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一百零八章

莫白的時鐘走得雖緩慢,但還是一點一點的流逝，終於又度過了兩個春秋,轉眼已分離了三年之久。

莫白髮病的速度要比范凱預計的快，他已是到了強弩之末,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只能愣怔怔的盯著天花板，耳朵需要帶上助聽器才能聽清東西，嘴巴也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只有他時不時的眨一下雙眼,才讓人知道他還活著。

范凱已經急得失去了方寸,所有的培植器官都在下個月才能完成,而他好擔心莫白堅持不到那個時候。

而莫白卻顯得很鎮定,每次看見范凱還在努力的微笑，他用混沌不清的語言告訴范凱，他不是很疼，也沒有感覺很難過，只是時間彷彿回到了幾年前，他現在又變成了那個莫白。

范凱將莫白的瘦骨嶙峋的手握在手心裡，「是我讓你受苦了，是我在你身上不斷採集樣本，才會讓你病情越來越重，我做為一個醫生，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受苦而無能為力，我愧對你對我的信任，愧對醫生這個稱謂。」

莫白只是眨眨眼，告訴他，我很好，我沒事。莫白心裡很清楚，他病情的惡化跟范凱一點關係都沒有，因為這種進化的過程他曾經體會過，只是比上一次更加嚴重一點點，而他以前也是這樣癱倒在床上，靠著呼吸機和不斷注射進來的藥液在勉強維持著生活，只要他身上那一條條的管子被拔掉，他就會立刻的死掉。

而范凱這麼說只是用這種方法在譴責自己，譴責他不能儘快的治好他，莫白用手指輕點著范凱的手心，嘴裡配合手指的動作發出微弱的聲音，「不要……自責，與你……無關，我知道……你儘力了。」

「你每次都這麼說。」范凱苦笑，「每次還要你反過來來安慰我。」

「我很感激……，這一次有你陪伴……。」他就算死，也不是孤零零的了。

「要不要我把紀非凡他們叫過來，讓你看看他們。」范凱想著，或許讓莫白見見他的愛人們，能讓他的精神更好一些，能再堅持一段時間，最起碼要撐到他所有的器官都完成。

莫白還是搖搖頭，「我……不想讓……他們……看見，我這個……樣子。」想努力的挑起嘴角，可是他失敗了，而在范凱眼中，他的確是看到莫白在笑。

莫白在笑著說，「幸好……幸好我……在這……幸好我沒讓他們過來看……過我，在他們……心中……我仍然是那個健康……的……小白。」

「別說了。」范凱有些聽不下去了，側過臉不讓莫白看見他在流淚，撐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轉回來，「小白，你要答應我，努力的撐下去，一定要撐到下個月，就算不為了你自己，不為了非凡他們，為了我你也要撐下去，你知道我為了這個試驗付出了多少努力，你知道的。所以我不管你為了誰，你都給我好好的撐下去。」

「放心……我別的不能撐……撐著活……我很有……經驗。」

說完這句話，莫白就昏迷了過去，他最近總是這樣，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昏睡的時間越來越多，范凱好怕他就這樣一睡不起。

他不敢再離開他，日日夜夜的守在他的床頭，連護理工作都接了下來，現在或許沒有任何人比范凱更了解莫白的身體，他知道莫白皺一下眉頭是哪裡疼，也知道莫白輕微的動一下嘴是渴了還是餓了。

他會怕莫白尷尬，趁著他昏睡的時候給他清理，幫助他翻身，以防止他躺的時間過長，而導致身體皮膚組織潰爛。

有時候范凱會想，也許莫白的決定是對的，這樣的人生太過痛苦了，與其這樣靠著呼吸機躺十年不如就沉沉的睡去，他也完全理解了莫白為何堅持不見紀非凡他們，他想把他最美的樣子留在他們的記憶里。

就算在他們的記憶中存在的一直是紀亦凡的容貌。

一個又一個的日出夜落翻轉過去，終於，實驗室里的所有組織都將培養成功。在范凱悉心的護理下，莫白也還在堅持著，

還差三天，就差三天了，范凱除了去實驗室觀察細胞外便一刻不離的守在莫白的床邊，「還剩三天了，希望就在眼前了，小白，我們很快就能成功了。」

「嗯……」極輕微的回應，現在的莫白已經說不出話了，只能在喉嚨里硬擠出來一個聲音作為給范凱的回應。

「余后的三天我必須嚴密的檢測儀器，然後將所有臟器組合在一起，所以我不能陪在你身邊了，沒有我的陪伴，你可不能睡過去，一定要等到我回來。」

「嗯。」

「記住你答應我了。」

「嗯……」

在剩餘的三日里，范凱不眠不休的藏在實驗室里，他的眼睛里只有各種精密的儀器還有他所培育的各種身體組織。也許當你走進范凱的實驗室你會覺得恐懼，更會覺得不可思議，整個實驗室里的各恆溫除菌箱里擺放著他所培育的人類器官以及軀體，他正在創造著一項不可思議的醫學壯舉。

也許會被人定做離經叛道，也許他的成就不能被人認可，但現在對於范凱來講一切都不重要了，試驗成功在他的心裡只剩下一個理由，就是救活小白，僅此而已，哪怕他都拉不回曾經的好友紀亦凡。

三日中，在助手的幫助下，范凱將紀亦凡和莫白的兩具身體組合完畢，此時擺放在他面前的已經是兩個完成的沒有靈魂的人類軀殼。

餘下的就是組后一個步驟，就是通過磁場以及電解，將莫白身體里的靈魂分解出來，再將莫白大腦中的記憶分別記錄出來，再然後分別通過儀器注入到這兩人的大腦中，然後試驗就宣布成功。

一旦他們成功了，那麼此時這量具軀體就是兩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叫做紀亦凡，另一個就叫做莫白。

而莫白也將重新擁有自己的面容。

范凱曾經問過莫白，問他害不害怕回到他自己的身體內，怕不怕他因為容貌的改變而影響紀非凡對他感情。

他記得莫白極為自信的說道，他相信，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紀非凡，喬寒，傅辰逸，莫子皓都會喜歡他，而他也一樣，不管他們會變成什麼樣子，或許沒有現在的英俊瀟洒儀錶堂堂，他也照樣會愛他們。因為，他們是戀人，是夫夫。

范凱不禁有些羨慕紀非凡他們，雖然他們的愛情，人數有些擁擠，可卻比任何一對1vs1的夫婦來的真摯，來的純潔。

范凱想，如果自己不是大直男，不是只喜歡女人，他或許也會愛上莫白，也會願意加入到他們中間。

可范凱不知道的是，三年的相處，或許有些事已經早已改變了，他曾經篤定的事將要被顛覆。

現在范凱盯著莫白原本的身體，不覺自嘲一笑，將自己之前的顧慮全部打消，以前的小白是多好看的一個人啊，一點都不必紀亦凡遜色，那一雙緊閉的眼前，看形狀就知道要比紀亦凡的還要好看。

范凱喃喃自語，「哎，等以後讓紀非凡他們看見這樣的莫白，估計會意外的驚叫連連，這簡直就是又送給他們一個完美的人類藝術品啊！」

范凱又吩咐道：「去給我中國的朋友打個電話吧，讓他們儘快趕過來。」他本想著等到試驗徹底成功再將他們叫過來，可是試驗畢竟存在著風險性，他想讓他們過來，與他們一起分享成功相聚的喜悅，也想著萬一有什麼意外，他們還可以見到莫白最後一面，不要留什麼遺憾。

這邊，紀非凡幾人一接到電話直接乘坐私人飛機就往這邊趕，每個人臉上都是帶著希冀和忐忑的，當然他們聽著助理們的口氣，成功的希望非常大，他們一大家子終於可以團聚了。

三年了，感情沒有變淡，只有有增無減的思念。

一切都準備就需，只需要先將兩具身體的心臟激活，然後把莫白抬過來，提取記憶即可，范凱深吸了幾口氣，才讓自己過於興奮的心臟勉強的安穩下來，他現在不能太激動，他要保持穩定，因在余后的過程中，他必須極為小心。一旦莫白的身體中途出現問題，或者死去，那麼他們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會化為烏有。

他不想最後得到的是三具沒有靈魂的屍體。

可正當范凱完成了所有步驟，準備將莫白推過來，卻聽到了一個噩耗，他的助理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語無輪次的大喊，「范，莫，范，莫他……」

「什麼范莫，范莫，你給我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范，莫他……心臟，停了……」

「你說什麼？」范凱一把揪過助理的衣領，「戴維斯，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我沒有在開玩笑。」

范凱彷彿渾身失去了力氣，瞬間鬆開了戴維斯的衣領，「我寧願你是在跟我開玩笑……」

轉身飛奔出去，直奔莫白的房間，可當他一步一步的靠近莫白，莫白一旁的心電圖已經拉成了一條直線。

幾年過去了，彷彿又是一個輪迴，當莫白的心電圖拉成一條直線的時候，最後還是沒有人在他身邊，焦急趕過來的人，還是只能面對他漸漸變涼的體溫。

「不可能的……」范凱搖著頭，「不可能的……一定是儀器壞了。」

他伸手按動儀器各項開關，各項指標都告訴他，儀器完好無損，范凱趕緊翻看莫白的眼皮，瞳孔放大，沒有呼吸……

「來人，搬到實驗室，給我搶救。」

早已經準備好移動病床，幾個人合力將莫白搬到床上推到實驗室，而這過程中，莫白再沒有知覺。

實驗室中，范凱舉著電擊不斷加壓，大吼著,「莫白，你給我醒過來啊……醒過來，我們就差這最後一步了，三年都挺過來了，難道還差最後這一個小時……」

「范，放棄吧。」幾個助理同時搖著頭，這個人已經失去了一切生命跡象，他救不活了。哀嘆，他們日夜無休前功盡棄。

「你們都給我滾開。」范凱瘋狂的嚎叫，「你們去把所有儀器都給我打開，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要把他從閻王殿拉回來。」

莫白的眼前一片黑暗，只是能隱約的看著一個人在拼勁全力的對一具沒有感知的身體做著搶救，莫白知道，他還是沒有撐過去，他又一次的死了，他對著范凱喃喃的道：「對不起，你放棄吧，我辜負了你。」

莫白的眼睛模糊了，眼前出現了喬寒，傅辰逸，莫子皓和紀非凡的身影，想抓他們就像霧一般的散開了。「對不起，沒有我，你們一定要好好的活著。」

「范，你瘋了。」現實中，范凱的助理看不下去了，「沒用的，他的心跳已經停止了。」

「走開！」范凱怒吼著，多次電擊，莫白仍舊毫無反應，范凱直接扔下電擊板，附身直接給莫白做著人工呼吸，雙手按壓著他的心臟，一下又一下，「你給我活過來，你難道就想這麼死去，你難道不想再跟非凡，喬寒他們在一起了，你難道就捨得就這樣拋棄我們自己離開。」用力的按壓，不放棄的將空氣渡入莫白的口中，「你就這樣死了，你對的起我么，對得起我日日夜夜陪伴你的這三年么，你對的起我為你準備的一切么，我想要救活你啊……」

范凱的怒吼中帶著濃重哭腔，眼淚一顆一顆的砸在莫白的臉上，「給我醒過來。」

范，瘋了，這是他所有助理見到這一幕之後的感覺，可是他們卻不能再阻攔，實驗室里機器的嗡嗡聲，范凱錘擊心臟的聲音，范凱一聲聲的哭喊嘶吼。這些聲音一起咆哮著，卻喚不醒陷入熟睡的莫白。

「范，放棄吧，我們失敗了……」

其中一個助理已經過去通知喬寒等人，打通他們飛機上的網路電話，「不幸的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莫，已經提前死亡了。」

那邊，一片寂靜。

「不，我不放棄，你們誰再要我放棄，我現在就殺了他。」范凱扔執著且機械的繼續做著動作，「小白，你給我活過來。」

「范凱，你在幹什麼？你是在殺人么？」忽然一個不屬於這裡任何人的聲音響起，范凱不可置信機械的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