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張郁青的店換上了新的牌匾,甜氧。
和他以前的鋒發韻流的草書相比,看起來過於秀氣,這是秦晗某天在桌邊輔導丹丹寫作業時,無意間在紙上寫的。
她也只是想去年夏天去森林公園的路上,遠方山影重疊,近處鳥語花香,張郁青一隻手握著方向盤,語氣隨意地說想換個牌匾。
秦晗說『氧』挺好聽,他就說,那就加個字,甜氧。
想著這些,秦晗隨便拿著簽字筆,在草稿紙上寫了寫。
那會兒本來張郁青的新牌匾已經在定製了,他看見秦晗寫在草稿紙上的「甜氧」兩個字,臨時決定把新牌匾的字體換成她寫的。
用張郁青的話說,他這家店有了老闆娘,當然是要老闆娘題字。
秦晗很不好意思,捂著的臉頰通紅:「可是我的字寫得沒有你好看啊。」
張郁青吻著她說:「是么?我怎麼看著特別順眼?」
打電話給廣告公司時,工作人員說牌匾已經做了一半,字體肯定是更改不了了,其他的燈箱類型什麼的倒是可以換一換。
張郁青還是那副淡定從容的樣子,只笑著說,麻煩你們重新做一個,我把字體傳過去發你們郵箱。
做牌匾不是小數目,秦晗有點心疼。
但張郁青輕描淡寫,說他這是難得任性。
這事兒到了羅什錦和李楠嘴裡,就成了一段虐狗佳話,說什麼「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豪擲千金為博紅顏一笑」。
玩笑歸玩笑,其實新牌匾掛上的那天,大家都有些感慨。
過去的「氧」,帥是帥的,也確實很有格調,卻總是給人一種在生活里苟且前行的絕望。
還是現在的好,格調算個屁。
甜氧,看牌匾就甜滋滋的,青哥這些年也該苦盡甘來了!
在秦晗眼裡,張郁青這家店也確實是甜的,不僅甜,還溫暖。
逢年過節、一些其他值得慶祝的日子,大家都是聚在他店裡,把酒言歡。
年初丹丹過生日,張郁青特地訂了草莓冰淇凌味的蛋糕,丹丹喜歡草莓冰淇凌,這麼多年也沒變。
在她眼裡,草莓冰淇淋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
丹丹其實不太懂過生日的含義,只知道會有蛋糕和生日歌,也會閉眼睛許願。
秦晗那天給丹丹買了一塊可以和手機定位在一起的手錶,粉色的小豬佩奇,丹丹很喜歡,戴在手腕上看來看去,還會撫摸表面。
她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永遠天真無邪。
其實在過生日的前幾天,丹丹的班主任老師剛找過張郁青,說丹丹的很難在心智上更加成熟了。
但這些都不重要,張郁青並沒有任何對丹丹失望的情緒。
他只在丹丹生日時,給她戴上尖頂的生日帽,然後告訴丹丹:「丹丹,可以閉眼睛許願了。」
「丹丹想要每天都吃草莓冰淇淋蛋糕。」
張郁青笑著提醒她:「每天都吃就變得普通了,就像每天吃米飯一樣,丹丹就會不喜歡。」
羅什錦在一旁說:「每個月吃一個還是可以的,免得醫生又教訓你哥,說他給你吃甜的不健康。」
丹丹想了很久,蠟燭都燃燒了一大半,她才瞪著圓溜溜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改了一個願望。
這個願望讓人淚崩——
「丹丹希望哥哥永遠都在。」
在她閉眼睛許願時,張郁青輕輕吻了一下丹丹的側臉:「生日快樂,你是哥哥的小天使。」
他是世界上最溫柔的哥哥。
羅什錦說:「也是你什錦哥哥的小天使。」
李楠說:「也是李楠哥哥的小天使。」
秦晗那時在給他們錄像,聽到這些話,她突然眼眶一紅。
無論丹丹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子,她都是張郁青精心呵護的妹妹,是他們的小天使。
張郁青抬眸看過來,明明知道她是被感動的,卻硬要逗她說:「怎麼了小姑娘?跟丹丹也要吃醋么?」
「我不是,我才沒有......」
「那過來,我也吻你一下?」
說完也不容置疑,把秦晗腦袋摟過來就是一吻。
他這幾句不正經的話被錄進手機里,秦晗按了結束錄像,才用蛋糕裡面的塑料小叉子戳他的肩膀:「你討厭不討厭呀!不正經。」
透明的小叉子不怎麼吃力,秦晗只是輕輕一戳,叉子就彎了,肯定是不疼的。
張郁青裝模做樣「嘶」了一聲,湊到她耳邊,意有所指地點了點被她扣在桌面上的耳機:「小姑娘學聰明了,怎麼不把你謀殺親夫的鏡頭也錄進去?」
他總是這樣,面對生活里的所有波瀾,都是四兩撥千斤似的輕鬆岔開。
叫人覺得他永遠輕鬆。
所有人的生日都是在店裡過的,羅什錦的、李楠的、張奶奶的,連秦母都在張郁青店裡過了一次生日。
甚至去年,秦晗在同一個夏天過了好幾個生日。
說是好幾個生日,其實也就是在張郁青店裡吃了一頓飯。
不同的是,那天回到張郁青卧室里,有好幾個大大的禮盒堆在卧室里。
他那間卧室本來也不算寬敞,被禮盒堆得幾乎沒什麼空閑的地方,秦晗進去時都嚇了一跳:「怎麼這麼多禮盒?」
張郁青笑了笑:「補給你的生日禮物。」
禮盒都很大,看上去能裝進一個蜷縮的人。
要不是剛剛親自送羅什錦和李楠他們出門,秦晗幾乎要以為盒子里會蹦出人來,然後撒著花瓣跟她說生日快樂。
也就是因為這份詫異,她無意間忽略了他說的「補給你」這三個字,沒去細想。
「不拆開看看?」
「太大了。」
秦晗說的是禮盒,張郁青卻笑著調侃了一句:「小姑娘,這句話夜深人靜再說,我會更喜歡聽。」
秦晗被他說得羞赧,裝作聽不懂地轉身去拆一個禮盒。
禮盒大得像放了個鞋櫃,拆開卻是春夏秋冬四個季節的好幾款鞋子,放在亞克力做的透明鞋盒裡,每一雙都是適合她的號碼。
其實要說張郁青有多浪漫,那也沒有的,禮盒很美,裡面的東西來來去去也都是穿的用的。
他覺得好的東西,總會買來給她。
讓秦晗更刻骨銘心的是她試過鞋子和裙子后,煥然一新,突然轉身,看清了張郁青眼裡的神色。
他坐在床邊,手肘搭在腿上,弓著背看向她。
眼裡蘊藏了很多很多,類似於遺憾和懷念的情緒。
秦晗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一時愣住,連嘴裡那句「好看么」都忘了問出來。
他那天說,要把秦晗不在他身邊的這幾年禮物也都補給她。
秦晗胸腔一暖,如有所感地想到他要說些什麼。
張郁青笑了笑,說:「你去美國的第一年,美國是極寒。」
那年國內的新聞都有報過,美國大雪紛飛,交通擁堵得幾乎癱瘓。
張郁青總惦記秦晗。
惦記那個出門騎車會把腿摔上、放風箏會把風箏掛在樹冠上的小姑娘,會不會在異國他鄉的極端天氣里無從適應,會不會著涼,會不會生病。
後來是杜織來店裡,見他有些心不在焉,才狀似無意地透露給張郁青,說秦晗的留學生宿舍供暖很好,還有壁爐。
而且因為交通不便,老師們選擇了網路授課,學生都在宿舍里,應該不會著涼。
他從來沒有和秦晗說過,自己有多麼挂念或者多麼想念。
秦晗窺見端倪,也只是因為無意間在儲物間里看見了一些她的素描畫像,根據畫像後面的日期推斷,張郁青也許惦記她。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見張郁青說起,有關於他們分開的那幾年的時光。
秦晗手裡還攥著一條從禮盒上拆下來的絲帶,怕自己掉眼淚,惶然轉身回去,眼淚砸在禮盒上面。
張郁青把人抱起來,溫柔地揉著頭髮:「怎麼?感動了?」
秦晗哽咽著哭腔點頭:「你從來沒說過。」
「說什麼?」
「說你擔心什麼的......」
「說出來的不敵當時心情的百分之一。」
這話算是張郁青這種人說得動聽的情話了,秦晗把臉往張郁青懷裡埋,眼淚都蹭在他身上。
小姑娘瓮聲瓮氣:「對了張郁青,我也有個秘密告訴你。」
「還有秘密呢?說說吧。」他眸子里都是寵溺的笑。
「你記不記得我以前說過,初中時候遇見過一個投箭的小哥哥......」
秦晗還沒說完,張郁青先笑起來:「知道,那人是我。」
「你怎麼知道?」
「猜的。」
也不是當下就猜到的,是秦晗剛上大學那會兒,有一天降溫,張郁青從卧室出來隨意披了那件大學時的白色運動服。
羅什錦來時盯著他看了半天,然後想起了什麼似的,說:「有一次我穿這個,秦晗居然問我是不是師範大學的學生。」
張郁青最開始是沒反應過來的。
但後來細想,秦晗真的沒什麼可能知道他們那一屆的班服,而且仔細回憶起大學生活,他也想起了僅有的那次和班級一起出去活動,確實有過投箭的項目。
他倒是也想過,會不會秦晗說的小哥哥是他的同學之類的。
不過杜織有一次來,給他看了那次活動的錄像,還說秦晗也看過。
那已經是她出國時候了,張郁青才確定小姑娘嘴裡的小哥哥就是他。
也就沒機會聊起過這個話題。
「我本來是想等你生日才告訴你呢。」
秦晗眼睛轉了轉,裝得很隨意地問,「你生日是什麼時候呀?」
張郁青笑著說,我就不過生日了。
他用的理由是,本來就比她年長几歲呢,越過越老。
秦晗撇嘴。
他才不是那種會覺得自己老的人,一定是不想說。
張郁青對所有人的生日都細心。
但始終沒人知道張郁青的生日。
秦晗也是在領結婚證的那天,看了張郁青的身份證號碼才知道的。
領結婚證那天是立夏,秦晗第一次見張郁青穿白色襯衫。
羅什錦從後門匆匆忙忙跑進來,往張郁青和秦晗一人手裡塞了一個蘋果。
蘋果又大又紅,顯然是羅什錦精心挑選過的。
大概是因為今天要領結婚證,秦晗有些緊張,整個人都有些怔怔的。
她露出不明所以的迷茫:「早餐還沒吃......」
吃什麼水果?
初夏的天氣很舒服,北北蹲在店門口沖著草叢裡的一隻小流浪貓「汪汪」叫了幾聲,甩著尾巴以示友好。
但小流浪貓警惕地盯著北北看了一會兒,轉身跑了。
羅什錦被秦晗說得哈哈大笑:「你倆吃啥早餐我可不管,我還想著一會兒讓青哥請我吃早飯呢。我就是來送個蘋果,我爸說的,領證當天必須得吃蘋果,吃一口百年好合,吃兩口早生貴子,吃三口千年因緣永結同心。」
這種祝福不像是過年那種群發的信息那樣大段大段地堆砌吉祥詞兒,看著挺隆重,真讀起來其實也乏善可陳,沒什麼意思。
他這個關於蘋果的說法,倒是實實在在,喜氣得很。
不過秦晗到底是緊張,拿著個大蘋果不知所措:「就......直接啃嗎?」
居然是用「啃」不是用「咬」。
張郁青笑了一聲,覺得秦晗這些年的成長又倒退回去,此時此刻的呆樣,還不如17歲那年。
也是真的好可愛。
「啥啊就直接啃,你好歹得洗洗吧!」羅什錦喊了起來。
這種事情一般都是張郁青更細心,之所以沒有那麼周到,估計也是有些些緊張。
因為從早晨起來,秦晗就不止一次地看到他拿出手機,去確定日期。
可明明叫醒他們的是張郁青提前半個月訂好的,定期提醒鬧鐘。
提醒內容只寫了四個字,卻顯得鄭重——
領結婚證。
那天是秦晗記憶里,張郁青和「慌亂」這種詞最貼近的一次。
他這人平時總是那麼從容,領證那天居然會忘記自己的手機放在哪裡。
羅什錦拿著他青哥的錢包買了幾屜小籠包和豆漿回來,秦晗也坐到桌邊吃了一個,又怕湯汁滴在白襯衫上,小心翼翼地用碟子托到唇邊,又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小口。
張郁青遲遲沒過來吃早餐,起初秦晗還沒想到他來回在店裡走是為了找手機。
看著他樓上樓下走了幾次,秦晗托著半個小籠包,才不解地抬眸看向他,正對上張郁青有些無奈又自嘲的笑容,她才新奇地問:「你是......在找東西嗎?」
張郁青穿著樣式最簡單的白襯衫,拍結婚照需要衣服整齊,他連襯衫袖都沒捲起來,穿得板板整整。
看起來居然有點乖,站在陽光里,像校園裡準備去拍學生證照片的少年。
他過去,扶著秦晗後腦勺,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溫軟的唇,溫柔的吻。
張郁青笑著說:「小姑娘,得麻煩你個事兒。」
「怎麼啦?」
「給我打個電話,我忘記手機放哪兒了。」張郁青無奈地說。
張郁青記性極好,很多年前看過的書都能背出段落。
手機放在哪兒這種事,真的是從來沒有忘記過。
秦晗愣了愣,拿出手機給張郁青撥出去。
震動聲傳來,原來手機就在他褲子口袋裡。
屋子裡的三個人都怔了一瞬。
羅什錦笑得連小籠包都拿不住,拍著桌子大笑,沾了油花的嘴嘚吧嘚吧,滿臉新奇:
「卧槽!青哥,你是不是緊張了?」
「哈哈哈我這就給李楠發信息!!!」
「我要告訴李楠,青哥居然會因為領結婚證緊張。」
「哎媽呀,青哥,你這種遇啥都淡定的人,不會結婚時緊張到發抖吧?」
面對羅什錦的叨叨,張郁青不置可否。
吃過早餐,秦晗謹慎地拿起蘋果咬了一口,邊嚼邊念念有詞:「吃一口是百年好合。」
咽下去又問羅什錦,「要是三口都吃了,是不是這三種吉利都能有呢?」
羅什錦為了給他青哥當伴郎,減肥瘦了20多斤。
他拍著已經不存在的小肚腩,非常肯定:「那是當然的了!」
張郁青顯得有些沉默,吃了幾口蘋果才突然笑出來:「咬四口有什麼說法?」
他自己捏了捏眉心,「還真是挺緊張的。」
秦晗想了想,也多咬了一口,然後把兩個被咬過的蘋果放在一起:「那我也多咬一口吧,這樣就是情侶蘋果了。」
張郁青笑著把秦晗揉進懷裡:「傻姑娘。」
結婚證上的照片秦晗特別喜歡,是她從小到大的所有證件照里最好看的一張了。
紅色的背景,她笑得眼睛彎彎,張郁青也是淡笑著的,羅什錦他們說,這張結婚證照片有幸福的味道。
秦晗也就是在那天看了張郁青的身份證,才知道他的生日。
她一直覺得他像是3、4月份春風拂面時出生的人,不然怎麼會這麼溫柔。
張郁青的生日居然這麼浪漫,在七夕。
也就是秦晗和張郁青婚禮的前幾天。
秦晗偷偷攢下時間,去媽媽的甜品店裡跟著糕點師姐姐學怎麼做蛋糕,但她有些摸不準,張郁青喜歡什麼口味。
他不像秦晗,有什麼喜好都放在臉上,好像對什麼都還行,也沒有對什麼表達出特別的喜愛。
秦晗趁著張郁青給顧客紋身,溜去了張奶奶的小院子。
張奶奶見到秦晗很開心:「孫媳婦來啦?快來讓奶奶看看,奶奶一看見你就高興。」
秦晗紅著臉過去:「奶奶,您知不知道張郁青他喜歡什麼水果?」
「他啊,小時候最喜歡吃蘋果。」
張奶奶戴上老花鏡,坐在輪椅上,有些下耷的眼皮下,是一雙深陷回憶的眼睛,「有那麼幾年,我們生活還算寬裕,也青青買水果吃,每次他都點名想吃蘋果。」
那時候張郁青小,也就3、4歲。
那種年紀,再懂事也就是個孩子,被問到想吃什麼水果,他也會揚起小臉,認認真真地回答:「想吃蘋果。」
秦晗聽得有些意外。
羅什錦常常會拿應季的新鮮水果去,張郁青吃到什麼都沒有特別的反應,就算是吃蘋果,也從來不會流露出半分「憶苦思甜」的情緒。
對於生活和命運,他是最坦然的,也是最坦蕩的。
張奶奶笑得很慈祥:「那會兒過年期間,帝都市流行那種貼了字樣的大紅富士,有的上面是『吉祥』,有的上面是『新年好』,還有的是什麼『財源滾滾』,青青還覺得貼了不同字樣的蘋果,會有不同的味道,小傻瓜似的。」
秦晗幫張奶奶掖了掖腿上的薄毯子,也跟著笑。
秦晗不是笑張郁青傻,是發自內心地覺得高興。
她好喜歡聽張郁青小時候的舊事,尤其是聽聞他還有過那樣天真無邪的模樣。
也許他之所以會成長為這樣溫柔又有擔當的男人,是因為有張奶奶的呵護。
是因為張奶奶曾經不惜辛苦地做了他成長過程中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
從張奶奶小院子里出來,秦晗就決定了她要在蛋糕里做蘋果果醬的夾心。
秦母說蘋果果醬很難做得好吃,店裡的糕點師倒是很擅長,可以讓糕點師幫秦晗做。
不過秦晗拒絕了,說要自己學。
一學就是小半個月,終於學會時,也離七夕很近了。
七夕那天秦父給秦晗來電話:「寶貝,今天確定不回家吃么?我和你媽媽訂了一家不錯的餐廳,要不然你叫上郁青,咱們四個一起過七夕?」
秦晗剛把廚師帽戴上,手機放了揚聲器在廚房的料理台上,她彎下去一些腰背,邊繫上圍裙帶子,邊對著手機說:「不去啦爸爸,我今天要給張郁青補過生日的,準備給他烤蛋糕呢。」
「好吧,祝你成功。」
秦父的笑聲裡帶著不少調侃,秦晗臉瞬間就紅了。
她這陣子做了不少失敗的蛋糕,為了驚喜,她不能帶到遙南斜街給大家吃,又不想浪費,都偷偷送回了自己家裡。
估計爸爸吃到的失敗蛋糕,沒有10個也有8個了,也難怪會笑她。
秦晗叫了一聲:「爸爸!」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們小晗一定會成功的。」
掛斷電話,秦晗把做蛋糕需要的物料都拿出來。
掃地機器人在地上滑動工作,轉悠到廚房裡,圍著秦晗繞了一圈,碰上柜子,退後著往別處走了。
這是張郁青買的房子,早就裝修好了,明亮的大廚房裡駐滿了陽光,落地窗外是一處公園,鬱鬱蔥蔥的綠植環著一條人工河,景色十分不錯。
裝修時秦晗毫不知情,張郁青第一次帶她來,她用鑰匙打開房門,卻發現裡面連傢具和電器都已經擺放齊全,客廳甚至放了一台嶄新的白色鋼琴。
房子大概是張郁青揣摩著她的喜好裝修的,有書房也有衣帽間,書房裡已經放了不少書籍,衣帽間也有他買回來的女裝。
秦晗那天是第一次來,但轉過一圈后喜歡得不得了。
尤其是餐桌的位置,在餐廳的一扇窗邊,很像是張郁青店裡那張窗邊的桌子,讓人覺得熟稔。
羅什錦和李楠他們也來過,說這個家是「懶人家」。
洗碗機、掃地擦地機器人、洗衣機烘乾機都備得齊全,他們喜歡開著新風系統和空調,在張郁青的新房子里煮火鍋,走時候還要噴上張郁青給秦晗買的火鍋除味噴霧。
等著蛋糕坯烤好的時間裡,秦晗就坐在餐桌旁給張郁青發信息。
估計張郁青在忙,隔了幾分鐘直接把電話打過來:「小姑娘,忙完了?」
「還沒有。」
秦晗沒說自己今天有什麼事,為了給張郁青一個驚喜,只說自己要忙,她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笑著說,「還有幾分鐘我就要掛啦,有沒有什麼想說的呀。」
「晚上也不來遙南和我吃飯?」
張郁青那邊傳來紋身機器被關掉的聲音,然後是他帶笑的調侃,「婚前焦慮?連七夕都不想和我一起過了?」
「不是呀,等我忙完給你打電話好不好?」
聊了幾句,秦晗一直盯著掛鐘的分針,掐著時間把電話掛斷了。
剛掛了電話,烤箱提示音響起來。
秦晗重新戴上白色的廚師帽,興奮地跑去廚房。
蛋糕胚烤得很完美,蘋果果醬是她之前做好的,只剩下奶油抹面和裱花。
忙到鄰近傍晚,秦晗給張郁青發了信息:
【張郁青,我忙完了。】
沒過幾秒,秦晗接到張郁青的電話,她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熱鬧夜色,笑著說:「不如你直接回家來呀,我在家裡等你。」
七夕節這天張郁青也有些忙。
紋身師圈子裡的一些朋友商量過,要在這一天開個視頻交流會,紋身師說不上誰的技術是第一誰的技術是第二,每個人都有各自擅長的方式。
且同行是知己,紋身師之間有他們的惺惺相惜和默契,所以這個雲集了各國家紋身室的視頻交流會整整持續了一個上午。
下午還有兩個來紋身的顧客。
這兩個顧客本來是張郁青想要推掉的,畢竟是七夕,該陪陪小姑娘的,但前些天顧客來訂時間時,他家小姑娘正好在。
小姑娘說了,她也有事要忙。
說這話時,她還揚著小臉,一臉的嚴肅,也不知道是什麼重要大事。
當時張郁青逗她:「不會是忙著私會什麼情人吧?」
小姑娘咬了他一口:「才不是!」
即便是否認了他的玩笑,秦晗也還是沒告訴他究竟什麼事情。
張郁青也沒多問,鄰近婚期了,也許是秦晗有什麼需要和閨蜜聊的呢。
這天兩個人都忙,張郁青也還是惦記著早點結束工作,想著萬一秦晗結束早,還能帶她去吃個飯。
前些天有個紋身的女顧客推薦過,說是中心商區北邊開了一個小資餐館,都是創意菜,小女孩都喜歡。
早早忙完,張郁青換了一身衣服,窗外天色已經暗下來,整條遙南斜街陷入安靜中,他站在窗邊,忽然覺得有些不適應。
認識秦晗以前,他每天忙忙碌碌,也沒什麼「孤單」的概念。
反倒是現在,每天都和小姑娘在一起,突然有一天她不在身邊,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了秦晗發來的信息。
【張郁青,我忙完了。】
小姑娘今年也24歲了,馬上要成為他的新娘了。
卻還有著17、18歲初識時的習慣,說什麼都很含蓄,從她的信息就能看出來,她是個薄臉皮的姑娘。
張郁青記得她大學開學軍訓那會兒,室友中暑,她陪著熬到夜裡,卻給他發信息說,「張郁青,我睡不著」。
她從來都是說半句留半句,卻十分可愛。
張郁青把電話打過去,聽見秦晗歡快的聲音問他:「你忙完了沒呀?」
「嗯,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小姑娘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如溪水叮咚,讓人覺得這個夜忽然和其他同時刻的夜晚有所不同。
「不如你直接回家來呀,我在家裡等你。」
張郁青有些意外:「你在家?」
電話里的人估計是意識到這句話有歧義,支吾了一下,才放輕聲音:「我說的家不是爸爸媽媽那邊,是、是我們家。」
「嗯,我這就回去。」
七夕是熱鬧的,路上的車都比平時多。
張郁青堵在車流里,第一次有了些迫切的感覺。
家裡是電梯,到了樓層,電梯門剛開,張郁青就看見了秦晗。
小姑娘今天穿了一條裸粉色連衣裙,整個人乾淨得像是樓下池塘里頂著水珠的荷。
這枝可愛的荷花站在電梯間門口,笑眯眯地說:「張郁青生日快樂。」
「怎麼知道我生日的?」
小姑娘垂了垂眸子,才說:「我偷看你身份證啦。」
還揚著臉和他商量,「過生日是好事呀,以後我都給你過生日好不好?」
張郁青走出電梯,把人往懷裡一塞,居然有點痞氣:「先抱一個。」
秦晗被他抱著,眼前是他溫熱的胸膛,只能倒退著跟著他的步法,慢慢往家門口移動。
「閉眼。」
「閉眼。」
兩人是同時開口的。
秦晗說的閉眼,是因為家裡的餐桌上擺了蛋糕和燭台,還有炸好的雞肉丸子和意麵,她想給他個驚喜。
張郁青說的閉眼,是因為想要吻她。
他笑了笑:「還有驚喜給我?」
看見蛋糕時,張郁青整人都頓了一瞬。
秦晗在旁邊快樂地邀功:「我自己做的,喜歡嗎?」
她關了最亮的燈,只留下一圈昏暗的燈帶,給張郁青戴生日帽,給他唱生日歌,還給他切了蛋糕。
張郁青嘗了一口,然後抬起眼瞼,認真地說:「很喜歡,謝謝我的小姑娘。」
秦晗做的蘋果果醬餡料不算特別甜,還保留著果子自帶的一點微酸,張郁青吃了一大塊蛋糕。
收拾好餐桌,洗完的活兒交給洗碗機,他靠在餐桌旁,把指尖順著秦晗秀頎的脖頸一路向下:「做嗎?」
他表達感動的方式,就是讓秦晗在晚上8點已經沒什麼力氣下床。
秦晗接到謝盈電話的時候,剛被張郁青從浴室吹乾頭髮抱出來,他把震動的手機遞給她,然後幫她扣好背後的扣子。
大學時的閨蜜打電話來不需要客氣的寒暄,上來就是一聲壞笑:「是不是和張郁青起膩呢?我可是掐著時間打過來的,我過不成七夕,就想搞破壞!哈哈哈!」
被說中的秦晗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聲,才略過剛才的運動,只說了她試著做了晚飯,張郁青今天是回來吃的,沒在遙南斜街。
「哎呦,這還沒辦婚禮呢,就已經像是新婚夫婦了。」
謝盈在電話里的笑聲脆脆的,但下一秒就像是多變的天氣,晴轉陣雨,「小秦晗啊,還是你好,這麼多年愛的都是同一個人,要嫁的,也是相愛的人,真好呢。」
「盈盈,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謝盈沉默了半天,秦晗也沒開口,極有耐心地等著她主動說。
秦晗忽然想起大一那年鄰近期末考試,天氣冷得要命,她和謝盈裹得像兩團粽子從自習室跑回寢室,脫了厚重的羽絨服喝下一大杯熱水手腳還是涼的。
她記得在某個那樣的晚上,她給謝盈划複習重點,謝盈卻問她,小秦晗,你好些了嗎?
那時候秦晗和張郁青已經沒了聯繫,每天裝作若無其事,忙著學習。
謝盈也和前男友分手,卻在夜裡坦蕩地對她說,還會夢見前男友,夢見他們其實並沒有分手。
過了兩分鐘,謝盈才在電話里輕聲說:「小秦晗,我見到他了。」
只有這麼一句沒名沒姓的代指,但秦晗當然知道是誰。
這麼多年,謝盈也有過那麼2、3個男朋友,相處幾個月,也都沒能進行下去,只不過分手時,也沒見她多難過。
能讓她滿口遺憾懷念說出來,又不提及姓名的,估計只有那個人了。
謝盈在七夕熱鬧的街頭,坐在公交等候椅上,語氣輕得和那年寒假前夕說總是夢見前男友時一樣。
「小秦晗,我見到他了,在同學聚會上。」
謝盈的聲音擠在車水馬龍里,她說,「小秦晗,老實說,去之前我也是盼著看見他的,我希望他發福,希望他大腹便便,希望他油頭粉面穿著不倫不類的西裝裝腔作勢,也希望他變得油膩變得頹廢......」
可是謝盈走進飯店裡時,那個人就坐在那兒,像高中坐在教室里一樣,敞開著長腿,叼著一支煙。
現在他可以明目張胆地叼著煙了,不用怕老師突然出現沒收他的打火機。
那個人越過人群,看見謝盈,煙灰掉了一小撮在褲子上。
他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好久不見,謝盈。」
秦晗靜靜地聽著謝盈說:「心動也不是沒有過,畢竟這麼多年他還是我最喜歡的那一款,每一個點都長在了我的審美上,可是我知道他結婚又離婚,離婚的原因仍然是出軌,這樣的男人,再心動有什麼用呢?」
也不知道謝盈是走到哪裡,街上傳來老歌的聲音——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願意等待。」
這個節奏一出現在電話里,秦晗就有些慌了。
隔了幾秒,果然聽見謝盈壓抑著哭腔的聲音傳來:「小秦晗,你介意不介意,你的伴娘提前去你家蹭吃蹭喝幾天?」
秦晗馬上答應下來:「我還怕你不願意早來。」
謝盈決定了要來,張郁青和秦晗開著車去機場接她,當天夜裡,最晚班抵達帝都市的航班,謝盈戴了墨鏡出來。
見到閨蜜,她像是又重新獲得力氣:「看我戴墨鏡的樣子,像不像明星?」
面對這種強顏歡笑,秦晗永遠有些語遲,她求助地揪了一下張郁青的衣角。
張郁青不動聲色地把秦晗的手握在手裡,笑著拉開車子後面,做了個「請」的姿勢。
他說:「謝女士,請。」
謝盈愣了愣,噗嗤一聲笑出來。
車子往秦晗家裡開,謝盈嘆了一聲:「不如我還是來帝都工作吧,早知道去年就不回家了。」
本來她畢業時是在帝都的,在一家私立學校,後來覺得老在外面飄著沒意思,自請調動回了老家的分校區。
知道謝盈是想躲開前男友的所有消息,秦晗像大學時那樣摟著謝盈的肩:「那就回帝都來。」
「帝都房租太貴了,我得好好考慮一下。」
「可以先住我家!」
謝盈笑起來,摘掉墨鏡露出有點浮腫的眼瞼:「我可不去,你們新婚小夫妻的,我住進去是不是耽誤你們的造人運動啊?」
秦晗耳廓又紅了,推了謝盈一下:「說什麼呢呀。」
「我怎麼總覺得你身上有股甜味?像奶油似的,什麼牌子的香水?」謝盈湊過去,在秦晗袖子上嗅嗅。
秦晗沒有噴香水的習慣,高中畢業那年準備送胡可媛那瓶櫻花香水,後來留在她這兒,到現在早就過期了,也才噴掉半瓶。
她想了想:「我今天烤了個蛋糕,可能是奶油的味道。」
「卧槽,你倆也太浪漫了,七夕還烤了個蛋糕?」
「還剩了些,一會兒你也吃點。」
秦晗很貼心地說,「還可以給你煮麵,飛機餐肯定吃不飽吧?」
謝盈幽幽嘆氣:「得了吧,我哪敢吃啊,過兩天還得給你當伴娘呢,吃胖了怎麼辦?」
張郁青邊開車邊笑:「新郎新娘都吃了,伴娘也一樣,該吃吃。」
回到秦晗和張郁青的家,謝盈才發現蛋糕上的生日快樂字樣,她知道秦晗的生日不是七夕,那過生日的肯定就是張郁青。
麻煩閨蜜還好說,麻煩閨蜜的未婚夫就有點不好意思了,何況人家今天還過生日。
謝盈有些訕訕的:「青哥,真是給你添麻煩了,勞煩壽星大半夜的去接我,太不好意思了。」
張郁青笑了笑:「客氣了,記得堵門時候給放點水。」
帝都市有習俗,結婚時新郎接親,伴娘是要堵著門不讓進的。
謝盈是個女版羅什錦,麻煩人的不好意思只在一瞬間,下一刻就變成了剛正不阿的好閨密:「那不行!我可不能讓你輕而易舉就把新娘子接走!」
後面幾天,秦晗和張郁青忙著籌備婚禮,謝盈也跟著幫忙。
在裝喜糖盒子時,她接到前男友的語音消息,故作溫柔地問她:「盈盈,暑假有沒有空見一面?」
謝盈咬咬牙,沒回。
其實秦晗要忙的並不多,張郁青太周到了,真的有需要出力的活兒,也都是羅什錦和李楠在幫忙。
秦父也帶著秦晗的小叔來了,說是都是一家人,甭管誰娶誰嫁,有活當然要一起干。
結婚前一天,迎來送往都有張郁青,秦晗得以忙裡偷閒,坐在化妝室里和謝盈聊天。
謝盈撫摸著秦晗的婚紗,問秦晗:「小秦晗,張郁青最讓你心動的事兒是什麼?說來我聽聽唄?」
秦晗想了想,居然一時無從開口。
張郁青做過太多太多太多讓她心動的事情了。
瞥見秦晗一臉幸福的表情,謝盈馬上喊起來:「算了算了,你別說了,是不是多到你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謝盈這麼喊起來的時候,真的很像羅什錦。
秦晗笑了笑:「明天你就要和男版的你見面了,他是伴郎。」
「羅什錦嗎?你不止一次提起過他。」
謝盈看上去沒什麼期待,有些蔫蔫的,「小秦晗,他給我發信息了。」
謝盈把手機遞到秦晗面前,惆悵地說:「我回憶起這個人,讓我心動的其實只有一件事。」
高二時謝盈中暑差點暈倒,是她前男友扶住她,把她背去醫務室。
她對他說謝謝,他卻笑著說她輕得像片羽毛。
謝盈想了想:「我還是喜歡力量型的男人。」
婚禮當天,秦晗穿著白色婚紗,秦父把她戴著白紗手套的手交到張郁青手裡,鄭重囑託:「郁青,小晗,爸爸希望你們能幸福,不是一時幸福,也不是一刻幸福,爸爸希望你們永永遠遠都幸福。」
婚禮很隨意,中西合併,沒有什麼繁瑣的禮節。
草坪上搭建著歐式禮台,鮮花錦簇,餐台上擺著冷餐和糕點,疊成金字塔的香檳杯被斟滿,冒著歡愉的泡沫,小提琴拉著的音樂,是那首被秦晗聽了上千遍的《CryOnMyShoulder》。
賓客不算多,婚禮和那些一擲千金的富人比起來,也不算盛大。
但很溫馨。
張郁青穿了一身黑色西服,利落的黑色短髮。
他的神清嚴肅又認真,對秦父和秦母說:「我會照顧好秦晗的。」
說完又把手覆在秦晗發頂,笑著安慰:「小姑娘,再哭妝要花了。」
秦母擦拭掉眼角的淚水,緊緊握著秦晗和張郁青的手:「媽媽相信你們一定會幸福的。」
她忍著哭腔,看向張郁青,「郁青,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你就是我和爸爸的兒子,不要那麼辛苦了,有什麼大家一起扛,好么?」
沒有司儀主持說什麼新郎是否願意娶新娘,新娘是否嫁給新郎。
只有張郁青掀開頭紗,幫秦晗吻掉眼淚。
他拉著秦晗的手按在心臟的位置,湊到她耳側:「聽見了么,它在說愛你。」
秦晗淚眼婆娑,不住地點頭。
每個人都舉起香檳:
滿臉欣慰相依偎在一起的秦父秦母。
戴著墨鏡用攝像機錄像的杜織。
帶著女友來,和女友化同款妝容的李楠。
已經掉了兩顆牙的張奶奶。
邊打呵欠邊聽的丹丹。
為了做伴郎減肥成功瘦了20多斤的羅什錦。
被愛情的模樣感動得落淚的謝盈。
......
他們在張郁青和秦晗相擁而吻時,舉杯大聲喊著恭喜。
到處飄散的,都是甜甜的氧氣。
晚上酒席散場時,喝多了的謝盈步法踉蹌,不小心撞到一個人。
羅什錦扶住她:「哎哎哎,你小心點,滿地都是草坪,別摔了。」
謝盈甩了甩頭,醉眼朦朧,納悶地看著羅什錦。
她眨巴著花了眼妝的眼睛,像怎麼看都看不清:「是誰在跟我說話,語氣和我一樣,難道我還有胞胎哥哥?」
不遠處的泳池邊,張郁青幫秦晗撩起一撮濕發,在她耳邊輕聲說:「小姑娘,我愛你。」
秦晗的臉像是初秋的楓色,聲音細小:「我也是愛你的。」
他們在相識的第七個夏天結為夫妻。
很多美好,今夜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