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芙蓉向勝兩邊開(7)
第34章芙蓉向勝兩邊開(7)
李季抬眸察覺她的腳步,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尚睿躺在床上,衣襟微微敞著,胸膛露出來,鎖骨下的雲門穴和中府穴都扎著銀針。待一炷香燃到一半后,李季將尚睿虎口和胸口上的銀針都分別捻轉幾圈。
小葯童端著擱銀針的盤子,一動不動。
夏月不知道叫她來究竟幹嗎?
她瞅了明連一眼。明連垂著臉,也不說話。
她有些忌憚李季,被他救了一命,如今還寄人籬下,只好乖乖站在旁邊等著。
忽然,床上的人冒出一句呢喃。
夏月聞言不禁瞪大眼睛。
而後,他又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那兩個字明明白白是「夏月」。
室內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若是第一遍她還能裝著沒聽懂,這第二次卻是清清楚楚。
夏月的臉倏地紅成了個柿子,她這才明白剛剛明連口中的念叨著她是什麼意思,頓時恨不得立馬撲上去捂住他的嘴。
這男人真是在意識不清的時候,都還要和她作對。她守著他那會兒,他就喊「娘」。別人守著他了,他偏偏要喊「夏月」。
一炷香燃盡,李季拔了針,帶著人退出屋去,親自守著煎藥。
明連倒是直率,說道:「閔姑娘,是我擅自去請你過來的,我們家公子並不知道。他這樣病著,嘴上又惦念著你,我就想要是你在這待一會兒,他心裡會不會好受些。」他本來就是一個五官標緻的小少年,此刻一雙眼睛彷彿隨時要滴出淚來地求著她,更加讓人覺得不忍。
夏月嘴硬心軟,只得答:「那還要我做什麼?」
明連忙答道:「不用不用,你坐在這裡就好了。要是公子醒來就見著閔姑娘,估計病也能好個大半。」
於是,夏月就著剛才李季用過的凳子坐在床前,有些無奈。
沒一會兒,她的名字又從他嘴裡逸了出來。
多聽幾次之後,她倒也坦然了,想著也許白天一直是她待在他身邊,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已。
明連濕了帕子給他敷額頭。
「你們公子,以前這樣病過嗎?」夏月有點瞌睡,不禁想找點閑話說。
「很少。」明連答。
夏月想了一下又問:「他怎麼和李大人這樣熟?」
明連覺察到夏月想套他的話,於是黯然答道:「公子不喜歡我們聒噪,姑娘還是別問了。」
被人識穿了意圖,她只得作罷。
沒人說話,又不好意思睡覺,她只好研究起別的事情來。
剛才李季給他扎的那幾處穴位,她粗略地記在心裡。她第一次見到退燒散熱驅寒,居然會取雲門和中府這兩處。
《靈灸》裡面寫「疾淺針深,內傷粱肉,病深針淺,病氣不泄,病小針大,氣泄太甚,疾必為害」。
同一個穴位下針,不同的病症,提插捻轉手法也不一樣,不同的大夫下針取穴的手法各有不同,甚至對男女病患也有區別。
夏月對李季的醫術十分好奇,之前,她只見過李季給自己施針,如今好不容易來了第二個病患。
她不禁想再仔細看看尚睿身上的針眼。只是,她再怎麼荒誕不經也做不出剝開男人的中衣看胸脯這樣的事情,她淺淺地嘆了一口氣,只能捧著他的手,琢磨著虎口的那個針眼。
來來回回研究了好幾遍之後,她才發現他的手一點也不涼了,溫溫熱熱的,她繼而又去摸了一下他的後頸,溫度也平緩下來,幾乎和常人無異。手上的肌膚,也開始有了些潮氣。
夏月回頭對明連說:「你得去要一套乾淨的衣裳和被子,你們家公子快要發汗了。」
她的話剛說完,還沒來得及回頭,只覺得被自己捏著的那隻手,突然有了力氣,反過來握住她,然後猛地將她一拽。
她一時不防,趔趄著朝床上歪斜下去,正好撲在他的胸口上。
床上那人,垂眸看著胸前的夏月,嘴唇動了動,說道:「你不是要做尼姑嗎,六根怎能如此不清凈,你剛才是準備把我這雙手給生吞了?」
他的嗓子依舊啞著,這麼長的一句話中好幾個字幾乎喑啞無聲,說話的時候也有些中氣不足,眼睛下面染著兩團青灰色,即使這樣,依舊不妨礙他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夏月鬱郁地支起身子,退後幾步對明連說:「你們公子現在醒了,大功告成,那我就告辭了。」說完,便一溜煙走了。
尚睿喝了幾口水問道:「她怎麼會在這裡?」
明連忐忑地答:「明連該死,自作主張地請了閔姑娘來探望皇上。」
尚睿慢悠悠地將杯盞在手中轉了半圈:「你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朕的事你也敢管。」
明連臉上變了顏色,「撲通」一下雙膝跪地,也不敢辯解。
尚睿瞅著他,知道必有蹊蹺,便問:「朕睡著時說了什麼?」
明連答:「皇上一直喊著閔姑娘的名字。」
尚睿面色平靜地聽著,吩咐說:「你先替朕更衣,然後去叫姚創來一趟。」
待他換了中衣,明連就將門口候著的姚創請了進來。
姚創事無巨細,將所見所聞彙報了一遍,包括他昏睡后夏月在包房裡如何掏出簪子想要殺他,又如何牽馬逃走卻去而復返,將他送回李府。
尚睿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針眼,靜靜垂著眼,聽姚創說完,最終一個字也沒評價。一雙眼睛如古井般,表面平靜卻幽深難測。
片刻后,李季端著剛煎好的葯入門,見尚睿僅著了件中衣坐在床上,忙說:「皇上莫要著了涼。」然後服侍尚睿喝了葯,讓他躺下。
一炷香還未燃盡,他的一身衣裳又汗濕了,於是明連打了溫水給他擦了身,再換了衣裳。
折騰了一遍后,他躺在床上合著眼,半晌沒動靜。
眾人以為他睡了,不敢弄出一點響動,悉數退去,只留了明連一人。
更漏一滴一滴地走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握起雙拳,使勁地捶了一下身下的床榻。
「咚」的一聲。
明連被這響動嚇得瞌睡瞬間就沒了,怕他是被夢魘著了,微微地叫了一聲:「皇上。」輕手輕腳地走近,準備撩開帳子看看。
哪想尚睿卻猛地坐了起來,掀開帘子,就要下床。
明連差點就撞在他頭上,忙退後說:「奴婢該死,驚了聖駕。」
尚睿沒有理他,連鞋子也沒穿,就站了起來。
明連一蒙,不知道尚睿究竟要幹嗎,只見尚睿表情陰鷙,大步跨出內室,居然推門就走了出去。
明連慌了神,忙追了出去,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匆忙地取了靴子和外衣,慌亂地抱在懷中。
尚睿疾步走在迴廊下,明連在身後小跑地追著。
明連不敢喊他,這裡不是康寧殿,怕驚動了李府里別的人,也不敢阻撓他,伺候了皇帝這麼久,他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
尚睿出了抄手游廊,下了階梯,穿過院子。
他高燒了一天,熱度剛剛退下,又粒米未進,現下怒火攻心地穿過半個李府,腳下已經有些虛浮。明連急忙上去抱住他的膝蓋:「公子,地上涼,您先把靴子穿上。」
尚睿連看也沒看他一眼,沉沉地喝了一聲:「滾。」然後甩開他,又繼續朝李府後面住著夏月的「桃葉居」走去。
這時,一直不敢離身的姚創也跟了上來。
尚睿徑直走進桃葉居的院子,行至廂房門口。連鞋也未穿的他只著了一件單薄的中衣,在這寒夜中全身都是虛汗。此刻,他就如同被一頭獵人傷了最軟弱最致命處的野獸,腦子一片空白,胸中的怒意和傲氣幾乎要把近身的一切都點燃了,他未有任何遲疑,惡狠狠地抬腿一腳就踹開了門,繞過插屏,直奔內室。
之前夏月睡覺的時候沒有熄燈,所以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她。
夢中的夏月,被這響動倏地驚醒了過來,還沒來得及回神,就發現一個影子越過紗帳,直接上了她的床。
瞬間,她嚇得尖叫起來。
歇在外間的荷香早被這動靜嚇蒙了,聽見夏月的叫聲飛奔過來。荷香撲到尚睿身上,想要將他從夏月身上拉開。尚睿手臂一拂,就將她推開了好幾步,跌坐到地上。荷香顧不得疼,慌了神大喊著來人,又要上前去。
明連也跟著進了屋,卻不敢抬頭看帳內。
尚睿說:「捂了她的嘴,拖出去。」
明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又不得不照著尚睿的話做。
頃刻后,荷香連人帶聲就消失了。
此刻,搖擺中的燭火映出尚睿的身影,他騎在她的身上,居高臨下地打量她,冰若寒潭的雙目蓄著一層怒意。
夏月嚇得臉上沒了血色,心中翻滾著懼意,卻咬著唇硬著頭皮說道:「你滾開!」
尚睿不跟她廢話,臉上怒極反笑,伸手用虎口鉗住她的下巴,拇指和食指一攏,似要捏碎她的骨頭一般,另一隻手去扒她的衣襟。
夏月使勁想要推開他的手。
若是往日兩個人單拼力氣,他幾個指頭就可以對付她。只是他現在大病未愈,手腳都是軟的。她拼了命地一搏,居然真的掙脫開來。
哪知尚睿也是賭了一口氣,再一次死死地按住她。
夏月無法動彈,只能瞪著眼看他,痛恨自己白天沒有一刀殺了他。
尚睿自然猜得出她在想什麼,寒著眼,嘴角故意掛著譏笑:「與其有精力後悔,不如再使點勁,我就喜歡咱們現在這個調調,你越犟我越喜歡。」
夏月聽著這話,全身都開始發顫,牙齒也上下磕著,隨後,張嘴就要咬自己的舌頭。他的手指捏著她的下頜,夏月剛剛起意,就被他覺察。
「你要是敢咬舌自盡,我就將剛才那丫頭的肉一塊一塊割下來給你陪葬。」他的嗓子依舊和剛才一樣嘶啞,語氣又低又沉,卻說著世上最惡毒的話。
半晌,她強忍著顫意,吐出兩個字:「你敢!」
尚睿帶著嘲弄的神色嗤笑著說,「敢不敢,並不只靠一張嘴來說。」語罷,放開她的下巴,伸手就摸進了她的脖領。
他的手是溫熱的,和剛才兩次她焐著的那雙冰涼的手完全不同,可是此刻卻像鋒利的刀刃一般將她生生割出血來。她覺得心中那道縫隙,又被封得嚴嚴實實。
他有了別的動作,自然就鬆開了對她雙手的鉗制。
夏月的一隻手得了自由,連忙去摸枕頭下,等將簪子捏在手裡才想起白天為了湊銀兩,簪桿已經被那掌柜給切了,她哪還能用它自保。
她的舉動並沒有逃過他的眼。
尚睿順著她的動作從枕下一把奪過那根殘簪,冷笑:「這次你想用它捅我哪裡,脖子還是胸口?」
那金制花瓣本來就嬌氣柔軟,他五指一攏,將簪頭拽在手裡,使勁一捏便沒了原形。
他將它狠狠地擲在地上。
如此一個波折,他的怒意又深了一層,將她的雙手壓在兩邊,膝蓋強行分開她的雙腿。
他這一生無比桀驁輕狂,何曾這樣被人棄之如敝屣。
她要死了,他夜行百里去替她找葯。
他因為性急害得她折了手,他背著她走在雪地里。
他怕傷了她的心,甚至不敢傷了尉冉郁絲毫。
可是,她卻連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就像當初對他送的簪子一樣,將他的心意踩在泥里。甚至,他見她鬱鬱寡歡,便帶她去看自己心中藏了多年的景緻,而她卻想趁機殺了他。
他胸中的怒火燒到難以自已,眉目卻含著笑,嘴唇貼著她臉:「你若是將我殺了,我一會兒還怎麼讓你歡喜。」他的唇此刻蒼白如紙,因高燒而乾燥翹起的皮,隨著他說話時雙唇翕張的動作而刮著她臉上的皮膚。
夏月又驚又怕,往事像噩夢一般重現,王淦一行人在錦洛湖邊的話語動作和此刻的情景重疊在一起,絕望鋪天蓋地朝她湧來。
此刻的尚睿連吻也不想給她,直接伸手去扯她下身的褲帶,無關情慾,只是泄憤。
卻不想身下的人全身一松,原本拚死反抗著他的力道消失殆盡,四肢僵硬不動了。
他心中頓時茫然,不禁抬起頭看了一眼。
哪想夏月的臉在昏暗的燭光下呈現出一種灰敗的顏色,整個人沒了生氣,眼中失了華光。
他微微一愣,半晌沒再繼續。
她平靜清冷地開口說道:「你要幹什麼就快些,反正忍忍就過了。」
她又說:「若是這輩子總要有那麼一次,是你總比路人好,至少你那張臉還過得去。」
說完,她將手從他那裡抽出來,自己伸到腰間,去解自己中衣一側的系帶。系帶很容易地就解開了。
他支著肘,冷眼旁觀。
中衣裡面的肚兜露出來,粉色的底子上面綉著白色的玉蘭花,原本應該風光旖旎的氣氛,此時卻全是冰冷決絕。
她又將手抬到脖子後面去解自己的肚兜。
他卻一把制止她。
她乾脆放棄解那系帶,而是粗魯地直接去拉扯胸前的布料,他扣住她的手,不讓她再動。
她瞥了他一眼:「公子難道真的覺得自己送上門的女人,不如強來的有滋味?那好,」她將手撐在他的胸前,「你喜歡我怎麼做?」
這時候,桌上油燈里的燈芯緩緩沉到了油里去,帳內的光線越來越暗,最後,一室無光。
黑暗中只聽見他與她的呼吸聲。
門窗緊閉著,外面既無星月,也無人聲,靜得出奇。
忽然,她覺得身上一輕,他居然從她身上離開,轉身下了床。
他身形微晃,腳下像是踩在棉花上,咬著牙幾乎耗盡全身力氣才能站穩。只見他立在床前透過黑暗盯著她,半晌,冷聲笑著從嘴裡擠出一句話:「你贏了。喻昭陽,你贏了。」
說完這句話,他陡然轉身將桌子上的茶具燭台全部掃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後來,尚睿也記不清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屋子的,只覺得整個人渾渾噩噩地昏睡到了第二日傍晚。
他沉默地更衣、喝粥、服藥,精神好了不少,一雙眸子也暖了些:「桃葉居的那人怎麼樣了?」
明連猶豫著揀比較順耳的詞,答道:「奴婢擅自做主將丫鬟放了回去,可是丫鬟說閔姑娘怎麼勸也不肯吃飯,已經餓了一天了。」
「絕食想死?」他冷笑。
這時旁邊的李季又躬身要請脈。
尚睿青著一張臉,對明連道:「你去轉告她,如果她想死,別忘了我昨晚的話。」他又看了李季一看,「你一會兒跟閔夏月說,你雖然不能親手替她那親戚治病,卻可以教她,叫她從明日起好好跟著你學。」
李季說:「治病講究望聞問切,臣連人也未見過,如何能治,又如何教她?」
尚睿冷冷道:「那是你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