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四張紙(三)
赫然又是一張十字形的紙條,他極快的摸出汗巾將那染血的紙條包了起來藏入懷裡,探出頭來,「尚大人是被什麼東西所傷?」外邊趙尺全身發抖,已是說不出話來,眼神驚恐之極,劉可和連連搖頭,「我等……我等坐在轎中,出來……出來之時已是如此。」
「沒有兇器?」方多病的臉色也很難看,「怎會沒有兇器?難道尚大人的脖子自己開了個口子不成?」趙尺一步一步後退,背後緊緊靠著自己的轎子,抖得連轎子也發起抖來,終於尖叫一聲,「有鬼!有鬼有鬼!轎子里有鬼……」
「沒有鬼。」有人在他背後正色的道,「尚大人頸上的傷口是銳器所傷,不是鬼咬的。」趙尺不防背後突然有人,啊的一聲慘叫起來,往前狂奔一下竄入劉可和背後,「鬼!鬼……」抬起頭來,卻見他背後那將他嚇得魂飛魄散的又不是鬼,是那「六一法師」。
方多病張口結舌的看著李蓮花,方才他要死要活要拉他出來,這人卻非要坐牢,把他氣跑了,現在這人卻又好端端一本正經的出來了。若不是趙尺已在不斷尖叫有鬼,他也想大叫一聲白日見鬼!
卻見那將人嚇得半死的灰衣書生正自溫柔微笑,「不是鬼,是人。」
「什……什麼……么……人……」趙尺渾身發抖,「我我我……我我我……」方多病凝視尚興行頸上的傷口,那的確不是鬼咬,偌大傷口,也非暗器能及,看起來極似刀傷,但若是刀傷,那柄刀何處去了?
莫非竟能憑空消失不成?
或者這是一名飛刀高手,趁尚興行轎簾開啟的瞬間,飛刀而入,割斷尚興行的咽喉,那柄飛刀穿簾而出,所以蹤影不見?
但這裡是鬧市大街,若是有人飛刀而入、飛刀而出,又怎能全無蹤跡?方多病驀然想到:莫非那把刀是無形的?
無形無跡的刀?世上真的有這種刀嗎?他斜眼瞟了一眼李蓮花,李蓮花規規矩矩的站在趙尺和劉可和的轎子旁邊一動不動,十分友好的看著趙尺和劉可和。方多病咳嗽一聲,「你這大理寺重犯,怎地逃了大牢?」趙尺和劉可和也是驚異的看著李蓮花,六一法師被卜承海關入大牢之事知道的人不少,這人卻又如何出現在此地?
「我乃修為多年,法術精湛的高人,區區一個分身之術……」李蓮花對著趙尺和劉可和一本正經的道,「何足道哉?」他指了指地上的尚興行,「尚大人當街被利器所害,不知他究竟做了何事,與誰結怨,讓人不得不在此地殺他?」
趙尺和劉可和連連搖頭,一個說與尚興行十幾年未見,早已不熟,更不知他的私事;另一個說在共住景德殿之前他根本就不認得尚興行,自然更加不知他與誰結怨。
李蓮花對著尚興行的屍身著實仔細的看了一翻,「卜大人必會儘快趕來,兩位切勿離開,卜大人明察秋毫,定能抓獲殺害尚大人的兇手。」趙尺顫抖的指著他,「你你你……你……」李蓮花對趙尺行了一禮,「趙大人。」趙尺顫聲道,「你你……你不就是那……害死李大人的兇嫌……你怎地又出現在此?難道……難道尚大人也是你……你所害?」李蓮花一怔,只聽劉可和退開兩步道,「你……你法術高強,如真有分身之術,那不著痕迹的害死尚大人也……也並非不能。」李蓮花張口結舌,「哈?」趙尺大吃一驚,嚇得軟倒在地,「你你你……你一定用妖法害死李大人和尚大人,說不定你就是虎精所變,王公公定是發現了你本來面目,你就在景德殿內吃了他!」
「那個……」李蓮花正在思索如何解釋自己既法力高強、又非虎精所變,既沒有謀害那李大人,也沒有殺死這尚大人,卻聽不遠處凌亂的步履聲響,有不少人快步而來,正是追蹤逃獄重犯的大內高手。方多病眼見形勢不妙,劉可和趙尺二人顯然已認定李蓮花乃是兇手,而背後大批人馬轉眼即到,此時不逃、更待何時?當下一把抓住李蓮花的手,沿著來路狂奔而去。
「啊……」李蓮花尚未思索完畢,已被方多病抓起往東疾奔。方多病骨瘦如柴,不過百斤上下,那輕功身法自是疾若飛燕,輕於鴻毛,江湖上能快得過他的寥寥無幾。他抓著李蓮花狂奔,兩側屋宇紛紛而過,身後的吆喝之聲漸漸遠去,過了片刻,方多病忽地醒悟,瞪眼向李蓮花,「你居然跟得上老子?」
李蓮花溫文爾雅的微笑,「我的武功一向高強得很……」方多病嗤之以鼻,「你小子武功若是高強得很,老子豈非就是天下第一?」兩人飄風逐月般出了京城,竄進了一處矮山,一時半刻禁衛軍是摸不到這來的,方才停了下來。方多病探手入懷,將方才撿到的那染血的紙條攤在手心,「死蓮花,尚興行之死絕對有玄機,他已經見過皇上,什麼都說了,為什麼還是死了?」李蓮花仔細的看了那紙條,「那隻說明他雖然說了,但皇上並沒有明白,或者說他雖然知道其中的關鍵,自己卻不明白,只有殺了他才能讓人放心。」方多病躍上一棵大樹,坐在樹枝之上,背靠樹榦,「我爹說,皇上和趙尺幾人的確談了極樂塔,不過趙尺說當年他們被王公公丟進一口水井,卻只有魯方一個人在井底失蹤,魯方去了何處,他們並不知情。」李蓮花詫異,「魯方在井底失蹤?那……那井底都是水,如何能失蹤?」方多病聳了聳肩,「在井底失蹤也就罷了,我爹說,當年極樂塔其實已經建成,卻在一個狂風暴雨之夜突然消失……一座佛塔都能憑空消失,一個大活人在井底失蹤有什麼?說不定井底有個洞,那不會水的沉下去自然也就消失了。」李蓮花欣然道,「這說得極是……想那佛塔底下若是也有個洞,這般沉將下去自然也就消失了……」方多病一怔,怒道,「老子和你說正經的,哪裡又惹得你胡說八道?現在尚興行也死了,說不定下一個死的就是劉可和或趙尺,那可是兩條人命!你想出來兇手是誰沒有?」李蓮花道,「這個……此時尚是青天白日,想那千年狐精白虎大王都是出不來的,禁衛軍既然在左近活動,卜大人也是不遠,劉大人或趙大人一時半刻還不大危險。」方多病瞪眼問,「是誰殺了他們?」李蓮花張口結舌,過了半晌道,「我腦子近來不大好使……」方多病越發不滿,悻悻然道,「你就裝吧,裝到劉可和和趙尺一起死盡死絕,反正這江湖天天都在死人,也不差這三五個。」李蓮花啞口無言,過了半晌,嘆了口氣,自地上拾起根樹枝,又過半晌,在地上畫了兩下。
方多病坐在樹上,遠眺山林,這裡是京城東南方向,遠眺過去是連綿的山巒,夕陽若血,漸漸西下,那金光映照得滿山微暖,似重金鎏彩一般,他突然道,「死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