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日靜默(1)
第5章夏日靜默(1)
在最純白美好的歲月,你卻只留給我回憶的傷。
1.高中,高中(一)
「所以,你的惡夢又開始了。」
要好的同學分析丁煜考進高中的事實。
暖風摸著額頭上的疤沒有吭聲。
「什麼惡夢?」吳征在旁邊道。
「就是她那個混蛋弟弟。」同學替暖風答。
暖風忙制止:「你別胡說。」
「你原來有弟弟啊?」吳征沖暖風說了一句。
暖風沒應,抬頭看窗外的校園。
現在是午休時候,校園裡有學生在嬉鬧,當然也有一部分像他們一樣在教室里休息。
丁煜進高中已經一個多月了,有人說那是今年最大的冷門之一,等同於鎮上最漂亮的英語老師嫁給了五十幾歲的老頭。
暖風不能說完全不意外,媽媽當時說:活見鬼了,但她竟是為丁煜備著上高中的學費的。
所以,她與母親其實都是抱著希望的,就像在別人眼中再不成氣的小兒子,在家人眼中仍是家人。
家人,沒錯,三個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近十年,不是家人,又是什麼?
所以同學說那是惡夢,暖風未必是同意的。
陽光一點點的自窗外照進來,暖風就這麼側著頭,吳征看著她,有些移不開眼。
他是那種很害羞的男生,也只有在此時才敢偷偷看著她,在他看來他此時偷看的這幅風景遠比窗外的景色美好的多。
本來是三個人,那個同學識相的走開了,窗邊只坐著他和暖風。
「那個,暖風。」他很喜歡叫她名字,暖風,暖風,真如溫暖的風佛過心扉,但也只有偶爾幾次他才敢喚她。
「什麼?」暖風回過頭,看向他。
他忙低下頭,扶了扶眼鏡才說話:「周末的秋遊你去嗎?」
「不去了。」暖風搖頭。
「為什麼?」
「三百元,」暖風停了停,「三百元,對我來說貴了些。」不是非去不可的,就沒必要讓媽媽花費這筆錢。
「哦,」吳征應了一聲,想了想道,「我也不打算去。」
「為什麼?」聽同學提過,吳征家裡很有錢,應該不會像她那樣有錢的問題。
「那個地方以前去過了,也沒什麼特別的。」吳征輕描淡寫,其實昨天剛交過那三百塊錢,本想著暖風也應該會去的,此時難免有些失望。
暖風又哪裡知道他的心思,想了想,也是,這次秋遊要去的地方這裡有很多同學也去過,上次學校說要去,還有人叫。
兩人就這麼坐著。
「秦暖風和吳征在不在?」身後有人喊。
暖風回過頭,卻見學生會的林老師站在教室門口。
「老師,我們在這裡。」暖風站起來。
「就知道你們兩個在一起,」林老師隨口說著,沒有在意這句話多多少少意有所指,旁邊已經有同學在笑了,他這才意識到,也不糾正,對秦暖風和吳征道,「怎麼辦,來校參觀的老師明天就來,今天你們一定要把校黑板報完成。」
「不是說後天嗎?」吳征道。
「提前了,怎麼樣,能不能完成?」
「可以,放學后稍晚一點走,應該沒問題。」暖風道。
「那就麻煩你們了,」林老師說了一句,「我去通知其他人。」說完就走了。
丁煜放了學,在操場上來回跑著,投籃,再跑,像他這個年紀的青年人,總是有使不完的精力要揮霍掉,即使已經一頭汗了,也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剛開始還有幾個高年級的學生要跟他搶地盤,認為這個新來的一年級新生太囂張了些,但丁煜投了好幾個三分球,讓那幾個高年級學生根本沒機會碰到球后,他們有些悻悻的走了,並不是沒有人找他麻煩,但丁煜在上小學時就是出了名的打架王,知道他的人,把那個要找丁煜麻煩的同伴勸開了。
此時夕陽西下,也只有丁煜一個人在操場上肆意消磨著精力和汗水。
直到肚子實在餓得不行,他才停下來,抹了抹滿頭的汗,準備到食堂的水籠頭上洗把臉,回身拿衣服時才看到有兩個女生站在球場旁邊,其中的一個他似乎見過,好像是和他一個班的。
「丁煜,你好帥哦。」其中一個女生沖他喊了一聲,便拉著另外一個快快的走了。
丁煜擰開瓶蓋的手停了停才一把擰開,將瓶子里餘下的水全倒進嘴裡,然後隨手一扔,拿起衣服走了。
雖然高中里有住宿的學生,但畢竟鎮上的人多,很多學生都是走讀的,住宿的極少數。
飯堂里的人三三兩兩,丁煜洗了把臉,頭髮上滴著水,聞到飯堂里飯菜的香味,心想先買個包子墊墊飢。
包子賣完了,食堂的阿姨說。
丁煜嘴裡罵了幾句,人只好往食堂外去。
回家。
取了車,快到學校門口那個走廊時,他停下來,看到暖風正在黑板上埋頭寫字,寫了一段,退後幾步看了看,又跑上去擦了重寫,看來又是學校老師看她好欺負讓她做事情。
他切了一聲,準備以很快的速度經過她回家去。
「暖風,包子,」有個男生忽然從旁邊的另一條路里跑上來,「最後三個,被我買到了,來趁熱吃。」吳征現寶一樣。
丁煜眯起眼。
怪不得說賣完了,原來是給他買去了,他眼看著吳征將三個中分出兩個來遞給暖風,暖風推了推,看推不過,只好拿過來拎在手裡。
她掏出手絹準備擦手上的粉筆灰,抬頭看到吳征跑得滿頭大汗,便把手絹遞給他:「擦擦汗。」
吳征怔了怔,似受寵若驚,忙道:「不用了,我袖子擦擦就可以。」說著抬手往額頭上胡亂擦了一通。
暖風只好收回來,隨意擦了擦手,把手絹塞進口袋裡。
其實也沒什麼,但青春男女這樣一來一去在別人眼中總是曖昧,丁煜看著,自行車剎車被他握緊又鬆開,而他全沒意識到。
天已經不早了,雖然這幾天「秋老虎」未退,但畢竟已經是秋天,到了晚上,風也變涼了,從走廊里徐徐吹過,讓人一掃白日里的燥熱。
丁煜終於走上去。
「包子給我。」他沖暖風伸出手。
暖風一口還沒吃,就看到丁煜向她伸著手要包子,若是平時她肯定直接就給了,但這次畢竟是吳征買的,再給別人似乎不太好意思,她看看吳征,微微遲疑了下。
「拿來,」看她竟然不給,丁煜本來就有些不快的情緒又火大了幾分,怎麼?小男朋友買的,不捨得給?他一把搶過,拿出裡面的兩個包子,一口一個。
「你是誰啊?怎麼搶人家東西?」吳征被丁煜的舉動嚇了一跳,看前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善類。
「我是誰你管得著嗎?」丁煜吃著包子含糊不清,看他竟然還下意識的擋在暖風面前,一口將口中的包子吐掉,「酸的。」什麼東西,瘦巴巴的書獃子,好像自己會吃了暖風一樣。
「你?」吳征看他搶了不算,還隨意糟蹋,一時有些生氣,「你這人。」他從沒罵過人,也不會罵人,本想說幾句重的,卻說不出口。
「我這人怎麼了?」丁煜卻來勁,冷笑著看他,他好久都不和人打架了,進了高中也沒再主動去招惹誰,不知怎的,他今天忽然覺得拳頭又痒痒了,想將這個礙眼的書獃子揍一頓。
暖風看他拎起吳征的領子,人一慌,馬衝上去,隔在兩人中間:「丁煜,快鬆手,」她細長的手指扯著丁煜,同時沖一臉怒意毫不示弱的吳征道,「吳征,那是我弟弟,你們誤會了。」
「你弟弟?」吳征愣了愣,卻不想臉上猛然挨了一拳,將他打倒在地。
「誰是她弟弟,找死!」丁煜兇狠的吼著。
暖風在那拳揮過去時,眼前黑了黑,明白丁煜又闖禍了,也顧不得他,一把將他推開,蹲下來去扶吳征。
「對不起,對不起,吳征,你怎麼樣?」她用力將吳征拉起,看到他眼鏡被打歪,鼻子在流血。
也只有她,因為早已習慣替丁煜處理善後,雖然急的要命,卻仍有一絲冷靜扶好他的眼鏡,拿出帕子來替他擦血,然後試著將他扶起來。
不過吳征似乎不堪一擊,人忽然撫住胸口用力喘息起來。
「吳征?」暖風嚇了一跳,伸手拍拍他的臉,而他扔是抓著胸口,喘息著,人似乎越來越難受,「你哪裡不舒服,不要嚇我。」暖風扶著他,不知如何是好。
丁煜在旁邊看著,在吳征的腳上踢了一腳:「裝模作樣,才一拳就這樣,紙做的?」說著又是一腳。
「你住口!」被打的人已經這樣,丁煜卻一點後悔的意思也沒有,暖風也不知哪來的火氣,沖著他就是一聲。
這還是第一次暖風這樣跟他說話,丁煜竟然怔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然後,終於聽到一直喘著氣的吳征,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我,我的書包里,有,有葯。」
暖風忙鬆開他,撲到放在一邊的書包旁,在裡面摸索了半天,終於找到一瓶葯,借著燈光看上面寫著一次三粒,倒了三粒出來,然後想到吳征的包里似乎還有瓶礦泉水,便一起拿來,湊到吳征嘴邊:「是不是三粒?」吳征沒答,張口吞下。
丁煜定定的看著兩人,方才的輕蔑隱去,臉上現出難以形容的表情。
她叫他住口。
吃過葯,隔了一會兒,吳征終於有些好轉,卻仍是坐著,用力喘了口氣后對暖風說:「我沒事了。」
暖風握緊了手中那瓶葯,如果沒看錯,這葯的說明書上寫的是主治心臟病,走廊的燈下,她看到吳征臉色蒼白,她無言的將他扶起來,然後替他輕輕拍去身上的灰塵,對他道:「你能走嗎?我送給回家。」說完將一旁的書包背起。
「我沒事了,」吳征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弱不禁風,人掙扎了一下,想掙開,又有些不捨得,看看只出到一半的黑板報道,「何況,還有黑板報沒弄好。」
「不管它,我送你回家。」說著攙著吳征往校門口走。
吳征覺得現在的暖風略有些不同,溫順的外表下,帶著說一不二的倔強,他沒再說什麼,慢慢的隨暖風往校門外走。
已經有兩年沒有發作了吧?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恢復健康了,雖然父母不讓他上城裡的高中,體育課也關照過老師讓他少做劇烈動運,但已經漸漸沒了病人的自覺,連書包里的葯也是母親堅持才不得不帶著的,沒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
他原來,仍是個病人。
心裡是從未有過的灰心,他覺得暖風的手臂小心的扶著他,心裡更難受。
兩人自始自終沒有再理會丁煜,丁煜像是個不存在的人,被扔在校門口的走廊里,出了一半的黑板報,咬了幾個的包子。
暖風比原來早了兩個小時來學校,將沒有出完的黑板報出完。
昨天送吳征回家,他的母親一看到他的傷就大呼小叫,吳征只說是摔的,還回身安慰心虛不已的她。
吳征的家就在鎮上地段最好的那個住宅小區里,是一戶一幢的格局,早幾年在造的時候,就聽母親說那是只有有錢人才住得起的地方。
吳征有心臟病,如果昨天吳征有事,或者在見到自己的母親時說丁煜打了他,憑自己家的經濟能力,又該如何彌補這種過失?
粉筆因為用力過度,斷了,她停了停,然後又寫下去。
丁煜昨天沒回家,一個晚上混在遊戲房,身上輸得半毛不剩,挨不到上課的時間,他早早來了學校,準備再打一個多小時的籃球消磨時間。
然後他又看到了暖風。
你住口。
這句話又閃進他的腦中,他眉頭皺了皺,有些心煩意亂。
為什麼她會說這句話,逆來順受到現在,她從沒有半點反抗,為什麼忽然敢對著她說這句話?是為了那小子嗎?
是了,一定是的。
就如同一直掌控在他手中的玩偶忽然不照他的話行事,他忽然有種遭了乎視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困擾了他一夜,讓他在打遊戲時一直輸,一直輸。
「真是啼笑晦氣!」他吐了口口水,往前去。
「給我點錢。」他站在暖風身後道。
暖風還沉在自己的擔憂中,嚇了一跳,回頭看到是丁煜,怔了怔,想起他昨晚沒有回來,這已是常有的事,自他小學時就夜不思歸的打遊戲,當時還擔心的出去找,後來實在拿他沒有辦法,也沒見他闖禍,也就只有任他去。
「要錢做什麼?」她放下粉筆,看著手上白白的粉塵。
「你怎麼總那麼多話,吃早飯沒錢,可以嗎?」手攤到她面前。
暖風從書包里拿出錢包,抽了張十塊錢的紙幣給他。
「就這點?」他手沒有伸回去。
暖風嘆了口氣,看到裡面只有一張五十塊錢,便將那張錢抽出來給他:「把十塊錢還給我吧,我中午也要吃飯。」她淡淡地說。
為什麼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口氣也是,似乎跟他多說一句話就會死一樣。
「自己想辦法。」他有些惱火,接過那張五十塊錢,一併放進口袋裡,轉身就要走。
「丁煜。」暖風叫住他。
丁煜停住。
「以後能不能不要再打架了?」她的聲音很輕,似猶豫著要不要說,停了半晌才又道,「我知道你恨我,那都是我的錯,如果你只是想讓我不好過,那就沖著我來。」那是她想了一晚的話,也是她幾年來想說卻一直沒有說的話,她不是真的逆來順受到無知無覺,她也不求他能原諒她,傷害和侮辱她都忍得,卻又何必傷害到他人來達到讓她難受的目的?
小學與初中時的那些事件她都歷歷在目,並不是她記仇,而是那些向她告狀人的表情和被他傷害的人的臉都太過清晰,那時她太小,也並不認識那些被他打傷的人,而昨天那一幕,就是當著她的面,打的是她的同學,如果吳征心臟病發作出事怎麼辦?如果他死了怎麼辦?那付出多大的代價?弄不好是要做牢的。
只是丁煜並不知道暖風的想法,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她忍無可忍終於暴發了?好,很好,他等的就是這一天,他早就知道她們母女根本就是想早些甩掉他,還做出一副相安無事的表情,很好,大家不如把話挑明,一起撕破臉。
「你終於露原形了秦暖風,為了那個書獃子嗎?是不是心疼的不行?」他向她走近幾步,「好,把你的真實相法再表現的明確點,指著我鼻子罵啊,罵我丁煜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混蛋,不用再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罵,快罵啊。」
暖風猛的向後退了一步,瞪著丁煜,下巴無意識的抖著,然後整個人都抖起來,就像那年丁煜剪去她頭髮時的樣子,臉色白的嚇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