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照片
這段時間,謝桃經常被宋詩曼拉著一起吃飯,周末放假的時候,甚至還邀請她一起出去玩。
謝桃大多時候,都沒有拒絕。
因為她覺得,宋詩曼好像跟她想象中有點不太一樣。
宋詩曼跋扈,刻薄,高傲,瞧不起人。
很多的時候,她的確在言語上侮辱過她看不順眼的人,但謝桃從沒見過她動過手。
相比於徐卉和趙一萱,宋詩曼顯得要更加不自由一些。
因為她每天下午一放學,就會有司機接她回家,而等在她家裡的,是兩個老師。
一個教鋼琴,另一個教小提琴。
她的父母立志要將她培養成一個所謂的上流社會的名媛。
她如果要出來,還要事先請示她的母親。
謝桃見過她給她母親打電話時,低眉順眼的模樣。
就像是一隻原本張牙舞爪的貓,被拔了指甲。
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對周辛月實施暴力的可能。
真正令謝桃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的,是某一天,她和宋詩曼一起坐在一家奶茶店裡的時候,宋詩曼隨口提了一句周辛月。
那時,徐卉和趙一萱已經先離開了。
「你千萬不要聽別人說的那些話,我才沒有打人的愛好,那都是他們亂說的!」像是要急於證明自己的「清白」,以保證自己的形象,她理了一下自己的捲髮,一雙眼睛緊盯著謝桃,像是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可千萬不要誤會……嗯,那個,讓你哥哥也別誤會哦。」
她甚至還指著自己的捲髮,說,「我這也不是燙的,是自然卷,自然卷你知道的吧?」
見謝桃抿著嘴唇不說話,宋詩曼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撇了撇嘴,「你一定是聽說了那件事吧?」
謝桃捧著手裡的奶茶,「什麼?」
「學校里不是傳遍了嘛?說我欺負一個女生,說她從二樓上摔下來也是我弄的……」宋詩曼提起這件事就覺得很生氣,她咬著吸管,「那女生叫周辛月,她爸是我爸的特助,你說,要真是我欺負她,那她怎麼不跟她爸說是我弄的?」
宋詩曼原本並不知道她爸特助的女兒是她的同班同學周辛月。
是有一次她爸和周特助一起來接她的時候,她聽見她爸說,「周平,你女兒是不是也在這兒讀書?正好,讓她過來一起走吧。」
然後宋詩曼就看見了周辛月。
「我承認,我是有點瞧不上她吧,但我絕對沒打她……」宋詩曼雙手抱臂,下巴一抬,「那種暴力的事情,可不適合我。」
宋詩曼說的是真話嗎?
謝桃並不清楚。
但她很明白宋詩曼迫切地想要在她面前樹立一個良好形象的種種行為。
或許宋詩曼真的以為,謝桃跟鄭和嘉,真的是多麼親近的「親兄妹」吧?
可她的算盤打錯了。
這件事如果真像是宋詩曼說的那樣,那麼周辛月那滿身的傷又是怎麼來的?
這期間,謝桃在跟她們三個人的相處中,知道了另一個男生的名字。
那個男生叫做俞承非,是高二一班的學委,年級榜上前五名的常客。
因為足夠出色的長相,再加上足夠出色的成績,他一直是許多女生私下議論的話題。
而這個人現在,是徐卉的男朋友。
他們也是十多天前才在一起的。
這件事很隱秘,謝桃也是聽宋詩曼某次不小心說漏嘴才知道的。
「說起來,周辛月之前也喜歡俞承非。」
宋詩曼咬著吸管,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她撇撇嘴,「她也不看看自己什麼樣子,還敢給俞成非寫情書!」
彼時,謝桃在聽見宋詩曼的這些話時,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節漸漸收緊,她勉強鎮定下來,開口的時候,嗓音卻有點發乾,「她……寫了情書?」
宋詩曼點點頭,說,「對啊,當時趙一萱不跟她是同桌嘛,從她日記本里抽出來的。」
「你不知道,當時趙一萱還把那封情書貼在了黑板上……」像是覺得好笑,她抬眼看向謝桃,卻見坐在她對面的女孩兒那張白皙的面容上沒有一絲表情,那雙杏眼看向她的時候,是一片黑沉沉的影子。
眼眶竟然隱隱地有點微紅的痕迹。
趙一萱……又是趙一萱。
謝桃抿緊嘴唇,深吸了一口氣。
而宋詩曼此刻看著這樣的謝桃,到嘴邊的後半句忽然就說不出來了。
「你為什麼會覺得好笑?」
宋詩曼忽然聽見坐在她對面的女孩兒輕聲問。
「什麼?」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你為什麼會覺得,她喜歡上俞承非這件事,很好笑?」謝桃定定地看著她。
宋詩曼愣住了。
「你為什麼會討厭她?」
謝桃又問她。
「她長那麼胖,還敢惦記小卉喜歡的人,這不是搞笑嗎?」宋詩曼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有點底氣不足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她印象中性子很軟的謝桃,此刻說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幾分強硬的意味。
謝桃忽然笑了一聲,她垂下眼帘,像是在極力剋制著什麼。
這一刻,她心裡有無數想要質問的話,但到最後,她卻忍了下來。
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還有兼職,先走了。」她站起來,背上書包,轉身就往奶茶店外面走。
宋詩曼都根本來不及叫她,就見她已經推開玻璃門走出去了。
「這兄妹倆還真是有點像……都挺喜怒無常的?」宋詩曼小聲嘟囔。
在甜品店裡忙完之後,謝桃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九點了。
坐在書桌前做作業的時候,謝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停了下來,開始盯著窗外的夜幕發獃。
幾顆疏星,不見月亮。
夜風被玻璃窗阻擋在外,只能牽動婆娑樹影,搖搖晃晃。
想起宋詩曼今天說過的那些話,謝桃覺得又憤怒又可笑,但她現在還不能跟宋詩曼徹底撕破臉。
就像他說的那樣。
她必須沉住氣。
眼眶微酸的瞬間,謝桃卻忽然感到自己的右手手掌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像是被極薄的刀刃割開皮肉,深深劃了一刀似的。
痛得她瞬間丟了手裡的筆,額頭也漸漸有了細密的汗珠。
與此同時,在另一個時空的衛韞坐在馬車裡,右手正握著一把寒光凜冽的劍刃。
劍刃極薄,已經割破了他的手掌,殷紅的血液已經沾染了劍身,有血珠滴落下來,在他的深色錦袍上綻開一抹痕迹。
而他眉峰未動,那雙眼睛里如同浸潤著寒霜一般,目光凜冽,猶帶戾色。
「大人!」馬車外傳來衛敬焦急的聲音。
衛韞當即側身,迅速借力躍出馬車的瞬間,他握著劍刃的手腕一轉,直接令握著劍柄的黑衣蒙面人被迫收回手臂,頃刻之間,黑衣人便被自己的劍刃抹了脖子。
他脖頸血液噴洒的瞬間,衛韞在他身後,終於鬆開了握著劍鋒的那隻左手。
鮮血順著他刀痕深刻的手掌流下來,可他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空巷長街之上,隨著夜風微微搖晃的燈籠里散著昏黃的光,映照著他的側臉,光影描摹出一道模糊的輪廓。
剩下的十幾個殺手也都被衛敬和其他幾個侍衛解決。
「屬下有罪。」衛敬瞧見他手上的血痕,當即跪下。
在場的其他侍衛也頓時跪了下來。
此時,盔甲撞擊的聲音伴隨著整齊的腳步聲傳來,有人騎馬而來,身後還跟著幾十個拿著刀的士兵。
馬上那人是個留著八字鬍的男人,一見衛韞,他當即翻身下馬,跪地抱拳,「末將來遲,請國師大人恕罪。」
此人,正是郢都巡夜軍的統領——李天恆。
衛韞用衛敬遞上來的錦帕隨意地擦了一下左手上的血跡,然後丟在了李天恆的腳邊,嗓音清冽,聽不出絲毫喜怒的情緒,「李統領來得不算晚。」
「正好替他們收屍。」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那些死屍,說這話時,他唇畔的笑意微不可見,那雙如珀的眼瞳里晦暗不明。
不知為何,他的聲音聽著極輕,無甚起伏,但李天恆聽在耳畔,卻覺得如芒在背,額前也忍不住冒了些冷汗。
他總覺得,這位國師大人似乎早已看穿一切。
待李天恆處理好那些死屍,離開之後,衛敬看著立在原地的衛韞,終是忍不住上前問了一句,「大人,為何不留一個活口?」
「他們受何人指使,這不難猜。」
不顧手掌里的傷口還在流血,衛韞活動了一下左手,他眼眉間神色很淡,一張如玉般清雋無暇的面龐上映著幾點血色,那是方才他徒手握住劍刃,反手割破那人脖子時,濺到的血跡。
「留著活口也沒有任何意義,倒不如都殺了。」
衛韞轉身,「回府。」
就在他再一次坐進馬車的瞬間,他明顯感覺到自己胸口處像是被燙了一下。
衛韞神色一凜,他伸手從衣襟里拿出來那枚銅佩。
彼時,淡金色的流光漫出來,漸漸凝成了一張略硬的小紙片。
他染著血的左手反射性地接住了那張忽然而至的小紙片。
借著馬車內壁鑲嵌的夜明珠的光芒,衛韞看清楚了那張紙片上赫然是一個姑娘的模樣。
竟然那般清晰,清晰到連她坐著的長椅,身後的翠竹樹影,都是那麼的逼真。
陽光灑在她的身上,五官明凈秀美的姑娘睜著一雙杏眼,唇口微張,一副傻獃獃的模樣,衛韞甚至可以看清她右耳耳垂上有一點殷紅的小痣。
這絕非畫筆之工。
指尖還殘留著血跡,甚至染紅了紙片的邊角。
而衛韞定定地看著那張紙片上的女孩兒,半晌后,他忽然哼笑了一聲。
倒真是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