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報完名領完校服就沒事了,她們倆找到到附近的公交站台搭車回家。逢寧剛出現在雨江巷口,就被衝出來的大黃狗纏住了腿。
雙瑤一回頭,被嚇的直蹦上台階,急赤白臉哇哇亂叫,「快,要你的狗離我遠點!」
「唉喲,我的乖貝貝,我的小心肝。」逢寧蹲下來,使勁呼嚕了一把,「走了,我們回家。」
大黃狗歡喜地蹦著後腿要往她身上撲。
逢寧趕緊站起來,用腳扒拉貝貝,「誒別別,把我衣服弄髒了。」
「雙瑤,小寧姐——」
她們倆抬頭,牆邊上全是黑壓壓的電線,晾衣桿掛著的蘿蔔白菜乾隨風飄揚,趙為臣從二樓陽台望下來,「你們報完名了?」
逢寧和他隔空對喊,「是啊,明天就上課了。我送你的生日禮物有面兒不?」
「有面,謝謝小寧姐!」
「傻沒邊了。」雙瑤蹲一邊小聲調侃,「要是小趙知道衣服是你白撿的...」
「噓!可別。」逢寧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這倒霉孩子眼一閉,從二樓跳下來了可咋整。」
兩人同時大笑。
他們仨都住雨江巷,從小一起長大。趙為臣很崇拜逢寧。按他的話說,逢寧是他長這麼大見過最特別的女孩。要說特別在哪,他也跟你道不出個所以然,就一雙眼睛熠熠發光,特別臭屁:「你跟她待久就知道了,我小寧姐就是個奇女子!」
雙瑤轉述給逢寧聽,奇女子嘎嘎笑個不停。
時近中午,小巷不知從哪飄出青椒肉絲的香味,居委會大媽的大嗓門噼里啪啦從院門裡傳來。
雙瑤轉頭問,「對了,你還在小趙表姐那賣酒嗎?都開學了,辭了算了。」
逢寧壓根不在意,「再搞幾個月吧,反正就周末,挺輕鬆的,又不影響學習。」
「你小小年紀,掉錢眼裡了?你是葛朗台親女兒吧?摳死你得了。」
「我不得多攢點錢養我媽。」逢寧避開她認真的表情,「本來身體就不好,之前的病說不準又犯了呢。」
雙瑤微怔。逢寧從小早熟,不純真,不爛漫,大多時候比較自我,卻是他們之間最懂事最爭氣的一個。
再一抬眼,她已經帶著大黃狗奔到前面,蹦蹦躂躂對揮手,「明天早上七點,一起上學!」
回到家,麻將館幫忙做飯的李阿姨正在院里洗魚,迎頭見到逢寧,招呼道:「寧寧,回來啦,今天阿姨給你燉魚頭豆腐湯喝,新鮮的野魚咧!」
「好嘞,我媽呢?」
「包餃子呢。」
輕輕踢開腳邊打轉的大狗,逢寧把書包一丟,悠哉悠哉打著晃進了廚房,「齊女士,今天怎麼想著要下廚啊?」
齊蘭停了手中的動作,略微惆悵地嘆了口氣,「我閨女明天就去上學了,就剩我一人在家。」
「心裡指不定怎麼樂吧。」逢寧挽起頭髮,把手伸到水池底下沖沖,拿起旁邊擀麵杖開始壓麵皮,「雙瑤他媽,小趙他姨,還有隔壁街的婦女們,每天不都定時定點來您這報道嗎。」
灶上燒的水咕嚕嚕冒泡泡,齊蘭憂鬱地看著她,「你錢要是不夠花了記得跟我打電話,在學校里別惹事,對老師態度好一點,內衣每天都要洗。還有,行李什麼時候搬?」
外頭的電視機正在放櫻桃小丸子,短髮小丸子念叨著『我以為這個夏天還早呢』,逢寧看的津津有味,嘴裡跟著嗯嗯兩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會照顧好自己的,漠哥他們下午幫我搬行李。」
「什麼?!」齊蘭轉頭瞪她,盛怒之下,扯著嗓子吼,「要你少跟東街那群人混一起,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嗎!」
逢寧趕緊往旁邊退了一小步,生怕她又鑽牛角尖,「我沒跟他們混,我就跟漠哥玩,就孟瀚漠,不是你從小看著長大的嗎。」
「你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齊蘭數落著女兒,忍不住又開始傷感,「媽以前沒時間管你,幸好你聽話,沒跟誰學壞。不然以後死了,見你爸都沒個交代。」
「媽,您別說這種話,我聽了難受。」
雖然逢寧有時候行事乖戾,但是在老媽面前,她一向都是乖孩子。
李阿姨端了一盆蝦進來,看這情形笑了笑,「怎麼了,又在吵架嗎?」
齊蘭連連搖頭。
逢寧搜腸刮肚哄了齊蘭半天,終於哄的差不多氣消了。
看老媽情緒還是不高,逢寧放下擀麵杖,嚴肅認真地舉起三根手指,「我發誓,我在學校一定乖乖學習,三年後考上最好的大學,光耀咱們老逢家的門楣。」
*
啟德是一所住讀制的重點中學,在南城高校里處於鶴立雞群的地位,當之無愧的名校之首。因為每年新生入學指標都有限,這裡大部分的學生都是從本校初中部直升。不過為了吸納最優質的生源,保障升學率,學校每年都會給極少數的指標生免去學費。
逢寧就是其中之一。
開學前一天,校門口鋥亮的豪車浮誇地停了一長溜,大多都是來幫小孩辦入住。
逢寧穿著從地攤淘來的卡通T恤,黑色牛仔短褲,在宿舍樓里一個人搬上搬下,累了就停在台階上,捶捶自己的小蠻腰。櫻桃小丸子在衣服上笑的天真燦爛。
旁邊路過的十幾歲養尊處優的公子小姐們,各個從頭到腳一身的名牌,身邊簇擁著一群人。怎麼說,她覺得自己簡直就像一個不小心混入上流社會的菲律賓女傭。
四人一個寢室,有兩個還沒來。孟瀚漠他們還在等著,她隨便收拾了一下,把行李箱啪地一關,推到角落裡。剛舒口氣,突然有道弱弱的聲音響起,「你好。」
逢寧抬頭一看,是個瘦瘦白白的小女生,局促地站在門邊,手裡還提了兩杯奶茶。
「你好,啥事?」
女孩觀察了一會,踏進來一步,試探性地說,「我住在這裡,你也是九班的嗎?」
「對,九班的。」逢寧瞅著小姑娘還挺怕生的。她臉上冒汗,站起來,大大方方跟伸出手,「我叫逢寧,你室友。」
「我、我叫孟桃雨。」她更加手足無措了,把手裡的奶茶遞給她一杯,「這個你要嗎,我剛剛買的。」
逢寧接過來喝了一口,露出招牌笑容,「要的要的,剛好口渴呢。不過我有點事要走了,謝謝你的奶茶啊,明天給你帶瓶AD鈣奶喝。」
逢寧下樓,遠遠就瞧見黑壓壓一幫人。站在最前面的男生一米八幾,黑短袖的袖口被擼到肩膀以上,帶著棒球帽,遮住了面容。
她一溜小跑過去,笑嘻嘻喊了聲哥。
「寧仔動作挺快。」一人攬過她肩,「走,吃飯去,想吃啥,哥請客。」
逢寧抖肩躲開,「我哥就一個,你別亂認妹妹。」
一行人勾肩搭背往校外走,他們都是東街混久了的痞子,湊一起就跟黑社會出巡似的,路上回頭率十足。
逢寧把孟瀚漠的帽子搶了,框自己頭上遮住眼睛。
孟瀚漠一頭利落乾淨的短髮,比旁人略深刻的五官,輪廓明晰,鼻樑附近隱約可見新舊的傷痕。他不耐煩地瞅她,聲音低沉,「你搞什麼。」
「你們太社會了。」逢寧埋著腦袋,「為了我的形象著想,我得低調點。」
他們都是騎摩托來的,全停在附近一個衚衕里。誰知道剛拐進去,一輛晃眼的跑車大喇喇橫在巷口。
「誰他媽停的車,缺德啊。」寸頭怒了,火大地準備踹一腳車輪胎,被旁邊人急忙拉住,「你看清這什麼車了嗎就踹。」
「操,法拉利了不起?」
話是這麼說了,見著車頭那鋥亮的躍馬標誌,憤憤比了個中指,到底沒敢繼續下腳。
這是個死胡同,只有一個口能出去,這會被堵著,一群人費力擠了進去,就只能在這大眼瞪小眼,等著車主來。
「消消氣,來來。」逢寧摸出包藍樓,一支支,挨個給他們分了。
大家都等的無聊,有人突然想起什麼,要逢寧唱首歌來聽,「寧仔,他們都說你前幾天在酒吧唱的情歌還挺驚艷,露兩手唄。」
逢寧沒好氣,「想的美,以為誰都配聽我的情歌呢?」
胖子問:「那我們配啥?」
「兒歌!聽好了啊。」她手搭在孟瀚漠的肩上,清了清喉嚨,「門前大橋下,游過一隻鴨,二四六七八,嘎嘎嘎嘎嘎。」
孟瀚漠低下頭,咬著煙嗤笑,「人是一群鴨。」
逢寧固執,「你管我,我就看見了一隻。」
「那你二四六七八是數它的毛嗎?」
兩人拌著嘴,好幾個人跟著笑。嬉言笑語里,火紅的辣法尾燈突然一亮。滴滴兩聲,他們止住笑,齊刷刷抬頭望去。
江玉韻探頭,大概看了下情況,她拉開車門,對他們說:「不好意思啊各位,剛剛好沒停車位了,我馬上挪開。」
瞅著這麼華麗濃艷的美人,寸頭早就沒脾氣了,揮一揮手,「沒事,你快點的吧。」
江問已經坐進了副駕駛。面前是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車,黑漆漆的眼睛掃向後視鏡,意外地看到那個人。
他只見過兩次,卻一眼認出。她終於沒穿奇怪的衣服,一隻腿隨意曲蹬在車上,把喝奶茶的吸管含在嘴裡,和別的男生靠的很近。
她專心講話,壓根沒往這邊看。身邊的四五個人都不像學生,或站或坐,斜斜靠那兒抽著煙。
窄巷之中,晦暗的牆磚,橫七豎八的摩托車,骯髒的白色板鞋。落在肩頭的馬尾對摺,被皮筋箍地翹起來。她手腕細細的,繞著一圈紅繩,嬌滴滴地垂在膝蓋上。
他冷眼看著。
中控台的按鈕一亮,頂篷自動從前往後縮進,車玻璃全部降下,外面混著煙汗味的空氣從四面八方湧入。
弄出的動靜不小,把後頭那些人目光都吸引過來。
江玉韻正掛擋準備倒車,打量他幾秒,又奇怪又好笑,「你不是最討厭煙味嗎?」
江問不做聲,慢騰騰往後靠。凝視著車窗外巷角攀爬的鐵線蓮,心裡冷不丁的,湧出一股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