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陳年舊事

回到酒店房間，小寶早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蘇西橙走到床邊，替小寶掖好被子，用手指輕輕地點著這張精緻的臉，纖長濃密的睫毛，高高的鼻樑，睡熟時微嘟的嘴唇，這還未曾長開的五官，卻能看出以後他的模樣，和錦方燼相似的模樣。

錦方燼錦方燼。

蘇西橙心裡頭默念著這個名字，心裡頭就一抽一抽的疼。

以前被家裡頭寵著的小女孩，在一夜之間成為了一個女人，那時候她曾經幻想著，初夜之後的清晨，能抱著喜愛的人一起纏綿，可幻想畢竟是幻想，只是蘇西橙不知道，幻想破滅的時候還能這麼疼。

沒有纏綿清醒之後的甜言蜜語，留給她的，就只有一間空房間，還有一個永遠打不通的號碼。

在她知道已經懷孕的時候，那個號碼卻已經永久的寂靜了。

「你好，你所撥打的號碼已停機。」

後來，後來在舍友說漏嘴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她心中的那個男人，帶著一個漂亮的女人，去了德國。

那天她真的記得清楚，什麼叫做全世界一片荒蕪。

一張醫院的檢查單，一個噩耗，那時候蘇西橙才明白，其實毀掉一個人，真的不難。

她不能喝酒，因為懷了寶寶，不能不上課，因為不能讓別人懷疑，一口一口地吃掉食堂的飯菜，哪怕作嘔也不敢讓別人知道。

行屍走肉，這個詞太抬舉她，她只是活得很辛苦，又不得不活下去。

直到她瘦得不成人形，直到林以瓊偶然一次發現，她的檢查單。

那時候才兩個月，肚子還沒顯出來，可蘇西橙覺得，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所有人在她面前都很克制，很克制地不提那個名字。

她休學了，找了一份不算辛苦也不算輕鬆的兼職，瞞著父母，和林以瓊在外邊租了個小套間。

那天，寶寶已經七月大了，安穩地躺在媽媽的肚子里，蘇西橙的身子也變得很笨重，幾乎走上幾步都要喘一喘。

她想，寶寶總要得到外公外婆的祝福的。

「媽媽，我有事情想跟你說說。」

「什麼事啊，唉橙橙，媽媽跟你說，這大晚上的，高速公路還塞得像蝸牛一樣一樣的，真煩人。」

「媽媽你要去哪兒啊，怎麼要上高速？」

「還不是你爸爸說想女兒了，這不，我們還有幾個小時就到了你那邊了。」蘇媽媽在電話笑得欣喜。

「嗯，那你叫爸爸小心開車，等過來再跟你說吧。」

「說吧說吧，是不是橙橙想媽媽了啊。」

「媽，我懷孕了，寶寶七個月了。」

蘇媽媽不笨，這丫頭這時候才打給他們，腦子一轉也就明白什麼回事了，但他們捧在手心的寶貝女兒受委屈，自己心疼又氣憤，幾乎一口氣上不來！

「你跟你爸說！」

「怎麼了橙橙。」蘇爸爸的聲音穩重低沉，蘇西橙想，那男人的聲音也是這樣，不過還帶著點點慵懶，他低聲說話的時候，很是繾綣纏綿。

「爸，我懷孕了……」

蘇西橙永遠忘不了那一刻。

電話里突然的一陣強烈剎車聲，再而是一陣巨大的爆炸聲。

詞句很蒼白，但是蘇西橙還是記得，那一刻，突然意料到發生了什麼的那一刻，自己的腦子裡，什麼都沒有。

蘇西橙失蹤了一個星期。

在林以瓊再次見到蘇西橙的時候，是在她父母的葬禮上。

葬禮很簡單，蘇家的兩老帶著嫻靜的笑容永遠靜止在了黑白照片上，幾朵生機勃勃的小雛菊簇擁著，蘇西橙一身黑色的裙裝，拖著重重的身子，每來一人，就鞠一躬。

林以瓊沒有看到她臉上的眼淚，只是木木的，沒有表情的。

那一刻，她突然發瘋的怨恨錦方燼，為什麼這麼殘忍的毀掉了一個女孩，毀掉了一個家。

她心裡其實明白，錦方燼並不知情，但是卻是因為他，蘇西橙的爸爸刺激到了，突然踩了油門，猛力撞到了前面運著易燃易爆液體的大貨車，所有的電視台都報道著，視頻裡頭，高速公路上，那滔天的火海。

蘇爸爸蘇媽媽本來經營著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蘇西橙卻賣掉了它去還債。

公司的債，那大貨車司機的賠償費，還有，蘇爸爸蘇媽媽的安葬費。

頃刻之間，蘇西橙從一個人人寵愛的小公主，變成一個一無所有的人。

林以瓊沒有說什麼，只是幫著蘇西橙找工作，有些事情她明白，所以更知道自己身為她唯一的朋友，要怎麼幫她。

那一年，小寶鬧著要出生的地方，是在一家西餐廳的廚房裡，蘇西橙滿手的肥皂泡，顫抖著手撥打了林以瓊的電話。

在剛認識錦方燼的時候，蘇西橙愛上了兩個字，青城。

如他，青城，傾城。

可是那時候的青城，寸草不生，直到她的世界里有了小寶，心中的那座荒城才開始長出嫩芽，添上點點翠綠。

撥開手機屏幕，手指不受控制地點開了有密碼鎖的文件夾，裡面放著一張照片。

一張雪白雪白的大床上，一個睡著的男人，捂著被子露出手臂，卻笑得露出腮邊酒窩的女人。

明明是這般限制性的場景，卻硬生生地添上了幾分溫情。

突然，手機震動起來。

屏幕上的人笑得張揚，小白兩個字顫抖著。

蘇西橙笑了笑，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陽台。

「喂？」

「蘇蘇寶貝，想我了嗎？」電話里的男人笑得肆意，讓人幾乎可以聯想到那張欠抽的臉。

蘇西橙想必也是想到了，臉上酒窩淺現。

「滾。」

「蘇蘇，口是心非這玩意兒你用得越來越得心應手了，小寶這也是一個沒心沒肺的，這麼久也沒找乾爸爸一回。」

蘇西橙趴在酒店欄杆上，沒有應他，晚風徐徐吹來，揚起額邊幾縷髮絲，讓人的心都靜了下來。

「蘇蘇，我昨天才做完兩個手術，一個活了，一個死了。」

電話里的聲音沉寂了下來，蘇西橙動了動嘴巴，卻不知道說什麼。

「蘇蘇，我想做小寶的爸爸，真的。」

－－－－－－題外話－－－－－－

老實說，你們家公子這章寫得有點兒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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