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叛徒
第4章叛徒
滬上,一處商業區。
廣告牌、銀行、房地產公司林立,出入的都是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的商業精英。
街頭的行人,男男女女,盡皆衣裝整齊,或許是受到潮流風氣的影響,他們習慣讓自己打扮的更體面一些。
突然,兩輛黑色轎車飛馳而來,發出刺耳的剎車聲。
從汽車上下來幾名穿中山裝的男子,身後還有一個穿長衫的漢子,不過此人用衣服蒙著頭顱,看不清長相,從衣著上看,似乎是個落魄的文人。
「文人」往人群中一指,兩名中山裝男子立刻餓狼一般的撲上去,將一名手拿公文包、西裝革履的青年挾持,在青年掙扎吶喊中將其塞入轎車,在眾目睽睽之下,揚長而去。
街頭的行人、商行的老闆、夥計,一個個目瞪口呆,指指點點。
「大白天抓人。」
「聽說是有一個紅黨叛徒,到處指認地下黨呢。」
「你怎麼知道的?」
「我也是聽人說的。」
在人群指點議論中,這個「知情人」得意一笑,退出人群,悄悄離去。
遠處,一輛汽車上,胡大海拿著望遠鏡,冷笑一聲,吩咐司機,「下一個地方。」
商業區二樓的一間咖啡店中,二人端著咖啡,剛好目睹了這一切。
穿著灰色衣服的男子,取下眼鏡,一邊擦拭,一邊腹誹道:「特務處瘋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抓紅黨。」
坐在對面的男子,西裝革履,溫文爾雅,白皙的臉上微微一笑,嘲諷道:「還是主任說的對,戴春風就喜歡蠻幹,情報人員擺出這幅難看吃香,用便衣武裝代替一切,還要情報技術有什麼用。」
灰衣男子戴上眼鏡,撇嘴道,「聽說戴春風孤身赴長安,討了老頭子歡心,如今身上的兼職是越來越多了,緝私、稅務、水警.一山不容二虎,這段時間可沒有少找我們一處的麻煩。」
西裝男子不以為意,道:「有陳老闆兄弟、徐主任頂著,我們操心這個幹嘛!
聽說特務處最近破獲一處地下黨情報站,老頭子很開心,覺得不僅僅是我們黨務調查科可以抓紅黨,他戴春風也可以。
這擺明了是想搶我們的一畝三分地啊,所以,主任下了死命令,讓我們那些運用人員,全部動起來,啟動所有的細胞,爭取玩一把大的。」
「好,我一會就安排。」
會議男子信心滿滿。
這二人正是滬上黨務調查科情報組的正副組長。
劉亞思和羅柏揚。
黨務調查處和特務處雖然都隸屬於軍委會調查統計局,明面上分工明確,實際卻是明爭暗鬥,競爭激烈。
相對特務處主抓軍事,黨務調查科更加偏向於黨務,所以一向自詡為紅黨專家。
他們在破獲紅黨上也確實有一套,首先在內部建設上,他們將自己最有水準的特務全部放在紅黨的鬥爭上。
在紅黨的研究上,也比特務處層次更高。
相比於戴春風「談紅色變」,黨務調查科卻是組織大小特務學習紅色書籍專刊,注重研究勸降技術。
對紅黨被捕人員的審訊上一般採取「說理」的方式,從理論上瓦解紅黨的信念,迫使其叛變,這和特務處動輒刑訊逼供,甚至是戴春風本人親自下場,高下立分。
而對於叛徒的運用上,方法也不同於特務處,他們一旦發現紅黨的基層人員,首先會採取引誘威脅的方式,促使其完成秘密「自白」,將其培養成自己的細胞,然後再讓其回到紅黨內部,從而達到放長線釣大魚的目的。
滬上大學。
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看著特務將一名青年教師「綁架」上車,皺了皺眉,轉身上樓,進了一間辦公室。
室內,窗戶口站著一個儒雅的老者,望著遠去的特務,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聽到開門的聲音,轉頭看了一眼門口,示意對方坐下來。
「老宋,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如此淡定,特務大白天到處抓人,我們必須採取行動,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中男人情緒激動。
叫老宋的老者不動聲色,給中年人倒了杯水,平靜道:「老張,你不要激動,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要冷靜,殺人並不能解決問題,也不是我黨的原則,當務之急是搞清楚到底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老張將杯子擱在桌上,氣憤道:「冷靜,你讓我冷靜,怎麼冷靜,我建議出動紅隊,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聽著這話,老宋神色凝重,不悅道:「紅隊是鋤奸的,不是搞暗殺的。」
老張氣勢一窒,沉默片刻繼續道:「那也不能這樣乾巴巴等著。」
老宋緩和神色,沉聲道:「你剛來,正好給你通報一個情況,我們在法租界的一處情報站被特務處破壞,具體情況不明。
另外負責法租界工委工作的趙秉義同志暫時失聯,情況對我們很不利,這個時候最重要的就是穩定,你通知下去,該搬家的搬家,該轉移的轉移,另外馬上啟動二號緊急預案。」
「老趙?」
老張蹙了蹙眉道:「會不會是老趙叛變了?這樣的話,法租界那邊要迅速啟動隔離機制。」
「張德然同志,相對敵人,我們更要相信自己的同志,在結果出來之前,不要輕易否定任何一個同志,當然,我們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叛徒。」
老宋沉聲說道。
「好,我知道了。」
看著老張出門離去,老宋皺了皺眉頭,在敵我力量懸殊的情況下,隱蔽鬥爭中,情緒化、盲目衝動,只會付出更大的代價,這是歷史教訓的總結。
華界,滬上警察局偵緝大隊。
偵緝大隊副大隊長兼特務股主任劉魁辦公室。
受租界當局限制,警察、憲兵和特務是不能隨意在租界抓人的,所以這裡是特務處特工最喜歡來的地方,因為劉魁是戴老闆的人。
劉魁三十歲出頭,皮膚黝黑,一臉的苦大仇深,此刻看著烏泱泱抓進來的「紅黨」,眉頭蹙的更深了,斜眼瞪著胡大海,「搞什麼?有這麼多的紅黨?」
胡大海高深莫測的一笑,「放心,不會讓你為難,先關幾天,該審的審,該放的放,少不了你的好處。」
「好處?」劉魁冷笑一聲,他自然知道胡大海打的什麼注意,不悅道:「滬上這地方太複雜了,抓個人不是和青紅幫有關,就是這個局長、那個科長的親戚,有些人可是手眼通天,抓了不該抓的人,估計金陵的電話馬上會打到戴老闆那裡,我勸你還是悠著點。」
「放心,我自有計較。」
胡大海不以為然,有站長和戴老闆背書,等閑又能奈他若何。
徐懷進了偵緝大隊大院,就見幾輛黑色轎車橫七豎八的停在院子里,幾個便衣特務或蹲或依靠在車上抽煙。
中間的一輛車上探出一個腦袋,愁眉苦臉,哀求道:「幾位,今天是不是可以回去了,都抓了一上午人了,這樣演戲真有人信嗎?」
抽煙的特務冷笑一聲,「這事我做不了主,要看胡組長的。」
說到這裡,特務皺眉斥責道:「誰讓你將衣服拿下來的,遮住,子彈可不長眼睛,你們這些叛徒,紅黨恨你們勝過我們。」
中年人渾然不把特務語氣中的嘲諷當回事,「唉唉唉」嘆息幾聲,又縮了回去,用衣服將頭蒙了起來,他終究是怕死的。
沒有叛徒就沒有耳目,沒有叛徒就沒有成績,這是特務處特務們常掛在嘴邊的話,他們需要叛徒,但也打心眼裡瞧不起叛徒。
徐懷不動聲色的將這一切看在眼中,迅速記下那人的長相,步入偵緝大隊。
他今天是來找劉葛青的,劉葛青的公開身份是警察局偵緝大隊警察。
徐懷聽說偵緝大隊繳獲了幾台收音機就動了心思,這玩意雖然貴,但可以當做收報機使用,改裝之後還可以用來發報。
再者,這幾台收音機都是美國貨,即便在黑市上也可以賣出好價格,有錢才好辦事嘛。
戴老闆說過,搞情報,尤其是從事地下活動,除了老祖宗的《孫子兵法》用間篇,主要是掌握如何與人交往,投其所好,了解對方的心理需求,從而取得信任,獲取自己需要的情報。
簡而言之,做特務工作,收集情報,並非一定要用技巧,而在善於做人做事,洞察人情世故,徐懷以為然。
不過如今看到了叛徒,徐懷卻是一刻也等不了。
找劉葛青閑聊幾句,就匆匆出來。
「如果有一把狙擊步槍就好了。」
徐懷看了一眼偵緝大隊對面的三層小樓,有心無力,嘆息一聲,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跟著行動組的人,找到叛徒的住處,再暗下殺手。
出了偵緝大隊,徐懷心裡咯噔一下。
因為對面的路燈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擦鞋匠,雜貨鋪外面多了一個抽煙的男子,半個身子隱藏在柱子後面,汽車似乎也多了一輛.
紅黨鋤奸隊還是說胡大海布置的監測點?
徐懷不敢大意,不動聲色的路過,繞過幾條街道,發現無人跟蹤,再次繞了回來。
這時就見三兩黑色轎車從偵緝大隊緩緩駛出。
就在汽車將要轉彎的同時,街頭一名黃包車車夫驟然起身,將黃包車推到了轎車前,撥出手槍就打。
司機驟然剎車,車輛的人被顛的夠嗆,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那名擦鞋匠從身前的木箱中拿出一把手槍,抬手就打。
「砰」
「砰」
雨點般的子彈擊穿車窗玻璃,特務們中彈倒下。
這時,那名躲在柱子後面抽煙的男子也突然衝出來,三人從三個方向向著第二輛汽車逼近。
「砰」「砰」
子彈打在車上,這回卻沒有同樣的效果,顯然這是一輛防彈車。
「留活口。」
第三輛車突然拐彎,斜停在路中間,胡大海帶著幾人以車作為掩護,快速反擊,一時間子彈橫飛,現場一片混亂狼藉。
「砰」
一發子彈擊中黃包車車夫,這人顫抖著倒地。
「老胡。」
另外兩人焦急喊了一聲,卻沒有絲毫回應,不由得心急如焚,攻擊更加猛烈了幾分。
突然響起一聲哨聲,大批偵緝大隊的武裝人手沖了出來,長槍短槍紛紛還擊,一時間壓制了對面的攻擊。
見事不可為,擦鞋匠大喊一聲「撤」,從腰后摸出一個手榴彈扔出,一邊還擊一邊後退。
「轟」
煙塵中,那輛停在不遠處的汽車突然沖了過來,副駕駛上一人一邊開槍還擊,一邊招呼同伴上車。
「砰」
一發子彈從後背擊穿擦鞋匠,打的他一個踉蹌,撲倒在地上。
「大劉。」
那名先前抽煙的漢子顧不上子彈,一邊還擊,一邊拖著「大劉」前行,在副駕駛那人的掩護下,終於上了車。
汽車發出刺耳的轟鳴神,飛馳離開。
胡大海揮揮手,讓手下追擊,看也不看第一輛車上的人,一腳將躺在地上的黃包車夫踹翻過來,冷笑道:「查,查出他的真實身份。」
「是。」
一名手下恭敬點頭,吩咐人手將屍體抬走。
徐懷隱藏在牆角的人群中,心下痛惜,眼中殺機一閃而過。
「叛徒,胡大海。」
在他看來,叛徒要除掉,這個危險至極、陰險狡詐的胡大海也要除之而後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