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家要跪搓衣板
第10章回家要跪搓衣板
一得知我要吐,葉顏和徐老師都悄悄地往後退了一步。
唯獨蘇南迎難而上,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塑料袋。我正想問他口袋裡怎麼隨時放著塑料袋的時候,他扶住我的肩,低聲道:「要吐就吐吧。」
我為難地看了他一眼。
要在這麼多人面前吐,我真的有點壓力。
蘇南看了他們一眼,淡淡地道:「徐老師,您讓他們都回位置上,站著不安全,胡樂交給我就行。」他有條不紊地說道,明顯比徐老師有經驗得多。
徐老師點點頭:「麻煩你了。」
周承光不肯走,蘇南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怎麼,你想看嘔吐物?」
我:「……」
周承光:「……」
周承光頓了一下,艱難地回答:「我不介意。」
我在心裡怒號:你不介意我介意啊,這又不是觀看狗熊鑽火圈,你們兩個人會不會戲太過了?
「罪魁禍首」司機大叔十分抱歉:「前面有輛小車突然剎車,是我的過失,娃兒你沒事吧?」
「她沒事。」蘇南替我回答。
我抬頭看了一眼外頭飛速超過的車子,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再也忍不住,哇一聲,全吐了。
蘇南一隻手扶著我,另一隻手抓著塑料袋,即便如此,我吐出來的一些穢物還是沾到了他的衣服上。
周承光看著我,想上來幫忙,又被我可怕的嘔吐聲給逼了回去,為難地站在一旁,心疼地看著我。
嘔吐的間隙中,我迷迷瞪瞪地抬起頭,見蘇南擔心地看著我,扶著我肩膀的手,改為輕輕拍著我的背。對於濺到他身上的穢物,他視若無睹。
我鼻子突然一酸。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爸媽,也只有蘇南不嫌棄我嘔吐的模樣。
嘔吐這種事,不吐便罷,吐的話,不吐到昏天黑地是不會罷休的。
到後來,我吐到只能嘔出酸水的時候,葉顏遞給我一瓶水,溫柔關切地說道:「喝一點,潤潤喉。」
說著,她又拿了紙巾,替我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我生怕自己身上「銷魂」的味道熏到她,趕緊接過紙巾:「謝謝,我自己來吧,麻煩你們了。」
嘔吐物不能一直放在車上發酵,好在前方不遠處有個服務區,司機大叔停好車,蘇南拎著兩袋嘔吐物下去扔了。
徐老師看時間還早,問司機大叔能不能在服務站休息一會兒,司機大叔表示可以。
因為吐了太久,耗費不少體力,我現在走路都是飄著的,徐老師和葉顏一左一右攙扶著我下車。
安排我坐下后,徐老師和葉顏去買東西,我趴在餐廳的桌子上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有人在我身邊坐下,以為是蘇南,往他肩膀上一靠:「對不起啊,讓你受苦了。你這件衣服不能要了吧,回去我買一件新的給你。」
「學姐,我是周承光。」
聽到這聲音,我陡然驚醒,忙不迭地坐好。他看到我這一系列動作,長睫垂下,稍沉默后,問我:「你還好吧?」
「還好還好,嚇到你了吧。」我不好意思地沖他一笑,「我在你面前高大的形象都毀了,答應我,回去后,忘了我嘔吐的畫面可以嗎?」
「不會。」他說。
我的臉瞬間垮了。
周承光笑著摸了摸我的腦袋:「我的意思是,我不會記得你嘔吐的畫面。」
我鬆了口氣。
說完,我倆一陣無言,不知道為什麼,氣氛有些尷尬。在我坐立不安的時候,蘇南手中拿著一杯熱飲朝我走來。
他看都沒看周承光一眼,只將熱飲遞給我:「喝點暖暖胃。」
我接過熱騰騰的薑茶,熱氣熏得我眼睛有點紅,我吸了吸鼻子,喝了一口。
蘇南拿手背貼了貼我的額頭,見我額頭上冒著冷汗,他又抽了紙巾替我擦汗。
一旁的周承光說道:「你還挺細心的。」
聞言,蘇南停下替我擦汗的手,轉身看向周承光。
我敢肯定,他們之間又要針尖對麥芒了,而以我弱小的力量,是阻止不了他們兩人的。
但是,蘇南只是淡淡地回他:「謝謝。」
周承光笑了下:「你知道我不是想說這個。」
蘇南扔了濡濕的紙巾,又抽了一張紙巾遞給我,目光灼灼地看著周承光:「那你想說什麼?」
「總之,你心裡明白。」周承光不動聲色。
蘇南輕輕地「哦」了聲:「我心裡明白?」
我被他們一人一句「心裡明白」弄得頭昏腦漲,心想:高手過招也別這麼誇張好嗎,跟打啞謎似的,關鍵我聽不明白啊。
「明白什麼啊?」我好奇地問。
人啊,不管在任何情況下,八卦的天性永遠不改。
聞言,兩人齊齊看了我一眼,又移開視線,待觸到雙方的視線,兩人皆冷哼了聲。
我:「……」
好在葉顏和徐老師及時回來,化解了這場即將爆發的戰爭。我們在服務站休息了半小時左右,便又上了車。
這次我坐上車后,蘇南從書包里掏出口香糖、薄荷糖、橘子等遞給我,我訝異地看著他,脫口就問:「你是小叮噹嗎?」
「不是。」他回答。
我嘿嘿笑著接過,輕聲道:「謝謝你,蘇南,有你真好。」
他本來在系安全帶,聽到我的話,動作一停,接著又恢復正常。
因之前那麼一折騰,我實在疲累,大巴在高速路上平穩地行駛著,我腦袋往前一點一點,一隻溫暖的手伸來,輕柔地按住我的腦袋。
我一個激靈醒了,抬頭望向蘇南。
蘇南難得溫柔:「累了就靠在我肩膀上。」
「啊,可以嗎?我可跟你說,我腦袋挺重的,我擔心睡一路,把你肩膀壓成高低肩。」我問。
「廢話太多。」蘇南嘴角微抽,說著,大手輕輕一按。
說實話,蘇南的肩膀雖然算不上寬厚,但也不單薄,靠上去,餘光還能看到他一字形的鎖骨。
我又打了個哈欠,聲音越來越低:「你要是受不了了,就告訴我一聲,或者不用告訴我,直接把我推開就好。」
困頓中,我好像聽到蘇南說了句什麼,但我已沉入黑甜的夢中,沒能捕捉到他究竟說了什麼。
估計是說我腦袋重吧。
我這一覺,直接睡到家了。
蘇南叫醒我:「醒醒,到家了。」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蘇南肩膀上有一攤可疑的液體,心虛地擦了擦嘴巴。
蘇南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別擦了,沒想到你睡覺除了打呼嚕、說夢話之外,還會流口水,估計只缺了一個磨牙,就可以湊齊了。」
聽了這話,司機大叔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的臉有點紅,他怎麼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露我的缺點呢?實在太沒紳士風度了。
我環顧四周,卻發現整輛大巴里,除了司機大叔,就只剩下我和蘇南兩人了。
這情景有點像恐怖片。
我剛醒來,想象力比較豐富,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問道:「徐老師他們人呢?」
「回家了。」蘇南說道,「我們也趕緊下車吧,別讓大叔久等了。」
「我沒事,我沒事。」司機大叔樂呵呵地笑道,「反正我也沒什麼事。」
我依舊一副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的呆傻模樣,見狀,蘇南無奈地搖了搖頭,背起自己的雙肩包,又提了我的書包,牽著我,哄孩子一般:「走了,看腳下。」
「哦。」我又打了個哈欠,眼淚瞬間溢滿眼眶,模糊的世界慢慢變得清晰。
蘇南走在我的前面,緊緊地牽著我的手,好像只要跟著他,不管是去天堂還是地獄,我都甘之如飴。
到了車門前,蘇南停下,對司機大叔說了句謝謝,我傻乎乎地有樣學樣,逗得大叔更樂了:「你們這對娃兒感情真好。」
「嘿嘿,謝謝大叔誇獎。」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我會再接再厲的。」
蘇南忍無可忍:「你是睡迷糊了,又不是喝醉酒,麻煩說話不要顛三倒四好嗎?」
「哦。」我委屈地應了一聲。
我們下了車,大巴開走了。
蘇南牽著我往前走:「再走兩百多米就到家了,你清醒了沒?」
「清醒了清醒了。」我使勁睜大眼睛,可片刻后,眼皮又耷拉下來。
蘇南無語凝噎:「真是拿你沒辦法,拿著。」
他把我的書包遞給我,又把背上的雙肩包掛在前面,蹲下對我拍拍膝蓋:「爬上來。」
「沒事,我自己能走。」我逞能。
蘇南不理會我,直接霸道地伸手一拉,把我拽到他背上,我驚呼一聲,下意識地勒住他的脖子。
蘇南頓了下,咬著牙道:「放鬆點,你想勒死我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急忙道歉。
蘇南背著我,一步步往前走,雖然只是兩百來米的距離,但他身上可是背了一座泰山啊。
真是難為他了。
我有些心疼:「你累不累?」
「你少吃點,我就不累了。」蘇南哼了聲。
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會反駁他,但此時此刻,我的身體醒了,但大腦還在宕機中,於是從善如流地道歉:「我錯了,我以後會少吃點。」
蘇南的腳步頓了下,側過頭,嘴角微揚:「胡樂,說自己是笨蛋。」
我:「……」
雖然我腦袋宕機了,但這並不代表我是傻子,不過蘇南背我也辛苦了,偶爾「取悅」一下他,我自稱笨蛋也無妨。
「胡樂是笨蛋。」我木著臉說道。
蘇南的肩膀微微抖了抖,接著他繼續:「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我:「……」
蘇南真把我當玩具了吧,這次輪到我一臉黑線,不過還是耐著性子陪他玩。
畢竟,這可是蘇南為數不多調皮的時候。
一路上,蘇南讓我鸚鵡學舌了好多,快到我家門口的時候,蘇南放下我:「好了,到家了。」
我點點頭,迷迷糊糊往前走,結果左腳絆右腳,險些摔個狗吃屎。
蘇南無言半天:「胡樂,你真的……」
我淚光閃閃地望著他。
蘇南可能被我小狗一般的可憐眼神刺激到了,把剩下的話吞回去,蹲在我的面前,關切地問道:「摔疼了沒?」
我點點頭。
「摔哪裡了?」
我指了指膝蓋。
蘇南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掀開我的褲腿,看清膝蓋只是紅了,並沒有擦破皮,鬆了口氣:「真不知道你當時是怎麼一個人找到我的。」
其實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大部分的時間裡,我還是挺迷糊的。
用方曉靜的話來總結,我就是典型的外強中乾系列,表面看起來像老虎,其實是貓咪。
一直以來,看似是我在罩著蘇南,其實初中之後,都是蘇南在幫我。
也是因為一直心安理得地躲在他身後,接受「嗟來之食」,我才變得肆無忌憚,因為心裡堅信著,不管自己做什麼,都有蘇南在背後看著我,不讓我跌入深淵。
「反正,我就是想著要讓你順利參加考試,所以我就去了。」
蘇南蹲在我面前,聽到這句話,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語氣比晚風還柔和:「也就是說,是我給了你信念?」
可以這麼說吧。
打個比方,為什麼驢拉磨可以像永動機一樣,不知停歇,因為主人在驢的眼前掛了一根胡蘿蔔,有了這根胡蘿蔔,就好像有了希望。
對於我把蘇南比喻成胡蘿蔔,他用黑臉表示無法接受,並且覺得我需要好好學習一下語文課本中的修辭手法。
最後,我們在大門口分別,蘇南需要回家和父母彙報競賽所感,而我,要回家懺悔。
剛走到家門口,我便看到我媽靠在門口,手裡拿著竹條,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而站在她背後的老爸,則拚命地朝我揮手。
我媽一回頭,我爸立馬眼觀鼻,鼻觀心。
我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走到她的面前,一咬牙,撲通一聲跪下。
好在我是跪在院子里的草地上,要是這麼硬生生地跪在水泥地上,我的膝蓋非碎了不可。
但即便如此,我這一跪,也嚇了二老一跳。
我爸和老母雞一般,「哎喲哎喲」地跑到我面前,心疼不已地想扶起我,卻被我媽一聲重咳嚇了回去。
「讓她跪著,誰幫她就一起跪著。」女王大人金口一開,我爸立馬了。
但他看我面色蒼白,又不忍心,只能冒著生命危險進言:「那個,樂樂她媽啊,你看孩子舟車勞頓的,肯定又累又餓,要不先讓她緩緩,咱過後再算賬?」
「過後再算賬,她還能長記性嗎?」我媽將炮火對準老爸,「都說慈母多敗兒,我們家是倒著來,慈父多敗兒,這小兔崽子這麼無法無天,你這個當爸的也脫不了干係。」
我爸被罵得頭也抬不起來。
我趕緊朝我爸搖頭,讓他明哲保身,我媽這人就是這樣,一生氣便喜歡無目標亂攻擊。
「媽,我錯了。」我趕緊認錯。
「認錯太簡單了,難的是你有沒有吸取教訓。」我媽這次是真的生了氣,「上次你偷偷跑去看演唱會,我忍了,因為蘇南那孩子跟我求情了,說你情有可原,說你欣賞偶像的才華,一輩子只有一次,如果你錯過了,就會抱憾終身。這次呢,你二話不說,自己一個人獨自出門,要是出了點事,你讓我和你爸怎麼辦啊!」
我媽說著說著,居然紅了眼睛,她不想自己光輝偉大的形象在我和我爸面前崩塌,一扔竹條,轉身回了屋內。
我傻傻地跪在地上,心裡的愧疚排山倒海一般。
最後我爸硬把我帶回屋子裡。
「你先去好好休息休息,洗個澡,換身衣服,你媽最愛吃常平路上的烤鴨,你去買回來給她吃,她鐵定高興。」
「真的嗎?」我哽咽道。
「傻女兒,老爸還能騙你不成。」
他催促我去收拾收拾,我一步三回頭,看著他站在原地,慈愛地看著我,我突然覺得,他們真的開始老了。
我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下樓后,我看到茶几上放著一張字條:「爸出去一會兒,這些錢你拿去買烤鴨。」
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我捏著錢出門,一路懷著心事,因此,也沒看到蘇南就在附近。
他叫了我一聲,我陡然驚起,抬頭左顧右盼。
「笨蛋,這裡。」蘇南語氣無奈。
我循聲望去,看到蘇南從院子里的歪脖子樹下走出來,他應該是剛洗過澡,上身穿著一件白色T恤,下面是簡單的牛仔褲,清爽又休閑,難得的是,他這次終於把頭髮吹乾了。
「你怎麼這麼迷糊……」蘇南走近我,待看到我紅腫的雙眼,他愣了下,俊臉微沉,「阿姨揍你了?」
我搖搖頭:「沒有。」
他鬆了口氣,又問:「那你怎麼哭了?」
「我感覺很對不起我爸媽,我媽把自己關在屋裡生悶氣,我現在要去買她最愛吃的烤鴨。」
蘇南雙手插兜,俯身靠近我,微風徐徐,樹葉沙沙作響,隨著他的靠近,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你幹嗎?」
「沒幹嗎。」蘇南直起身,走了幾步,回頭朝我一皺眉,「不是要買烤鴨嗎,還不快跟上。」
一路上,我和蘇南肩並肩走,蘇南問我:「去哪裡買烤鴨?」
「常平路上的徐記烤鴨。」我答。
買完烤鴨,蘇南接了一個電話,回來后,我止不住抱怨:「你怎麼去這麼久啊?烤鴨都涼了。」
蘇南:「……」
他定定地看著我:「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我愣了下,絞盡腦汁地思考,但想了半天,硬是沒想出來,只好弱弱地問他:「什麼日子啊?」
蘇南沒好氣地敲了敲我的額頭,換來我一個白眼,他說:「今天是你爸媽的結婚紀念日。」
不是吧?
我提著烤鴨一愣一愣的,今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而我差點害得他們吵架……
我手足無措:「那……那一隻烤鴨怎麼夠,我要買東西送他們,我該買什麼……」
在我急得團團轉的時候,蘇南按住我,接過烤鴨說道:「我們先把烤鴨寄放在徐叔叔這裡,然後去商場買禮物。」
「可是我沒帶夠錢,我回去拿。」我轉身正要走,卻被蘇南抓著衛衣帽子扯了回去:「我有,先借你。」
寄放好烤鴨后,我們奔向商場。
我問蘇南怎麼知道我爸媽結婚紀念日的事情,他神秘一笑,卻不告訴我,任憑我自顧自猜測,猜得抓心撓肺。
蘇南拉著我來到一個化妝品櫃檯,打扮漂亮的櫃員忙迎了上來:「請問兩位需要什麼?」
我看著那些瓶瓶罐罐,腦袋有點暈,上面的英文字母更像是蚯蚓一般。我拉了拉蘇南的衣服,小聲問他:「你不是想買這個吧?」
蘇南沉穩地點點頭:「嗯。」
我看了一眼上面的價格,冷汗淋漓:「大哥,你別開玩笑好嗎?」
櫃員見蘇南一直盯著其中的一套護膚品看,忙介紹道:「這款護膚品正在熱賣,只是……」她看了我一眼,「這位先生,你女朋友還很年輕,皮膚也很細膩光滑,這款比較適合三十歲以上的女士。」
我愣了下,被櫃員誇得有點不好意思。
蘇南說道:「我就要這一套,請您幫我包好看一點,謝謝。」
「你瘋啦?」我趕緊拽他,「蘇南,請你手下留情,這一套護膚品,把我賣了,也不夠還你錢啊。」
蘇南面無表情地掙開我的手:「那就欠著慢慢還,直到還清,放心,沒給你設置期限。」
我:「……」
這麼說,我還要感謝你了?
我欲哭無淚:「難道我要給你打一輩子的長工?」
聞言,蘇南輕輕一挑眉,摸了摸我的腦袋,嘴角一翹:「有何不可?」
我:「……」
最後,我含淚接下那套珍貴的護膚品。蘇南見我哭喪著一張臉,有理有據地分析道:「放心,這套護膚品絕對物超所值。」
他湊近我,盯著我不滿的神情,輕輕一笑:「別讓她在最美好的日子留下遺憾。」
因為靠得近,他的聲音放得很低,那雙漂亮的黑眸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我被他盯得不自在,移開視線、轉移話題:「喂,你還是個學生哎,怎麼懂這麼多?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他問。
我搖搖頭:「沒什麼。」
「我們快回去吧,烤鴨還在徐叔叔那兒呢。」我說。
蘇南被我打敗了:「你心裡就只有吃的,是嗎?」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那裙子……」
「什麼裙子?」蘇南被我嚇了一跳。
「就是晚會上,你給我帶的那件裙子啊,我還沒還給你。」我不僅沒還給他,還把它裝到書包裡帶回來了。
那件衣服可是蘇南交了押金的……
我頓時一個頭兩個大,蘇南見我又急又抓狂,無奈極了:「不用還,本來就是我買來的。」
「什麼,不是借來的嗎?」我傻眼了。
「不那麼說,你會穿嗎?」蘇南暗暗地嘀咕了一句什麼,好似說我小氣。
「為了一個晚會,你買一件裙子給我穿?蘇南,我們還是學生,你哪兒來那麼多錢?而且你這種鋪張浪費的行為要不得。不行,我要把連衣裙的錢還給你。」
蘇南盯著我,好像在說,你還有錢嗎?
我:「……」
我的確沒什麼錢了,之前打工存了點零花錢,但都還給周承光了,現在的我確實身無分文。
我訥訥地道:「要不,我給你打個欠條吧!等我有了錢就還給你,不過你不準算我利息。」
蘇南點頭:「可以。」
我鬆了口氣,又教訓他:「以後別亂花錢。你看,你亂花錢,最後倒霉的還不都是我嗎?你這樣以後怎麼持家啊……」
蘇南任憑我啰唆,最後等我停了,他突然一勾唇:「我樂意。」
我:「……」
你樂意,我不樂意。
到家門口的時候,我還是十分忐忑:「你說我媽會原諒我嗎?」
蘇南拍拍我的頭以作安撫:「會的。」
「為什麼呀?」我不解。
蘇南溫柔地看著我:「因為你是她在這世界上最親最愛的人。」
有了蘇南的鼓勵,我突然什麼都不擔心了,大不了被老媽打一頓,只要她解氣就好。
但是,當我媽看到我左手捧著烤鴨、右手捧著護膚品的時候,眼淚唰地下來了,她猙獰地抱緊我,在我感覺要被她勒死的時候,她說:「你這個小討債的啊。」
情緒是會感染的,她一哭,我也哭。
屋內的哭聲此起彼伏,等我爸一開門,看到我們母女倆哭得快要淹了家裡時,哭笑不得。
晚上我吃了一份豐盛的大餐,餐桌上,老爸遞給老媽一個精緻的絨盒,老媽嘴裡一邊罵著老爸亂花錢,一邊打開絨盒。看到裡頭的戒指之後,老媽震驚又感動地看著老爸。
老爸起身,走到她身邊,無視我這個幾百瓦的大電燈泡,取了戒指,誠心誠意地套上她的食指。
「孩子她媽,我這人最笨,也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當年條件艱苦,我沒能給你一個難忘的婚禮,你連結婚戒指都沒有就跟了我。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以後我只會對你更好。這些年,辛苦你了!」
「真是的,說什麼……在孩子面前說這些。」我媽表面責怪他,實際上早已感動得語無倫次,「吃……吃飯。」
「老爸老媽,祝你們結婚紀念日快樂!希望你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永遠保持年輕,青春不老。」
我媽正感動著,聞言白了我一眼:「什麼青春不老,生了你這不聽話的鐵板棉襖,我和你爸能不老嗎?」
「媽……」我拉長音調,接著一臉嚴肅地保證,「我一定好好學習,爭取考個好大學。」
「希望你說到做到。」我媽感慨,「我們不求你和蘇南一樣,畢竟人家是文曲星轉世。你呢,別讓我和你爸操心就成。」
我爸補充一句:「開心最重要。」
「對對對,開心最重要。」我點頭,「笑一笑,十年少哦。」
「你們父女倆,真是沒邊兒。」我媽笑罵著。
一頓晚飯其樂融融。
晚飯過後,我看他們想過過二人世界,便貼心地說:「老爸老媽,我有東西忘在蘇南家了,過去拿一下。」
「去吧,別太早回來。」我媽交代。聞言,我腳下一個踉蹌。
我到蘇南家門口的時候,他正要出門倒垃圾,見我出來,他愣了下:「怎麼這時候出來?」
「哎喲,你懂的。」我曖昧地撞了撞他的胳膊。
蘇南不愧耳聰目明,抬眼望了一眼我家,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所以你現在要幹嗎?」
我搓搓手:「可以打遊戲嗎?」
蘇南木著一張臉:「我爸媽在家。」
我失望地「哦」了一聲。
蘇南突然說道:「你不是要寫欠條嗎,來得正好,紙筆都給你準備好了。」
我:「……」突然有點不想踏進他家門了。
最後,我還是進了蘇南房間,他果然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白紙和鋼筆遞給我:「寫吧。」
我想了半天,沒想出來,實在是不太懂怎麼寫。
蘇南正坐在小沙發上看書,見我轉頭看著他,問道:「怎麼了?」
我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麼寫。」
蘇南無語凝噎,放下手裡的書,走到我後面。
我坐著,他站著。他略微俯身,衣擺擦到我的手背,他卻渾然不覺,幾乎以半包圍的姿勢,將我和椅子攏在懷裡。
「先寫借債人胡樂。」因為離我太近,他的聲音變大了數倍,我只覺得耳內一陣嗡嗡聲。
我愣愣地根據他的話,寫完了「借債書」。
寫完后,我簽上自己的名字,仰頭問他:「這樣可以了吧?」
「還缺了蓋章。」他輕輕道。
「還要蓋章,要不要這麼正式啊?我們好歹一起長大的,我還能騙你不成?」
可他無視我的抗議,拿來印泥,抓著我的手,沾了印泥,按在了白紙上。
接著他如法炮製,自己也按了一個拇指印。
兩個拇指印一大一小,印泥上的紋路清晰,我越看越覺得奇怪:「這哪裡像借債書了?」
蘇南淡定地問:「怎麼不像了?」
「既然是借債書,被借債人好像不需要蓋章吧?」
「誰說的。」他抽了張紙巾,隨意擦了擦自己的手,「你太孤陋寡聞了,這是最新的借債書寫法。」
蘇南太會忽悠了,我就這麼被他繞了進去。
借債書一式兩份,我和蘇南各收藏一份,而上面還債的期限是無限期。
哎呀,這麼一想,我一天還他一角錢也行。
但我做不得這種缺德的事情,也許這筆錢是他的所有身家,所以我必須要想辦法快點還錢。
為此事,我甚是苦惱,但我已經不指望方曉靜和方子聰了。
這兩人,最近好像在鬧彆扭。
對此我並沒放在心裡,方曉靜和方子聰也不是第一次鬧彆扭了。最嚴重的時候,方曉靜把方子聰打得哇哇大哭,而現在,他們只不過不說話而已。
後來的後來,我才知道,冷暴力其實比大吵大鬧更可怕。
在我絞盡腦汁的時候,周承光約我見面,地點是他家。
我到了他家,他笑意盈盈地朝我招手:「學姐,過來吃布丁。」
我笑了笑:「不用了,我剛吃飽飯。對了,你找我什麼事?」
周承光笑道:「你要站著和我說話嗎?」
恰好周叔端著茶過來:「胡樂啊,坐啊,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別這麼拘束。這是少爺特意為你準備的慕斯蛋糕、巧克力牛奶。你嘗嘗。」
我頂住美食的誘惑,咽了咽口水問他:「周承光啊,你實話實說,到底要我做什麼?我可告訴你,犯法的事兒我可不做。」
「想什麼呢。」他一臉好笑地敲了敲我的頭,我瞪了他一眼,他忙把蛋糕推給我,「嘗嘗。」
實在盛情難卻,我用小勺子挖了一小勺送進嘴裡。
綿軟甘甜的感覺充斥舌尖,在我回味的時候,周承光開口:「學姐,我想請你做我的家教老師。」
我嚇得蛋糕差點掉了,不明白他怎麼舊事重提。
「你……你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周承光靜靜地盯著我,眼神再認真不過。
我乾笑一聲,放下蛋糕,難怪說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試圖講道理:「那什麼,你家裡這麼有錢,請個學識淵博的家教老師綽綽有餘,我真的不行。」
可周承光並不放棄:「你不試試,怎麼知道自己不行?」
那是因為我有自知之明好嗎?我就是一個學渣,要不是蘇南「妙手回春」,我這個學渣還在學習的海洋中苦苦浮沉呢。
「我真的不行。」我苦著一張臉,「如果你想請個好家教,我可以幫你問問,這件事我真的沒辦法答應你。」
周承光沉默下來。
他不笑的時候,眼底含著一份陰鬱。
我突然有些害怕他陡然而起的陌生。
在我忐忑不安的時候,周承光突然說道:「我不勉強你,不過你可以再考慮一下。周叔,麻煩您送學姐回去。」
周叔「哎」了一聲,拖著胖墩墩的身軀走過來,奇怪地問他:「這麼快就要走,胡樂不是剛來嗎?」
「周叔,送學姐回去。」周承光的語調越發低沉。
我看了周承光一眼,他面上毫無笑容。
我嘆了口氣,這麼明顯的逐客令,我不是聽不懂。
周承光再怎麼和我們打成一片,和我們到底不同。我可以想象到,他從小就是眾星拱月,像我這樣斬釘截鐵地一次一次拒絕他,已經讓他很沒面子。
他還讓周叔送我回家,已經仁至義盡了。
「那,我走了,謝謝你的招待。」我朝他點點頭,跟著周叔往外走。
我快到門口的時候,周承光突然問我:「如果是蘇南,你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他對吧?」
我愣住了,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拿他和蘇南比較。
首先,蘇南根本不需要我的教導,他教導我還差不多;其次,周承光的問題很奇怪。
我總感覺周承光並不是想問這個問題,而我,透過現象看本質,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但我的悟性還是不夠,沒能參透最後一層。
見我沉默,周承光又是一笑,但這一笑沒有絲毫溫度,他揮揮手:「我知道了,你走吧。」
我:「……」
上了車,我有些忐忑不安:「周叔,周承光沒事吧?」
周叔安慰我:「沒事,可能少爺心情不好吧。」
「啊,他怎麼了?」我問。
「老爺前幾天說要回來看他,結果因為有事情又耽擱了下來。雖然少爺表面上裝作無動於衷,但他心裡其實很期盼老爺的到來。」
周承光的爸爸。
我可以想象,他的爸爸肯定是一個大忙人,整天開會,飛來飛去,經常搭乘的交通工具就是飛機了。
「那……他媽媽呢?」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周叔頓了一下:「老爺和夫人很早就離婚了,他們已經有各自的家庭。少爺因為不喜歡國外的生活,所以選擇回國。」
我的心為之一震,然後,一絲絲疼痛湧上心頭,像螞蟻一點一點地啃食樹榦一般,有種刺刺的疼。
我知道,那是一種名為同情的情感。
原來,周承光光鮮亮麗的身份背後,有這樣的酸楚。
以前看電視劇,我總覺得裡面男主人公的背景太扯太假,怎麼什麼倒霉的事情都被他撞上了?父親離婚,母親死了,父親再娶,繼母虐待他,他不堪忍受折磨,逃了出來,最後復仇……
這麼一想,我打了一個激靈,生怕周承光也有這種想報復社會的心理。
「那他都是一個人生活嗎?」我輕輕問道。
「一直以來,是我老伴兒和我一起照顧他,他也挺依賴我們。我和老伴兒的孩子都成家立業了,不用我們操心,只是到底,我們不是他親人。少爺的年紀還這麼小,其實很需要關心,所以他才喜歡和你在一起。」
「我?」我指了指自己。
「少爺說過,和你在一起,他很輕鬆。」
我摸摸頭:「真的嗎?」
「所以胡樂,」周叔很認真地拜託我,「少爺也許有時候是任性了點,但他絕對沒有什麼壞心眼。那天知道你獨自一人去陌生的城市,他便硬要過去,生怕你有危險。我是第一次看到少爺這麼擔心和關心一個人。」
我突然覺得過意不去,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好像我一直承受著別人的好,卻又回報不了一般。
最後,我問出一個最實際的問題:「周承光他,學習成績真的很差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