吧。」
程屹默默地把寫好的離婚協議遞過去,江小芷嗖一下拿過來,不耐煩地看了幾眼,譏誚地說:「夠大方的呀,把房子孩子都留給我。」
「你還有什麼要求,可以提。」
「那個人是誰?」
程屹知道她在問什麼,沒有吭聲。
「我同意離婚,但你得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是田喜?」
「不是她!你不認識,是在出差中認識的,等我們,我們辦了手續我就會去那邊工作。你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女兒。」
「這個不用你操心!」
江小芷胡亂地從包里找著筆,想也沒想地在尾頁的簽名上凌亂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她的手抖得厲害,眼淚涌了出來,原來她故作的堅強就是被戳破的氣球,一下就蔫了。
「你不愛我了?」江小芷到底沒有忍住,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離婚協議上,把她的名字暈濕了。
程屹沉默著。
「你愛她嗎?」江小芷覺得自己的樣子就像個可憐蟲,在知道被丈夫背叛后不是應該狠狠地打他罵他再一腳把他踢出家門嗎?為什麼她困頓了,茫然了,遲疑了,猶豫了?曾經的她不也想過一千次一萬次要離婚嗎?當他們真的要毫無瓜葛的時候,她才知道她根本就沒有心理準備。她徹底地被打蒙了!
程屹依然沉默著。
「什麼時候去辦手續?」她在他的沉默里心灰意冷,她也為自己的自哀自怨感覺到羞愧。人家都不要你了,還有什麼資格去死纏爛打?
「你決定吧,最好……快一點!」程屹輕聲地說。
江小芷使勁揩了揩自己的眼淚,把離婚協議書往他身上一扔,「明天!就明天!」打開車門下車后,她賭氣地「砰」一聲重重將車門關上,整輛車都因為她的憤怒而顫抖。
程屹痴痴地注視著她的背影,內心荒涼。
程屹的手機響了又響,無數的人在找他,母親,父親,岳母,小姨子,鄭瑋,公司……他知道他要離婚的決定太倉促了,但他沒有想到小芷竟然答應的這樣爽快,他其實是很想她爽快一些的,但她真的這樣做的時候又讓他感覺到了一種傷害。
她怎麼可以這樣輕易地就放他走?怎麼可以不像以前找他鬧,找他吵,歇斯底里,發瘋抓狂?也許,她早就不想過下去了,是他一直遲遲地拖著她。
抬手想要去關掉手機的時候,再一次看到鄭瑋的來電,猶豫一下他還是接了。
「在哪兒?」鄭瑋劈頭就問。
「有事?」
「你說呢?這麼大事也不跟我透個氣,我老婆把我當知情不報,也在家裡跟我鬧呢!」
程屹苦澀一笑:「是朋友就別勸我了。」
「行,不勸你!」鄭瑋沒好氣地說:「晚上一起吃個飯,就我們倆,慶祝一下你終於打破牢籠獲得自由!」
「算了。」程屹悵然地說:「以後恐怕你也不想再跟我一起吃飯!」
「你小子這麼不上道,搞什麼不好搞外遇,我還確實不想跟你一塊兒吃飯!但憑我對你的了解,這是個誤會,對不對?你有什麼苦衷?」
程屹心裡一熱,連江小芷都認定他有外遇,但朋友卻能義無反顧的信任他,「說來話長。」
鄭瑋一聽,心裡倒是輕鬆不少,看來程屹要離婚的事還真是有苦衷。他就說怎麼會這麼突然,接到江於欣的電話,愣是沒反應過來。江於欣在那邊把他好一頓臭罵,說他包庇縱容隱瞞,這種事肯定是朋友最先知道,他還真是解釋不清,聽著江於欣滔滔不絕的質問,只能捂著電話輕聲哄著讓她息怒。
「我在小鄉村酒家等你!」鄭瑋不打算輕易放過他,威脅道,「你要是不來,咱們二十年的交情就一刀兩斷!」說完不容置疑地掛了電話。
他先給江於欣打電話讓她稍安勿躁,他這就去見姐夫。江於欣原本也想一起,但鄭瑋說有她在,姐夫肯定不會說實話了。江於欣這才作罷。
鄭瑋直接驅車前往小鄉村酒家,找了個安靜的包間又點了幾個菜,等得十分不耐煩的時候,程屹這才姍姍來遲。
「你小子終於來了!」鄭瑋氣咻咻地說:「等你老半天了。」
程屹遲疑地坐下。鄭瑋給他斟上一杯酒,「先喝!」
程屹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飲而盡,杯子重重一頓:「我感染艾滋病了。」
鄭瑋一杯酒剛含在嘴裡,一驚,「噗」一聲全噴出來,直噴到程屹的臉上。他尷尬地拿起紙巾手忙腳亂地去替他擦,程屹默默地躲閃了一下。
「怎麼被傳染的?確診了?」鄭瑋錯愕地問。
程屹緩緩點頭:「已經拿到驗血結果。」
「所以你才要離婚?」鄭瑋心裡已經明白過來,難怪這麼突然。
「前些日子我出了車禍,撞到一個女孩,她是個攜帶者……」程屹的聲音低下去,「我真想一覺醒來就是個噩夢,但化驗單在那裡,清清楚楚地寫著!」
鄭瑋動容地握住他的手,鼓勵地說:「也沒有那麼嚴重,潛伏期會有十幾年甚至是幾十年,吃藥就會控制住的!」
「不要告訴小芷,誰都不不要說。」
「我答應你!」鄭瑋也難過不已,「有什麼打算?」
「等事情都辦妥了,打算去找個安靜的地方。」
「別灰心,說不定很快就有新葯。」
程屹無奈地嘆口氣:「現在才知道什麼是聽天由命。」
兩個人都有些無言,沉默而潦草地簡單吃了些飯菜。雖然鄭瑋告訴他,只是吃飯並不會被感染,但程屹還是堅決地使用了公筷,他不想要讓身邊的人冒險。
那天晚上,鄭瑋回家的時候,神色有些恍惚。江於欣在客廳里等著他,一見到他就迎了過去,急急地問:「談地怎樣?」
鄭瑋一怔,程屹對他千叮囑萬囑咐,不讓他說出去,他也答應了,遲疑地就對江於欣說:「也沒說什麼,就說想離婚!」
「鄭瑋!」江於欣自然是不信,怒吼一聲:「你知不知道欺上瞞下什麼後果?」
鄭瑋心情不好,也不想跟她繼續糾纏,徑直朝浴室里走去:「他們的事你就別管了!」
「那是我姐!」江於欣憤懣地說:「我姐都要被人拋棄了,我能不管嗎?那程屹就是狼心狗肺,就是豬狗不如!」
鄭瑋聽到她罵,不忍地辯解:「他有苦衷。」
「扯淡!他要搞外遇有什麼苦衷?有人拿槍指著他,逼著他了?你們男人就是一丘之貉,自己老婆孩子不疼,偏要在外面拈花惹草!賤!」
鄭瑋忍了忍,沒吭聲。
江於欣越說越生氣:「我看他有什麼好日子?!這種男人就該剁碎了喂狗!我告訴你,鄭瑋你以後不許再跟他來往!」
「行了行了,你有完沒完!」鄭瑋也怒了。
江於欣一看他真生氣了,也不想再燃戰火,朝卧室里走去,「睡覺!睡覺!」
第二天一早,江小芷出門的時候,親了親囡囡的臉。
女兒揮著雙臂要她抱,她抱起來,輕聲地說:「以後就跟著媽媽,好不好?」
「媽媽。」囡囡稚氣地喊。
「爸爸不要我們了,媽媽就只有你了!」
「媽媽。」囡囡抬手在她臉上摸,咯咯地笑著。
「媳婦,」姜悅芬走過來,巴巴地說:「我那兒子是鬼迷心竅了,你可千萬別答應離!等他想明白了就會回頭的。」
江小芷艱澀一笑,她沒有告訴婆婆,他們今天就要去簽字辦手續了。
「媽知道委屈你了!」姜悅芬的眼眶紅了:「這種事對哪個女人都是打擊,媽沒教好兒子,你就看在囡囡年紀還小,原諒他一次!」
「媽,您別管了!」江小芷無奈地說。
姜悅芬還想要勸她幾句,但江小芷已經放下囡囡,開門走人了。
江小芷問過蘇楊離婚需要的證件,聽起來一點也不複雜。蘇楊問她想清楚了,事實上不是她有沒有想清楚,而是程屹堅決地要離婚。江小芷不想拖下去,看到蘇楊的離婚仗打成那樣,她是怕了,長痛不如短痛,先離了再說吧。
江小芷下樓的時候時候,在小區門口撞見了妹妹和妹夫。
江於欣不由分說地把她拉上車:「姐,你不能這麼倉促地離婚!」
江小芷幽幽地說:「其實也不倉促,吵都吵了好幾年了。」
「姐夫是有苦衷的!」
昨天夜裡鄭瑋有心事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想到因為離婚的事程屹成了個千古罪人,再想到他要是離婚了以後就孤苦伶仃一個人太慘了,心裡就很難過,沒憋住,把江於欣弄醒就把整個事情給交代了。他還說了,今個兒他們就要瞞著大家去辦手續了。
江於欣聽得驚心動魄,這個時候自然是想著讓姐趕緊離了的好,但想到姐夫也覺得左右未定,兩個人尋思了一宿,乾脆把真相告訴姐姐,離還是不離都由她來決定。
江小芷聽完,好半天沒緩過來,這才想起最近她老是指責程屹不管囡囡,不回家吃飯,又想起那天他決然地提了離婚後就搬了出去,這個男人呀,他心裡也苦著呢。
「去民政局。江小芷當機立斷地說。」
「姐!」江於欣不由地說:「你還是要離?」
「跟你姐夫約了在哪兒見。」江小芷說完,眼淚滾了下來。這一刻,她沒有比任何時候都覺得她愛這個人!他太小看她了,她不是那種只能同甘不能同苦的女人,就算他是絕症,就算他明天就會死,她也要在今天里守著他!他們是一家人,是囡囡的父母,他們早已經血脈相連,生生相惜。從嫁給他起,她就決定要跟他白頭到老,雖然婚後他們把日子過得兵荒馬亂,但她的心裡卻始終地愛著他!只是這愛被她的怨恨給蒙蔽了,被生活里的瑣碎和失望給忽略了,他們都沒有看到彼此的真心,沒有看到他們內心對對方愛和關懷的渴望。
也許人總是要在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她開始不斷地追悔自己,怎樣地敏感,怎樣的猜忌,怎樣的任性和自我!他們的矛盾只是針尖一樣卻被放大了無數倍,他們這幾年真是白白地浪費了婚姻的美好時光,原來珍惜小小的幸福,你才是婚姻的贏家!
那些冷戰就像電影膠片一樣在她的腦海里過去,值得嗎?值得去吵,去鬧,去互相地傷害嗎?他們是兩個有稜角的人,沒有想過要去打磨掉那些稜角,而是用自己的稜角去傷害著深愛的人。如果命運就像俄羅斯轉盤那樣,還能重新地選擇一次,她一定會用另外一種心態來對待自己的婚姻!她不停地哭著,不停地哭著,哀傷不止。
程屹就站在民政局的門口,陽光落在他的身上,宛若他們初見時的美好。江小芷在車還沒有停穩的時候就奔了過去,她感覺到胸腔里無數的轟鳴,那些吶喊都是:我愛你,我愛你!
在程屹還沒有反應過來前,江小芷已經不顧一切地抱住了他:「我不離開你!」
程屹看到鄭瑋和江於欣從車裡出來,他有些責備地看著鄭瑋,卻感動於江小芷對他的寬容。他們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擁抱過了,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彼此坦誠了。原來他們都是婚姻里的小學生,只是一步一步到老,才能走到最後的學府。
「小芷……」程屹哽咽地說。
「別說了,我們回家!」
程屹緊緊地、緊緊地抱住妻子,頓時淚水潸潸。
那些無形的堅冰,終於在太陽下緩緩地化掉了。
而一邊的江於欣和鄭瑋,他們看到這一幕,十指交扣地握在一起,心裡充滿了義無反顧的勇氣。他們也曾經迷茫過,也曾經想要過放棄,但其實堅持比放棄更難,卻也是更值得去做的事。
4
江小芷帶著程屹去醫院拿葯,他們已經商量過了,姜悅芬跟他們住在一起,房子是空著的,程屹就搬到那裡住。
程屹還是找上一次給他開檢查單子的醫生,醫生問他要檢查結果來看。
「你是在我們醫院做的檢查嗎?」醫生反覆地看了好幾遍單子。
「上次是您親自給我開的單子,雖然您說最準確的檢查時間是四周到六周,但因為我著急所以請您先給我開了個單子。」
「我們這個科,送檢報告的醫生沒有這個人。」醫生微笑地望著他。
程屹一愣:「怎麼會?我親自交過去的,也是自己來拿的單子。」
「這樣吧,您去檢驗科問一下,是哪位醫生給你送檢的,但我確定,我們部門是沒有這個醫生。門診部只有四個人。」
程屹狐疑地拿著化驗單,江小芷卻是一下激動起來了:「會不會搞錯了?拿錯了單子,醫生誤診了!有這個可能,等到六周的時候再來做個檢查,那才是最準確的!」
程屹也滿懷希望地點點頭,他們去到檢驗室,把單子遞過去,想問一下情況,對方一查,笑著說:「你是哪裡來的單子呀?誰給你開這種玩笑,你的結果是陰性,不過你最好還是等到第六周的時候再來確診一下。」
「陰性!」江小芷失聲喊出來,狂喜地抱住程屹:「他們弄錯了,你沒有事!」
程屹仔細地回想了一下,當時是田喜幫他拿的單子,田喜!是田喜給他換了檢查結果!因為每張結果上必須有送檢醫生的名字,田喜就胡亂地寫了一個,她弄了一個假的結果給他!
但他不想要去質問田喜了,不管怎樣,是因為她給他們夫妻之間製造了這樣一個誤會,他們才能夠和好如初,這是一塊試金石,讓他們看到彼此的真心,看到他們之間難以割捨的情感。他們一直在後悔沒有珍惜過去,但現在他們的生活出現了奇迹!
他笑了,又哭了,感覺到這一切荒誕卻又真實溫暖。
等了兩個星期後,程屹再一次去醫院做了檢查,拿結果的時候,江小芷一定要陪他去。
「你在車裡等我。」江小芷說。
「媳婦,」程屹暖暖地望著他:「對不起,以前讓你受了很多委屈!以後我會好好地彌補!」
「我也有很多不對的,不過,我們還有大把的時間來改正這個錯誤!」江小芷明媚地一笑。
「我愛你!」他深深地抱著她。
「我也愛你!」江小芷動容地說。
江小芷拿著檢查結果重新出現的時候,她跑得有些急切,她的臉上淌滿了淚水,那是激動,是喜悅,是死裡逃生的感慨。她朝著他奔過去,就像他們初戀時那般急切的心情。程屹打開車門迎了上去,自然而然地摟她入懷,他們深深地凝神著對方,暖暖地會心一笑。
也許夫妻之間就像是迴音壁,當你愛的時候,對方也愛,當你恨的時候,對方也恨,幸福或者痛苦,全都在你一念之間。
他們曾經對立過,曾經憎恨過,曾經疏遠過,曾經冷漠過,在婚姻這條路上,他們走得並不平穩,但當真正地經歷風雨後,他們才終於懂得了婚姻的真諦,婚姻不是將就,而是更講究的愛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