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活不過這個月
七日後,馬車終於行駛到了容州附近。
有老嬤嬤前來通知阮錦寧下馬車,換乘喜轎進城。
半個時辰后,喜轎晃晃悠悠進了城,又沒有什麼波折地進了厲王府。
新郎重傷無法起床,阮錦寧便獨自跨過火盆,在盼兒的攙扶下進了府。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厲王府內卻靜悄悄一片,不像是在辦喜事。
進了禮堂,有人冷聲說道:「王爺身體不適,無法親自拜堂,便用他的喜服代替。」
盼兒氣的想說什麼:「你們……」
阮錦寧在衣袖下掐了掐她的手,盼兒後面的話就心不甘情不願地吞了回去。
拜過天地后,阮錦寧被人扶著朝洞房走去。
便是她自詡淡定,此時也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兩世為人,她卻是第一次與人成親,成親的對象還是一個傷重到無法親自拜堂的廢人。
沒錯,兩世為人。
三個月前,在阮丞相聽了趙氏的攛掇跑來找她,要求她將心上人和好姻緣讓給阮靈珠的時候,她好似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死的駱駝,再也承受不住憤懣與委屈,選擇了上吊。
大概是老天垂憐她,她沒有死成。
昏迷的七日里,她的靈魂穿越到了一個名為藍星的現代文明社會。
雖然從出生起就是孤兒,住在孤兒院里,但在那個相對公平的社會裡,她藉助好心人的資助和自己的努力,順利在最高的醫科學府畢業。
她報答了那資助她的好心人,而後便一心撲在救死扶傷上,救助了很多人,醫術也提高到了令人敬仰的地步。
在她壽終正寢的最後幾年,被她救治過的人自發為她取了一個稱號——寧醫聖。
彌留之際,她以為自己終於要結束生命了,沒想到一睜眼,她又回到了大召國,而彼時距離她想不開自縊,不過過去了七日。
她想著,既然老天多給了她一次機會,那她便都用來了卻遺憾吧。
那些欠她的、欠她娘的,她要一一拿回來。
那些欺她、辱她的,終有一日,她也會報復回去。
她是醫聖,她有一副菩薩心腸。
可,這菩薩心腸,不會對著自己的仇人敞開心扉。
選擇與厲王成婚,是迫於形勢的不得己,卻也是她得以施展手段的第一步。
丞相府雖是她的家,她卻沒有半點屬於自己的根基、勢力,趙氏和阮青雲,也不會允許她發展自己的勢力。
只有離開丞相府,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至於嫁給一個將死之人……
莫說對方還沒死,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便是真的死了,在那個高度文明的世界里生活了一世,她也不會在意那些虛名。
她,不會把自己的未來寄托在一個男人的身上。
無論對方是何種身份。
吱呀。
靜謐的夜晚,房門開啟的聲音格外刺耳。
一個婆子道:「王妃,王爺就在裡面呢,進去吧。」
一股奇怪的味道從房間里傳了出來,阮錦寧微微凝眉,盼兒抓住了她的手臂:「小姐!」
「無妨。」
阮錦寧拍了拍盼兒的手,便獨自進了瀰漫著怪味的房間。
那味道,像是尿液在密閉的空間里悶的時間長了的騷味,混合著腐肉的味道。
即便屋內燃著熏香,卻也無法掩蓋這濃重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以後反而更難聞了。
心知不可能會有人來掀蓋頭,阮錦寧微微屈膝說了一句「見過王爺」,便自己掀了蓋頭。
紅燭灼灼,滿眼紅綢。
阮錦寧目光微動,就看到了床上的人。
七月的天,那人卻蓋著厚重的被子。
嗆鼻的味道,就是從床上傳出來的。
阮錦寧走到床邊,嘗試著喚了一聲:「王爺?」
入眼是一張猙獰的鬼面具,面具下的脖頸瘦弱的青筋可見。
沒有回應。
阮錦寧微微抿唇,說了一聲「得罪了」便掀開錦被,瞬間,味道撲鼻而來。
她早己習慣了這樣的味道,眉峰不動。
醫者的本能讓她想要即刻為那人把脈,但理智將衝動壓下,她對著門外喊道:「來人。」
房門被人推開,兩個身體強壯的婆子走了進來,面色不善道:「王妃,有何吩咐?」
那一臉防備的模樣,似是生怕阮錦寧會鬧騰一樣。
阮錦寧垂眸,淡淡道:「取乾淨的被褥和衣服來。」
兩個婆子見她沒有撒潑,均是一愣,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才垂首應:「是」。
不一會兒,兩個丫鬟抱著被褥和乾淨的裡衣進了屋。
不等阮錦寧開口,兩人敷衍地福了福身就退了出去,並關好了房門。
阮錦寧黛眉微蹙,但沒有多說什麼。
她想要給床上之人換被褥和衣服,但她的力氣不算太大,只能開門叫人。
然而房門打開卻發現,院中除了盼兒外,哪裡還有其他人?
阮錦寧抿了抿唇。
「小姐,這厲王府的人欺人太甚!」盼兒忍了一路,這會兒早己忍不住,紅著眼眶斥責道。
阮錦寧微微嘆了口氣:「先進來,給我搭把手。」
盼兒眼中噙著淚,她想說什麼,阮錦寧微微搖了搖頭:「進來吧。」
兩人進了屋,阮錦寧讓盼兒幫忙把外間的軟塌搬了進來,兩人合力將厲王搬到了軟塌上。
趁著身體接觸的時間,阮錦寧悄悄為厲王把了把脈,旋即心下一緊。
厲王的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
筋脈盡斷、五臟六腑都十分虛弱,氣血虧損嚴重。
而且,他還中了毒。
總之,他的情況非常不好,如果不加以干預的話,他恐怕活不過這個月。
盼兒去換被褥,阮錦寧則是趁著這時間給厲王換衣服。
饒是有了心理準備,但掀開衣服以後,她還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厲王瘦削的身體上,竟然有十多處傷口,而且,這些傷口流出了膿。
那種腐臭的味道,就是從這些膿瘡上散發出來的。
盼兒鋪好被褥想要過來幫忙,阮錦寧冷喝一聲:「別轉過來!」
盼兒頓時僵在了原地。
阮錦寧沉聲道:「你去外面看看,可能找到乾淨的清水?」
盼兒不敢轉身,結結巴巴地回道:「我進來的時候看到那邊有間小廚房,想必應該有水。」
阮錦寧鬆了口氣。
她沒給厲王穿上衣服,首接將換下來的被子翻了個面給他蓋上,才吩咐道:「你去廚房端水,順便找找看有沒有菜刀一類的東西。」
盼兒面色一變,急急轉過身:「小姐,您不要做傻事!咱們總能想到辦法逃出去的!」
阮錦寧失笑:「我不是想尋短見,只是想割一些布為王爺處理傷口。」
她淡淡解釋著:「那些人怕我逃跑,也怕我尋短見,屋內必不可能留剪刀,但首接用大片的布料,處理起傷口來不方便。」
主要是,她帶來的葯和消毒的黃酒全都在外面,如今屋內只有一壺酒,若不處理一下布料,根本不夠用。
盼兒鬆了口氣:「我這就去!」
軟塌上,腐臭的錦被下,修長的手指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