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雲深霧濃,愛有幾重(1)
第96章雲深霧濃,愛有幾重(1)
回到含思殿,溫承曄啪地將西疆甲摔到地上,「來人!」
隨侍的小太監戰戰兢兢地躬身過來,「皇上……」
「告訴朕,」溫承曄擰緊眉頭,「莞貴妃要翻朕的東西,你們怎麼不攔著?」
「回皇上,並沒有翻哪裡啊,只是說缺一本書,想起來您看過,便要到您這兒看看……」那小太監見他這樣憤怒的樣子,一時間話都不好說,趴得越低了,「而且,奴才也攔來著。可貴妃娘娘說,您同意了來著……奴才便想,便想——」
「說,想什麼?!」
駱雲間終於看不下去,「主上!」
「你說,她還說了些什麼?」溫承曄一擺手,仍然逼問那小太監,「說!」
「主上,請您先聽臣一句話。反正這小廝在這裡,若您再有怒氣,到時候發也不遲。」看到溫承曄微微緩和的面色,駱雲間眼神一瞥,示意那小太監速度離開。
得到特赦,小太監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才出了去。
駱雲間伸手,讓周圍隨侍的人也隨之退下。聽到大殿的門關閉時那一聲響,他這才嘆氣:「主上,不是臣下為申小姐說話,您這反應,確實太大了……何況,」看他眉頭又緊,他又無奈道,「她並沒有說假話,之前她確實是告訴了您的,在玉坤宮的時候著人傳了話。您完全忘記了么?」
經雲間這麼一提,溫承曄才如夢初醒,身子一跌,無力地坐到軟榻上。
「原本這事還沒什麼,不過一個死物,找著了便是找著了,但您今天的反應……」駱雲間皺了皺眉,「實在是太大,不光她看著心驚,就連臣下都覺得懸。今天的事情,實在是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朕也是想到之前……」
「既然之前的事情這麼讓主上苦惱,那麼敞開了和她說又能怎麼樣?」駱雲間湊前一步,專註地盯著他的眼睛,「她已經進了宮成為貴妃,就算知道這事,木已成舟,也不能……」
「木已成舟?」溫承曄苦笑,「你跟了她這麼多年,還不知道,木已成舟這個詞,根本沒法用在她身上?」
「她之前所做的事情,哪一項不是從常人都感到已然『木已成舟』無法改變的份兒上硬掰過來的?當初贖我那事是,與韓廉成親那事更是,眼看著都要行大禮了,偏讓人沒法娶她。」溫承曄捏捏額角,倍感頭疼,「你說得對,今天這事,朕是反應大了。」
「可屬下覺得,這樣瞞下去不是辦法。依她的脾氣,告訴她也應該不難。」
「駱雲間,如果你身處在朕的位置,你會毫不猶豫地告訴她?」溫承燁揉著額角的手挪開,厲眸初綻,耀出逼人的光亮,「你會告訴她,當初你挨那一刀實在是白挨的,其實那男人早就做好準備了,等的就是讓他刺過來,自己不僅毫髮無損,還能得到你的信任,這是多麼一箭雙鵰的好事?」
駱雲間臉色暗了些。
「不光這些,朕還能告訴她,申魚晚,甭覺得你聰明,其實你挨得那一刀非但沒用,白白挨了那個痛苦。反而給自己惹上大禍,自己一輩子都不能有孩子?駱雲間,」他皺起眉頭,唇邊突然流出一抹苦笑,「你說,朕能告訴她這些么?你若是朕,你能告訴自己的女人你一輩子沒法有孩子,其實怨不得別人,都是你喜歡的那個男人剛愎自用犯的錯誤?」
「我……」被這樣一分析,駱雲間也有些猶豫,頓了頓之後才道,「屬下覺得,把這話和盤托出,她未必不信……」
「信什麼?哈,駱雲間,那你是不知道對於女人而言,孩子到底意味著什麼!」溫承曄閉了閉眼睛,聲音突然無力,「朕算計別人一輩子,沒想到最後竟被自己折磨成這樣。這叫什麼?這才叫搬起石頭砸自己腳啊。」
「可是您打算瞞多久?如果……」
「駱雲間,你覺得她今天找到這個是有心之舉還是無心而為?是真的覺得這東西寶貝,還是察覺到了什麼?」
想起申魚晚的表情,駱雲間皺了皺眉,「依照臣下對申小姐的了解,像是無心的。」
「對,朕也覺得是無心的,如果知道這軟甲曾用在那件事上,依照她的直脾氣,今兒個不會是那樣高興,直接把軟甲拍到朕的臉上才是她的風格。對,她定然不是有意試探的,她絕對是只看重了這個東西,」劍眉緊鎖,溫承曄喃喃的分析,像是在據理力爭卻更似說服自己,「再說,她也沒道理知道那些事情。今天這次,只不過是朕心虛罷了。雲間,你說是不是?朕覺得朕是被她要孩子的事兒給弄彆扭了,再加上皇后今天又不清不楚說那樣的話,這次才……雲間,朕現在想想,魚晚應該真是看上了那個東西。」
駱雲間向來只知道自己的主子做事雷厲風行,手段果決狠辣,哪兒見過他如此猶豫不決的模樣?他只能低頭應道:「大概是。」
卻沒想到突然「啪」的一聲,雲間愕然望過去,只見溫承曄一拍桌子,「走!」
「主上要做什麼?」
「彌補無心之過!」他已然大步向前邁去,「去莞憬宮!」
一件甲衣,雖是稀有的物件,但也並非千金難求,到底能證明些什麼?
自從回宮,魚晚便坐在內室的床上,低著頭,一聲不吭。
依照蘇以年而言,她原以為會在那發現的是多麼奇怪的東西,或者是女人的頭髮,甚至是女人的肚兜,總之,是能夠證明他多麼並非「良人」的一件東西。可是卻沒想到,按照那地方找過去了,居然是這麼一個冷冰冰的「防護兵器。」
這算是什麼證物?
可是看蘇以年那個表情,明明就像是證據確鑿,根本就不是騙著她玩的。
而且看溫承曄那反應,也像是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那樣的嚴厲和冷酷,倒也真是她第一次見。魚晚抿起唇,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越來越不安。
周圍人看她歡天喜地地出去,卻被倆侍衛「押送」著回來,以為他們又鬧了什麼矛盾,均是一聲都不敢吭。
四周靜得出奇,可魚晚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情境卻在反覆回放著,她細想這幾日,對,自從皇後有了喜事,溫承曄彷彿便有些不正常。難道……
「想什麼呢?」
魚晚被嚇了一跳,抬頭看去,只見剛才還下令關她禁閉的人正笑盈盈地站在前面,眸光溫和,寵溺地看著她。
她不是獃子,看到溫承燁現在這樣子,剎那間便想起剛才的一幕,「皇上來幹什麼?」將頭別在一邊,魚晚有些生氣,「是皇上說的,將臣妾關兩天的禁閉,任何人不得出入莞憬宮一步。那麼皇上現在來我這,豈不是抬起手扇自己的嘴巴?」
她這樣氣鼓鼓的樣子,如此像之前他們在晚園時她的模樣,反而讓溫承曄笑了出來,「你這嘴能不能別這麼不饒人?別人都畏朕,朕不求你畏,單一個敬字也成。可你非但不敬,還這樣沒大沒小……好啦,」看到她又要義憤填膺,溫承曄擺手道,「朕呢,現在是來送禮的!」
「送禮?」
「對,瞧朕給你帶來了什麼?」他一直背在身後的手突然拿了出來,自得地在她眼前輕輕搖晃,「你不是想要麼?朕現在便給你。」
居然是那件西疆甲衣。
魚晚愕然。
「你不是想知道這甲衣的神奇功效么,想知道的話,自己拿去試就好了。劍捅,刀砍,火燒,什麼都可以。不求你喜歡女孩兒喜歡的胭脂水粉吧,朕也實在沒有料到,你居然喜歡這樣的東西……這習慣,實在是怪癖得很……」
他的話說完,卻覺得身邊人靜得出奇。他側頭一看,只見魚晚正深深地看著他,那雙眼睛明透晶亮,如同一把最厲害的劍,直直地戳到他的心底。
溫承曄心裡一緊,伸手去捏她的臉頰,「你在想什麼?這副獃獃的樣子。」
「我在想我爹告訴我的那句話,」魚晚眼睛眨都不眨,「溫承曄,這太不像你了。」
「朕……」
她又說:「你不會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吧?」
溫承燁在多少大事面前都能鎮定自若,彷彿一切都盡在自己的運籌帷幄中,卻面臨她這樣的質問,心卻不自覺地抖了抖。「你感覺朕能瞞著你什麼?」他扯了扯唇角,「朕告訴你,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句話,你最好把它給忘掉了。不錯,這句話確實是世界適用法則,但是呢,唯獨不適合動情的男女。」
她看著他,擺出一個「是這樣么」的表情來,隨即又眉頭微皺,低下頭去,「那麼長時間,我是被你騙騙怕了,總擔心你對我……不如這樣,」眼裡現出幾分光澤來,「若是你瞞我,你就得容我也瞞你一次,好不好?」
這算是什麼要求——溫承曄哭笑不得。
可她卻執拗地看著他,「你也不想被別人騙吧?所以為了不被我騙,這樣才更好束縛自己對不對?反正,你若是不答應,便是心裡有鬼。」
確實有鬼——可是看到她的樣子,溫承曄只能把話吞了下去。答應吧,反正那件事,只要別讓她一輩子知道便好。
而且,以後她便在他面前,量她也做不出多麼欺瞞他的事情。
在宮中的日子如流水般逝去,除若些瑣碎雜事,一切倒算是和寧。
對於皇後有喜的事情,溫承曄又給了新的解釋。前段時間寵幸申魚晚太多,以至於朝中上下都對申魚晚多有不滿,甚至還有人說其禍國。給皇后一個孩子,則極大地扭轉了這樣的現像。在宮中,孩子是身份的證明,中宮有喜,足可以說明皇帝對皇后的重視。而與此同時,就算給申家老爺子追加謚號,也不敢有人會說什麼。
兩寵相較,大家會被那個大寵吸引住目光,較次的那個,反而會被完全忽視。
魚晚原本覺得這個理由牽強,但是事實證明,這一步確實有很好的效果,之前大家的話題都是圍著她申魚晚,彷彿她一做什麼便罪不可赦,如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中宮上,幾乎沒大有人對她指手畫腳。她的日子,因此平靜了不少。
只是,溫承曄突然變了性子,整整一個月,居然不讓她出宮。此時正值金號在全國鋪展的關鍵時候,現在要是不能出去,簡直無異於砍她的腦袋,可是哀求啊撒嬌之類的辦法都用過了,溫承曄仍是以一招破她百法——鐵面無情地拒絕了她的一切要求。
魚晚欲哭無淚,「可是現在金號……」
「不要再和朕提起金號的事情,你在是申家當家人之前,首先是朕的皇妃,」溫承曄頭也不抬,仍是自顧自飲茶,「再說,申家的事情,還有衣叢與羅叔在。」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哥他……」
「你哥怎麼了?」他抬起眼,眉間竟有幾分凌厲,「你哥才是申家正宗的傳人,怎麼能老依賴你?如此大事,你更得鍛煉他一下才是。何況前面你路已經鋪好了,只讓他按部就班地做,難道也做不得?」
魚晚想想也是。申家以後發展越來越大,也總不能只靠自己撐著,哥哥在外面主持大業,畢竟也比遠在深宮中的自己要方便。何況,沒消息便是好消息。她當初說一旦有消息便進宮傳她,如今這麼多日子一點消息也沒有,必定是萬事如意,金號已經走上了軌道。
魚晚這樣一想,心裡就舒服多了。
玉坤宮,只聽到一聲驚喜的呼聲:「哦?她終於出了宮?」
「是啊,終於!真是好一個終於,」尚惠寧看著父親,冷笑道,「不知道怎的,皇上換了性子,一反之前她要做什麼便答應著什麼的性子,硬將她憋了一個月,聽說今兒個禁宮令除了,她連招呼都沒打,披著外袍就跑了出去。不過爹爹,」她又頓了一頓,擠眉道,「您分析一下,皇上為什麼這一個月不讓她出宮?」
「為什麼?」尚思榮瞥她一眼,「還不是你做的好事!」
「我?」
「當然是你,我讓你忍,忍,這個世界上,忍字為先,尤其是皇上那樣一個說一不二的男人,用心深沉,難以測算得很。可是你呢?偏偏早早暗示他申家有問題!」說到這事,尚思榮頗有些氣不打一處來,「白虎小的時候,人們只當它是可愛的寵物,再大些,才是懼人的惡敵。如今申家生意只是初有些不正常,你便告訴皇上要萬般注意,這不是在替申魚晚說話嗎?我看如果他們察覺,再將事情弄個滴水不漏,你到哪找個地方哭去!」
他這樣一說,惠寧才反應過來,「爹爹是想放長線釣大魚?」
「你這個傻子,虧還入主中宮!」尚思榮恨得咬牙,「居然現在才能看出來!」
「女兒錯了,那現在怎麼辦?」惠寧一時慌了手腳,「煩請爹爹告訴女兒,那現在該怎麼辦?女兒當時只想著出氣,真的沒想到居然還有這一層利害關係……爹,我只是不想讓那個女人舒坦!您得補救這事,您得幫我!」
「爹能不幫你?爹要是不幫你,還能費這個工夫?」尚思榮皺著眉頭在一旁坐下,嘆道,「以皇上的敏感,聽了那一席話,已經覺察到申家似乎要有問題,這一個月你以為他幹什麼了?其實他正著人暗地裡查申家的賬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不讓這申魚晚一個月內出宮,也是想如果真查出問題,能完全和她分開。要知道,這皇家的事,最怕牽連。」
「那皇上查出什麼來了么?」
「有為父在,能查得出來?」尚思榮瞥女兒一眼,「原本呈上來的賬目是有點問題,但我安排你舅舅家的人,在申家的事情上做了一點小小的手腳,現在已然看不出什麼。皇上查賬的時候,申家的賬目是一派清明,規矩得很。」
「恕女兒愚鈍,既然申家有問題,爹爹為什麼要幫他們隱瞞?」
「你真是傻死了,呆貨!」尚思榮作勢要在女兒頭上狠敲一記,「爹爹之前說了那麼多你還不明白!她申魚晚可以有問題,但是絕不能是現在!若是她現在就有問題讓皇上察覺,以後再也不會生事又得怎麼辦?而現在就這點賬目上的疏忽,充其量只是報賬不實,根本不會對她產生任何影響!我們要做的,就是要為她掃除一切障礙,讓她能夠安心地興風作浪,等到這浪興到一定程度,任何人都無法包庇袒護的時候,我們的大事,也便是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