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揚名

第十七章 揚名

兩日後,是盛京一年一度的桃花會。

落月橋中,輕舟往來如梭。河堤兩岸,煙柳重重。順著河堤往前,走約六七里,有一處小湖,湖心有一庭廊。湖亭四面停了三兩隻小舟,原是來觀桃花會的雅士們在此聚樂。

此處幽靜,四面是湖,抬眼可見河堤盛景,遠處又有樹樹桃花動人。文人雅士最愛此處,年年桃花會湖心賞景,總要湊出幾冊詩集文選。

今年也是一樣。

儒士文人們在此侃侃而談,詩興正濃之時,又一隻小舟在湖亭前停下,從船上下來個人。戴著襆頭,穿一身嶄新栗色長衫,看上去神采奕奕,分外精神。

原來是胡員外。

湖亭眾人見了胡員外,先是一怔,隨即訝然喊道:「胡員外,你今日怎麼好來得桃花會?」

胡員外嘴巴一綳:「我怎麼不好來得?」

「你不是時年鼻窒、一見到楊花柳絮就要鼻淵不止嗎?」又有一人奇道:「往年春日,你連門都不怎麼出,怎麼今日還出了門。這路上楊花可不少。」

也有人盯著他詫然:「也沒見你拿巾帕捂著,老胡,你這……」

胡員外走到涼亭桌前坐下,矜持地一抬胳膊,待眾人都朝他看來,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老夫今日不僅來桃花會,還去河堤邊轉了幾圈,上小舟之前,還在落月橋下買了碗糟鴨吃。至於巾帕嘛,」他忍著得意,淡淡一笑,「老夫鼻窒已解,自然用不著巾帕了。」

「老胡莫不是在誆人?」不等他說完,就有同座懷疑,「鼻窒向來難解,咱們多少老友正因此患,不得前來桃花會,錯過文會花酒。你這如何解得?」

胡員外聞言,哼了一聲:「我誆你們作甚?對老夫又沒多好處。不信,你們自己去西街巷仁心醫館,買完鼻窒藥茶,喝個兩包,就知我有沒有騙人了。」

他隨手扯過眾人手中的詩冊:「這麼多年了,老夫還是第一次正經看楊花。我看今日這詩會,就以楊花為題吧!」

……

桃花詩會的熱鬧盛景,陸瞳是無緣得見的了。

仁心醫館的東家杜長卿,從前做紈絝子弟時走雞斗狗,賞花玩柳,如今一朝從良,往日風花雪月全不顧了。桃花會那日,他躲在鋪子里看了一日的賬本。

雖然那賬本無甚好看。

不過,即便他有情致,陸瞳也不得空閑。這幾日,陸瞳都在不慌不忙地做藥茶。

鼻窒藥茶的材料並不昂貴,杜長卿便很大方,只管讓陸瞳放手去做。倒是銀箏總是很擔憂,問陸瞳:「姑娘,咱們藥茶做了這麼多,到現在一罐也沒賣出去,是不是先停一停?」

「不必。」陸瞳道:「總會有人買的。」

「可是……」

話音未落,突然有人聲響起:「請問,貴醫館可有鼻窒藥茶售賣?」

陸瞳抬眼一看,就見醫館前,呼啦啦站了一群人,約莫五六人,皆是襆頭長衫的文士打扮。這群人瞧見陸瞳的臉,登時也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坐館大夫竟然是個年輕貌美的姑娘。

杜長卿將手中賬本一扔,熱絡地迎上前來:「諸位是想買鼻窒藥茶?有有有,整個盛京,只有我們仁心醫館有這藥茶。」

為首的年輕儒生不敢抬頭看陸瞳的臉,紅著臉道:「是胡員外告訴我們,此處有藥茶可緩鼻窒鼻淵……」

陸瞳抬手,從小塔中取出幾罐藥茶,放到幾人面前,道:「要買『春水生』么,四兩銀子一罐。」

「春水生?」儒生不解。

陸瞳微笑:「『楊花散時春水生』,鼻窒多為楊花飛舞時征現,須近夏日方解。此藥茶色澤青碧,氣味幽香,形如春水。茶出,則楊花之惱自解,故名『春水生』。」

銀箏和杜長卿呆了呆,那群文士卻高興起來。有人道:「風雅,風雅!這藥茶竟取了如此雅名,縱是沒什麼效用,我也要試一試的。姑娘,」他笑道:「我要兩罐!」

「我也要兩罐!」

「我祖父鼻窒多年,又愛詩文,這不買兩罐送他豈不是說不過去?給我也來兩罐!」

仁心醫館前一時間熱鬧起來。

黃木桌上的藥茶罐轉瞬成空,阿城在人群中艱難冒出頭:「公子們先等等,小的再去拿,別擠,別擠啊——」

……

仁心醫館這頭一反常態的熱鬧,隔壁不遠的杏林堂里,白守義正負手澆著自己新得的那盆君子蘭。

幽蘭芬馥,雅如君子。白守義滿意地欣賞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麼,問葯櫃前的周濟:「對了,老周,仁心醫館最近怎麼樣了?」

「不怎麼樣。」周濟也隨著笑:「杜長卿請了一個年輕姑娘做坐館大夫,旁人如何能信?根本是自砸招牌,我聽聞,自打那女人來了后,仁心醫館連買葯的人都沒了。恐怕再過不了多久,鋪子真就砸手裡了。」

白守義聞言,幸災樂禍,大白圓臉上笑眯眯的,偏嘴上還要惺惺作態:「這杜大少爺,就是被他爹當年寵廢了。明明已經及冠卻仍一事無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你說,這麼好的一間醫館,沒想到居然被他胡鬧成這樣,真是作孽。」

他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一手擺弄著蘭花葉片,邊道:「實在不成,我這個街坊也發發善心,將那醫館收了得了。回頭你再去問他鋪子的事,但是如今的出價可比不上半年前的價銀……」

正說著,門外突然響起夥計文佑的喊聲:「掌柜的,仁心醫館……仁心醫館……」

白守義舉眼:「仁心醫館怎麼了?」

「仁心醫館門前,來了好多人!」

「好多人?」白守義一怔,心下盤算著:「難道是那女的治死了人,病人來找麻煩了?」

年輕女大夫,自以為醫術高明,實則不懂裝懂,捅了簍子治死了人是常有的事。杜長卿自以為另闢蹊徑,實則是自己找死,這不,麻煩上門了。

白守義心中這般想著,還沒來得及揚起一個笑,就見文佑支支吾吾地開口道:「不是,聽那些人說,他們是去仁心醫館買藥茶的。」

「啪」的一聲。

澆花的水灑了一地。

白守義高聲道:「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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