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狀書(4)

第20章 狀書(4)

第20章狀書(4)

包拯心中愕然,凝神看那狀書,只見那「有冤」二字漸漸消弭隱去,卻有淡淡的碧色霧靄,自狀書之上絡絡不絕而下,於堂下匯聚為一團。先時看如同沸水之上聚合的霧氣,漸漸便現出成人的輪廓來,有離得近的看得明白,那卻不是梁文祈是誰?

其時情狀當真詭異,梁文祈雖成人形,但人人皆知其無實體,若是伸手推他,只怕手掌會穿到他身體另外一側。膽子小些的早已暈了過去,膽子大些的興奮莫名,因想著:今兒可真真叫我開了眼了。

王大戶早已嚇得呆了,磕磕巴巴道:「你、你……」

梁文祈雙目含悲,對著王大戶深深拜倒,道:「岳丈,小婿當真冤枉。」

王大戶未及回答,就聽包拯界方重拍,喝道:「王大戶,你因嫌棄梁文祈家世清貧,遂起悔婚之意,串通遊方道士以收妖為名,行斬殺梁文祈之實,是也不是?」

王大戶被包拯這麼一喝,腦子更是一片混沌,哆哆嗦嗦道:「草民不曾……」

話音未落,就聽有女子哀慟之聲:「爹,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設計殺了祈哥嗎?」

展昭抬眼看時,卻是一個小僮打扮之人跌跌撞撞分開眾人上前,忽地想起方才劉天海曾向人群之中使過眼色,當時的書生和小僮,想來便是劉彪和王綉二人。想不到王綉竟扮作小僮,混於人群當中聽審。

王大戶被王綉這麼一說,更是失了方寸,強自鎮定道:「胡說,我何曾做過這樣的事情。」

王綉不答,眼中不住滾下淚來,旁觀諸人便有看不下去的,冷嘲熱諷道:「王家老爺,人說不見棺材不掉淚,現下你姑爺都告上堂了,還如此嘴硬,不怕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嗎?」

王綉直直盯住王大戶許久,眼中儘是凄絕之色,俄而轉身向梁文祈道:「祈哥,是我王家對不住你。」

梁文祈不答,只是緩緩向後退了一步,忽地露出一個古怪之極的笑容來,道:「綉妹,你的身上緣何如此濁臭?」

王綉一愣。

其實何止是王綉,堂上眾人中十個倒有八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明明是王大戶計殺梁文祈,梁文祈怎麼反嫌上了王綉?

正莫名間,展昭跨前一步,沉聲道:「王綉,你串通外人殺害梁文祈在先,公堂之上混淆視聽,試圖嫁禍生身父親在後,如此泯滅人性,還不低頭認罪?」未及王綉回答,展昭轉向包拯道:「包大人,梁文祈被殺,王綉嫌疑,遠在王大戶之上。」

包拯點頭:「展護衛可是發現了什麼?」

「之前屬下前往城西亂葬崗尋找端……和梁文祈,起墳之時,發覺兩人都備具薄棺下葬,問起王家下人李三時,他也說是王大戶念及翁婿一場,不忍將梁文祈草草入葬。

「若是王大戶設計殺梁文祈,他完全不用如此善待梁文祈的屍身。因此,屬下當時就曾懷疑,王大戶雖然不是很喜歡梁文祈,但是也不至於要殺他,此其一也。」

包拯暗暗稱是。

「其二,屬下記得端木姑娘說過,世間煙火氣重,常人嗅覺受阻,只能分辨人間五味。然若能跳脫皮囊之外,是可以嗅出靈台清濁的。靈台之味,潔凈有之,甘醇有之,酸腐有之,濁臭有之,想那王綉若不是身造殺孽,如何會被梁文祈嗅出濁臭之味?王綉,你的精心布局或許瞞得住世人耳目,但斷避不過幽冥之眼。」

王綉緊咬雙唇,默然不語,只衣袂微微顫動,顯出內心極為不寧。

梁文祈慘然道:「綉妹,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竟是你要殺我。」

王綉仍不答話,臉色漸轉煞白。

王大戶看看展昭又看看王綉,一臉的不可置信,急道:「綉兒,當真是你設的局?若不是你,你快說句話呀。」

王綉凄然一笑,淡淡道:「是我。」

圍觀諸人嘩然,包拯暗自嘆息。

就見王綉泰然自若,伸手理順鬢髮,又略略整了整衣襟,方正色道:「是我,是我想出這法子,一心一意要殺了你。」

梁文祈踉蹌著退了兩步,伸手指向王綉,顫聲道:「綉妹,你說什麼?」

「我是富甲一方的王家長女,自小錦衣玉食,沒受過半分委屈,憑什麼為著早年的一紙婚書,就要嫁給你過一世衣不蔽體的窮酸日子?

「爹爹怕人說他嫌貧愛富,雖然心中不喜,仍不願悔這門親事,我卻不甘心。一想到今後要與你同床共枕了此一生,我就恨得夜夜不得安眠。後來我與劉公子邂逅,我心中喜歡他,便愈恨你,你若不死,我如何能過上自己喜歡的日子?

「因此上我假作重病,設下這收妖之計來殺你。殺了你之後,我不知多麼痛快。沒想到你活著不讓我好過,死了也不讓我安生,還要告狀拉我一起死。也罷,這一世,我王綉就把這條命賠給你,下輩子、下下輩子,與你姓梁的再無干係!」

開封府諸人先前討論案情之時,都以為是那王大戶起了悔親之意害人之心,哪曾疑到王綉身上,現下聽王綉如此說,俱都愣怔住了。展昭心道:設下如此毒計殺人,不惜嫁禍老父,現下還如此言之鑿鑿毫無悔意,這位王姑娘,的確是個狠心之人。想那梁文祁不過一老實文弱書生,哪裡是她對手?

梁文祈木然呆立於當地,良久才道:「綉妹,我卻不知你竟如此恨我……在我心中,我對你確是真心誠意,我一心只想為你好……」

王綉冷笑打斷梁文祈:「誰稀罕你的真心誠意了,你只想著要對我真心誠意,卻不想想我想不想要你的真心誠意。我若不喜歡,你的真心誠意跟要殺我的刀有什麼兩樣!」

此話一出,堂上諸人皆是一震,連包拯都禁不住想:在梁文祈看來,他對王綉真心誠意便是好,殊不知王綉對他的心意避之唯恐不及,他對王繡的「好」,恰恰是王綉「不好」的根源所在。

旁人眼中的好,到了王綉這裡便成了大大的「不好」,世人常說「推己及人」,但是由己去推人,未必正確,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

梁文祈如遭雷噬,直直盯住王綉良久,雙目中竟似流下淚來,身形晃了一晃,便跌跌撞撞往堂外去。

堵在門口的眾人見他過來,唬得趕緊往邊上避開,倒是給梁文祈讓出一條寬敞的道來。

就聽梁文祈喃喃道:「罷了,我喜歡你,竟給你帶來這許多煩惱,早知如此,我還來告狀作甚,平白連累了端木上仙……」

此言一出,旁人倒還無恙,只展昭渾身一震,喝道:「你說什麼?此事跟端木翠又有什麼干係?」

梁文祈卻似是痴了,渾然聽不到展昭問話一般,自拐出門去了。展昭疾步追至堂外,四下看時,那梁文祈已到屋角,那處立著一白一黑二人,兩人將手中鐵鏈往梁文祈脖頸上一套,便把梁文祈拖過屋角去。展昭疾步趕上,卻與急匆匆過來的一人撞了個滿懷。

就聽那人啊呀一聲,展昭顧不得那人,四下看時,哪有什麼梁文祈並黑白衣人?竟似憑空消失了一般。正訝異間,那人一把抓住展昭胳膊,急道:「展大哥,你快回去看看端木姐,她不好啦。」

展昭聽出是馬漢聲音,待聽他如此說,只覺心下一沉,急道:「你……你說什麼?」

馬漢一跺腳,竟帶上了哭音:「我也不知道啊,我們一直守著端木姐,誰知道方才她口中忽然溢出血來……」

話未說完,眼前人影一閃,展昭已然飛身離去。公孫策恰自堂內追出,見到展昭離開,不覺訝然。馬漢忙將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公孫策心中大驚,思忖片刻,囑馬漢留在此地聽候包大人差遣,自急急往客棧去了。

回頭再說王朝,在端木翠房中等得坐立難安,忽聽到門外急促步聲,忙去開門,哪知門扇竟被砰的一聲撞開,虧得躲閃及時,否則這一把非撞得頭破血流不可。

展昭也顧不得王朝,疾步掠至床邊,先去看端木翠,但見端木翠容色與先時無異,唇邊卻不斷溢出鮮血來,只是細細一道,卻已在枕邊積作一攤,紅得煞是觸目驚心。

展昭又急又氣,向王朝怒道:「我讓你看著她,你……這是怎麼回事?」

這一問卻是委屈了王朝。王朝和馬漢留守客棧看護端木翠,碰也不敢亂碰,待到端木翠無埠中溢血,兩人直嚇得呆了,哪裡知道是怎麼回事?

展昭話出口,也覺得自己問得不當,卻也不及向王朝解釋什麼,先探端木翠鼻息,入手仍是無溫,心中焦急,伸手掏出帕子,替端木翠擦去唇邊血痕,低低喚道:「端木,醒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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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志怪(《玉昭令》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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