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顆糖
話音落,滿桌瞬間寂靜。
幾乎所有人都帶著不同程度的驚訝表情。
江御景的爛性格眾所周知,是在職業選手裡也非常少見的古怪脾氣,軟硬不吃,不近人情,對女生幾乎絕緣體。他談了個女朋友,其實也還是可以說得通的,畢竟是男人。
但是讓這個人當著眾人的面親口說出自己喜歡一個姑娘,並且疑似是單方面的喜歡,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們本來都是這麼以為的。
直到這個男人此時此刻真的就唇邊帶笑看著身邊的人,平淡又自然的說「是喜歡的人。」
女解說旁邊那個小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娘咧,我長這麼大沒見過SEER這麼溫柔的表情。」
「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SEER除了嘲笑以外的另一種笑容。」
「景哥6666666,這算表白了吧?」
「這都不在一起?這都還不是女朋友?小姐姐,我們SEER真的好,你給他一次機會試試看啊,不滿意包退包換的。」
「我服氣,小姐姐厲害了啊,這麼個怪物你怎麼就收的服服帖帖的了?」
權泰赫笑的滿天花都快飛出來了,終於回憶起這個姑娘是在哪裡見到過。
這不就是之前德杯,在南京夫子廟遇見的時候,就在SEER旁邊的那個妹子嗎?原來早在幾個月前苗頭就已經出來了。
當時因為光線太暗,他也沒怎麼太注意,現在這麼一看,這個女孩子長得確實是還蠻好看的。
但是電競圈其實和娛樂圈有點異曲同工,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妹子,像那些玩COS的,做解說的,主播,主持人,隨便挑出來一個顏值都不低,而且還有很多長得更好看的。
再加上那些粉絲什麼的,美的比比皆是,也沒看見江御景在誰身上多落過一根眼睫毛。
比如說此時桌上,就有一位最近人氣非常高的當紅女解說,靠一套女槍的COS打出名氣來,人美聲甜胸還大,活潑開朗會說話,在圈子裡非常吃得開,垂涎江姓SEER某好久了,並且基本上不會對這種垂涎做什麼掩飾。
此時女主播臉色煞白,臉上的笑容終於掛不住了。
喻言聽著他們的調侃,想了想,最終還是選擇保持安靜,淡定吃肉。
途中,喻媽媽打來電話,喻言到門口去接,喻媽媽那邊溫柔和藹:「言言,你爹地說你今天回家呀?」
喻言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今天好像確實答應了喻嘉恩今天會回去,還特地在他的再三強調與囑咐下發了微信過去做證據。
喻言拍拍腦袋:「我差點忘記了。」
「回家你都能忘呀,那你現在回來呀。」
喻言抬手看了眼腕錶:「我現在在外面吃飯,應該晚上差不多八九點鐘回去。」
喻媽媽有點遺憾:「那你不回來吃晚飯了呀?本來還想問你想吃什麼,讓你爹地給你燒的。」
喻言沉默了一下:「媽,你最近別看港台言情片了吧。」
「怎麼了?我看個港台片也不行了,現在女兒長大了,連媽媽看什麼電視劇也要管了。」
「沒這個意思,你隨便看。」
喻媽媽輕哼了一聲:「反正你早點回來啊,媽媽給你煮點綠豆湯,天氣太熱了,消消暑。」
喻言應了,又說了兩句話,那邊才肯掛電話。
她這邊手機掛掉剛準備進去,包廂門被再次打開,女解說出來了。
喻言沖她點點頭,讓過身子就準備進去,女解說人沒動,就站在門口,臉上帶著笑,聲音甜甜的:「要不要一起去個洗手間?」
滿臉寫的都是『我想跟你聊一個刀光劍影的天』。
喻言挑了挑眉,她長這麼大,面對這種大張旗鼓來挑事兒的就從來沒虛過,也笑:「好啊。」
兩個女人一起拐進了洗手間,女解說進去以後,從小手包里翻出一塊粉餅來,拿的時候還特地亮了一下粉餅上面的logo牌子,裝模作樣的補妝。
喻言心裡哼哼笑了兩聲,理都沒理她,直接進隔間,上廁所,出來,洗手,表情淡定,就好像她真的只是來上個廁所一樣。
果然,女解說綳不住了,拿著粉撲補著她那張從兩個人進來補到了現在的妝,視線掃過來一眼,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其實我真的沒想到,SEER會這麼快喜歡上別人。」
喻言擠了一點旁邊的洗手液,在手心裡搓出綿密的泡沫來。
「畢竟那個人,他當初那麼喜歡她啊,還把她的名字紋在手臂上,是真的很喜歡吧。」女解說嘆了口氣,「雖然我沒見過那個女生,但是當時SEER的痛苦,也是大家都看在眼裡的。」
喻言把手放在出水口下,感應的水龍頭,清涼的水流嘩啦啦涌下來,衝掉手上的白色泡泡。
「其實如果他是真的走出來了,那也挺好的。」女解說微微一笑,「希望你們能夠幸福。」
喻言慢悠悠的從鏡前下面抽出兩張紙巾,把手上的水珠擦乾,抬起頭來:「你沒見過她嗎?」
她表情太從容,太淡定,看起來完全沒有受到影響的樣子,女解說略有遲疑地點了點頭。
「怪不得你認不出來,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剛剛應該告訴你才對。」喻言微笑了一下,「你說的那個人就是我,這麼多年了,我是真的沒想到,他原來一直都是喜歡我的,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她抬手,把手裡的紙巾丟到旁邊的垃圾桶里,回身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提醒她:「你不是要上廁所嗎?那我先回去了哦。」
拐出洗手間的瞬間,喻言臉上的笑容,完全沒了。
她覺得這女人果然厲害,每一句話都讓人要壓抑著想把她那塊粉餅糊她臉上的慾望。
即使知道她就是故意這麼說的,真實性有多少也未可知,但是前女友這種東西簡直就是種慢性毒,只要有一點點摻進來,就會心裡存疑。
不好問,不能提,但是又堵在那裡,像一點一點燒開的水,在心裡慢慢沸騰,咕嘟咕嘟冒著泡泡,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
喻言開始後悔今天來了。
她神色未變回到包廂,埋頭吃東西,一句話都不想說。
吃完火鍋,又切了蛋糕,大家晚上還要回去訓練,也都沒做逗留直接散了,走之前還都給江御景留下了美好祝福,順便準備和喻言瘋狂安利一波江御景的優點,想了半天,想不出來,只能憋出一句——
「他長得真的挺好的。」
「……」
難為你們了。
兩個人把禮物給了權泰赫后出飯店門,此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喻言站在車邊猶豫了一下,抬起頭來:「我今天晚上回爸媽那裡。」
江御景嗯了一聲,抬起眼來:「我送你。」
「不用了,我打個車就行,你回去吧。」
「上車。」
喻言耐著性子:「你回去還要訓練,來回很麻煩——」
「你不開心?」江御景眯起眼來,打斷她。
「沒有。」喻言很快否認。
「上車。」他堅持道。
喻言突然就覺得,心裡那壺水燒到了沸點。
蓋子蓋的太緊,煩躁感和委屈像水蒸氣叫囂著往外撲。
她倏地抬起頭來,皺著眉,聲音有點大:「你煩不煩啊!我幹嘛聽你的!你讓我上車我就上車你是神啊你!」
真的有點過分。
他不懂得怎麼談戀愛,只會自己一個人生悶氣毒舌,沒問題的,她可以耐下性子,她可以教他。
性格霸道嘴巴又毒,也可以,畢竟這樣才是他,二十一年來的他都是這樣的,她喜歡上他的時候也是這樣。
有什麼事情都習慣性的憋在心裡,他不願意說,她也就不問,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意提起的故事,她也可以等到他願意告訴她的時候。
但是,也不能太過分了。
一直這樣,還是會讓人覺得過分。
沒有辦法掩飾,無論表面上表現的再若無其事,那個女解說的話還是給她帶來了太大的影響。
他完全閉口不提的曾經,難搞的性格,都讓人偶爾會產生一種自己還沒有被接受的錯覺,太不安,太煩躁了。
喻言站在車邊,突然像是泄了氣的氣球,肩膀塌下來了:「你不能仗著我喜歡你,就欺負我啊。」她垂著眼,聲音低低的,「我也是個女孩子……」
也想談那種,被男朋友寵著哄著,被喜歡的人完全信任著的戀愛。
江御景身體一僵,沒說話。
兩個人就在車邊站著,半晌,他嘆了口氣,從駕駛位那邊繞過去,拉開車門,看著腦袋垂的低低的小人:「你先上車。」
喻言抬起頭來,眼眶有點紅。
江御景抿了抿唇,放軟了聲音:「你乖啊。」
她站在車邊好一會兒,才爬上去。
江御景幫她關了車門,繞回到駕駛位,也上去。
他沒急著走,轉過頭來,看著她。
女生安安靜靜坐在副駕駛,低著頭盯住自己裙子邊,從側面看睫毛一顫一顫的。
車子里車窗緊閉,空氣燥熱,悶。酒店門口通亮的光線被車窗防晒膜過濾一層,黯淡模糊。
江御景垂眼,視線落在她倔強抿緊的唇瓣上。
手指伸過去,戳了一下她臉蛋,又摸摸她白凈耳廓。
喻言抬起頭來,眼圈還紅紅的。
他喉間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捏著她耳垂的手指往上,摸了摸她頭髮,聲音沉沉的:「你別哭。」
他話音剛落,喻言眼睛更紅了一點,委屈巴巴的,像只小兔子,聲音有點啞:「江御景,你真的很過分。」
江御景唇線緊緊抿著,攔著她後頸把人整個攬過來,抱在懷裡,輕柔撫摸她後腦,「嗯,我好過分。」
「你總罵我,嘴巴又毒,你太壞了。」
「我太壞了。」
「還很霸道,又凶,憑什麼你讓我做什麼我就要聽你的啊。」
「以後不凶了,你不想做就不做,都聽你的。」
他一哄,喻言眼睛愈酸:「以後只能我罵你,你不能回嘴。」
他親了親她發頂:「好,不回。」
喻言不說話了,窩在他懷裡,縮著肩膀抽了下鼻子。
江御景一下一下,緩慢地拍著她背,手指有點僵。
在醫院的時候也是這樣,她眼睛一紅,他就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像個少年一樣手足無措,又不知道怎麼哄,好怕她眼淚就這麼掉下來,心裡慌成一團,亂糟糟的。
長嘆口氣,男人沉著聲叫她:「言言。」
他第一次叫她名字疊字,低潤的聲線一字一字咬著音,他嗓子放的很輕,尾音帶著繾綣的溫柔。
喻言仰起頭來看他。
睫毛看起來比女人還長,黑眸沉沉的,裡面映出一個淺淺的她的輪廓。
「有什麼事情你要跟我說。」他垂著眼看她,「我沒談過戀愛,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要讓我知道。」
喻言皺了皺鼻子,又癟起嘴巴:「那你那個前女友是怎麼回事。」
江御景一愣:「什麼?」
「你的前女友,你手臂上的那個紋身,不是她的名字嗎。」喻言越想越覺得很委屈,自己的男朋友身上是別的女人的名字。
最關鍵的是,她以前有注意過,確實是個人名的花體字母拼音。
她話音落,江御景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毫無預兆地,突然笑出聲來,胸腔低低的震顫。
他笑的看起來太開心了,喻言呆了一下,反應過來,氣的想打他:「你還笑啊!」
江御景喉結動了動,唇邊還掛著止不住的笑意,舔了下唇珠,緩緩開口:「我剛打職業那年,性格有點叛逆。」
「你現在也很叛逆。」喻言接話。
「當時有個以前認識的朋友,準備開家紋身店,剛好躍躍欲試,想要練練手。」江御景繼續道,「我之前在家裡乖了太久了,那時候反叛心理,有點不太乖,而且紋身這種事情,我媽是肯定不會同意的,她會很生氣。」
「所以,為了讓她生氣——」
江御景慢悠悠地說:「我就讓他隨便幫我紋了個,我媽的名字在手臂上。」
「……」
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