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井下之秘(七)
「兇手是劉可和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方多病一字一字的道,這段話是他自己說的,不是李蓮花傳音入密,「昨晚我去行館探查尚興行的遺物,一直埋伏在屋外等兇手現身來取尚興行的遺物,等了很久沒有人出現,尚興行房裡的燈卻亮了。」
「什麼?」衡徵脫口而出。「你看到了兇手?」
方多病冷冷地道,「不錯,我看到了兇手,但這兇手並沒有從我面前經過,直接就在屋裡出現了——那說明什麼?說明這人原本就在行館內,根本不需要夜闖偷襲就能進到尚興行的房間!那是誰?那會是誰?趙尺那夜去了青樓,不在行館里,那行館里的人是誰?」
話說至此,衡徵面如死灰,牙齒格格作響,過了好一會兒,他緩緩的道,「劉可和如何……能在武天門外殺死尚興行?我聽說那是妖物所致,尚興行人在轎中,突然間咽喉開裂,血盡而死,並沒有人動手殺他,也沒有任何兵器,沒有任何人看到兇手……」
「兵器就在皇上面前。」方多病露齒一笑,指著那在尚興行轎中發現的紙條,「這就是將尚興行割喉的兇器。劉可和趁自己的轎子與尚興行並列之際,飛紙入轎,將尚興行斷喉而死,於是不留痕迹。」
衡徵目瞪口呆,方多病拈起那張對摺的紙條,「金絲彩箋堅韌異常,百年不壞,皇上若是不信,請御膳房帶一頭豬進來,我可以當場試驗……呃……」他突然抬起頭對著屋頂瞪了一眼,這飛紙殺人的本事他卻不會,若是皇上當真叫進來一頭豬,他要如何是好?屋頂上李蓮花連忙安慰道,「莫怕莫怕,若是當真有豬,你飛紙不死,我就用暗器殺豬,料想皇上不會武功也看不出來。」方多病心中大罵死蓮花害人不淺,框他在皇上面前說了如此一大堆大逆不道的鬼話,過會衡徵一旦回過神發起怒來,方家滿門抄斬之際,他非拖上李蓮花陪葬不可!
「不必了。」衡徵盯著那染血的金絲彩箋看了一陣,嘆了口氣,目中神色更加疲倦,「如此說來,劉可和實是一名高手。」方多病忙道,「自然是高手,高手中的高手。」衡徵凝視著桌上一字排開的圖紙,「如果當真是他,他如何嚇瘋魯方?」
方多病抓了抓頭,「這個……這個……」屋頂上李蓮花在他耳邊又說了一大堆鬼話,他猶豫了好一會兒,勉強照說,「這個……皇上,劉可和用一種……那個千年狐精、白虎大王之類的東西嚇瘋了魯方。」
「千年狐精?白虎大王?」衡徵奇道,「那是什麼東西?」
「妖怪。」方多病老實的道。
衡徵目中怒色驟起,「你——」
「皇上稍安勿躁,」方多病又忙道,「我認識一名法術高強的大師,只消皇上今夜月上之時移駕景德殿,那法師便能當場捉拿嚇瘋魯方的千年狐精、白虎大王,讓皇上治罪。」
衡徵啞然看著方多病,看了好一會兒,他緩緩的道,「只消你今日能生擒劉可和,讓他在朕面前親口認罪,朕今夜便移駕景德殿。不過朕醜話說在前頭,今日所談之事,不論真假,若是有半個字泄漏出去,朕要方家滿門抄斬,若今日你生擒不了劉可和,朕便將你凌遲處死,方家株連九族!」
方多病張大嘴巴看著這清俊的皇帝,衡徵很累,自己尋了個椅子坐了下來,緩緩的道,「叫你屋頂上的朋友下來,朕雖然糊塗,還不昏庸,擅闖禁宮的大罪,朕免了。」
方多病的嘴巴張得更大,原來這皇帝老兒倒是客氣了,他只怕也不怎麼糊塗。屋上天窗之處微微一響,一人飄然落地,微笑道,「皇上果然聖明。」
衡徵看了這埋伏在自己頭頂許久的「刺客」一眼,心中本來甚是厭煩,宮中自楊昀春以下無一不是無用之輩,居然能讓這人在自己頭頂埋伏如此之久,看了一眼,他突的一怔,又細看了兩眼。
李蓮花見衡徵皺著眉頭上上下下細看自己,隨著衡徵的目光也將自己統統看了一遍,兩眼茫然看著衡徵,不知這聖明的皇上究竟在看些什麼?
屋中一陣靜默。
「真像。」衡徵突然喃喃的道。
「真像?」李蓮花和方多病面面相覷,只聽衡徵緩緩的道,「十三年前,朕在宮中飲酒,見有仙人夜出屋檐,亦飲酒於屋檐之上。當夜月色如鉤,朕宮中有一本罕見的異種曇花足足開了三十三朵,朵朵比碗猶大,雪蕊玉腮,幽香四溢,那仙人以花下酒,坐等三十三朵開盡,攜劍而去。」他嘆了口氣,幽幽的道,「朕印象頗深,提酒而來,興盡而去,即使是朕也不禁心嚮往之……」
「仙人?」方多病古怪的看了李蓮花一眼,這傢伙如果是仙人,本公子豈非是仙外之仙?卻聽衡徵又道,「但細看之下,你又不是。」
李蓮花連連點頭,方多病咳嗽一聲,「皇上,這位就是……那位法力高強的大師,六一法師,方才法師表演凌空取物,神妙莫測之處皇上已親眼所見,今夜……」
「君無戲言,」衡徵淡淡的道,「今日你生擒劉可和,讓他對朕親口認罪,朕今夜便去看那白虎大王,若你做不到,朕便將你凌遲處死,株連九族,滿門抄斬!」言罷他拂袖而去,等候在門口的太監高呼一聲,「起轎——」
但聽腳步聲響,衡徵已怫然而去。
方多病張大嘴巴看著衡徵拂袖而去的方向,半晌道,「死蓮花,你害死我了。」
李蓮花微笑,「要生擒劉可和,有什麼難的?」方多病瞪眼,「劉可和狡猾得很,我當初進景德殿的時候,竟沒發現他會武功,你確定兇手就是他?萬一這人不會武功,或是武功太高,你就是自打嘴巴,連累得我方家與你一同滿門抄斬。」李蓮花道,「要生擒劉可和容易得很,待會我就去劉大人府上,闖進門去和他動手,你飛報楊昀春,叫他來抓逃獄的殺人嫌犯,你說楊昀春在,要生擒劉可和,有什麼難的?」
方多病張口結舌,半晌道,「你就直接闖進去動手?」李蓮花極認真的道,「我是涉嫌殺人的江洋大盜,這江洋大盜愛闖入誰家便闖入誰家,愛與何人動手便與何人動手,何須理由?」方多病語塞,悻悻然道,「你確定楊昀春一定會來?萬一他不來,老子便打算即刻帶老子的老子逃出京城,舉家遠走高飛了。」
「方公子。」李蓮花溫文爾雅的看著他,「自你不持玉笛以來,似乎將那詩書禮義遺忘了不少,氣質略有不佳,只怕是和尚廟裡的烤兔子吃得太多,有些火氣攻心。」方多病望天翻了個白眼,「老子——本公子——脫略行跡,早已不著那些皮相,俊逸瀟洒只在根骨,何須詩書禮義。」李蓮花十分佩服,欣然道,「你終有一日說得出這番道理……」方多病大怒,「老子——本公子放個屁也在你意料之中?」李蓮花連連搖頭,「揣測他人何時放屁何等不雅,我豈會做那不雅之事?話說此時快到正午,你若再不去飛報江洋大盜之行跡,只怕楊大人就要收隊吃飯了,這吃飯之事,還是打架之後再吃比較穩妥……」方多病掉頭而去,惡狠狠的道,「等老子回來,最好看見你橫屍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