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山寨釋主(2)

第46章 山寨釋主(2)

第46章山寨釋主(2)

菊花穿好了衣服,回頭一看蘭洪恩,像木樁一樣定在那裡,只顧渾身篩糠,沒法挪動半步。菊花見了,不知是同情,是憐憫,還是下人應盡的責任,或者是其他什麼原因,她反倒鎮靜了下來聽見外面喊聲更近,她忙去扶了蘭洪恩說:「老爺,快走吧。」

蘭洪恩還是磕打著牙齒說不出話來,只是隨著菊花,雙膝發軟地走下樓來。來到園子里,就聽見從「止足亭」那裡,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搗門聲。

蘭洪恩這時清醒一些了,忽然流下了淚水,嘆息著說:「天啦,這是蒼天要我的命呀……」

菊花見了,內心湧起一陣更大的同情和憐愛。這也許是女人既特殊、平庸而又偉大的地方吧,她望著蘭洪恩,完全像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平靜而異常堅定地說:「老爺,別說不吉利的話了!趁他們還沒進來,你快逃走吧!」

蘭洪恩絕望地說:「逃!往哪兒逃呀……」

菊花說:「老爺,只要你不這樣慌,就能逃出去」。

蘭洪恩聽了。忙說:「我,我不慌,菊花,你快說,怎樣才能逃出去呢?」

菊花指著左面院牆邊一棵桂花樹,說:「老爺,你看,天無絕人之路!那棵桂花樹,就靠在院牆邊;你爬上去,從院牆上爬到外面去,先躲起來。」

蘭洪恩隨菊花的手指看了看,果然身子不那麼哆嗦了,眼睛里也閃出了絕處逢生的光芒。片刻,轉身欲去,卻又看著菊花說:「菊花你……」

菊花沒等蘭洪恩話說完,就在他身後狠狠推了一把,說:「老爺,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他們可是沖你來的,我留下來照看老夫人和太太,你快走吧!」說完,又推了蘭洪恩一把。

蘭洪恩這才轉身,朝那棵桂花樹跑去了。

可就在這時,從南道上跑來一個蒙面漢子,手裡揮著大刀,一邊跑,一邊高聲叫喊:「站住,往哪裡跑!」喊著,就沖了過來。

菊花心裡猛地一驚。天啦,那聲音、那身材,正是冉龍貴呀!

正是的。

漢子們在「止足亭」那裡砸了一會門,打不開。冉龍貴性急了,忙讓人搭人梯,自己先從大翠住的房子上,翻進了園子。他正好發現想逃跑的蘭洪恩,顧不上打開門,先追了過來。可他只顧把注意力集中到蘭洪恩身上,沒看到站在屋子陰影下的菊花。

菊花卻看見他了!

在那一剎那,菊花差點驚叫起來。可她忍住沒喊。她知道一旦喊出口,老爺就會知道冉龍貴是強盜了。她急忙用拳頭塞住嘴巴,身子又不住痙攣起來,臉蒼白的像一張紙,一雙大眼呆了一般,緊緊注視著越跑越近的冉龍貴。而這時,蘭洪恩聽見喊叫,渾身的骨頭又癱軟似的,只顧顫抖,而忘了逃命。

「天啦——」菊花在心裡叫了起來。此時,她不知該怎麼辦了?她想喊住冉龍貴,卻不敢出聲。想奔過去護住老爺,雙腿卻也不聽話似的挪不開。一串痛苦的淚水掛上了她蒼白的臉頰。

冉龍貴越追越近,已經來到她面前了。這時,菊花完全是下意識地,衝過去,一把抱住了冉龍貴。她回過頭去,正想叫老爺快走,可冉龍貴猛地一腳,不偏不斜地踢在了菊花的小腹上。

菊花只覺得天旋地轉,小腹里的臟腑都像被搗碎了一般。她「啊」地尖叫了一聲,倒在地上,可雙手還緊緊抱著冉龍貴的大腿,用盡了平生力氣喊:「老爺,快走呀——」

說完,便身不由己地昏過去了。

現在,由著冉龍貴發獃了。剛才,他正跑著,忽然見屋子的陰影中跑出了一個女人,身穿鑲邊滾花旗袍,頭上戴著首飾。在女人抱住他那一瞬間,他又聞到了濃厚的粉脂香味。情急之中,他沒想到這就是他朝思暮想,出生入死來救的菊花,而把她當成了蘭洪恩的太太。因此,當他摔不及防被抱住那一瞬間,他惱羞成怒,滿懷著仇恨與怒火,飛起一腳,像要置這個女人於死地一樣,踢在了她的小腹上。及至菊花:「啊」

出了聲和喊出最後一句話后,他才明白過來,這是他的菊花!他的親人!他的大腦頓時「嗡」地一聲,手中的大刀「哐」地掉在地上。他呆了那麼片刻,見菊花癱在了地上,忙蹲下身去,急切地叫了起來:「菊花!菊花。」

菊花沒有一點反應,她已經昏過去了。

冉龍貴見了,立即從面罩下面,湧出一串悔恨與痛苦的淚水。他急忙俯下身去,悲愴地抱起菊花。他立即感到菊花的下身濕透了,抬起手對著燈光一看,是血!立即痛苦地叫了起來:「天啦,這是怎麼回事呀……」

這時,葉山他們已經打開門沖了進來。冉龍貴這才抬頭,咬牙切齒地去看蘭洪恩,卻早已沒影子了。

此刻,那些抱頭逃竄出去的蘭府家叮下人和親友,喘過了氣。在大管家的帶領下,開始吶喊著反撲了回來。而通過「保甲聯防」的村落,聽見了這裡報警的鑼聲,也四處敲起鑼來。冉龍貴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又見菊花這樣昏迷不醒,更無心戀戰。於是親自背了菊花,帶領弟兄們又從蘭府衝殺了出來。當他們來到夜幕籠罩下的田野里時,大家才鬆了一口氣。

然後,背著菊花連夜趕回了九層寨。

菊花在第二天早晨,才完全清醒過來。恢復意識后的第一個感覺,除了小腹還陣陣痙攣作痛外,便是覺得肚子里有種被掏空了的味道。她摸了摸肚皮,先前明顯隆起的地方,已經落了下去,又像做姑娘時一樣成了一塊平地。再就是感覺大腿間,仍然濕瀝瀝的,散發著一股難聞的血腥氣,還不斷有髒東西從肚裡流出來。她又看了看住的地方,是一塊深凹進去的岩洞,裡面鋪了乾草谷和一床蔑席,還有一床破得不能再破的爛棉絮似的東西。身上流出的血水已將下面的破棉被浸透了。菊花慢慢明白了,昨晚被冉龍貴踢了一腳后,她是小產了!可她回憶不起產在了什麼地方?她只依稀記得,當時肚子里像肝腸寸斷,一種錐心裂肺的疼痛。接著,雙腳就猶如踩在虛空里,身子不斷向一個黑暗的深淵裡墜去,然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後來,她意識時而像裂開一點縫隙,從外面透進一星半點思維的曙光。她感覺自己是被人背著,可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背她?又會把她背到哪裡去?肚子仍然發痛,可比先前要好些了。她感到餓得很厲害,想吃東西,想喝水。可是,身子像虛脫了一般,軟得除了能偶爾發出一兩聲呻吟外,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她感覺是在黑夜裡,耳畔響著呼呼的風聲。她有些發冷,尤其是下身。有一陣,她昏昏糊糊地覺得自己來到了河邊。她要過河,可沒船,於是就趟水,河水剛沒過大腿,冷得她直打哆嗦。醒來,才真的發覺兩條大腿被什麼淋透了。再後來,她就覺得來到了一個地方,被人放下了。她感覺是回到了家,又好像是她在蘭府住的樓上,身旁有許多人說話,可聲音都很陌生。她想,我這是來到了什麼地方?是些什麼人說話?她想睜開眼睛看一看,可眼皮上像是墜了一塊鉛,怎麼也睜不開。接著,就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現在,菊花什麼都明白了。她努力支撐著坐了起來。從洞口看出去,她發現對面是一片連綿、險峻的群山。她清楚她是被冉龍貴背到了他的窩裡——一個土匪窩裡。她已經沒有孩子了!在這裡,除了冉龍貴,都是她不認識的人!她不知還能不能回到蘭府去……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菊花又看了看浸在破棉被上的血水,突然忍不住觸景生情地慟哭起來。

哭聲在山洞裡迴響,有些可怕。

冉龍貴像是早就等候在山洞外面似的,聽見哭聲,立即彎腰走了進來。他手裡還端了一碗冒著熱氣的湯。他來到菊花面前,急切而關心地問:「菊花,你……怎麼了?」

菊花沒回答,卻讓淚水涌流得更凶。

冉龍貴不知怎麼是好,他愣愣地看著菊花一張蒼白的臉上如瀑布般傾瀉的淚水,半晌才將手中的湯遞到菊花面前,不安地說:「菊花別哭了!喝點湯暖暖身子吧……」

話還沒完,菊花像撒氣的孩子一般,「嘩」地一下將冉龍貴手中的碗,打落在地。

那湯撒在菊花身上,下身的褲子和破棉被更濕了。然後,菊花索性放開嗓門,悲傷地號陶起來。

冉龍貴更不知所措了。他顫抖著嘴唇,一張面孔變成土灰色。他想伸手去按住菊花那不斷抽動的肩頭,卻又怕惹菊花生氣,只好將伸出去的手又縮回來。過了好一陣,他好像實在忍不住心中的感情了,突然一下跪在了菊花面前,懺悔地說:「菊花,是我不好!我不好!你恨我吧,恨我吧!我不該踢你那一腳,真的不該踢你,讓你吃這麼大的苦……可我,我真的不知道是你呀……」

說著,冉龍貴也流下了淚水,然後繼續哽咽地說:「菊花,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有半句假話,天打雷轟!菊花,我想你,真的好想你!為了早點贖回你,我才去雞公嶺當『掘掘匠』,也才落到今天……我知道,菊花,你心裡看不起我了!可我……都是為了你呀……」說著,冉龍貴也乾脆「嗚嗚」地哭出了聲。

菊花見了,倒慢慢不哭了。她擦了擦淚水,淚眼朦朧地看了著冉龍貴。這是分別以後,她第一次這樣看冉龍貴、她發現冉龍貴沒怎麼大變,只是黑了一些,瘦了一些。可是他的眉宇和臉上,卻增加了一些兇悍的神色。她想喊他一聲,卻一時感到叫不出口。因為剛才號陶大哭用了力,這時又覺得隨著肚子里一陣痙攣,又有什麼熱乎乎的東西流了出來。她明白那是血水。想起肚裡掉下的孩子,和此時流下的血水,菊花心裡又一陣痛苦。她想給冉龍貴一點安慰的念頭,也頓時消失了。

冉龍貴見菊花不哭了,自己也止住了哭聲,他抬起淚眼,目不轉睛地看了菊花一陣。看著看著,眼裡除了痛苦和仟悔以外,還交織著一絲渴望和愛慕的神色。他向前伸出手,想去擁抱菊花。

可菊花沒等他的手伸過來,就生氣地大聲說:「別碰我。」

冉龍貴哆嗦了一下,手在半空中僵住了,半天,才放了下去,更加茫然沮喪地看著菊花說:「菊花,你,你真的不肯原、原諒我了?」

菊花沒馬上回答他,她看了看山洞,然後說:「為什麼把我放在這裡?」

冉龍貴聽了,忙滿臉無可奈何地說:「菊花,你別生氣!這是我們棚子里的規矩,沒辦法。」

菊花仍生氣地說:「什麼規矩,把人當畜生一樣,關在山洞裡。」

冉龍貴遲疑了一會,才說:「是因為你身子不,不幹凈……等你身子乾淨了,就到上面棚子里篆…」

菊花聽了這話,更怒不可遏地說:「你出去!我不要你來。」

冉龍貴惶惑地看著菊花,想走,又不忍心離開。他的目光落在菊花屁股下面的破棉被上,看見上面烏黑的血跡上又多了一些鮮紅的東西。他的心像被什麼刺了一下,不由得皺緊了眉頭,痛苦、哀傷和懺悔的神色更濃了。他翕動了幾次嘴唇,最後才像是哺前自語地、悲槍地一邊捶打著自己胸膛,一邊說:「菊花,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麼回事呀?怎麼回事呀,菊花?你快說呀……」

說著,他雙膝向前移動了兩步。

菊花臉上的淚水又默默地流下來了。她沒回答冉龍貴的話,只是疲乏地閉上了雙眼。

冉龍貴見了,再也不敢說什麼。他默默地看著菊花,只見菊花一張臉沒一點血色,長長的睫毛在眼眶周圍投下濃濃的陰影。連搭在外面的手臂,也蒼白得跟出上的筍子差不多。要不是鼻翼在輕輕翁動,整個面容就跟一個死人毫無區別了。冉龍貴知道,這都是菊花失血過多的緣故。越看,他心裡便越不能饒恕自己的過失。又過了好一陣,他才站了起來,對菊花說:「菊花,你好好歇著,我再去給你端碗熱湯來,你可不能再這樣了。」

說著,又滿含內疚地望了菊花一眼,彎腰走出了山洞。

冉龍貴剛走,菊花心裡就後悔了。她想,自己怎麼能這樣對待冉龍貴呀?他可是她的未婚夫,她的情哥哥呀!她完全相信冉龍貴說的是真話,相信他不是有意要害她。但她又實在不知道除了像這樣待他以外,還能怎樣待他?她又像陷進了剛懷上蘭洪恩孩子時那樣的紛亂的思緒里。

沒過多久,冉龍貴果然又端了一碗湯進來。這次,他沒再把湯直接送到菊花面前,而是放在了旁邊,然後才對菊花說:「菊花,我求求你了,把湯喝了吧!這是野參湯,補元氣的。你失血過多,喝了吧!你要這樣,不如拿刀子殺了我,菊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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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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