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我們分手吧
「嗯……」
「文總,您先休息會兒,這樣太太來了,你精神狀態好點,她也放心點。」
韓峰這話在理,文湛閉上眼睛。
可一想著很快就能見到她,哪裡睡得著。
時光突然變得格外漫長,他在腦海里回憶著墜江一刻,那種濃濃的恐懼和心慌跟江水一起漫上來。
那時候,他以為兩人要陰陽兩隔。
思緒飄散了不知多久,恍惚中,他聽到開門聲。
韓峰再次走近,沒等出聲,他突然抬起眼帘——
穆晚晴跟在韓峰身後,看到他醒來得這麼巧合,瞬間心領神會。
「你一直沒睡嗎?」
她快步到病床邊,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男人的手,一開口,眼淚便像夏日突如其來的暴雨一樣,大顆大顆砸下來。
文湛心潮起伏,眼眸緊緊盯著她清瘦憔悴的臉,彷彿一個世紀未見。
「等你,睡不著……」他低沉暗啞地回答。
看著女人哭得梨花帶雨,男人抬了抬手,想幫她擦眼淚。
可惜他肋骨斷了幾根,胸膛還支著夾板,手臂一抬牽動肌肉,便痛得眉心縮成一團。
「你別動!」穆晚晴嚇壞,連忙握住他抬起的手。
「別哭……」文湛被她握著手,卸了抬起的力道,疼痛也緩解了些。
他心疼地看著深愛的女人,低聲呢喃:「別哭……死不了的——哭多晦氣……」
「你胡說什麼!」穆晚晴眼淚刷刷,心臟縮成一團,沒好氣地罵道。
文湛笑了笑,故意說些開心話逗她:「我倆這樣……真是狼狽,也算患難夫妻了吧……」
夫妻。
穆晚晴很想說,我們不是夫妻。
而且這輩子可能都做不了夫妻。
但話到嘴邊,她又改了,順著男人道:「你說是就是吧……那我大概是有什麼克夫的毛病。」
「胡說……」男人寵溺低斥。
兩人來來去去扯了不少沒營養的話之後,穆晚晴的視線才順著他緩緩下移,一寸一寸劃過他的身體。
「你的傷怎麼樣了?醫生說你斷了兩根肋骨,扎破脾臟,導致很嚴重的內出血……你還跳到江里去救我,你不要命了么……」
穆晚晴顫抖著手,想撫摸下他的身體。
可又怕弄疼了他,只能抬手晃了晃又緩緩收回,繼續握著他的手。
文湛輕輕搖了搖頭,笑著說:「沒事……醫生就喜歡誇大其詞。」
穆晚晴知道,醫生沒有誇大其詞。
斷了肋骨,內臟出血,這該是怎樣鑽心蝕骨的劇痛。
她都無法想象,這人當時是如何硬撐了那麼久,緊跟著不放,還駕車墜江去救她。
「文湛……幸好你沒事,不然我——」稍稍回憶,胸口的疼痛便像是痙攣一般,她泣不成聲。
文湛無奈地嘆了口氣,「過去的事了,還想它做什麼……」
「可是我這幾天一閉上眼,那些畫面就控制不住地湧上來……」
「傻瓜,我不光是在救你,也是在救我自己……」
他同樣不敢想,失去穆晚晴的世界會是什麼樣。
這一句呢喃,落在女人耳中,更勝過千萬句「我愛你」。
這是最刻骨銘心的表白。
愛對方,勝過自己的生命。
可此時的穆晚晴,感動之餘卻更多的是痛苦。
因為,她要拿走他「半條命」了。
兩人相顧無言,一時都沒說話。
病房裡安安靜靜,只有夏日炙熱的陽光探進來,為他們此時的深情添了幾分色彩與溫暖。
良久,等雙方情緒都穩定了些,文湛才看向她身子打量。
「你的傷好了沒?我聽韓峰說,你高燒幾天……退燒了么?」
穆晚晴連連點頭,「都好了,就是些皮外傷。發燒是因為……因為乳腺炎,現在也好了——」
一聽乳腺炎,文湛便知她又遭罪了。
「孩子們已經大了,奶粉跟輔食能填飽肚子,你這幾次遭罪,不如斷掉母乳……」文湛心疼她,如是建議。
雖然科學餵養倡導,母乳最好保持到嬰兒兩歲時。
但文湛看她因為堅持母乳而數次高燒,夜裡也要起來餵奶,總歸不捨得。
孩子們無論怎樣都會長大,大人能避免的罪還是應該盡量避免。
可穆晚晴卻不這麼想,她覺得自己本就愧對兩個寶寶。
如果連母乳都要這麼早戒斷,那更對不起孩子們了。
「沒關係……醫生說已經沒事了,以後注意點就好。」
穆晚晴知道他是心疼自己,溫和地回應。
心頭盤旋著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她痴痴地盯著男人憔悴的臉,只想時光就此停止,坐到地老天荒就好……
韓峰跟葉歡都等在病房外,其實也是放風。
「韓先生,這都半個小時了,沒事吧?」葉歡擔心好友的前婆婆突然殺過來,不放心地問。
韓峰說:「老夫人要去做檢查,應該沒那麼快,讓他們多呆會兒吧。」
「噢,那就好……」
葉歡放鬆下來,誰知剛轉身坐下,一抬眸看到走廊拐角處,眼眸豁然瞪大。
「韓先生!」
她喊了句,嗓音急促。
韓峰抬頭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頓時也惶惶震驚!
這……
董事長不是說了么,老夫人要去做檢查,這就結束了?
他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連忙轉身敲響病房門。
「文總,老……老夫人來了——」
病床邊,執手相看淚眼的兩人,聞言神色俱是一怔。
穆晚晴條件反射地將自己的手從文湛掌心拽出,下意識慌亂地左右查看,似乎是想找地方藏起來。
文湛將她的慌張看在眼底,一時越發心疼,忙又握住她的手,定定地安慰:「放心,有我在,她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不……」穆晚晴搖著頭,剛平復的情緒又翻滾激動起來。
又貪戀了這麼久的溫暖,她該知足了。
那些早該說出口的話,就不要再憋在心裡了。
她暗暗鼓足勇氣,看著男人深情關心的眼眸,一狠心,開口道——
「文湛,我今天來……其實是想告訴你,我們還是分開吧,我知道你很好,對我也很好……離開你后,我這輩子都不會再體會到幸福是什麼滋味,可是我不能再拖累你……」
梗塞在胸口許久的話,終於在恐懼、驚惶和緊張中脫口而出。
文湛還緊緊抓著她的手。
可他全身卻像是被人施了魔法灌入冰水定住一般,突然所有的力氣都被冰封了。
他雙目死死盯著穆晚晴,身體在隱隱顫抖,不知是憤怒還是疼痛。
他一字一句,聲調極其緩慢,好像每一個字都磨碎了從齒間擠出:「穆晚晴……你,你有種再說一遍——」
穆晚晴痛苦地站起身來,要把自己的手抽出。
可文湛固執地不肯放。
淚水模糊了眼眶,洶湧而出,體內的五臟六腑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撕開了口子,鮮血淋漓。
她知道文湛有多痛。
因為她自己也是那麼痛。
可她還是要說。
「我說,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認真考慮過了,我們分開吧——」
「我知道你很好,對我也很好,可是跟你在一起……真的,壓力太大了。」
「無論我怎麼努力,都無法跟你並肩而行,我總是在拖累你,讓你擔心、受傷,甚至差點失去生命……」
「還有你的家人,他們也永遠都不會認可我,接納我……我努力做出不在乎的樣子,可心裡還是——」
「文湛,我知道你愛我,可是你的愛……快要讓我窒息了,求求你,放了我吧……也,放了你自己——」
說完這些,穆晚晴整個人痛到虛脫,身子軟軟倒下去,像是跪在病床邊一樣。
蔣麗娟氣勢洶洶地趕來,已經想好了怎麼發難的台詞。
卻萬萬沒料到,推門瞬間,看到的是這樣一幅畫面,聽到的是那些意外之詞。
——這女人,終於捨得離開她兒子了!
她愣愣地坐在輪椅上,停留在門口位置,臉色平靜而淡漠地看著病床邊的一幕。
文江河站在她身後,眉心緊蹙,臉色凝重,無奈沉沉地一聲嘆息。
文湛掙扎著想坐起身,可他身體根本動不了。
幾次努力使得腹部手術傷口裂開,很快,鮮血染紅了繃帶和衣服。
「穆晚晴……你,你沒良心……你答應過我,不會說分手,再也不離開我——」
男人強撐著劇痛,抬起頭盯著她,眼眸猩紅似要泣血,一字一句吞吐艱難。
女人泣不成聲,痛苦低語:「是……你一直罵我白眼狼,我的確是……我配不上你的好,文湛,放手吧。」
聽著他的怒罵,穆晚晴心痛到極致后,竟慢慢麻木,反倒平靜了幾分。
她抬頭看著想掙紮起身的男人,看到他身上的病號服被鮮血染紅,強迫著自己不去關心。
「話說到這個份上,你若還是死纏爛打,就沒意思了……」她用力,發狠一般,終於從他冷硬的手指間拽出自己的手。
被捏得太用力,她的手指都沒了血跡,泛著森森的白。
她揉捏著自己冰涼刺麻的手指,看向男人繼續狠心絕情:「你好好養傷吧,身體是自己的,別為了不值得的人,懲罰自己……」
「不值得的人……」文湛呢喃著,腦袋重重無力地倒回枕頭上,「不值得的人……咳,咳咳——」
他突然猛烈咳嗽起來。
蔣麗娟這會兒才突然回神,聽兒子咳嗽,神色劇變,連忙操縱電動輪椅趕到兒子床邊。
她看都沒看穆晚晴一眼,看到兒子染血的病號服,大驚失色。
「阿湛……你流血了,是不是傷口裂開了?醫生,快叫醫生來!醫生!」
蔣麗娟慌張地呼喊,文江河回頭知會韓峰,後者立刻衝出去叫醫生。
穆晚晴看著脫力倒回去的文湛,他許是傷心憤怒,又或者劇烈疼痛,鬢角間青筋暴跳,讓人心驚。
原本已經痛到麻木的心,再次爆發開來。
可她不敢上前,更不敢說出半個字的關心。
她像行屍走肉一般,一步一步後退,慢慢拉開兩人的距離,慢慢退出文湛的世界。
醫生匆忙趕來,一看病人這幅情況,馬上判斷:「肯定是傷口裂開了,斷掉的肋骨也會移位,文先生,我們必須馬上——」
「滾!」醫生話沒說完,文湛忽然抬手憤怒一揮。
下一秒,他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整個人從床上翻了下來,跌落在地。
「啊!」蔣麗娟被這一幕差點嚇死,驚叫了聲,本能地從輪椅上撲下去。
「文湛!文湛……你這是何苦哇!你不要命了!」蔣麗娟哭著大喊。
「穆晚晴,不許走……我沒同意,你不許走——」文湛不理會母親的訓斥關心,雙眸染著腥紅的血絲,命令女人。
「文湛……你別這樣,傻瓜!你得愛惜自己啊!」
這一刻,蔣麗娟是有些怕了。
她相信兒子為了這個女人,真能連命都不要。
「醫生,快……把他扶起來,文湛……媽求你了,求求你,別這作踐自己……媽求求你了——」
穆晚晴在看到文湛跌落的一瞬,自己的心也被巨石拖拽著墜落深淵。
她本能地伸出手要撲上去,卻在看到蔣麗娟撲倒在地抱住他時,又硬生生止住了步伐。
那麼多人阻攔,可都攔不住文湛要向前匍匐的心。
「穆晚晴!你給我,給我站住!誰允許你分手,誰允許你離開……你這輩子,這輩子都休想!否則,我讓你一輩子都見不到孩子!」
文湛朝她伸手,臉色漲紅而猙獰。
他嘴角蔓延出血來,肯定是內傷又加重了。
「文湛!你能不能聽句勸!一個女人而已!你要媽跪著求你嗎?媽求求你別這樣……」蔣麗娟死死抱著他,一邊勸一邊呼喊醫生。
場面太亂,穆晚晴的心在劇烈撕扯。
可痛都痛了,她現在若是回頭,這痛就白受了。
走吧……
心底一個聲音在吶喊。
走吧——
痛過之後就剩恨,他會恨自己的,他們之間就再也沒有可能了。
葉歡在病房門口看到這一幕。
作為一個旁觀者,此時都忍不住淚如雨下。
好友能得一人這般深愛,豁出性命地深愛,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她怔怔地思忖著,想不出答案……
直到眼前劃過一道身影,穆晚晴的聲音傳來:「走吧……」
葉歡回神,只見穆晚晴已經出了病房。
她急忙轉身跟上,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小晴,你真捨得這樣對他……他,他傷那麼重,萬一不配合醫生治療,真的——」
葉歡想說,要是文湛不配合治療,傷勢惡化丟了性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