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豚臂彎
第4章海豚臂彎
01
高一結束的暑假,學校要組織夏令營,是到廈門去看海。對於從小在北方長大的我們來說,大海是神秘的,也是充滿著誘惑的。
記得小時候在電視里看到有關大海的鏡頭,總幻想長大后一定要去看大海,感受海水的溫度,在沙灘上撿貝殼,迎著海風奔跑。
那一直是我心中的一個夢想。
大海,藍天,貝殼,沙灘,還有那急速沖入海浪里的海鷗。
當林樂銘提著大包小包從超市出來的時候,我正和許落葵在泳衣店挑選泳衣。他打電話過來說:「喂,夏春曉,你們的行李箱我都買好了,你和落葵一會兒到學校來拿。」
「好的,顧青空的你買了嗎?」我走到了店門口。
「當然,我們四個的都買了啊。」林樂銘那邊傳來鬧嚷嚷的聲音,想必已經到了公交車站。
「好的,待會兒見啊。」掛了電話,我繼續為選擇藍色還是粉紅色而糾結。
「剛才林樂銘說什麼了?」許落葵從試衣間走出來,一邊拉扯衣服一邊問我。
「他說把我們在路上吃的零食都買好了,讓我們等會兒去學校的操場等他。」
「春曉,你見過海嗎?」
在回學校的公交車上,許落葵突然問起了關於海的問題。
「沒有。」我看著她,搖了搖頭。
「我很小的時候跟著爸爸去過一次,是在冬天,那個時候還太小,不知道海是那麼深邃,那麼寬廣。我記得我還拉著爸爸的胳膊說,爸爸,我們坐船去海的對岸玩好嗎?」她自顧自地說著,眼睛望著窗外。
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到許落葵稱許易陽「爸爸」。在我的印象中,她總是直呼許易陽的名字。曾幾何時,我是多麼羨慕他們之間的關係,除了是父女,有時候我覺得他們更像是親密無間的好朋友。
「你喜歡大海嗎?」我問。
「談不上喜歡吧,不過那一次,站在海邊,看著沉默的大海,我的腦海里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就是想要去到彼岸。」
「那後來去了嗎?」
「傻瓜,當然沒有。」許落葵輕輕地笑起來。
我注意到她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恬淡的笑容。
「你爸爸最近怎麼樣啊?」
「他啊,還是很忙,有時候我們幾天才能碰上一面,通常都是他剛回來沒多久,我就要起床去上學了。」
「小心別把身體累垮哦。」
「他啊,就是一個金剛。」
見到林樂銘的時候,他正坐在操場邊上,手裡拿著一根冰棍,吐著舌頭的樣子像極了一隻小狗。
「林樂銘,你這是幹啥啊,買這麼多東西,又不是要出國。」許落葵跑過去蹲在那些塑料袋面前,開始翻裡面的東西。
薯片、可樂、話梅、牙膏、牙刷,毛巾……能想到的東西,林樂銘全都沒落下,旅行不像,倒像是逃難了。
「其實也就一晚上的火車,第二天就到了,哪用得到這麼多啊。」我看著林樂銘,在他旁邊坐下來。
「你們這些人啊,又沒讓你們出力,還在那兒叫嚷。」林樂銘把臉板起來。
「好啦,東西反正都是要用的,剛剛許易陽給我電話了,說今天休息在家,讓我們去吃飯。」許落葵站起來說道。
「許易陽?是誰?」林樂銘疑惑地看著許落葵。
「許落葵的爸爸咯,她都這麼稱呼她爸的。」我懶懶地接話。
「是啊,這樣感覺我們之間的距離就小了,反正他也挺樂意我這樣叫他的。」許落葵笑著說。
在去許落葵家之前,我們先陪林樂銘去了一趟他家放好東西。從他家出來,在十字路口碰到了顧青空。
他正從健身房出來,穿著一身的運動衣,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的精神。
許落葵提議,要不叫上顧青空一起去吧。
「好啊,我沒意見。」林樂銘聳聳肩。
「那就叫他咯。」許落葵看著我,好像在等我的回答。
「我也沒意見啊,落葵,你叫他吧。」
四個人到達許落葵家的時候,許易陽早就燒好了一桌子的飯菜,還特意為我們買了大瓶的可樂。
「孩子們,開飯吧。」他從廚房走出來,像是一個孩子王。
我坐在許落葵的旁邊,小心翼翼地看著坐我對面的許易陽。他剪短了頭髮,鬍子也特意颳得很乾凈,藍色的短袖T和灰色的多袋褲,使他看起來年輕不少。
「今天的菜如何?」許易陽問道。
「很好吃呢!」我與許落葵異口同聲地說道。
林樂銘和顧青空都沒怎麼說話,在許易陽面前,他們難免顯得有點拘謹。好在我之前就來過,倒是輕鬆許多。
到後來,林樂銘和許易陽聊開了。從體育到金融經濟,再到古時候的英雄,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都忘了吃飯。
我和顧青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許落葵主動去廚房洗碗,林樂銘和許易陽還在繼續他們的三國話題。
「春曉,你和許落葵是怎麼認識的?」顧青空忽然問我。
「一年前,我在我媽媽上班的醫院碰到了出車禍的他們。」
聽到車禍二字,顧青空突然就打住了,沒有再追問下去。繼而他問我道:「你看過大海嗎?」
「沒有。」我搖搖頭。
「我也沒有。」
「馬上就要見到了,我很期待。」
電視里正在放一個旅遊專題片,講廈門鼓浪嶼。夏天的海是充滿活力的,那種深邃的藍,好像是要灌進人們的心裡。
「真開心,能和你們一起去看大海。」
後來,顧青空告訴我,他的心裡也一直有個夢想,那就是和心愛的人一起去看一次大海,站在海邊,牽著心愛的人的手,感覺即使經過滄海桑田,兩個人也會相伴在一起。
關於這種天長地久的約定,我從來都沒有想過。
我覺得,只要兩個人相愛,無論過著怎樣的生活,如果陪伴在彼此身邊,相互信任和體諒,那麼一定會不離不棄地走下去。
02
踏上去往廈門的火車的前一晚,顧青空邀請我們一起去KTV唱歌。
在燈光迷離的包房裡,我們四個人邊唱邊跳。大家都覺得這次夏令營必將成為我們的一次大狂歡。
林樂銘要了很多酒,和顧青空玩起了骰子。
我和許落葵坐在沙發上點那些軟綿綿的情歌。女生大抵是喜歡小情歌的,因為唱出了我們心底的那些小秘密。
唱歌的間隙,我回頭看著蹲在檯子前面的顧青空和林樂銘,他們像小時候玩遊戲贏彈珠一般的專心和投入。
他們好像喝得都差不多了,兩個人的臉上都瀰漫淡淡的紅暈,可是誰都沒有叫停。
喝到最後,是顧青空先認輸的。他橫躺在沙發上,手上還端著酒杯,嘴裡的話已經含混不清:「林樂銘,算我輸了行不,明天晚上還要坐整晚的火車呢。」
「那不行,要喝就要喝痛快,這麼快就認輸,你烏龜王八蛋啊。」
本以為顧青空會生氣,沒想到他卻哈哈地笑了起來。
「我是烏龜王八蛋,我是小狗,我輸了還不行嗎?我是真的喝不下去了,頭好暈啊。」他口齒不清地說著。
「林樂銘,你也別喝了,等會兒都喝醉了,我和春曉可抬不動你們。」許落葵放下話筒站到了林樂銘的身後勸說道。
「你別管我。」林樂銘把許落葵的手一推,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原來,他也喝醉了。
從KTV出來,已經是凌晨了。街上的風很大,雖然是夏天,但還是有點涼。
我和許落葵像兩個大力士,一人扶著一個醉鬼,走在冷清的街頭。街邊的路燈都亮著,頭頂上沒有月亮,在樹枝的搖曳下,路燈投在地上的光影也顯得影影綽綽的。
攔下一輛的士,許落葵坐到了副駕駛室,我把顧青空和林樂銘塞進了後座。
一路上,林樂銘和顧青空都在昏昏欲睡,酒氣很大,我感覺胃都在翻江倒海。
涼風從車窗外灌進來,電台里放著很老的情歌,馬路上的車很少,我和許落葵都沒有說話。
在這樣靜謐的時刻,顧青空突然坐了起來,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我們到廈門了嗎?」他神情恍惚地看著我說。
「你喝多了還沒清醒吧,現在我們去許落葵家。」我遞給他一瓶純凈水,讓他漱漱口。
「哦。」在喝完幾口水之後,他又躺在了靠椅上。
許易陽沒有在家,想必又是在加班吧。
我們敲了半天,小區的保安才慢悠悠地從保安室里探出一個頭來,仔細地看了看我們,確認之後才打開小區的鐵門。
此時的顧青空已經清醒了許多,林樂銘還醉醺醺的,顧青空只好攙扶著他。
我們四個人走在極其安靜的小區里,周圍的花壇里開了很多薔薇,淡淡的香氣撲面而來。
「有沒有覺得我們像是小偷啊?」顧青空突然說道。
儘管他壓低了聲音,可是在這樣安靜的凌晨,他的話還是顯得很大聲。
正好有個巡邏的保安,他在離我們十米開外的地方用手電筒掃視著我們,嚇得我們大氣都不敢出。
「王叔叔,是我,許落葵。」許落葵趕緊打了個招呼。
在聽到是許落葵的聲音之後,那人才把手電筒關了,囑咐我們兩句后他便朝大門的方向走開了。
一回到家,大家都倒在了沙發上。
顧青空和林樂銘去睡許落葵的床,而我和許落葵睡在了許易陽的房間。
把顧青空和林樂銘安排好之後,我和許落葵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天。反正也快天亮了吧,好像這個時候還特別清醒呢。
「春曉,你覺得林樂銘喜歡我嗎?」許落葵在黑暗裡呼吸很輕。
「好像喜歡吧,但他好像對誰都挺好的,我也不知道。」我如實地回答著。
「就是,他對誰都好,有時候真不喜歡他這樣。」
後來,我們都睡了過去。等到醒來之後,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大家簡單收拾一番,便各自回了家。
火車是晚上十點的。
在趕往火車站的的士上,我突然感覺胃裡有點不舒服。
林樂銘問我有沒有事。
我咬著牙齒說:「沒事,可能是昨天晚上沒休息好。」
等到了火車站,我才徹底感覺人要爆炸了。胃裡翻江倒海般難受,隨後就開始嘔吐。林樂銘只好把我送到了附近的一家小診所。
小診所的醫生為我做了診斷,說是急性胃炎,需要住院。
林樂銘二話沒說,就打車把我帶到了醫院。
躺在病床上,我忍著疼痛對林樂銘說:「你趕快去火車站,不然等會兒來不及了。」
林樂銘捏著我的手,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焦急地說:「沒事的,以後還有機會去,春曉,你沒事吧?」
「我沒事。」
然後我就昏倒了。
醒來的時候,媽媽和林樂銘都在。媽媽告訴我說,可能是由於喝酒和睡眠不足造成的,要我以後小心點。
我順從地點點頭,然後露出一個笑說:「沒事了,感覺好多了。」
我也不想讓媽媽擔心。
等媽媽去上班之後,我才責怪起林樂銘來:「你為什麼不跟著他們去啊,我又沒什麼大問題。這次廈門夏令營不參加,下次想看海不知道得等到什麼時候去了。」
「昨天你吐得那麼凶,把我都嚇到了。」林樂銘一臉委屈。
「好了好了,我不是沒事了嘛。」
「嗯,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顧青空和許落葵他們都到廈門了吧?」
「到了,剛剛給我發了信息,說讓你注意身體。」
後來,我有問過林樂銘,沒有到廈門看海後悔嗎?
那個時候,他沉默著沒說話,只是搖著頭。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執意要留下來陪我,才會導致後面,我們之間有了那麼多不能說的秘密。
03
我的病恢復得很好,後來轉到媽媽所在的醫院,方便照顧。
林樂銘每天都會來陪著我,順便向我彙報顧青空他們在廈門的行程。顧青空還特意用手機發送了一些圖片給我們看。
晚上,我接到顧青空的長途電話。
「夏春曉,你好了嗎?」顧青空的聲音顯得有點失真。
「好著呢,我沒事,你們玩得怎麼樣?」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們的情況。
「嗯,今天我們到鼓浪嶼了,這裡很漂亮,現在我們在海邊,你聽,大海的聲音。」
然後,我們都沒再說話。話筒里傳來輕輕的聲音,像是有誰在低低地嘆息。
那麼清楚,又那麼不真實。
「夏春曉,你聽到了嗎?」顧青空在那邊大聲地喊著。
「聽到了,聽到了,是大海的聲音。」
「夏春曉,大海真美。」
「顧青空啊,我不跟你說了,長途電話好貴的。」在聽到顧青空在那裡感嘆海的時候,我迅速地掐斷了電話。
因為身邊的林樂銘已經把眼睛瞪成了鹹鴨蛋那麼大。
「對不起啊,我連累了你。」我把頭轉向林樂銘,小聲地說道。
「都跟你說了沒什麼,又不是沒有機會了,要不然,等你出院了,我帶你去看海。」他不耐煩地回答道。
「我沒有其他意思,你生什麼氣啊!」
「我哪裡有生氣。」
「你沒生氣幹嗎板著臉,想嚇死我啊。」
「你……」
林樂銘被我說得無語了,他起身按開了頭頂上方的電視,看起了足球賽。
我躺在床上,看著他想要生氣又不能生氣的樣子,覺得滑稽極了。
許易陽來看我的時候,我正在睡午覺。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裡,我看到了大海。我在海邊奔跑,像一隻海燕那麼敏捷。跑著跑著,突然一個浪頭朝我砸來,就快要被淹沒的時候,我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睜開眼睛,差點沒把我嚇一大跳。
在我眼前的竟然是許易陽。
沒錯,他笑意盈盈地看著我,青色的下巴都快要抵到我的額頭上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好奇地看著他。
「許落葵告訴我的唄。」他從身後掏出一大束花放到病床旁的柜子上。
「你不會是來給我變魔術的吧?」看著他的動作,我忽然想起了之前他給我們變的撲克魔術。
「那些魔術,你們都會了啊,這次來點新鮮的。」他神秘兮兮地說著。
「這次大變活人嗎?」我的眼睛睜得老大,生怕錯過他的任何一個動作。
「先不告訴你,你現在沒事了吧?」
「好了,虛驚一場。」
「好吧,等你出院了,我請你去吃自助餐,好好地補一補身體。」
「我現在可不能亂吃東西。」
「也是,好了,我還要趕去上班,到時候你出院了記得打電話給我,我有禮物送給你。」說完,他在我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站起身來走出了病房。
在那一瞬間,我差點失去了呼吸。
天啊,我簡直不敢相信,許易陽竟然給了我一個吻。
雖然是那種長輩對於晚輩的關愛,是一個極其平常的吻,可是對於我來說,那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卻是那樣的漫長。
看著許易陽離開的背影,我的心突突地跳得厲害。
那個埋藏在我心底的秘密在這一刻像水蒸氣一樣不停地往上冒。
後來,許易陽斷斷續續地來看過我幾次。
有時候是清晨,有時候是晚上。
而有一次,他是凌晨過來的,見我在睡覺,他就在我病床前趴著睡了過去。
天快亮的時候,我醒了過來。當我發現許易陽在我病房裡時,我忽然有一種很恍惚的感覺。
此時窗外有鳥鳴,或許是剛剛下過雨的緣故,空氣里透著絲絲清涼。我想起許易陽住院的時候,我和許落葵也曾徹夜守在病房裡。
那個時候,看著沉睡中的許易陽,覺得他像是一個乖巧而寧靜的孩子。
而在我睡著的時候,他會不會也站在我的面前,靜靜地看我呢?會不會為我蓋好被子,或者一個人自言自語一會兒呢?
我直起身子坐了起來,他微閉著眼睛,呼吸平穩。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我竟然俯著身子吻了吻他的額頭。像上次他在我的額頭留下一個吻一樣,這個吻也極其的輕柔。
只是蜻蜓點水般的一瞬。我的臉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趕緊縮回身子,生怕驚醒了沉睡中的許易陽。
而後,他從夢裡醒過來,笑著問我有沒有吵到我。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深邃的眼睛,彷彿深深的海洋。
林樂銘把早餐送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電視里放著早間新聞,林樂銘一邊看著新聞一邊和許易陽聊著天。
這個時候,只有我,悄悄地打量著許易陽。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被我記在腦海里。等到他走之後,我便拿出來細細地回味。
關於之前那個讓我感到害怕的念頭終於還是實現了。我偷偷地吻了許易陽,那應該算作是一個蓄謀已久的吻。
如果,我不將這件事說出來,應該不會有人知道。在那天色初亮的清晨,我做了一件連自己都不敢想的事。
04
顧青空和許落葵從廈門回來時,都給我帶了禮物。
許落葵帶的是一串貝殼做的項鏈,各種形狀大小不一的貝殼被一根絲線穿起來,如果把貝殼覆蓋在耳朵上,還能聽到細細的轟鳴聲。
許落葵告訴我,那就是大海的聲音。
我把稍大的貝殼扣在耳朵上,果然有細微的聲響。絲絲的聲音灌進耳朵,閉上眼睛,彷彿我也站在了海邊。
而顧青空則送給我一套他自己拍的大海的照片。有日出時候的大海,日落時的大海,陽光下的大海,還有暴風雨中的大海。
每一張大海,都代表了不一樣的意境。
他們還去參觀了海洋館,還跟海象、企鵝、海豚合了影。當顧青空把錄的視頻給我看的時候,看到海豚躍出水面的那一刻,我忽然在想,海豚的臂彎會是柔軟的嗎?應該是吧,就像戀人的臂彎。
顧青空說:「夏春曉,其實大海跟人一樣,也有喜怒哀樂的。」
「真的嗎?」我睜大眼睛看著顧青空。
「是啊,平靜時候的大海顯得特別的寬廣,一望無垠,而憤怒的大海就像是一隻發怒的猛獸,是可以吞沒人的。」顧青空手舞足蹈地比畫著。
「顧青空,你看了大海之後,喜歡海嗎?」
「非常喜歡,真希望能再去看一看。」顧青空的臉上洋溢著幸福。
「那好啊,有機會了我們一起去看大海啊。」
「好啊,就這麼說定了哦,我們要一起去看大海。」
這次的夏令營,許落葵想必是有點失落的。因為林樂銘為了陪我,而沒有跟他們一起去廈門。
雖然許落葵嘴上沒說什麼,但是我知道,因為在那之前,她就跟我說過很期待這次的廈門之行,還說希望能在海邊牽起林樂銘的手。
所以當林樂銘問起許落葵在廈門是否玩得開心的時候,許落葵的臉上明顯有幾分失落,她撇著嘴巴說:「你們都不在,能玩得開心嘛。」
「不是有同學們嘛,還有顧青空跟你做伴呢。」林樂銘並沒有聽出許落葵話里的意思。
「他又不喜歡說話,老是悶悶不樂的。」許落葵繼續抱怨道。
「那這麼說起來,還真是有點後悔沒陪你們一起去呢。」林樂銘像是道歉般地壓低了聲音。
「不過沒關係,以後的機會多的是。」說完,她把頭轉向了我,「春曉,你快點吧,顧青空還在學校門口等著我們呢!」
「馬上就好。」我把最後一點筆記整理好之後,匆匆地收拾好書包跟著許落葵和林樂銘往學校大門走去。
因為顧青空的提議,晚上我們會去看一個馬戲團的演出。不知道顧青空是從哪裡弄到的四張票,反正只要是他想的,就沒有辦不到的。
「馬戲團是來自俄羅斯的,據說會有很多驚險刺激的動作呢。」顧青空把我們叫上車,是他爸爸的車。
「我們能去摸摸那些獅子或者大象嗎?」許落葵問。
「好像不可以吧,它們雖然在馴獸師面前很溫順,但它們畢竟還是猛獸啊。」顧青空沒有回頭,駕著車。
到了馬戲團,顧青空讓我們先下車,然後他把車停到了附近的一個地下停車場。從裡面出來的時候,他還特意拿了四瓶可樂,一一遞給我們。
馬戲團表演是晚上八點開始的,現在才七點半外面就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大家自發地排起了長隊,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激動,因為很少有來自國外的馬戲團到這個城市來進行表演。
我們站在人群中,排隊等待著進場。
那些金髮碧眼的白俄羅斯美女在台上和大象、獅子、老虎進行著表演,台下觀眾的掌聲也是此起彼伏。
「喲,快看,那隻老虎的牙齒好鋒利!」林樂銘大叫一聲。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們看到了那只有著鋒利牙齒的老虎,以及躺在它肚子下面的馴獸師。
「不會是讓老虎親吻那個女馴獸師的臉吧?」許落葵不可思議地問道。
「當然咯。」林樂銘頭也不回地說。
「太刺激了。」許落葵直起了身子。
觀眾的掌聲淹沒了所有人的心跳。
在我家的抽屜里放著我寫的日記以及一些卡片。
我把顧青空送給我的那些照片也一併放了進去。在睡不著的夜裡,打開檯燈,躺在床上,一張一張地翻看那些照片。
我想著,如果我沒有突然生病,那麼我便也會跟他們一同站在廣袤的天地間,看那藍得發亮的海面以及感受白花花的日光浴。
那麼,我也就不會和許易陽發生那兩個看似並不存在的吻。
我在每一張照片後面寫上顧青空的名字,一筆一畫,認認真真地書寫。
突然手機鈴聲響了,是許落葵發來的簡訊,問我:睡覺了嗎?
還沒呢,什麼事。我迅速地回了過去。
然後,許落葵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來到陽台上,接起了許落葵的電話。頭頂上,繁星密密麻麻地閃爍著,像是那些埋藏在心底的心事。
「夏春曉,我覺得林樂銘真是個傻瓜。」電話那頭傳來許落葵輕輕的嘆息聲。
「怎麼了啊?」我盡量壓低聲音。
「剛才從馬戲團出來,你和顧青空走了之後,我和他一直沒有打到車,我就說,不如你陪我一起步行回去吧。你猜他怎麼回答我的。」
「怎麼回答的?」
「他竟然開玩笑地問我,你不會是想跟我約會吧。」
「那他不知道你喜歡他?」
「當然不知道,他這頭豬,看來我只好跟他說清楚了。」
許落葵掛了電話之後,我重新躺到床上。我把她送我的貝殼項鏈從抽屜里拿出來,扣到耳朵上,頓時響起了大海涌動的聲音。
伴隨著海浪的聲音,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05
顧青空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還在睡夢中。平時周末,我都會關機的,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太沉醉於海浪的迴音,我竟然忘了。
早上,我被顧青空的電話吵醒。極其不情願地接通了電話,我還沒來得及恢復意識,顧青空就在那頭大聲地說著:「夏春曉,你快到步行街這裡來,林樂銘和許落葵好像在吵架呢!」
「他們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剛路過這裡,就看到他倆在爭吵,你快來吧。」
匆匆掛掉電話,我從床上彈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站在鏡子前,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想,大清早的,他們怎麼會在步行街,又怎麼會吵架?
因為是周末,所以出行的人很多,加上又是到步行街,等了很久才攔到一輛空的士。開始司機還不太想去,說人太多,那邊肯定堵車。可是我容不得半點等待,硬是說服了司機往那邊急速開去。
此時,顧青空的簡訊又發了過來:「夏春曉,我在KFC門口等著你啊。」
「好的。」我回過去。
到達步行街的時候,真不是我想象中的人多,步行街的街口被來來往往的人塞了個水泄不通。
我擠進人群,小心翼翼地挪動著步子。好不容易看到了KFC的大牌子,可還是花了差不多五分鐘才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顧青空。
他一把拉著我往對面的一家吃冰的店走。
「喂,不要急啊,到底發生了什麼啊?」我氣喘吁吁地問他。
「本來早上我出來見一個朋友,在路過步行街的時候,看到林樂銘和許落葵,我剛想過去打個招呼,沒想到聽到許落葵對著林樂銘大吼,隨後他們進了那家冰店,我就給你打電話咯。」
「他們還在裡面嗎?」
「在。我一直看著呢!」
我們爬上冰店二樓的時候,林樂銘和許落葵正坐在一個角落裡。身旁是大大的落地玻璃窗,有稀疏的陽光靜靜地照射進來,打在桌子中間的塑料花瓶上。
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每個人面前碗里的冰都已經融化了,融化成一攤水。可是好像誰也沒有注意到。
「許落葵。」我輕輕地叫她的名字。
他們幾乎是同時轉身看向我們這邊的。
我和顧青空在他們旁邊坐好,默默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許落葵和林樂銘還是沒說話,各自把頭轉向窗外。
「怎麼了啊?」我推推許落葵的手,打破了沉悶得要死的氣氛。
「你問他啊!」許落葵回過身來,眼睛看向了林樂銘。
然後我和顧青空又一起看向了林樂銘。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他沒有回頭,語氣淡淡的。
後來,顧青空把林樂銘拉走了,我和許落葵留在了冰店。我們商量好分頭行動,問出一個所以然來。
「落葵,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有什麼,昨天和你講完電話之後,我打電話跟他說,我喜歡他。他也不說話,還以為他害羞,同意了,便約他早上出來逛街。沒想到,等他趕來之後,竟然跟我說他不能答應。」
「啊?你跟他表白了啊?」我的嘴巴張成了O型。
「是的,我以為他會答應的,沒想到他……」
「他拒絕你了?」
「他也不拒絕我,也不答應我,你說氣人不氣人。」
「或許是他有什麼苦衷呢?」我好心地替林樂銘解釋著。
「他能有什麼苦衷,總不能說他喜歡男孩子吧,打死我也不會相信的。」
「那倒不可能,要不,我去幫你問問他的想法咯。
「算了,免得說你是我派去的間諜。」
後來,我和顧青空約在我家對面的廣場見面。
他偷偷打車來的,見到我之後,打開車窗,示意我上去。
「去哪裡啊?」我問。
「帶你去一個你沒去過的地方。」他神秘兮兮的。
「還有我沒去過的地方嗎?」我好奇起來。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車子一路向郊區的方向開去,然後,視線里開始出現大片的向日葵,一路逼近,眼前的向日葵越來越多,漸漸地,彷彿置身於向日葵的海洋中。
「喜歡這裡嗎?」顧青空點燃一根煙,順勢坐到了地上。
「喜歡啊,你快說,昨天林樂銘說了些什麼啊?」雖然這裡很美,但是我更關心昨天林樂銘跟他說的話。
「他說對許落葵沒感覺,所以不想隨便答應。他怕傷害她。」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準備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順其自然唄,總不能說拒絕人家了,然後再也不見了吧。」顧青空吐出一口煙霧。
「唉,以許落葵的性格,我想她不會罷休的。」
「你也多勸勸許落葵吧。畢竟我們只是旁觀者,要比他們清楚得多。」他站起來,站到向日葵花叢里,「夏春曉,覺得我像向日葵嗎?
「顧青空,正經點,我是怕林樂銘太決絕而讓許落葵難受。」
「那你能管到什麼,還不如讓他們自己解決。」
「也是,我們畢竟不是當事人。」
「走吧,我們去摘向日葵吧。」
「好啊,喂,你等等我啊!」
06
回到學校之後,我找林樂銘在學校後山的一個涼亭里談了一次話,關於他和許落葵之間的事。
「夏春曉,你不要來勸說我了,我真的不喜歡許落葵。」林樂銘靠在石凳上堅決地說道。
「許落葵哪裡不好呢?」
「我沒有覺得她不好,但是我也從來都只是把她當成好朋友,從來都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你都沒試一試,怎麼知道不可能呢?」
「我做不到。」林樂銘起身,站到了涼亭的邊上。
「我沒有其他的意思,許落葵是我的朋友,我只是不想看到她傷心。」
「夏春曉,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人,我真的無能為力。」說完,林樂銘便走出了涼亭,往山下走。
「林樂銘,你不要想太多。」我追過去。
下山的途中,恰好碰到了許落葵。她的眼睛紅腫,大概狠狠地哭過一場。見到我們,愣了一下,便調轉步子往回走了。
「許落葵。」我大叫了一聲。
許落葵停下步子,轉過身來等著我們。
林樂銘走在我前面,跟許落葵打了個招呼,便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我走過去拉起許落葵的手安慰道:「落葵,不要想太多啊。」
「我知道的。」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林樂銘,你走那麼快去投胎啊,等等我們。」我吼了一聲。
他也停住了腳步,回過身來,笑嘻嘻地回答道:「我還不是怕打擾你們。走吧,一起去吃飯,現在時間也不早了。」
三人一起去了學校食堂,點了滿滿一桌子的炒菜,還喝了一點點啤酒。
許落葵好像也沒有多傷心,依舊笑著和我開玩笑。
她時不時地偷偷看一眼林樂銘。這個傻傻的大男孩,在面對向他表白的女生的時候,他慌得不知所措。而如今,他也只能悶悶地扒著飯,插不上一句話。
接到林樂銘電話的時候,我正在生物實驗室補上前一天的實驗課。
實驗室很安靜,手機連續響了好幾遍之後,我才跟老師說了一聲,退出了實驗室。站在走廊上,我接通電話:「你幹嗎啊,我現在正做實驗呢。」
「許落葵出事了,在學校的禮堂。」林樂銘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急,有點語無倫次。
我沒有多說什麼便匆匆掛掉電話,向禮堂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見到很多學生都在朝那邊跑去,隱約中我聽到有人在說,好像有人跳樓了。
跳樓?許落葵跳樓?
我的腦子一瞬間就蒙了,兩腿也剎那變得疲軟,使不出一點力氣。朝禮堂跑去的學生越來越多,大家一邊八卦一邊跑得飛快。
我心中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我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話是真的,只能一邊安慰自己說「不可能」一邊加快速度繼續往那邊趕去。
學校禮堂外面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大家都在議論著跳樓者。
真的是有人跳樓。
而且那個人,就是許落葵。
顧青空從人群里鑽出來,在電話里告訴林樂銘我到了之後,便匆忙掛掉了電話。
「是真的嗎?」我問顧青空。
「嗯。」顧青空點點頭。
看到顧青空一臉的焦急和驚慌,我只覺得眼睛一花,天旋地轉間,就昏倒了過去。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我聽到顧青空在大聲叫我的名字。
在校醫室里醒過來的時候,頭還是有點暈暈的。醫生告訴我只是受到了驚嚇,沒有什麼大礙,輸點液就好了。
我抬頭看著滿臉疲憊的顧青空,他見我醒過來之後,才微微地鬆了一口氣。
「許落葵現在怎麼樣了?」我囁嚅地問道。
「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顧青空輕聲地說道。
我懸著的一顆心才慢慢地落了下來。
「你沒事吧?」
「嗯,沒事了。走吧,去看看許落葵。」我掙扎著坐起來。
「你別亂動,先輸完這瓶液吧。剛剛林樂銘給我打了電話,說現在許落葵還昏迷著。等會兒完了,我們再一起過去。」
我點點頭,然後把頭靠到了顧青空的肩膀上,我只想短短地睡上一會兒。
在醫院的急診室外面,林樂銘的整張臉都是灰色的。見到我和顧青空之後,林樂銘才稍稍恢復了點精神。
「許落葵呢?怎麼樣了?」我焦急地問道。
「在裡面昏迷著,不過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了。」林樂銘指了指關著一道玻璃門的急診病房。
「她為什麼會跳樓呢?」我想起前一天還和許落葵在食堂有說有笑,而現在她卻成了一個受傷的病人躺在病房裡,心裡不免有一絲恐懼。
「不知道……」
「不會是為情自殺吧?」顧青空突然開口。
「自殺你個頭!」我狠狠地瞪了顧青空一眼。
「春曉,我真怕許落葵有什麼事,我剛通知了她爸爸,他一會兒就到。」林樂銘的聲音里幾乎帶著哭腔了。
「林樂銘,沒事的,等會兒許易陽來了,我們盡量什麼都不要多說。等許落葵醒過來之後再說吧。」
大家都點了點頭。
在醫院的時間過得非常緩慢,我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焦急地等待著許落葵的結果。許易陽趕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他急匆匆地想要推開急診病房的玻璃門去看看許落葵,卻被醫生拒絕了。
我告訴許易陽說,現在許落葵已經沒生命危險了。
他才漸漸平復下來,說謝謝我們。
而許落葵跳樓的原因,我們又應該怎樣向許易陽說清楚呢?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等待著我們的又將會是怎樣的一個明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