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心情
第2章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心情。
1
學校里,傅行歌這個名字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嘿,知道化學系的傅行歌吧?」
「哦,學霸女神呀!」
「她是真學霸。上海市的高考狀元!」
「關鍵長得是真漂亮!」
「天呀,原來上帝真的是不公平的!」
幾乎所有人都在以這樣的主題在議論她。
傅行歌開始收到很多男生表白的禮物或者情書,其中最為誇張的應該就是顧延之的表白。
顧延之大概用了幾千朵粉色的玫瑰在女生宿舍樓下擺成了一個巨大的心形。當時幾乎所有聽說了這件事的人都跑來觀看和拍照了。
當晚的論壇里又是一片熱鬧。還有人開了一個帖子,猜顧延之能不能追上傅行歌。
值得一提的是,顧延之還跑去回復了那個帖子,聲明要開帖人為他保留這個帖子,要讓開帖人和所有評論疊樓的人見證他追到傅行歌的過程和結果。
顧延之的這一條回復,讓學校里的很多女生都心碎一地。
說起來,顧延之也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作為一個長相好、性格好,還自己創業有能力的富二代,顧延之簡直就是白馬王子的不二人選。
都說學校里有兩個人氣最高的校草,一個就是顧延之,另一個就是梁雲止。兩個人各有千秋,人氣不相上下。顧延之性格隨和,而且不是喜歡胸大無腦的女孩子的那種富二代,他受女生歡迎卻並不濫交。這不但成了顧延之的優點,還讓他更顯得高不可攀。
因為他不濫交,他不喜歡你,你連做他女友的機會都沒有。
而梁雲止是另外一種更高的高不可攀。
在女生們的眼裡,如果說顧延之是人間貴公子,那麼梁雲止就是翩翩謫仙一樣的人物,看起來完美到了極點,但有點兒失去了人間的煙火氣。
兩年來,大家都聽說過很多女生倒追兩位校草失敗的小八卦,但從沒聽說這兩個優秀的男生喜歡過誰,又與哪一個女生交往過。
傅行歌出現后,顧延之一下子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想不引起轟動都不可能。
大學里與禁止戀愛的高中不同,大概因為其他男生的禮物花樣百出,也有可能因為顧延之的攻勢實在是太強烈了,傅行歌有一點措手不及:她收過情書,也曾有人向她表白,但是,從沒有這樣多、這樣亂——她去食堂打個飯,都有男生緊張地過來給她塞東西。
東西太多了,她也無心去一一看,於是,就忽略了梁雲止給她寫的情書。
傅行歌根本就不知道梁雲止也會給她寫情書——誰會想到呢,她明明將他當成了對手。
梁雲止那封情書和其他男生送的情書、小禮物一起,被她裝在一個紙箱里,隨意地放在了宿舍一個不礙事的角落裡。
之後她該上課上課,該去校電台出風頭去出風頭。她想在各專業學科里拔尖兒,讓教授們對自己讚不絕口,所有的必修課、選修課也一門都沒有落下——她很忙。
那段時間,她經常在校道上偶遇梁雲止,有時候在教學樓下,有時候在花園邊的那棵百年大樹下,有時候在食堂出來的運動場邊。
梁雲止站在那兒,不像是偶爾經過,有些似是在等誰,但又不似在等誰。因為他總是孤身一人,面容俊雅,一身淺衣,長身玉立。
誰經過他都會多看幾眼,但也只敢偷偷看,因為像沈寶悅那樣的漂亮女生嬌滴滴地過去打招呼,都會被冷淡地忽視。
不管你說什麼,梁雲止總是微微點頭微笑,最多說句抱歉,然後便走了。
天才是個美人。天才也是個怪人。
傅行歌?她才不會去主動與他說話。不是不敢,她是……不屑。對,就是不屑。她又不比他差,憑什麼不是他主動來找她說話?
2
大半個學期之後,學生八卦的內容里,多了兩位神人:天才梁雲止當然不用說,帥到你自卑得不敢靠近。另一位則是傅行歌了,天才里的懟人小能手。不管你想追求她的心多麼的熱烈迫切,你首先得做好心碎一地的準備。「抱歉,我不喜歡你」算是輕度拒絕;「你配不上我」是中度打擊;「好好讀書。你這樣的就不要想著戀愛的事了」才是絕對傷害,不但否認了你的喜歡,還否決了你這個人。
傅行歌這麼高傲,嘴這麼毒,一定會被孤立吧?
不,除了對那些衝動追求她的人,她富有教養,也樂於助人,有集體意識。不管是辯論賽還是演講賽,她都絕對是最強對手、最佳隊友。她和同學及舍友都相處得不錯。
第一個學期結束,傅行歌以快速敏捷的反應能力及優秀到令人髮指的專業水平,獲得了化學系最好的博士生導師陸長青教授的邀請,在課餘去實驗室幫忙進行陸教授的研究項目。也就是說,除了在課堂上成為陸教授和梁雲止的學生,傅行歌還在課餘成了陸教授和梁雲止的同事。
傅行歌已經參加了研究生考試,沒有意外的話,考上是必然的。
這樣一個女孩,更顯得高不可攀了。那些受她美貌誘惑又被她毒舌傷害的男生們大多也清醒過來了:這輩子是配不上了,當女神想想得了。
顧延之應該算是唯一一個被傅行歌懟到了地下卻仍然每次都絕地反彈,有勇氣重新追求她的人。
慢慢地,大家對顧延之抱著各種花、各種禮物等在傅行歌會出現的地方,然後被無情拒絕的畫面已經習以為常了。
傅行歌也已經習慣對顧延之的堅持視而不見,比如她第一次去實驗室工作的早晨,顧延之站在實驗室樓下遞給她一束精緻的粉桔梗:「恭喜進入實驗室工作。加油哦。」
傅行歌只看了一眼他手裡的花,便轉身上樓了。
顧延之聳聳肩,看向剛剛來到實驗室面色冷清的梁雲止,笑得有點兒無奈:「要是她像功課和數據一樣可以分析就好了。」
梁雲止點了點頭,不知道是贊同還是打招呼,也轉身上了樓。
顧延之看著梁雲止的背影,想:這樣冷的兩個冰山,應該不會擦出火花吧?
傅行歌沒有實驗室的鑰匙,作為新人,她特意早來了。她沒想到梁雲止也來得這樣早。
「梁助教,我是傅行歌。陸教授讓我從今天開始過來幫忙。」傅行歌的聲音恬淡清脆,聽起來親切有禮,卻也帶著一些淡淡的冷意。那是一種她不由自主地散發出來的與他人的距離感。
梁雲止的肩膀似乎微微僵了一下,然後才對她微微地點了點頭:「歡迎你。」
梁雲止開門的時候,傅行歌注意到了他的手,他的手指真是白皙修長,指節構造與皮膚極完美。傅行歌不是什麼控……但是……她好像有點喜歡看他的手。
「小傅來啦?抱歉抱歉,我好像遲到了。」陸教授匆忙趕到,他是一個乾淨溫和的中年男子,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印記,卻也給了他風度與學識滿身的氣質。他與父親有些相似,傅行歌對他的印象還是十分好的:「早上好,陸教授。」
梁雲止沒有與陸教授打招呼,而是將手裡拿的盒子放在了辦公桌上:「我給大家帶了早餐。」
「真的?有早餐?太好了!」陸教授十分高興,招呼傅行歌也坐過去,「那我們一邊吃早餐一邊開個小早會說一下今天的工作內容吧。」
那是傅行歌第一次見到梁雲止做的早餐,乾淨到有點冷淡的食物,但是味道不錯。作為一個不允許自己出錯星人,她已經吃過早餐了,但為了顯得隨和,她還是吃了一點兒。
那時候她以為,梁雲止總是給同事做早餐、午餐和晚餐的。
她竟沒看出來,陸教授似乎也是在那一天才吃到了梁雲止做的早餐。
而梁雲止為何從那天開始給大家做早餐呢?
傅行歌很久之後才明白,那只是因為,她來了。
3
早飯之後陸教授有會議,實驗室里只有她和梁雲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實驗室里的玻璃器皿太多,將光線反射得太過柔和,有那麼一瞬間,傅行歌覺得轉身看自己的梁雲止就似天使一般,渾身都散發著絕美而溫柔的光芒。
她眨了一下眼睛,一切回歸到現實:梁雲止臉色平常,如同他在講台上綳著臉講課時一樣,似乎是在緊張,又似乎是在鄙視台下那幫蠢貨為什麼還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驕傲意味十足,他伸手指了指窗邊的一張桌子,聲音淡得像零度的水:「那邊那張桌子你可以用。」
之後,梁雲止轉回身去,繼續看著白板上那些算式與數據沉默。
梁雲止的話少得可憐。傅行歌不算是活潑多言的女生,兩人在實驗室里,除了必要的數據與學術交流,幾乎一言不發,陸教授在的時候會多說幾句,但大多不是陸教授在和梁雲止說,就是陸教授在和傅行歌說。
所以,傅行歌覺得,這樣一個梁雲止怎麼可能會喜歡自己呢?不可能的。
那時候的她,還不知道喜歡才需要對她大聲宣告,而真愛只是看到她就小心翼翼,不敢亂講隻言片語,甚至只敢偷偷看她而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那時候的梁雲止在傅行歌眼裡,因為寡言而顯得冷漠而高傲。
梁雲止不就是成為教授的助教嗎?不就是讀了研究生嗎?傅行歌相信自己也可以。
傅行歌是行動派。
得知傅行歌已經報考研究生后,宿舍里的其他三個女孩瞪著她驚呼:「知道這個世界上什麼最絕望嗎?最絕望的就是出現了傅行歌這樣的人呀!她比你聰明,還比你漂亮,居然還比你努力很多很多呀!」
「不如一起考。」傅行歌淡淡地笑,邀請其他女孩一起用功,「反正都是要考。這樣大家還可以互相交流知識點。」與其成為異類,不如將其同化。
「我不要。」舍長陸瑞瑞表態。
「我也不。」謝安慧在啃小說。
「我堅決不。」田小戀在看劇。
「我可以把知識點匯總給你們。我考完了,可能知識點就不一樣了。」傅行歌冷靜地拋出了誘惑。她志在必得,只要女孩們跟上她的腳步,考上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傅行歌的能耐已經被證實,能考來這個學校的,也不是只想混日子的女孩。沒幾天,陸瑞瑞買了考研資料:「和學霸一個宿舍就是不容易。」
「還以為高三已經結束了。」謝安慧也買了。
「不能拖學霸宿舍的後腿呀。」田小戀也沒能堅持成為不考研的清流。
傅行歌雖然驕傲,但並不清高。她不認為自己成為一個拔尖兒的異類對於自己有什麼好處,所以,她願意與舍友們分享除了她的真心以外的一切:知識,金錢,食物,衣服,首飾。
「你們和傅行歌一個宿舍呀?呀,那麼漂亮的女神,不太容易相處吧?」傅行歌光芒太盛,不可能不招嫉妒的,於是總有人悄悄地這樣問其他三個女孩。
「長得漂亮就不好相處了?你什麼腦迴路?」田小戀直接就嗆了回去。
「行歌和你想象的那些漂亮女生不一樣。她人特別好的!」這是相對老實的謝安慧。
「你沒有和她相處過,不要隨意評論她。」陸瑞瑞很有舍長大姐的風範。
這些話,傅行歌明裡暗地都聽到一些,對於維護自己的女孩們,她心裡是明白的。但她沒正面表達什麼,她只是買了超大包的零食回宿舍一邊和女孩們一起吃一邊溫書,還特意整理了資料給她們:「不如我們一起在期末把最高獎學金都拿下來呀。我整理了一些知識點,複印好了,一人一份。」
「誰再說傅行歌難相處,看我懟不死他。」田小戀接過整齊的複習資料,咬著牛肉乾哼哼。
「傅行歌你得直接對我的肥肉負責。」陸瑞瑞是易胖體質,但遇上傅行歌這種漂亮又隨和拔尖兒的舍友,簡直是胖一點都願意。
「給我吧,我能吃。」謝安慧卻是吃得多不胖型,零食是她的最愛。當然,有一個學神舍友省了很多力氣她也愛。
傅行歌對宿舍里的夥伴都讀書而不像其他小女生那樣鉤心鬥角還是滿意的,花點錢算什麼,反正她們缺的東西,她全都不缺。她從小就從母親那裡知道,金錢能夠解決的事情都不算是大事,所以,不要吝嗇金錢。
4
秋天在顧延之和各種幺蛾子式追求攻勢里一閃而過,論壇里那個賭顧延之追到傅行歌的帖子下面一片哀號,因為不管顧延之做什麼,傅行歌好像都不為所動。
傅行歌第一次承認梁雲止特別,是在她第二次去實驗室工作的時候。
那天教授並不在,實驗室里只有梁雲止一個人。他穿一件白色的實驗服,正背對著門,站在寫滿了數據的白板面前凝思。
如果一個人只是背影就能讓人覺得氣質獨特很好看,那這個人大概就是梁雲止吧。
傅行歌忽然有點兒明白田小戀為什麼會為了梁雲止拚命地考來這裡上學了。
梁雲止給傅行歌寫的情書,也是田小戀發現的。
第一個學期結束,傅行歌她們要搬宿舍,大家整理東西的時候,田小戀發現了那個裝著梁雲止的情書的紙箱——當然,當時傅行歌還不知道梁雲止給她寫了一封情書,就在那個被遺忘的小紙箱里。
那時候,傅行歌和舍友已經成了開得起玩笑、受得了善意奚落的小姐妹。大概因為喜歡傅行歌的男生偷偷送來卻沒能退還的巧克力之類的零食等小禮物,大家沒少一起分享,其他三個妹子吃人嘴軟,所以對傅行歌的態度都很親善。
是田小戀把那個裝著情書、小禮品的紙箱扒拉出來的。她問了幾聲這紙箱是誰的都沒人吭聲——傅行歌壓根兒已忘了它的存在。
於是田小戀好奇地打開了那個紙箱,隨後從裡邊的東西判斷出了這是屬於傅行歌的:「傅行歌,你這是在氣我們這些單身狗是不是?這麼多寫給你的情書,你說不是你的?」
「我也單身。」傅行歌淡然,她完全忘了。
「那我就拆信了哦,看看哪個男生文採好,能不能打動你。」田小戀嘻嘻哈哈地拆信。
傅行歌正在收拾她巨多無比的書,也淡淡笑著應:「好啊。」
後來,傅行歌有點後悔,她為什麼那麼驕傲無知呢?為什麼不自己收拾那個箱子,自己去拆那些信呢?她竟讓梁雲止給她寫的第一封信的拆閱人,不是自己。
那些情書和表白都有些急躁,不外乎是讚美傅行歌是多麼的迷人,多麼的漂亮,多麼的聰慧,多麼地吸引人,簡直讓他們一下陷入了愛情里而不可自拔。當然,最後的訴求都是,求傅行歌給自己一個成為她男朋友的機會。
他們之中,有的承諾娶她,有的承諾會愛她一輩子,有的乾脆說自己家已經有房有車有存款……讀到最後,田小戀都笑成一團:「哎呀我去,笑死我了!怎麼說,考到我們學校的人都成績不錯吧,怎麼連封像樣的情書都寫不好……」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梁雲止的信便因簡短成了異類。
真的就只是一封簡簡單單的情書,普通的信封裝了一張普通的信紙,信紙上寫了一首情詩,幾句情詩之後,便是落款。
這封表白信實在是太簡單了,如果不是看到落款,田小戀大概都不會去注意它,就更不會尖叫著跳了起來:「天哪!救命啊!傅行歌啊!梁雲止竟然給你寫了情書!」
傅行歌當時正在收拾自己最厚的幾本書,被田小戀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嚇了一跳,一本牛津英語詞典掉了下來,正好砸到了她的腳背上,疼痛從腳尖快速地向上蔓延,疼得她渾身都打了個激靈。
傅行歌在這猝不及防的疼痛中,在陸瑞瑞和謝安慧瞪大眼睛看向她和田小戀的目光里,花了好幾秒才消化了田小戀的話。
5
傅行歌覺得田小戀也許在開玩笑。她望向田小戀,田小戀臉上是興奮,眼睛似乎已經濕潤了。田小戀拿著信跑了過來,指著梁雲止的名字給傅行歌看:「真的是梁雲止!你看!你看!這就是梁雲止的字!我確定是的!一定是他!天哪!梁雲止喜歡的人是你!天呀天呀!」
誰也沒料到,田小戀說完這句話,忽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傅行歌和陸瑞瑞、謝安慧一樣,都知道田小戀是為了梁雲止才考來這裡的,這時候她卻親自讀到了梁雲止寫給別的女孩的情書……講真,傅行歌的腦子飛速地轉了幾圈,卻暫時還是沒找到有效可靠的辦法安慰田小戀——畢竟,那個收情書的人是她而不是田小戀。
據田小戀自己所說,她為了考來這個學校,從高二開始,沒有一個周末是休息的,都是在補習班裡度過,甚至沒有一天的睡眠時間超過五個小時。她喝了無數的茶和咖啡,到最後對茶和咖啡都有了免疫力。當茶和咖啡都不能讓她清醒地面對功課的時候,她想了別的辦法——針灸,用針灸的疼痛來提神,為的就是考到這裡來,為了離梁雲止近一點。
傅行歌情商再低,也知道親眼看到自己喜歡的人給別的女生寫情書有多麼的難過。
傅行歌在田小戀痛哭的聲音中,小聲說了一句:「你先不要哭,你仔細看一下這會不會是別的人開的玩笑。梁助教那樣的人,怎麼會給我寫情書呢?我們在實驗室里經常見面,他話很少,幾乎不跟我說話的。」
後來傅行歌想,那樣解釋的自己,語氣里應該帶著一點點不自知的遺憾吧?
不被梁雲止喜歡的遺憾。
所以傅行歌真的說得很誠懇,因為她是真的不相信梁雲止會給自己寫情書,也不相信梁雲止會喜歡自己。
這無關於自卑,她記得那個紙箱至少已經有三個月了,而在這三個月里,她四周前就進入了實驗室,經常和梁雲止一起工作,兩人偶爾還會討論課業,梁雲止對她與對其他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傅行歌並沒有感受到梁雲止對自己的喜歡。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傅行歌也沒高傲冷漠到看不出來男生是否有意追求自己,像顧延之那樣熱烈地表白,她就能感受出來顧延之是真的在追求她,而梁雲止……真不太可能。
像梁雲止那種高傲又清冷的性格,是不可能這麼快就喜歡上一個女生,並且給她寫一封情書的。
顯然,大家並沒有不相信她。
幾乎每個人都見識過顧延之追求傅行歌的熱烈和浪漫。也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傅行歌因為功課出色已經調去了實驗室,成了陸教授的候補研究生。很多女生都想去實驗室,因為不但能從陸教授那裡得到獎學金,還能經常見到梁雲止。可惜實驗室不是一個誰都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所以傅行歌被招進實驗室的時候,當然也招來了羨慕與嫉妒,幸好,每個人也都看得出來,傅行歌和梁雲止的關係並沒有因此變得更好。梁雲止對誰都一樣禮貌而冷漠,對傅行歌……好像也是一樣。
傅行歌甚至在一個公開的場合,聽到沈寶悅和其他幾個女生歡呼雀躍地談論說,梁雲止對傅行歌的態度,終於讓她們覺得有一件事情是公平的了:在梁雲止那裡,傅行歌和其他女生並沒有什麼兩樣。
美貌聰慧如傅行歌得到過太多上天的眷顧,比如說顧延之的喜愛,比如說優秀的外貌與智商,想不招妒忌,好像不太可能。
但傅行歌並不想讓同宿舍的女孩妒忌自己。
6
田小戀已經哭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聽到傅行歌這麼解釋的時候,她一邊哭一邊笑,看著傅行歌,哭腔濃烈:「我……我不是傷心,我……我是高興……興啊!梁雲止喜歡的人!竟……竟然是你,我很高興啊!這世界上也只有你這樣的女生才配得上他呀!」
田小戀語帶哽咽,說得很大聲,語氣里是一點都不摻假的高興。
當時傅行歌和陸瑞瑞、謝安慧一樣,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田小戀一臉蒙,心想:既然田小戀是為了梁雲止才考來這個大學,梁雲止喜歡的人是別的女生,她怎麼反而高興得大哭呢?
後來的後來,網路上有個流行詞叫作親媽粉,意思是喜歡一個明星就像親媽一樣喜歡他,什麼都願意為他去做,不管他做什麼都只想支持他、心疼他、保護他,但是並不想嫁給他,不害怕他交女朋友,就害怕他交的女朋友對他不好,就怕他女朋友不夠優秀,配不上他……
那種喜歡很深很厚,卻不是那種女人對男人的愛,而是一種長輩對晚輩的愛。
當時的田小戀對梁雲止大概就是這種感情。
「嗚嗚嗚,你們都不知道一直以來我有多麼的擔心他會像小說里那些完美的男主角一樣,喜歡上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白女生,或者喜歡上一個做作的女生。我沒想到他這麼有眼光,會喜歡上傅行歌你這樣的女生,真是太好了!我們的雲止太有眼光了!」田小戀在三個女生目瞪口呆時,又說了這麼一番話,表達了自己激動的心情。
田小戀一邊哭一邊高興的樣子,讓傅行歌覺得很搞笑,然後又有點兒小感動,覺得田小戀真是一個特別單純的女孩子,於是心裡想著,如果田小戀願意跟自己做朋友的話,自己大概也會願意與她做一輩子朋友的,畢竟像她這樣單純的女孩子對自己不會造成什麼傷害。
是的,那時候的傅行歌就是這麼一個女孩兒。她凡事都會理智地衡量條件,考慮將來。衝動?抱歉,她長這麼大,沒怎麼衝動過。
後來,傅行歌終於明白了,她錯過了梁雲止,大概就是因為她對情感的敏銳度和付出感都是建立在理智分析上。
「嚇死我們了,以為你從此以後要跟傅行歌反目成仇呢。」陸瑞瑞輕輕地拍了田小戀一掌。
「就是啊,一直說你多喜歡梁雲止多喜歡梁雲止,還以為哪一天你會因為追不到梁雲止要鬧自殺呢!」謝安慧也不是很理解田小戀的這種感情觀。
「我怎麼會自殺!我喜歡梁雲止,為什麼要為他自殺?!那會影響到他的好嗎!我是真的喜歡他呀!我要看他找到一個特別優秀的女孩子,以後生一個超級天才寶寶出來,然後我還要做他的孩子的粉絲!我這種才叫最偉大的喜歡!你們懂不懂呀?!」田小戀強行解釋,然而並沒有人表示很理解:「你確定你不是傷心過度?」
「應該只是玩笑,梁雲止並不喜歡我。」當時的傅行歌也不怎麼相信田小戀對心心念念的梁雲止居然是這樣一種粉絲心態,「如果你喜歡他,你可以約他,我經常在實驗室見到他,可以幫你傳達信件。」
「不可能不是他呀,這就是梁雲止的字呀!我認得的!」田小戀有點兒急,「而且我才不要約他!他是我只想遠遠關注欣賞的那一類型!」
「那你想近距離接觸的是哪一類型?」這一句話,傅行歌只是隨口一問,也沒想過田小戀會回答。
7
「顧延之那種。」然後田小戀居然回答了這一句。
傅行歌聽了之後輕笑:「很好。我不喜歡那個類型的。」
而陸瑞瑞和謝安慧大聲「嘁」了一聲:「田小戀,你能喜歡個切合實際的不?不是喜歡梁雲止那種根本就不可能追得上的,就是喜歡顧延之那種你根本就配不上的,你美夢做得太過了好不好?」
「不管配不配得上,我總得有個喜歡的類型對不?我現在配不上他,說不定我以後努力了就能配得上他了呢?」田小戀哼了一聲,彷彿也只是在開玩笑,所以誰也沒看出來她的眼睛里閃過一抹傷痕。
那時候,誰也不知道田小戀說的都是真的,以為她不過是在開玩笑,畢竟從她口裡說出來的她喜歡的男孩子,又是梁雲止又是顧延之又是哪個學長之類的,真心有點多。
後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傅行歌都很佩服田小戀。田小戀不但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且勇敢去要,敢做敢當,敢愛敢恨,不像她自己,生生蹉跎了許多的好時光,錯過了不應該錯過的人。
小紙箱里的其他情書都被田小戀代為處理掉了,但不知道為什麼,田小戀居然把梁雲止給傅行歌寫的那封情書夾到了傅行歌的一本書裡邊。
幾天之後,傅行歌在書里翻到了那封情書,她猶豫了一下,才把它抽出來,仔細看了裡邊的內容。
真的就是短短的幾個句子,像詩又不像詩,像話又不像是話,在思維嚴密的傅行歌眼裡,甚至有點邏輯不對,只是一些美麗的詞語的堆砌:
喜歡你勝於昨日,卻略匱比明朝。
切慕你堪比鹿慕淺溪,卻深知還能如魚戀河海。
心念你深於前秒,卻稍淺於此刻。
眷戀你已至難以自控,卻甘願更深地深陷其中。
想見你分秒難耐,卻情怯勝年少。
深愛你怕已深至海淵,卻心知還能若星空遙遠。
底下的落款確實是梁雲止。
傅行歌還是不相信這是梁雲止寫的。
什麼叫「喜歡你勝於昨日」?她與他從上課那天初見,到新生晚會不過是一個月,上課第一天就對她一見鍾情?那也……太不可信了吧?
傅行歌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樑雲止的筆跡,一時覺得只是很像,一時覺得應該就是,一會兒又覺得有可能只是誰學了他的筆跡而已。
無法確定的情況之下,傅行歌決定明天在實驗室找一些梁雲止的筆記回來對比一下。
至於自己為什麼非要確認這封信是不是梁雲止所寫的原因,傅行歌沒有去深想。
那時候的她,是一種既然希望他喜歡自己,又怕他喜歡的人是自己,又擔心他喜歡的人不是自己這種極矛盾的心理。
只不過她根本不懂這種矛盾的情緒到底代表什麼,她理智地將其歸類成了競爭心態:她只不過是把梁雲止當成了對手來追趕而已,一切的混亂情緒都是自己的好勝心在驅使。
傅行歌不知道,她的好勝心也把她春草一樣暗暗生長的情愫掩埋在她沒有察覺的角落裡。
在一個實驗室里共事已經一個月了,但梁雲止和傅行歌的關係僅限於點頭打招呼的師生關係、學長學妹的關係。他們之間的關係極冷淡,遠不及她和被她拒絕多次卻仍然不死心的顧延之。
8
傅行歌和梁雲止的關係冷淡到什麼程度呢?
這麼說吧,兩人見面時甚至都不會打招呼。即使打招呼也只是傅行歌看見了梁雲止點點頭,而梁雲止也只是禮貌地回她一個微微的點頭,僅此而已,連微笑都不曾有,更不用說什麼眼神的交流、語言的溝通。
即使是很需要溝通的工作,即使兩人面對面坐著,梁雲止的溝通方式,也是將實驗的要點、任務和進度用郵件發到傅行歌的郵箱,而傅行歌則把自己的理論結果發到梁雲止的郵箱去,以便他整理以及糾錯。
同學、同事、師生一場,卻如此相處,真是簡單冷漠到令人髮指的關係對吧?
然而,梁雲止和傅行歌兩個都聰慧過人的怪胎,卻把這種相處方式變成了正常。
傅行歌到實驗室的時候,梁雲止已經安靜地坐在電腦面前忙碌了。幾縷烏黑的髮絲落在他光潔白皙的額頭上,更顯他的皮膚光潔明凈。他的鼻樑高挺,濃密俊俏的眉毛下是更加濃密翹挺的眼睫,似是上帝特意製造的完美藝術品。
一個男生怎麼能長得那麼好看呢?
傅行歌去洗手間洗臉的時候,特意看了看自己的眉毛和眼睛。她的眉眼長得也是無可挑剔的,可不知道是不是梁雲止更有氣質的關係,她覺得自己這長相真有點兒不如梁雲止——怎麼想都覺得梁雲止那張白皙得過分的臉比她更顯得仙氣飄飄。
不不不,這一定是一種錯覺。傅行歌知道,若論容貌,自己必不輸於梁雲止。
傅行歌對著鏡子里的自己默默重建了信心——她只是起步較晚,不如他在學業上取得的成就高,但是沒有關係,她可以從現在開始努力。
其實那時候的傅行歌已經讓很多人望塵莫及了。
幾乎每一個科目,優秀的她都能在第一節課就引起教授的注意。大一第一個月結束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了傅行歌不但多才多藝,而且是超級學霸。
第二個月,已經沒有一門學科的教授不欣賞她了。
十二月,傅行歌進入陸教授的研究實驗室,成了陸教授新項目的助手。
第二年一月,傅行歌成為本校有史以來第一個考研成功的大一新生,比梁雲止還要快。
梁雲止是在大二的時候才考了研究生的。
傅行歌對自己的表現是滿意的。
也許,確認梁雲止給自己寫了情書,能讓她信心更足。
那封信,是梁雲止寫的吧?
那天下午的實驗有點兒不順利,傅行歌打碎了一個燒杯。但梁雲止只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有說。
傅行歌轉身整理好被液體濺到的衣服回來時,實驗室里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梁雲止已經把碎玻璃收拾過了,他還站在原來的地方觀察數據,白色的實驗服被他穿得筆挺,像是模特廣告里走出來的人般。
傅行歌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一定不要再在梁雲止面前犯這種低級的小錯誤了。
那天晚上,傅行歌一直等到梁雲止離開之後才站了起來。
她已經決定了在今天親眼確認那封情書是否真的是梁雲止所寫。
9
梁雲止很少寫字,上課是用電腦課件,實驗室里的工作更是能在電腦上完成就完全在電腦上完成,所以傅行歌並不能像田小戀那樣第一時間就認出來他的字跡。
翻別人的辦公桌這種事,始終缺乏教養。所以傅行歌把手伸向梁雲止桌上的文件夾的時候,心裡有一點兒慌亂。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慌亂。她來不及細想,也想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從不曾有過這種慌亂的情緒。
她想快點甩掉這種她不能掌控的情緒。
梁雲止的桌面和他的人一樣,整潔得好似都在發著與眾不同的光,令一向也自認乾淨整潔的傅行歌都有點兒汗顏。
傅行歌明白,越整潔的桌面,在翻動后被發現的概率就越大。為了避免被梁雲止發現,傅行歌要求自己做到既快又穩健。
可是傅行歌翻閱了三五個文件夾,裡面都是列印的文件,並沒有梁雲止寫字的痕迹。
她有點不甘心,既然已經動手了,又怎麼能半途而廢?可她正想翻閱下一個文件夾的時候,實驗室門口響起一聲輕輕的咳嗽,把她生生嚇了一跳。
傅行歌驚惶地抬頭,羞憤從內心深處奔涌而出,一雙明眸因為驚慌而閃爍有光。
她根本無法掩飾自己的尷尬:她偷偷去翻看人家桌上的文件,被抓了個正著。
站在實驗室門口的正是梁雲止。
實驗室明亮得過分的日光燈的照射下,他的皮膚白到清透,眉眼好像也更加精緻,甚至好看到有點夢幻。梁雲止雖然年紀小,但是個子很高,還未滿十八呢,卻大概已經有一米八。他比較消廋,這又讓他顯得更高,那麼高的個子,僅僅只是站在門口,已讓傅行歌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這種做了壞事被當場逮住的羞憤感非常強烈,強烈到傅行歌第一次有了逃避的想法,想要有一件隱身衣讓她悄然隱去,讓梁雲止以為自己看到的只是幻覺。
幸好,傅行歌天生就訓練得很好的理智還是起了作用,她反應極快地為自己找著了一個聽起來極合理的不會被懷疑的理由。她說:「今天的實驗報告里,我發現了一個小錯誤,所以我過來看看是不是我看錯了。」
「幾號實驗?」梁雲止竟然毫不猶豫地相信了她,他走了過來,把桌上的文件都拿了出來,是一種要和她一起找的姿態。
「921號,銨鑫金屬熱反應。」幸好傅行歌的反應也很快。她準確地說出來今天剛出來的其中一個實驗報告的名稱——她確實記得,那個實驗結論里有一個小瑕疵。
五秒鐘之後,梁雲止便把那個報告拿了出來翻開:「是哪一節,第七節嗎?」
「是。第七節。溶解部分的時間好像有一點錯誤。」傅行歌開始慶幸,幸好自己記住了這個小瑕疵,不然此刻她不知道如何為自己的沒教養找說辭。
「是的,這裡記錯了兩秒鐘。」梁雲止顯然也對此有記憶,他居然很快地翻到了那一頁,一邊拿起筆做修改,一邊似有些畫蛇添足地解釋了一句,「我也是想起來這個,才回來修改的。」我並不是故意回來嚇你。梁雲止將這句話咽下了。他第一次看到傅行歌眼睛里出現驚慌這種情緒,像密林中從不曾見過人的小鹿被人撞見一般的神色。
10
「明天重新做一次再確認一下。」梁雲止將文件夾收好,又淡淡地說了一句。
「嗯。」傅行歌再次在心裡慶幸。過去,她從不曾這樣不自信過。
有了這個感覺后,傅行歌又陷入了沮喪。為什麼她會自卑呢?她明明……就算沒有梁雲止優秀,她也不比梁雲止差呀。
「晚飯吃了嗎?」梁雲止問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有點兒不自然地從傅行歌身上移開,假裝去翻看另外一個文件夾。
「沒有。舍友幫帶了。回宿舍吃。」傅行歌因為那點小小的卻不可忽略的沮喪,回答得很淡漠,「再見。」
「再見。」梁雲止這聲再見,似是隔了一兩秒才說的,但傅行歌沒有感受到有什麼不同,她更在意心裡莫名其妙的壞情緒,人早已決絕地走到門外。
當時的傅行歌還理解不了一個男生為什麼會問自己是否吃了飯,更不能理解一個男生問這句話之後是否有什麼後續的邀請,她只懂得老實地表達自己的感受,她沒有吃飯,她現在要離開去吃飯了。
當時她只想趕緊離開讓她有壓迫感的梁雲止。
傅行歌不知道,在她走了之後,那個叫梁雲止的男生久久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像蝴蝶飛入花叢,像露水沒入池塘,像影子沒入黑夜,暮光的底色里有動人的溫柔,誰也聽不到有一顆心像冰生裂紋一般無聲碎開,水生漣漪一般柔軟的疼痛無人知曉。
傅行歌腳步匆匆,以掩飾自己有些混亂的思緒。她很少胡思亂想。可是從梁雲止拿出筆修改那處錯誤的那一刻開始,看著他修長白皙的手所代表的那種鎮定自若時,她就止不住地胡思亂想。
什麼時候她才能超過梁雲止呢?
她竟蠢到忘記了她去翻梁雲止的文件並不是為了找那個錯誤,而是為了看一眼梁雲止的字跡是否和那封情書上的一致。
彷彿確認那是梁雲止給自己寫的情書之後,她就可以高出他一些似的。
然而她又理智地知道,被他喜歡好像又並不是什麼太驕傲的事情,畢竟愛情是個什麼鬼,她自己也不清楚。
那封信里表達的,是我此刻喜歡你比以前喜歡你更多之類的意思吧?
以前,不是應該先有個曾經嗎?
可她與他以前不認識。
傅行歌從來沒有跟任何一個男孩子交往過。在上大學之前,她甚至不知道梁雲止這個人。
所以何來的曾經呢?
分析來分析去,傅行歌開始笑自己蠢:所以啊,有什麼好對比辨認的?不用辨認,那應該只是一個字跡與梁雲止相近的人,給她開了一個玩笑。
田小戀太激動,所以一時看錯也並不奇怪。再說了,田小戀認識梁雲止已經是兩三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梁雲止也才十三四歲。這幾年過去,估計梁雲止的字跡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她何必費這心思去鑒定?那……肯定不是梁雲止寫的。
給她寫情書?冷淡如梁雲止?
不可能。
喜歡一個人會快樂甚至放肆,但真愛一個人便會克制甚至自卑。
——梁雲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