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師,紙條是我的
第3章老師,紙條是我的
1
國慶放假前一天,班上開始隱隱出現一種浮躁。
上午最後一節課是英語,黎冬枝作為英語課代表絲毫沒敢走神。英語老師叫方姿,是個剛教書沒幾年的女老師。用那些被罰過的同學所說的話來總結,就是方姿老師目前正處於由滿懷教師夢的熱忱,轉向被學生逼瘋的階段。
時髦漂亮,但無異於是顆定時炸彈。
不過,方姿倒是很喜歡黎冬枝,大概是因為她的英語算是整個年級中的翹楚。
課時過半,黎冬枝回答完一個問題剛坐下,桌上就咻地飛來一個小紙團。
她疑惑地回頭。
斜後方倒數第二排的許偉華沖著她擠眉弄眼,示意把紙團遞給她旁邊的賀朗。
黎冬枝看了看正在黑板上書寫的老師,將紙團推到了旁邊。
賀朗在玩手機的間隙抬頭看了一眼,用眼神問:「有事?」
黎冬枝示意是許偉華給的,他便將紙團拿起來扔進了課桌,繼續低頭玩手機。
黎冬枝表示很無語。
要說這些天和賀朗坐同桌的感受,大概是她從小到大從未見過這麼隨心所欲的人。早上沒有準時到過,每天進教室讓全班甚至是老師行注目禮;上課沒有聽過,不是睡覺就是玩手機;作業沒有寫過,甚至是連抄都懶得抄的那種。
就這眨眼的工夫,桌上又扔來一個小紙團。
如此往複三次,黎冬枝真的很想站起來大吼,有什麼事不能下課說嗎?關鍵是旁邊的大爺從頭到尾置身事外,弄得她時不時看看講台,自己都有些做賊心虛。
結果她還沒來得及出聲呢,就真的被一聲怒吼震起來。
「黎冬枝幹什麼呢?看你好幾眼還不自覺,拿出來!」
黎冬枝內心狂翻白眼,無奈地交出了手上的字條。
她親眼看著方姿打開了那張字條,看著方姿的臉慢慢漲紅,看著方姿瞪著她的眼睛都快冒出火。
她開始有點虛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後排的許偉華,發現他也正像熱鍋上的螞蟻,臉紅成豬肝色。
方姿把那張字條放在黎冬枝面前,抖了抖說:「黎冬枝啊黎冬枝,你讓我說你什麼好?我一直認為你算是班上最有天賦的學生,好學上進,你看看你……」
黎冬枝偷偷瞄了一眼。
那張紙上赫然寫著:「你要再不理我,小爺今天晚上讓你好看!!!」
這都不是關鍵,關鍵是這句話的後面還畫著一張小人像,穿著小褲衩,賤兮兮的樣子惟妙惟肖。黎冬枝都快吐血了,心想許偉華這個二貨真是害人不淺。
黎冬枝紅著臉試圖解釋:「方老師……」
「不用說了!今天這事我肯定是要告訴你班主任的,讓他調查清楚……」
「老師。」旁邊的賀朗突然出聲打斷了方姿,他站起來,拿過她手上的那張字條淡淡地說,「這是我的。」
黎冬枝:「!」這傢伙連內容都不知道,瞎站起來幹嗎?
這不解釋還好,一旦解釋那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黎冬枝連忙扯了扯賀朗的衣袖,可這個動作在老師的眼中看來那就是相互包庇,姦情罪名已然坐實。不過好在老師終究是老師,不可能把這種事情廣而告之,只是指著門口說:「你們倆去門外給我站著上課!」
黎冬枝捂臉,從小到大,還真沒這麼丟臉過。
走廊里。
賀朗雲淡風輕地靠在欄杆上,對那道瞪了自己很久的視線熟視無睹。
女孩臉上的紅潮還未褪去。
黎冬枝瞪得累了,肩膀垮下來問他:「喂!你打算怎麼辦?老吳鐵定會找我們麻煩。」
「你還怕他?」賀朗反問。
黎冬枝無語,這話怎麼說得她沒皮沒臉一樣?
賀朗問她:「字條是你寫的?」
「不是啊。」她答。
「上面有寫你名字?」
「沒有。」
賀朗繼續平靜地說:「既然不是你寫的,內容也和你沒關係,你還擔心什麼?能解釋清楚的事情,都不是什麼大事。」
黎冬枝將信將疑地看他,似乎在審視這個人到底是信口開河,還是煞有介事。
想了半天沒結果,她走過去趴在他旁邊的欄杆上,偏頭問他:「你是不是經常被老師叫到教室門外上課啊?」
賀朗轉頭看她一眼,將視線移向遠方:「沒有。」
他說:「以前的學校不比淮嶺,老師講自己的,學生愛聽不聽。上課就像進了菜市場,是傳字條還是大聲講話沒什麼區別。」
賀朗看著女孩認真聽的樣子,眯了眯眼睛突然問她:「你能懂嗎?三好學生。」
「為什麼不懂?」黎冬枝覺得這個三好學生聽著像是諷刺,沒好氣地回了他一句,「我看著像是很蠢的樣子嗎?」
賀朗不曾接茬兒,重新把視線移向遠處。
午飯鈴聲響起的時候,方老師從教室出來,看了一眼黎冬枝,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黎冬枝表示自己真的挺無辜的。
唐豆豆和許偉華出來后,並沒提剛剛的事情。
唐豆豆挽著她的手臂說:「今天我們去吃食堂吧?」
黎冬枝應了,反正她爸媽今天也沒在家。
走之前,她的腳步突然頓住。
她視線狐疑地在賀朗和許偉華之間轉了兩下,最終把視線定在賀朗的臉上,突然笑了一下說:「雖然角色顛倒了讓我很意外,不過你們晚上還是悠著點吧。」
許偉華頓時臉色灰白,對上賀朗看過來的眼神急忙解釋:「哥……哥,真是誤會,我就是上課無聊,想問問你國慶有什麼安排,誰知你一直不理我,結果我一時就手殘……」
其實字條的內容賀朗站起來的時候大約看見了。
他沒說許偉華什麼,只是看了看樓梯的方向。
腦子裡閃過的念頭是,現在的女生腦子裡都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2
午時的校園廣播里放著一首《你是我的眼》。
清亮慵懶的男聲帶來別樣的視聽盛宴,而身邊路過的男生唱著改編的搞笑版,什麼「眼前的A不是A,你說的B是哪道題,人們說的填空難」……
吵嚷著,嬉笑打鬧。
黎冬枝基本很少來食堂吃飯。
因為沒有飯卡,黎冬枝和唐豆豆要先去買飯票。
隊伍很長,不過走到中途才發現有班上好幾個熟悉的女生。
「黎冬枝、唐豆豆,需不需要幫忙?」有女生熱情地問。
「謝謝,兩張。」黎冬枝把錢遞過去。
她們等在隊伍旁邊,幾個女生圍成一圈開始聊天。
「哎,我們班的男生來了。」有人指著梯子上過來的一群男生提醒。
黎冬枝看過去,發現正是許偉華那一群人。賀朗走在最後面,校服搭在肩膀上,慢悠悠的樣子。
「冬枝。」有人碰了碰黎冬枝的手臂,笑著說,「你今天上課到底和賀朗傳什麼東西了,方姿被你氣成那樣。」
黎冬枝哭笑不得,舉起手:「我發誓,我就是個傳字條的無辜者。」
「信你才怪,方姿今天那臉色一看就知道內容不簡單。我跟你說,你和賀朗被請出去之後,他前面的文藝委員羅曉然還把書摔在課桌上,很不高興的樣子。」
黎冬枝心口一梗,這能怪她嗎?
又有人說:「其實賀朗這種類型的男生最招人喜歡,這次不是學校要組織個什麼迎新籃球賽嗎?他就是被老吳給硬拽去的,據說能力很強,現在我們班男生除了幾個死讀書的,基本都以他馬首是瞻。而且不止我們班上好多女生偷偷關注他,其他班上也有不少女生明裡暗裡地打聽。」
唐豆豆暗地裡捅了捅黎冬枝的腰,靠近她小聲說:「其實我也很好奇你們到底傳了什麼?」
黎冬枝正猙獰地去抓豆豆,就有人拍上了她的肩膀。
「你怎麼來食堂了?」是紀東林。
他一行的還有兩個相熟的男生,黎冬枝都見過。
「太久沒來,吃吃食堂也挺好的嘛。」黎冬枝隨後說。
紀東林掏出口袋裡的飯卡遞給她,說:「別排隊了,先刷我的,等你這兒排完差不多就只能吃剩的了。」
「你怎麼辦?」黎冬枝沒接。
「沒事,我刷同學的。」
周圍的人開始「噢噢」起鬨,紀東林在學校還是小有名氣的,他和黎冬枝關係好在高一的時候就不是什麼秘密。
唐豆豆故意皺著眉說:「紀東林,你偏心眼兒偏得也太明顯了吧?我這麼個大活人還站在這兒呢!」
紀東林笑著把飯卡塞到黎冬枝手中:「你倆本就是一路的,沒什麼區別。」
唐豆豆吐槽,這區別大了。
「那我可不客氣了。」黎冬枝甩了甩手上的飯卡。
紀東林眨眼:「你什麼時候客氣過。」
「那倒是。」黎冬枝順桿兒往上爬,換來紀東林一個白眼。
她從滿臉調笑的幾個同學那裡接回了現金,拉著豆豆去了二樓。
唐豆豆邊走邊和黎冬枝說:「你還真打算狠宰一頓啊?我要是有你這麼個青梅竹馬,早就下手了。」
黎冬枝手上用力,沒好氣地回:「別亂說話,他紀東林小學的時候穿什麼顏色的內褲我都知道,我才不要和尿褲子的人扯在一起。」
「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豆豆說。
對這句話,黎冬枝早就免疫了。
此時的食堂門口有些吵吵嚷嚷。
三班的男生髮現,他們最近被女生關注的次數有直線上升的趨勢。
至於原因嘛……
「賀朗,你看什麼呢?」有男生搭上賀朗的肩膀,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看到飯票窗口那兒排著長長的隊伍,有三個男生剛剛離開。
「沒什麼。」賀朗淡淡地收回視線。
旁邊的許偉華正好奇地湊過來,還沒開口問,就突然對著賀朗的身後呆住了。
兩秒之後,他才結結巴巴地喊:「嫂子。」
這話一出口,瞬間驚倒一大片。
大家都好奇地往後面看去,來人不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那是高三有名的冰霜美人——何霜。
何霜從高一開始在淮嶺就是備受矚目的那種女生,典型的長得漂亮成績又好的類型。她穿著純白色的短袖,扎著馬尾,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上有兩個小梨窩。
「華子,好久不見。」何霜笑著和許偉華打招呼。
許偉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賀朗,回道:「好久不見。」
「賀朗,一起吃飯吧?」何霜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裡帶著笑意。
賀朗看看她,最後還是「嗯」了一聲。
在食堂的二樓,許偉華等人自覺避開坐到了邊上,何霜坐在賀朗對面,看著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兩句話的人輕聲問:「怎麼轉來這邊也不跟我說一聲?還以為你真的要去外地來著,正想著要不要去送送。」
賀朗夾菜的動作停下來,往後靠了靠說:「老頭子回來了,沒走成。」
「你爸?」
「嗯。」
「其實……我挺開心的,反正你之前的高中也沒有拿到畢業證,復讀兩年也挺好,只是你一下子年級比我還低,感覺真有些奇怪。」何霜自顧自地笑了。
周邊的人除了許偉華這個和賀朗是老相識的人,都驚訝於何霜的表現。畢竟何霜在校出名還有一個廣為人知的原因,據說她家庭條件一般,跟著後母生活,日子艱難,學習成了她的全部,在校很少與人來往。
賀朗撂下筷子:「你現在高三就好好學習,就當淮嶺沒我這個人存在。」
何霜的臉色一下子就僵了。
她匆匆站起來說:「你渴嗎?我去買瓶飲料。」說完不等賀朗反應,就轉身離開了座位,落荒而逃。
「哎喲!」半分鐘時間都沒到,不遠處就傳來驚呼。
黎冬枝有些欲哭無淚地看著面前混亂的場景,不知是該彎下腰去撿盤子,還是該掏出紙巾擦擦面前女孩沾滿醬汁的衣服。
她慌忙地道歉:「那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沒事。」何霜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冬枝,怎麼回事啊?」唐豆豆和班上幾個相熟的女生聽到聲音圍過來,有人掏出紙巾遞給面前的何霜。
黎冬枝解釋:「你們動作太慢了,我看那邊有位置急著佔座,結果把人給撞了。」
「沒什麼大事,是我自己有些心不在焉。」何霜低頭擦著衣服,臉色也沒有生氣的樣子。
「嫂子,咋啦?」這莫名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的時候,黎冬枝才發現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頭,轉來轉去都是些熟人。
賀朗跟著走上前看了看這個局面,對何霜說:「回寢室換件衣服吧。」
何霜點點頭道:「行,下次再一起吃飯。」
「不好意思啊。」黎冬枝歉意地朝何霜笑笑。
「沒關係。」何霜說完看了賀朗一眼,轉身離開。
場面一時顯得有些大,黎冬枝這邊幾個女生加上賀朗那一群七八個男生圍成了一堆,不知情的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情。
有男生笑著說:「黎冬枝,你還真是撞個人都能這麼湊巧。」
黎冬枝作勢要去踢人被賀朗一把拽住了胳膊,他看了看地上打翻的餐盤,拿出兜里的飯卡遞給她說:「自己重新再去打一份。」
「我不要!」黎冬枝有骨氣地選擇了拒絕。
結果賀朗二話沒說就把卡給收回去了,轉頭說了一聲:「行了,都回去吃飯。」
黎冬枝呆了兩秒,恨恨地撿起盤子嘀咕:「我最愛的土豆燉牛肉剛剛就是最後一份了,你賠得起嗎你?」
黎冬枝重新去打了一份新的,端著盤子找到唐豆豆幾個人的時候發現她們居然和賀朗一群人坐在了一起,聊得火熱。
而且,兩張拼起來的桌子就只剩下賀朗對面一個空位。
看她過來了,旁邊的許偉華主動把上面的盤子收拾了,沖著她喊:「黎冬枝坐這兒,這兒有位置。」
「這裡不是有人嗎?」黎冬枝裝模作樣地問了一句。
許偉華笑嘻嘻地答:「沒了,就是剛剛你撞的那個女生,你成功給自己騰了一個位置。」
黎冬枝被噎了一下,看看對面低頭吃飯的人,心想這真是物以類聚。
黎冬枝把盤子放下,另一邊的唐豆豆湊過來看了看她的盤子說:「冬枝,你不是不吃西藍花嗎?」
一說這個她就泄氣了,瞥了唐豆豆一眼:「沒其他我喜歡的菜了啊,就這點西藍花還是在那個打飯阿姨的勺子里起碼顛了三下才放到我盤子里的。」
這個話頭挑起,個個都有話吐槽。
黎冬枝拿起筷子再一次看了看面前沉默的人,他吃相還挺好,沒有呼嚕嚕往嘴裡刨,但是速度也不慢。
想起剛剛許偉華那聲「嫂子」,黎冬枝趴下身,小聲沖著面前的人問:「喂,剛剛那是你女朋友?」
她剛問出口,旁邊的許偉華就給了她一記手拐。
就這個間隙,賀朗突然抬頭看了黎冬枝一眼說:「跟你有關係?」
「她就是你早戀對象?你轉來淮嶺不會是為了她吧?」黎冬枝根本沒被賀朗嚇住,反而有些興緻勃勃的樣子。
賀朗手撐著桌子突然站起來,嚇得黎冬枝往後仰了一下。她連忙擺手:「別誤會,我就是想你們要是那種關係,我……我可以重新買份飯讓你給她帶過去。」
「不用了。」賀朗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
黎冬枝視線東張西望不敢與他對視,然後就聽賀朗接著淡淡說了一句:「你們吃,我先走了。」
旁邊的許偉華想起賀朗離開時看自己的那一眼,伸手使勁兒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黎冬枝奇怪地問他:「你幹嗎呢?」
許偉華解釋:「哥和何霜,就是剛剛那個女生,不是男女朋友。因為以前家住得近,大家關係也處得挺好的,所以我們才開玩笑叫她嫂子。」
可黎冬枝的眼神分明是不相信。
3
晚自習的時候,黎冬枝果然被老吳叫到外面盤問。
「你跟我說實話,英語課的時候你究竟在幹嗎?」老吳畢竟不比四五十歲的老師,儘管嚴肅,但還是沒有對著一個女生直接說方姿老師懷疑她早戀。
「那就是個誤會。」黎冬枝說。
「什麼誤會?你……賀朗!你給我站住!」老吳突然沖著前門的位置吼了一聲。
賀朗正晃悠著準備進教室。
晚上七點,教學樓的走廊里燈火通明。老吳望著慢吞吞走過來的人,恨鐵不成鋼道:「你看看現在幾點,晚自習早就開始上課了,你又幹什麼去了?」
「練球。」賀朗答。
「什麼時候練不行?非得上課的時候練?」
「晚上涼快。」
黎冬枝低著頭笑得肩膀抖動,真擔心老吳會被氣得少活好幾年。
賀朗看了看她,對著老吳說:「今天那事就是個烏龍,跟她沒關係。」他的下巴朝黎冬枝揚了揚。
老吳沒好氣道:「她我倒是不擔心,關鍵是你,還有沒有點自覺性?」
老吳開始做思想工作,從校紀校規談到人生規劃。最後以一句「好自為之」作為結束語,黎冬枝全程成了旁聽者,對老吳的好口才咂舌。
回到教室的時候,已經下課了。
前排唐豆豆的位置圍了好幾個女生嘰嘰喳喳地談論著什麼,黎冬枝湊上前好奇地問:「你們幹嗎呢?」
唐豆豆轉身神秘兮兮地說:「請筆仙。」
黎冬枝頓時汗毛倒豎,其實從初中開始同學間就愛玩這個,她至今記得初一有一次停電,也不知是誰提起的這個,稀里糊塗就跟著做了,結果被後面一個男生一巴掌嚇得一個星期沒敢自己一個人上廁所。
那種體驗就是,總覺得自己被鬼纏身。
唐豆豆突然把紙和筆往黎冬枝的桌子上一放,興緻勃勃地問:「剛剛挨罵了?你問問筆仙老吳什麼時候娶媳婦,他要是有老婆估計就懶得管你了。」
「唐豆豆你就害我吧。」
「什麼叫害你?我的天,黎冬枝你別告訴我你怕鬼?」唐豆豆彷彿撞見了什麼大秘密。
黎冬枝白她一眼,見著旁邊無動於衷的賀朗,她突然說:「怕鬼有什麼奇怪的,我怎麼說也是女孩子好嗎?」
「女孩子?」唐豆豆狐疑,「可我怎麼記得初中那次之所以失敗,你說不是因為你害怕,而是因為來了大姨媽呢?」
黎冬枝氣悶:「……唐豆豆,你怎麼這麼煩啊!」
黎冬枝趴在桌上,拎著那支鉛筆甩來甩去,唐豆豆還在推她:「你別啊,都要上課了。」
「啪嗒」一聲,鉛筆飛出去了。
黎冬枝緩緩偏過頭去,正巧對上賀朗看過來的眼神。
唐豆豆一看形勢不對,立馬轉了回去。
「呵呵,你還好嗎?」黎冬枝尷尬地朝賀朗伸出手,她剛剛看見了,筆尖正好戳到了他眉骨的位置。
結果手還沒有伸過去,賀朗就轉開了臉。
下一瞬間他彎下腰,從椅子底下幫她把鉛筆撿起來。放到她桌上的時候,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說:「看來筆仙是憤怒了?」
黎冬枝瞬間石化。
晚上和唐豆豆一起回家。
空蕩蕩的街道,昏黃的路燈,枝葉搖曳沙沙作響。
兩人挽著手,黎冬枝偷偷往後瞄了一眼說:「豆豆,你有沒有覺得背後涼颼颼的?」
唐豆豆往她身後看了一眼,腳步突然頓住。
「冬枝……你……你後面……」
「啊!」黎冬枝沒敢回頭,尖叫一聲拉著唐豆豆就往前跑。
跑了才幾步遠唐豆豆就笑了起來,由一開始的壓抑到哈哈大笑,她彎下腰指著黎冬枝說:「你居然……真的怕鬼,哈哈哈……」
「唐豆豆!」黎冬枝便追著去打她。
4
國慶期間,黎冬枝居然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病,感冒了好幾天。
她把原因歸咎為是被嚇的。
等好得快差不多的時候,假期也就只剩下最後兩天。恰逢班長劉浩過生日,邀請了全班一起慶祝。
「去哪兒啊?」她剛出客廳就被她爸喊住了。
「同學生日,不是跟你們說了嗎?」她答。
黎建剛同志抖了抖手上的報紙,瞄了她兩眼說:「去把衣服換了,你剛感冒,國慶一過就要降溫。」
黎冬枝看了看外面還沒落下的太陽。
她拉開門一溜煙地往外跑,隱隱的聲音從樓道傳來:「我來不及了啊爸,先走了,晚飯不用給我留了。」
她媽端著水果從廚房出來,看著兀自搖頭的黎建剛笑著說:「放假就隨便她吧,你還指望她整天像在學校穿著校服一樣捂得嚴實?她那麼大了,愛美很正常嘛。」
「我才懶得管她。」黎建剛同志口不對心地否認。
跑下樓道的黎冬枝長吁了一口氣。
看著身上再正常不過的短褲和T恤,沖著樓上的窗口吐舌頭,她怎麼看都是一青春洋溢的少女吧,她爸卻一心想把她往村姑的方向引導。
找到吃東西的攤位的時候,才發現對面就是她第一次見到賀朗的那家小超市。
反正離飯點還早,她決定去晃兩圈。
抱著兩大包膨化零食扔在櫃檯,酒鬼居然還認得她,笑著說:「我記得你。」
「許偉華那個大嘴巴說的吧?」黎冬枝不客氣地坐在櫃檯前的高凳子上。
酒鬼笑:「漂亮女生總是讓人印象深刻的。」
「這話我愛聽。」黎冬枝絲毫不謙虛。
聊著聊著,黎冬枝發現這酒鬼可比那個許偉華靠譜多了,也沒有賀朗身上那股子散漫中透出的戾氣,很沉穩和健談。
「開超市掙錢嗎?」她好奇地問。
「咳,家裡人開的。」
……
賀朗進來的時候,正巧看見這一幕。
女孩子揚著笑臉,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坐在凳子上一下一下地晃著白生生的小腿,手裡還拿著一包零食往嘴裡放,像個小孩兒。
見到賀朗,她從凳子上跳下來,揚起嘴角:「巧啊。」
賀朗便彎著腰進來了。
酒鬼和賀朗打了聲招呼,便說:「你們聊吧,我進去拿貨。」
「你怎麼在這兒?」賀朗轉到裡面,將一把鑰匙扔在櫃檯上。
黎冬枝又再次坐到凳子上,指了指對面說:「今天劉浩生日啊,我來早了,所以到這裡買零食。」
賀朗隨手從貨架上拿下打火機,從身上掏出了一包煙。
黎冬枝認識這煙的牌子——軟中華,過年的時候有人往她家送禮就送的這個。
黎冬枝敲了敲櫃檯面:「同學,你這樣用二手煙毒害我一個未成年是不是不太好?」
賀朗點煙的動作一滯,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後把手上的煙和打火機一起扔到了貨架上。
黎冬枝彎起嘴角。
她問他:「劉浩的生日會你去嗎?」
「不去?」
「為什麼?」
「哪有什麼為什麼?」
黎冬枝踢了踢櫃檯,想說這人一點都不會聊天。
她出來至少有一個小時了,遠處的天際,殘陽落下最後一點光輝。
恰巧班上有人打來電話,那邊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喊:「黎冬枝!你跑哪兒去了?怎麼還沒有來?」
「來了來了。」黎冬枝掛了電話跳下凳子,一邊收拾著沒吃完的零食,一邊和站著看手機的人說,「我走了啊。」
風風火火的樣子,像是身上有無盡的熱情和活力。
酒鬼搬著貨箱放在櫃檯上,順著賀朗的視線望向門外,笑著和他說:「性格不錯,挺好玩的。」
看著黎冬枝過了斑馬線,賀朗收回視線,對上酒鬼的眼睛,頓了一下說:「太吵。」
黎冬枝到達地點的時候,幾桌人已經吃開了。
烤串串的小攤,老闆和老闆娘熱情地忙碌招呼著,太陽下山之後天黑得很快,街上的霓虹燈次第亮起,有種鬧市裡特有的喧囂和寧靜。
隔了老遠,就有人沖黎冬枝招手:「這兒呢。」
她過去選了個位置坐下。
都是玩得挺好的同學,有男生敲著桌子說:「唐豆豆可是說你很早之前就出門了,你這麼半天才來是去見情人了?」
「閉嘴。」黎冬枝端起面前剛倒上的冰可樂灌了一大口,把手上剛剛帶回的幾包零食扔桌上,「我能幹嗎,給你們買吃的去了,要是不吃全還給我。」
「開玩笑開玩笑。」剛說開零食就被搶光了。
黎冬枝居然還心虛地長舒了一口氣。
「老闆,還有多久啊?」人一多就顯得特別吵,有人不耐煩地敲著盤子問老闆。
「快了快了,十分鐘!」
黎冬枝這一桌有人小聲嘀咕:「要不要喝酒啊?」
有人附和:「男生可以喝一點,女生就算了。」
恰巧這話被壽星劉浩聽見了。
「不行。」他站起來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看了一圈鬧哄哄的同學說,「今天我最大,你們要是喝酒鬧事被吳老師知道了,到時候誰負責?」
「嘁,不喝就不喝,老闆!再來一箱牛奶,我們需要補鈣!」
鬨笑中,這個話題算是就此打住。
煙熏火燎的燒烤味道飄散在空氣中,一堆男生開著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偶爾扯兩個葷段子,惹得女生一直問到底是什麼意思。
黎冬枝正趴在桌上和人划拳,輸了就灌下一杯冰到掉牙的可樂。
不到半個小時,就急著找廁所。
她回來的時候,隔了老遠就看見攤子的地方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班上同學和一堆陌生男生對峙著。
關鍵是唐豆豆站在旁邊捂著臉,似乎在哭。
「怎麼回事?」她衝上前問。
唐豆豆沒鬆手,被黎冬枝一把拽下,一個巴掌印赫然出現在她的臉頰上。
「誰打的?」黎冬枝的聲音一下子就拔高了。
唐豆豆還在抽噎,黎冬枝急了:「你倒是說呀!」
有人替唐豆豆解釋,說剛剛對面突然來了一群人,指著羅曉然說要找她麻煩。唐豆豆在旁邊就站起來說了兩句,結果等三班這邊的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唐豆豆已經替羅曉然挨了一巴掌。
明明之前還說不愛和羅曉然這種人打交道,結果還是做不到袖手旁觀。
黎冬枝看了一眼躲在旁邊的羅曉然,發現她急忙低下頭往後退了退。
她冷了眼,站在三班這邊的最前面。
班上的幾個男生立馬站在了她的身後,甚至包括了好好班長劉浩。
這一旦到了關鍵時刻,三班的凝聚力出奇對外。
對面大約有七八個人,看樣子比他們這群高二學生也大不了多少,只是流里流氣的,看著不像學生。
「你們剛剛誰打了我朋友?」黎冬枝問。
帶頭的是個光頭,一隻腳踩在攤位的凳子上,嗤笑了一聲說:「是我,誰讓她不自量力,自己把臉送上門,我這雙手就是不聽使喚怎麼辦?」說著,還伸出手掌沖他們揮了揮。
黎冬枝咬牙:「道歉。」
「道歉?」對面的人全都笑起來。
高中生活終究還是太單純,黎冬枝不算乖乖學生,但也從沒有遇見過這種沒臉沒皮的人。
黎冬枝頭皮一炸,本能地就往上沖。
5
有雙手從身後抱住了她的腰。
「放開我!」黎冬枝的腦袋裡已經沒有了理智這種東西,只想一巴掌還在對方的臉上。
「鬧夠了沒有!」頭頂這道沉怒的聲音讓她找回一絲理智。
黎冬枝回頭一看,是賀朗。
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連酒鬼和許偉華也一同跟在他的身後。
賀朗望著她的眼睛,等她徹底不再掙扎的時候才說:「清醒了沒?清醒了就給我在邊上站著。」
黎冬枝回頭就堵他一句:「是他們先動手的,打女生算什麼東西!」
「狗咬你一口,你還要咬回去?」賀朗的眼神越發沉鬱。
黎冬枝也知道自己不像話,彷彿在剛剛的那一瞬間把這麼多年的教養都扔掉了,撒潑打諢得像個女流氓。
賀朗看她終於蔫了下來,才放開了禁錮在她腰上的手。
他往前走了兩步,漫不經心中又有些明顯的不快,看著對面的人說:「毛子,之前就警告過你,你以前如何我管不著,但你麻煩找到了淮嶺是不是有些越界?」
其實從剛剛賀朗出現,那幾個人就沒有了一開始的囂張氣焰。
前面那個叫毛子的光頭看了看賀朗,語氣里還有些不甘:「我也不是故意來找麻煩。」他指了指羅曉然,「有人欠債,指明讓我們找她要。」
賀朗便回頭看了一眼羅曉然。
羅曉然眼圈紅紅的,對上賀朗的眼睛便站了出來,結結巴巴地說:「不是我欠的,是他們不講道理找人要雙倍利息。」
「欠債人跟你什麼關係?」賀朗問。
「我……我哥。」羅曉然眼神閃躲。
賀朗的眼神冷了下來:「你確定?」
羅曉然一下子就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賀朗給嚇的。
她說:「不……不是,就是在外面認識的,他說要認我做妹妹。可我沒想到,他出賣我。」
她平常和班上的人關係也就一般,身邊大多是圍著些男生,在外面就算有認識的人也沒什麼奇怪。
賀朗了解了個大概,轉頭看著毛子一群人說:「你們道歉,並且保證別再找這個女生麻煩,今天這事兒就這麼算了。」
對面有人一副想要衝出來的樣子,被毛子喝住了。
毛子看了看賀朗說:「那我的錢該怎麼辦?」
「這我管不著。」賀朗說,「你學著社會上那些人放高利貸的事情我懶得管你,但誰欠你錢你找誰去,欺負到女生身上這種事虧你幹得出來。」
毛子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思考了一陣說:「可以,今天看在你賀朗的份上我保證。」
賀朗指了指唐豆豆。
「道歉吧。」他說。
「對不起嘍。」毛子陰陽怪氣地說。
賀朗看了看黎冬枝:「現在可以了吧?」
黎冬枝原本就有些氣沒消,見著毛子那副嘴臉感覺火從心起,瞪了賀朗一眼說:「這就是道歉的態度嗎?」
「不然呢?」賀朗的眼眸沉沉的,聲音冰冷,「你是想把警察招來,還是想在你的檔案上記上一筆?」
黎冬枝沒說話,面寒如霜。
賀朗的視線掃了一圈在場的人,說:「全圍在這裡顯示你們很牛嗎?今天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你們還想繼續吃的就留在這裡,不想吃的就全給我散了!」
出了這事誰還有心情繼續吃,三三兩兩地便都離去。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人就散得差不多了,除了賀朗、酒鬼和許偉華他們三個,以及黎冬枝和唐豆豆,就只剩下羅曉然。
羅曉然還在哭,她走到賀朗的面前說:「謝謝。」
賀朗皺眉:「謝我幹什麼?以後不要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
羅曉然看著他的眼神有些愣。
「行了,把人送回去吧。」賀朗這話是對身後的許偉華和酒鬼說的。
恰巧黎冬枝正準備和唐豆豆一起離開。
「黎冬枝你給我站住。」賀朗叫住她。
許偉華和酒鬼看了看情況,便叫走了羅曉然和唐豆豆。
黎冬枝站在原地,也沒回頭看賀朗,沒好氣地回一句:「幹嗎?」
「不服氣?」賀朗走到她面前,低頭看著她毛毛躁躁的頭頂問。
黎冬枝抬頭瞪他一眼。
紅紅的眼圈,一看就是氣急了。
賀朗緩了聲音,說:「你是打得過人家啊,還是覺得可以帶著全班一起上?出事了,你是打算賠錢還是抵命?」
黎冬枝也知道自己理虧,站著不回答他。
賀朗的聲音里突然帶著一絲笑意:「我這個出了名的混混都沒你這二愣子的精神。」
「你說誰二愣子?」黎冬枝拿眼斜他。
賀朗拍了拍她的腦袋:「走吧,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
「你就不怕剛剛那些人回來找你算賬?」
「那個光頭那麼怕你,他還敢回來?」黎冬枝問他。
賀朗一頓,笑:「你倒是相信我。」
送黎冬枝回去的路上,兩人一路沉默。
炙熱的夏天過去,夜晚的空氣中終於有了一絲涼意。陌生人家圍牆上栽種著爬山虎和不知名的黃色小花,風一過,傳來幽幽暗香。
黎冬枝本就是個不記仇的,走了半天,心中那點不平早已煙消雲散。
她看了看走在身側離她只有一步之遙的賀朗。
他的手插在褲兜里,身量比她高了許多。
「你和剛剛那伙人認識啊?」她問。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聲音在夜色里顯得很清晰。
「以前有過一點過節兒。」他說。
「你以前經常在外面打架?」
賀朗轉過頭看她一眼,頓了一下:「沒有。」
不論黎冬枝信與不信,用許偉華和酒鬼以前的話來說,賀朗一般很少動手打架的,但他打架特別狠,像亡命,所以很少有人惹他。
其實就在剛才他們還在酒鬼的超市裡時,酒鬼還說他轉性了,現在中規中矩待在學校,從來不挑事兒。
「阿嚏!」
安靜的空氣突然被黎冬枝一個噴嚏打破。
「感冒了?」賀朗問。
黎冬枝揉了揉鼻尖,皺皺秀氣的眉說:「前兩天感冒了,剛好。」
賀朗瞄了兩眼她露著胳膊和大腿的衣服,說了一句:「走吧,快點。」
「紳士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給我披一件衣服嗎?」黎冬枝瞄了他兩眼。
賀朗拎了拎自己的領口:「這件?」
黎冬枝點頭。
「憑什麼?」賀朗回。
黎冬枝:「……」
她無語了半天:「我就是說說而已,你這人怎麼連假客套都不會?」再說,她又不是沒發現他只穿了一件T恤。
她才沒興趣看他裸奔呢。
黎冬枝回到家發現她爸正在窗戶邊東張西望,便好奇地問:「爸,你幹嗎呢?」
黎建剛同志立馬放下窗帘,回了一句:「沒幹什麼。」
黎冬枝「哦」了一聲就準備回房間。
她爸突然叫住她,貌似無所謂地問:「今天同學生日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黎冬枝疑惑地看向她爸。黎建剛同志以前可是很少關心這種事情的,逗逗貓逗逗狗,實在無聊逗逗老婆,什麼時候會關心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
她爸點點頭,隨口說:「那就好,那個……你要是有什麼心事可以跟爸爸說,無論是學習上,還是……還是情感上。」
黎冬枝往窗戶邊看了看,心下瞭然,黎建剛同志估計剛剛看見賀朗了。
她面不改色地說:「爸,剛剛樓下那個人就是對面那個修理廠新來的修車工,問路的。」
「哦,嗯?樓下什麼人,我沒看見啊。」
說出口才有些疑惑,那個小夥子是修車工?不像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