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親之禮

定親之禮

盛夏來臨的時候,謝桃再一次去到了另一個時空。

金粉只剩下一點點了。

她想跟衛伯他們告個別。

或許以後,她都沒有辦法再過來這裡了。

因為衛敬每天晚上都要偷偷地拿著那把會發光的玩具劍偷偷玩一會兒,所以玩具劍很快就沒電了。

謝桃給他重新換了電池。

她還給邵梨音帶了一套護膚品,那是孟黎春之前替她準備的,但孟黎春買得太多了,謝桃也用不上那麼多。

她甚至還給衛伯買了許多實用的生活用品,想讓他的老年生活過得再舒心一些。

而在她過來的這一天,她不但發現《璞玉》的作者出了新書,而且聽衛伯說,坊間如今在傳《璞玉》的作者,竟是當今的和毓公主——趙舒微。

當初《璞玉》一入市井,便已是聲名鵲起。

而今她的新作《句芒》便再度點燃了百姓傳閱讚歎的星火。

而後又有人專門將她曾在梅園詩會上所做的每一首詩詞都編纂成了詩集,經由書局,流傳市井之間,一時引來諸多感嘆。

於是和毓公主才色雙絕之名,便更是遠播天下。

她的兩部作品被大量刊印,流傳至各地,甚至還傳至了與大周相對的易丹國。

誰也沒有想到,能寫出這般風骨凌厲,瀟洒血性的作品的人,竟會是一位女子。

何況,還是大周朝那位早年便以絕艷容色聞名的和毓公主。

一時間,市井之間,無論是男子亦或是女子,只要是讀過趙舒微的兩本小說的人,有不少都日日堵在那家獨家印售和毓公主所寫的書籍的書局門口,又是送信又是送東西的,還總有人嘴裡嚷嚷著對和毓公主的崇敬之情。

謝桃聽了衛伯講述的這些最近有關和毓公主的種種事迹,不由咂舌,這不就跟她的那個時空里,那些追星的小粉絲們一樣嗎?

果然追星無國界,更不分時代。

午後,衛韞帶著謝桃去了松鶴樓上坐著。

大堂里的說書先生正慷慨激昂地講著和毓公主的新作《句芒》,底下的那群人嗑著瓜子,吃著茶點,偶爾喝一兩口茶水,聽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謝桃掀開帘子往樓下看的時候,甚至還看見一位大叔聽得入神,把手邊的茶碗端起來,卻是喂到了鼻子里,嗆得他直打噴嚏。

謝桃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坐在她身旁的衛韞正在聽衛敬彙報昨夜禁宮中的情況,隨手拿起一塊茶點,便喂進了身旁姑娘的嘴裡。

「盯緊尤氏,別讓她太忘形。」

謝桃咬著糕點回頭,就聽見衛韞正向衛敬淡淡囑咐道。

「是。」衛敬當即領命。

彼時,守在簾幕外的衛十一忽然走了進來,他對衛韞恭敬地行了一禮,道,「大人,許太傅請您過去一敘。」

許地安?

衛韞倒是許久不曾聽過這個名字了。

不是生著病么?

怎麼如今又在這松鶴樓里坐著了?

他瞥見謝桃吃得嘴邊沾滿碎屑的樣子,便遞了一方錦帕到她手裡,「我出去片刻,不要亂跑。」

謝桃點了點頭,「好。」

衛韞走出去的時候,衛敬和衛十一也都跟著走了出去。

於是簾幕里一時間就只剩下了謝桃和邵梨音。

謝桃聽著樓下說書先生的聲音,還不忘把旁邊碟子里的茶點拿了一塊遞給身後的邵梨音,「梨音你吃嗎?」

「不必了,主子。」邵梨音搖了搖頭。

謝桃卻已經看穿了這個十六歲的女孩兒,她向來都是這樣,口是心非。

於是她把糕點放進邵梨音的手裡,「你明明就很想吃。」

邵梨音的臉有點發紅,她沒有反駁,只好對謝桃說了一句,「謝謝主子。」

謝桃沖她笑了一下,又拿起旁邊的茶碗喝了一口。

彼時,簾幕外忽然傳來了一抹女聲,「裡頭的可是國師府的表小姐?」

這聲音無端聽著有點熟悉。

旁邊的邵梨音忽然開口道,「主子,是孫家的那位嫡小姐。」

孫家的嫡小姐?

謝桃抬眼望她,「上次梅園裡的那個孫幼儀?」

邵梨音點了點頭。

這時,簾幕外的侍衛正攔著孫幼儀不讓她進,她便在外頭再喚了一聲謝桃,「要見謝小姐一面,怎麼偏就這麼難?」

聲音里不由地多了幾分譏諷。

「……」

這人怎麼總是陰陽怪氣的。

謝桃看了一眼帘幕外那幾抹朦朧的影子。

「你見我做什麼?」謝桃坐在那兒,一點兒要站起來的意思都沒有。

「只是想與謝小姐你說幾句話罷了。」孫幼儀聽見她的聲音,便悠悠地道。

「但是我不想跟你說話。」

謝桃乾脆嗑起了瓜子。

「……」

孫幼儀也是未曾料到她竟如此直接,登時像是被哽住了似的,半晌才道,「謝小姐可還是為了之前的事情在生氣?」

她微抿了抿唇,像是有點不太甘心,但還是道,「今日是趕巧遇上了謝小姐,我過來,也只是想向謝小姐你賠個不是。」

若非是她的父親非逼著她給這位表小姐賠禮道歉,她孫幼儀才不會像此刻這般低聲下氣。

謝桃還真沒想到她竟然是來道歉的。

「謝小姐難道要一直與我這般隔著簾幕說話嗎?」彼時,孫幼儀的聲音又一次傳來。

謝桃還沒說些什麼,就聽見外頭有腳步聲響起,而後便是熟悉的清冷嗓音,「孫小姐這是做什麼?」

「國師大人……」

謝桃明顯聽見,孫幼儀一見衛韞時,她的嗓音都會忍不住甜膩幾分。

她有點坐不住了。

把旁邊邵梨音遞過來的帷帽戴上,她就走過去,掀了帘子。

衛韞見她出來了,便朝身後的衛敬伸出手。

衛敬適時遞上來一大包牛皮紙袋包裹著的東西,「大人。」

衛韞將那一包東西遞到謝桃眼前,「方才讓衛敬去買的。」

謝桃接過來,就看見裡頭是各式各樣的小零食,她驚喜地望著他。

「進去罷。」衛韞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衛韞何時對一個女子這般溫柔體貼過?一旁的孫幼儀在看見這一幕的時候,幾乎以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一時間,她也說不清楚心頭究竟是酸澀還是嫉妒。

許多情緒裹挾而來,令她的臉色漸漸地變得越來越不好。

謝桃頓時開開心心地抱著一大袋零食進去了,也不管身後的孫幼儀了。

「大人,我也是剛巧見到了謝小姐,便想過來見一見,再……賠個不是。」

彼時,孫幼儀眼見著謝桃捧著一袋子零食樂顛顛地轉身走進去,她勉強回神,然後再面對衛韞時,嗓音又多了幾分嬌柔。

國師衛韞,才絕天下,容顏更是殊色無雙。

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即便如今的朝堂之上,或是市井之間,多有其為奸佞之臣的傳言,但正如孫幼儀的父親孫御史所說的那般,奸佞還是忠良,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今的衛韞,已是權勢滔天。

孫幼儀之所以會一顆芳心暗許,實則也不過是難逃他這般天人之姿。

但其父孫御史之所以會同意孫幼儀的請求,去向啟和帝求旨,也是想與國師府攀上關係,此後在朝堂間也能多出幾分權勢。

但未料,衛韞卻抗了旨。

幾乎沒有給孫家留一絲餘地,更不提什麼臉面。

但即便孫御史內心裡將衛韞罵了個千萬遍,但如今,面上他卻仍是不能得罪這位國師的。

所以才有了孫幼儀這一番道歉的舉動。

「孫小姐做錯什麼了?」衛韞卻問她。

嗓音冷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孫幼儀在聽見他的這句話時,先是一怔,隨後便道,「上次在梅園,我未曾端穩手裡的茶盞,不小心將茶水潑到了謝小姐的身上……」

「是嗎?」衛韞的神情仍舊平靜疏淡,他低眼睨她。

孫幼儀也不知是為什麼,在面對衛韞這般的目光時,她竟不敢抬眼直視。

平日里那般刁鑽跋扈的一個人,此刻卻只能低眉順眼地小聲稱是。

「可我看孫小姐似乎並沒有絲毫悔意。」

衛韞輕抬下顎,「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做這違心之事?」

他忽然的這一句話,令孫幼儀獃滯了一瞬。

她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便見衛韞又輕飄飄地瞧了她一眼,那樣的神情絕不帶任何的溫度,就如同凝了化不開的冰雪一般,教人只一眼,便心生寒意。

「只盼孫小姐今後再不要出現在你不該出現的地方,最好再管好你這張嘴。」

衛韞忽而定定地盯著她那張在他看來與普通眾人一般無二的面容,「如若不然,我看孫小姐這雙連茶盞都端不穩的手,怕是就沒什麼留著的必要了。」

他的嗓音始終平穩無波,無甚起伏,可當孫幼儀聽見他的聲音時,整個後背都已經涼透。

她身形微顫,幾乎再不敢迎上衛韞的目光。

衛韞如何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孫幼儀不是沒有聽過外頭那些有關他陰狠手段的傳言,但她當初宮中晚宴一見他,便已被他這張如仙人般的面容給徹底亂了心神,對於外頭那些傳言,她向來是覺得不可盡信。

但今日,只聽了衛韞這一句輕飄飄的話,她便忍不住膽寒。

哆嗦著嘴唇,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

衛韞話罷,便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徑自掀了帘子,走進了簾幕里。

孫幼儀幾乎有些站不住了,還是她身旁的侍女妙蘋迅速地伸手扶住了她。

坐在裡頭的謝桃見衛韞走進來,她又看了一眼帘子外頭孫幼儀離去的模糊身影,就問他,「你跟她說什麼了?」

她只聽到孫幼儀的聲音,但衛韞的聲音壓得有些低,模模糊糊的,謝桃也沒聽太清楚。

「沒什麼。」衛韞顯然沒有什麼興緻提及此事。

謝桃見他沒什麼想說的意思,也就不問了,自己又埋頭在袋子里翻找小零食,往嘴裡塞。

但見衛韞手裡端著茶盞,偏頭看她,謝桃也盯著他看了片刻,然後就把自己掏出來的蜜餞湊到他的唇邊,「吃嗎?」

衛韞薄唇輕啟,吃了。

那一瞬,她的手指不經意地擦過了他的唇瓣,就那麼輕輕淺淺的一下,卻令他們兩個人瞬間又四目相對。

此時無論是衛敬還是邵梨音,都莫名覺得自己好像不該在這裡。

他們倆先是望了望天,然後偏頭的時候,不經意地對上了彼此的視線。

然後衛敬就收穫了來自邵梨音的一個白眼。

「……」

衛敬覺得自己也不是很懂她。

從松鶴樓里出來的時候,走在熱鬧的長街之上,衛韞偏頭,看向走在他身旁的姑娘。

她戴著帷帽,周遭所有的一切對於她來說,都隔著一層朦朧的紗。

於是他垂眸半刻,忽而伸手,將她戴在頭上的帷帽忽然摘了下來。

謝桃反射性地摸著自己的腦袋,「衛韞你幹嘛?」

衛韞卻將那帷帽徑自扔給身後的衛敬,只對她道,「不必再戴著了。」

此前,衛韞之所以要讓她在外面戴著帷帽,是因為他沒有辦法去到她的時空,所以只能借著金粉,讓她過來這裡。

他的身旁有太多的爾虞我詐,更潛藏著諸多未知的危險。

然,大事未成,他不能冒險。

為了保護她,所以他不能讓外面的這些人瞧見她的模樣,以防給她帶來不必要的危險。

但如今,

卻是不必思慮那麼多了。

因為金粉已然耗光,今日過後,她便再不能過來。

這也意味著,他便不必擔心將她牽扯進那些不必要的麻煩里去。

既如此,他倒不如好好讓她看看這郢都,

看看這個她日後再也無法到來的地方。

也算是他的故鄉。

這一刻,在周遭若有似無的視線里,在一片擦著兩旁檐角墜下來的燦爛日光下,他忽而牽住了她的手。

「衛韞?」謝桃被他牽住手的那一刻,整個人都有點懵。

她望著他的側臉,有點回不過神。

「帶你去游湖。」衛韞沒有看她,只是牽緊了她的手,行走之間,那雙眼睛一直平視著前方,嗓音仍舊清冷。

不同於那次花燈節的夜晚,

謝桃想去牽他的衣袖,卻被他躲開。

此刻的衛韞,竟主動地牽起了她的手,當著周遭那麼多神色各異的目光,他似乎仍然如舊淡然,再沒有半分要遮掩下來的意思。

在熱鬧的人群里,在炙熱的陽光下,謝桃被他牽著手時,她的目光一直都沒有離開過他的側臉。

她忍不住彎起眼睛,然後偷偷地笑。

盛夏的郢都,湖畔水波粼粼。

臨水的小樓底下,偶有婦人臨著樓下的欄杆邊坐著,彼此交談,偶爾掩面一笑。

河畔綠蔭稍濃,凝碧般的顏色在日光下更多了幾分晶瑩,有清風吹過時,便是細微的簌簌聲,更有時而掠過的鳥鳴聲聲。

這裡應當是郢都熱鬧時便最熱鬧,清幽時便最清幽的去處。

謝桃坐在船上,嘴裡還塞著零食果子,一雙眼睛忙得往窗外看。

水波中央,是連接了河水兩岸的石拱橋。

橋上有人來人往,橋下也有零星的船隻在清凌凌的河水裡來回。

這是在現代社會如南市一般的鋼筋水泥澆築而成的大城市裡絕沒有的優美光景,便是在那些過度商業化的旅遊區,也絕沒有這般自然清新的水畔風光。

彼時,衛韞忽然遞了一杯茶水到她眼前,「吃了那麼多甜的,你倒是不覺膩。」

謝桃把茶盞接過來,喝了一口,又對著他笑。

直到船頭微盪,謝桃身形不穩,差點摔倒。

衛韞手疾眼快,伸手就把她撈進了自己的懷裡。

外頭傳來了衛敬的聲音,「大人,是信王。」

衛韞一聽這個名字,便蹙了蹙眉,神情稍冷。

今日他只想好好陪她,卻總有這些不識趣的人上趕著來討不痛快。

「等我。」

最終,他摸了摸謝桃的腦袋,然後便推了門走出去。

待至信王的船上,衛韞一走進去,便見信王趙正榮坐在那兒,而他身旁,赫然便是前次花燈節上見過的那名濃艷女子。

「衛大人今日倒是好興緻啊。」趙正榮喝了一杯美人遞給他的酒,在請衛韞坐下來后,便說了一句。

「你牽著你們府里那位表小姐的手招搖過市,這才多久,便已傳了個遍。」

他的語氣里像是帶著些調侃揶揄。

「信王要見臣,便是要說這些?」衛韞坐在那兒,只淡淡地說了一句。

「難道本王見衛大人你,便一定要說些朝堂之事嗎?」信王挑了挑眉。

他說著,又喝了一口酒,他瞥了身旁的女子一眼,帶著些刻意似的,對衛韞道,「衛大人覺得這位美人如何?若是覺得尚可,本王便送與你?」

那女子初初聽得此言,便幽怨地喚了一聲,「王爺……」

但她垂眼時,卻還是忍不住不著痕迹地瞧了衛韞一眼。

這般容色,當真世間少有。

無怪於那麼多世家貴女都傾心於這位國師大人。

若是,若是她能跟了這位國師大人……想來也比跟著這位王爺,差不了太多。

但衛韞卻始終都不曾看她一眼,只是道,「臣無福消受。」

「衛大人如今已二十有三,身旁卻連個侍妾也無。」信王拿了一塊糕點湊到嘴邊咬了一口,像是隨意地問了一句。

「如今本王贈你佳人,你卻不願?」

衛韞並不想與他多作糾纏,只道,「臣便不奪殿下所愛了,若無旁的事,臣便告辭了。」

「衛大人如此推辭,難道是對你那位表妹有情?」

當衛韞轉身時,便聽見身後傳來信王的聲音。

他頓了頓,那雙向來疏冷的桃花眼裡光影明滅不定,最終,他輕道,「這於殿下有什麼干係?」

信王忽而笑了一聲。

「衛韞,她最好不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

「否則,你可得看好了。」

像是意味不明的兩句話。

但衛韞卻聽懂了其中的威脅之意。

如今的朝堂,看似已是他信王的一言堂,但無論是信王還是尤氏,亦或是如今稱病的太傅許地安都很清楚,衛韞便是這場爭鬥之間,最不安定的因素。

比起殺了他,抓住他的軟肋才是更好的辦法。

如此才能將局勢徹底握在信王的手裡。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衛韞卻扯了唇角,無聲冷笑,「我便是這般直白地告訴殿下,殿下又能如何?」

信王倒是沒有想到,衛韞竟會這般毫無遮掩地告訴他。

他一時舉著手裡的酒杯,將落未落,面對衛韞回頭看向他的視線時,他竟是有些懷疑了。

如果那位表小姐,當真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他又作何這般直白地便對他承認了?

衛韞卻不管他此刻究竟是懷疑還是相信,反正自他摘下謝桃的帷帽時,便已不再將此間所有的詭詐陰謀放在心上。

畢竟,再過幾個時辰,謝桃便不必再出現在這裡了。

所以他不懼於讓任何人知道,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這才是他在這裡,應該給予她的身份。

「但是殿下,有一點臣希望殿下記住,若是有人敢打她的主意,臣必定會讓其付出沉重的代價。」

至此,一切表面上的平和早已被無聲撕裂。

夜幕降臨的時候,謝桃跟衛伯他們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然後在衛韞沐浴后,從後院的浴房裡走到主院里來的時候,院子里才安靜下來。

夏夜裡的微涼並不夠驅散炎熱的溫度。

衛韞和謝桃坐在院子里的涼亭里,他背對著她,而她則拿著一條巾帕給他擦頭髮。

「這麼弄有點慢誒,你還不如到那邊去,用吹風吹一下。」謝桃一邊幫他擦頭髮,一邊說。

「不必。」

衛韞此時背對著謝桃,聽著她的聲音,眉眼始終帶著幾分柔和。

他輕輕地說,「這樣就很好。」

她不會知道,此時此刻的衛韞,竟會有一絲留戀此間此刻。

留戀這夜的星辰閃爍,留戀此時的聲聲蟬鳴,

亦留戀,站在他身後,指尖穿過他的長發,動作輕柔地替他擦頭髮的女孩兒。

衛韞此前,從未覺得,這世間何曾有這般熱切真實過。

正在衛韞微微晃神的時候,他身後的女孩兒忽然整個人一下子貼在了他的後背,壓在了他的身上。

她的臉頰抵著他的,他清晰地聽見了她的笑聲。

「星星好多啊。」謝桃把手搭在衛韞的肩上,抬頭的時候,就看家了亭子外頭,檐后那一片濃黑的夜色。

月亮不在,但星星卻很多。

一顆又一顆的,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如同細碎的鑽石,掛滿了她眼前的這片天空。

「想再近一點嗎?」衛韞偏頭看了她一眼,而後隨著她的視線望向那一片遙遙天幕。

謝桃初聽他的這句話,還沒有反應過來,然後她就被他攥住了手腕,一下子被他拉進了他的懷裡。

然後下一秒,她就被他打橫抱起。

謝桃只能被動地摟住了他的脖頸。

此刻的衛韞忽然施展了輕功,足尖借力一躍而起,擦過一旁婆娑的樹影,迎著拂面而來的夜風,瞬間便帶著謝桃輕飄飄地落在了房檐上。

正躺在對面房頂上的衛十一嘴裡正叼著一根狗尾巴草,他已經很注意地不去看院子里他家大人和那位小夫人了,誰能想到,他們家大人談起戀愛來,竟然還上了房頂。

衛十一嚇了一跳,一下就摔下了房頂,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發出一聲「嗷」的慘叫。

一直站在廊下盯著自己腳尖看的衛敬聽到了這聲慘叫,就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到底還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遇到這種事情還是不夠淡定。

不就是帶著小夫人上房頂上看星星談戀愛嗎?真的是,有什麼好驚訝的。

現在的衛敬,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一驚一乍的衛敬了。

因為他算是看透了,在小夫人面前,他們家大人是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做的事情的。

衛韞在聽見衛十一的那聲慘叫時便蹙起了眉。

他還未有什麼反應,地上的衛十一先站了起來,連忙說,「屬,屬下知錯,大人您,您繼續,屬下馬上就走……」

說著他就扶著自己的屁股往月洞門那邊挪。

「……」

衛韞是第一次覺得自己養的親衛好像有點不太靠譜。

謝桃已經因為衛十一的窘態而憋不住笑了,她扶著自己的肚子,一直也笑個不停。

直到衛韞偏頭看她。

謝桃才止住了笑,然後又想起剛剛他咻的一下就帶她到了房頂,她就驚嘆了一聲,「衛韞你好厲害啊,你還會輕功啊?」

這樣的武功,她只在電視劇里看見過,這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

「嗯。」

衛韞應了一聲,伸手去替她整理耳畔被風吹拂的亂髮。

坐在房頂上,便好像離星空更近了一些,就連晚風也更涼爽了一點。

謝桃仰頭望著那片天空,忽然說,「我以後就都看不到了……」

衛韞正想說些什麼,卻又聽謝桃說,「但是只要能見到你,就特別特別好了。」

她說著,就偏頭看向他。

總歸是笑得有點傻。

衛韞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稍亂的發,那雙眼睛里彷彿倒映著天幕之間的星輝一般,幾乎讓謝桃移不開眼。

然後她的手腕就被衛韞握住。

緊接著,就有一抹冰冰涼涼的觸感傳來。

謝桃低頭一看,竟是衛韞將一隻玉鐲子小心地套進了她的手腕。

「哇……」謝桃摸了摸那隻涼沁的鐲子,手指在上面鏤刻的精緻花紋上來回摸了摸。

觸感涼沁凝潤。

「這是我母親的鐲子。」

衛韞握著她的手,目光停留在她手腕上的那隻鐲子上。

那是他當年,從衛家唯一帶出來的物件。

「便當做,」

衛韞在抬眼看向眼前的這個女孩兒時,他的那雙眸子里像是融化了冰雪的涼,多添了這夜裡屬於盛夏的那一分裹著炙熱的溫柔。

他如緋的薄唇微彎,「便當做是定親禮。」

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

他的指腹輕輕地摩挲著她手腕上的玉鐲,涼沁的溫度卻令他的那雙眼睛里多添了幾分暖色。

這夜,他終究決定,付出他的承諾。

畢竟世上,或許再沒有人能如她這般,令他只是這般看著,便會不自禁地心生歡喜。

也再沒有人,能如她這般,令他對於這世間,再多添幾分留戀。

世間骯髒,人心善變。

但唯有她,是他眼中絕不一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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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面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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