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番外之君青琰

第14章 番外之君青琰

第14章番外之君青琰

景宣帝統共有四個兒子,每個兒子皆為人中龍鳳。景宣帝每每看到這四個兒子,都十分欣慰。然而若干年後,太子在狩獵場摔斷了一條腿。

未來的聖上總不能是個瘸子吧。

景宣帝很心痛,所幸太子也很識趣,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太子主動請辭。景宣帝的心滴了會血后,答應了。

接下來景宣帝十分苦惱。

太子是長子,乃為皇后所出,長子立為太子乃是天命所歸。可如今長子從太子之位下來了,剩下的三個兒子,委實讓景宣帝頭疼。

這三個兒子優秀是優秀,但都有些爭強好勝。若立哪一個為皇儲,其他兩個必然不甘心。而且三位皇子的生母都是宮裡的寵妃,各代表一方勢力。

大皇子隱退後,三位皇子開始明爭暗鬥,斗得景宣帝更加頭疼。

景宣帝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腿給大皇子了。

然而就在此時,皇後有了身孕,瓜熟蒂落,十個月後,一個小男娃呱呱墜地。景宣帝的眼前亮了亮,皇儲的人選這不就有了么?

景宣帝大筆一揮,賜名青琰,並讓朝中赫赫有名的蘭相作為五皇子的太傅,景宣帝一得閑必然言傳身教。景宣帝這番表示,其餘三位皇子也歇了心思。

景宣帝鬆了口氣。

新太子資質不差,連蘭相也說太子殿下天賦異稟,乃罕見的具有大才之人,無論教什麼都能舉一反三,極快上手,尋常人家的孩子七八歲才能掌握的學識,太子殿下不到四歲就精通了。

景宣帝起初很高興,可過了幾年,景宣帝又有了新煩惱。

這太子有當皇帝的資質,卻沒有當皇帝的心思。

於是乎景宣帝不停地向太子灌輸以天下為己任的思想,當皇帝如何如何,不過不太見效,最後景宣帝使出殺手鐧,他給了太子一本玉人飼養手冊。

景宣帝一副誘拐的語氣:「皇帝當好了便能尋到玉人,玉人能許你一個願望,什麼都可以。」

景宣帝年少時是個風流人物,與南疆元山門的掌門姑姑曾有過一段露水情緣,正是這段情緣,讓景宣帝得到了玉人飼養手冊,得知玉人傳說。

太子畢竟是景宣帝的親生骨肉,兒子喜歡什麼,老子能不知道么?

果不其然,景宣帝見到向來興趣寥寥的太子眼睛撲閃閃地亮了下。

景宣帝對玉人沒什麼興趣,他是個知足的皇帝,在位時管好趙國的江山,沒有天災人禍便滿足了。所以得知玉人傳說,景宣帝也沒動什麼心思。在景宣帝心中,像是玉人齜麟這種不像凡物的東西,一旦牽連上了,必然是後患無窮。

景宣帝慈愛地問太子:「琰兒,若你尋到玉人,你要許什麼願望?」

年僅十歲的太子想了想,認真地道:「給大皇兄接腿。」

景宣帝的臉僵了下:「然後呢?」

太子道:「給大皇兄讓位。」

景宣帝忽然覺得有個瘸子皇帝,也未必不好……

然而,景宣帝沒來得及改立太子,沒多久便駕崩了。在文武百官的擁簇之下,太子心不甘情不願地登上了趙國的皇位。

興許是新帝景泰帝與玉人有緣,沒幾年,景泰帝便發現了玉人的蹤跡,費了一番功夫,景泰帝將玉人帶回皇宮。

景泰帝是在西京京郊的乞丐群里尋到玉人的,瞅著玉人髒兮兮的模樣,景泰帝皺了皺眉,吩咐宮人把玉人洗乾淨。景泰帝沒有告訴任何人有關玉人的事情,只對外稱呼帶回來的女娃姓玉。

隨後景泰帝去了芍藥園賞花。

景泰帝喜歡芍藥,底下的臣子曉得后,絞盡腦汁地給景泰帝獻芍藥。久而久之,便成了這裡的芍藥園。不久后,身邊的內侍稟報:「陛下,玉姑娘來了。」

景泰帝轉過身,帶著探尋的目光望去。

……跟尋常的女娃娃沒什麼不一樣。

想到要給大皇兄接腿,景泰帝輕咳了聲,說道:「今日起,皇宮便是你的家,朕就是你的家人。」

玉人喊了聲:「爹。」

景泰帝看看她,臉有些黑:「朕……不是你爹。」

「娘。」

景泰帝默默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又默默地在心裡添上一句,比尋常的女娃娃要愚笨上一些。

過了一陣子,景泰帝又再次在心裡添上一句。

……不僅愚笨一些,而且還黏人得很,跟藥膏一樣。

他走到哪兒她便跟到哪兒。

若是他不許,她便仰著下巴,眼巴巴地看著他,像是一隻被遺棄的貓兒狗兒。

景泰帝很沒骨氣地心軟了。

於是乎,宮裡的人常常能見到這般場景,少年天子在勤政殿里上朝,朝外有個女娃娃蹲在柱子旁,雙手托腮,像是望夫石一樣,瞅著大門緊閉的勤政殿。

景泰帝坐在龍座上,時常能感受到門外那道灼熱的目光。

起初覺得煩人,可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景泰帝每每在朝堂上被接二連三的上奏弄得心煩氣躁時,一想到下朝後,會有個像小貓咪一樣的女娃撲到自己的身上,然後一聲一聲地喊著:「阿琰阿琰,你下朝了。」

景泰帝的心煩氣躁登時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不可言喻的柔軟。

漸漸的,景泰帝發現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玉人和自己在吃食方面的喜好太過相像,他愛肉食,玉人也愛,玉人愛吃甜食,他……咳,也愛。先帝在世時曾說過男子漢大丈夫喜歡吃甜食委實有損顏面,於是景泰帝便只好悄悄地吃。

如今有了玉人,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讓宮人把所有甜食都呈上來,美名其曰:阿玉要吃。

某日,景泰帝與玉人在御書房裡大快朵頤時,景泰帝忽然想起一件事。玉人進宮這麼久,他一直喚她阿玉阿玉的,也不知她真名是什麼。

景泰帝問:「阿玉,你叫什麼名字?」

玉人眨巴著眼:「不知道呀。」

景泰帝想起來了,找到玉人的時候,玉人迷迷糊糊的,完全不諳世事,就像是一塊還未被雕琢的玉,將她帶回宮后,景泰帝才開始慢慢地教導她,如今也頗有成效。

景泰帝道:「朕給你取個名字。」

玉人指著眼前的紅豆糕,道:「我要叫紅豆,紅豆糕好吃。」

景泰帝麵皮一抖:「不成。」

玉人說:「那我要叫肉團。」

景泰帝黑了張臉:「也不成。」

玉人問:「為什麼不成?肉團多好聽呀。」

景泰帝無奈地道:「為何一定要跟吃食相關?」

玉人道:「阿琰不愛紅豆糕么?阿琰不愛肉團嗎?」

「一碼歸一碼……」景泰帝想了想,說道:「以後你叫菀兒吧。」

景泰帝又道:「你不是喜歡吃小碗酥么?取自中間的碗字諧音。」小碗酥是趙國頗有名氣的糕點,表皮酥脆,形狀似碗,所以取名小碗酥,是景泰帝最愛的甜食。

玉人道:「我也喜歡吃小碗酥。」

景泰帝眯眼笑:「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過了幾日,玉人菀兒覺得自己吃虧了,她叫菀兒,可沒人知道是出自小碗酥。菀兒找景泰帝抗議,和景泰帝鬧了幾天彆扭,死活要叫紅豆肉團小碗酥。

景泰帝說:「趙國里沒有哪個人的名字有七個字。」

菀兒道:「昨夜我看史書時,發現有的皇后謚號很長。不如我給阿琰當皇后,等我死後,我就叫紅豆肉團小碗酥皇后。」

本來這是相當大不敬的話,可落在景泰帝的耳里,卻微微有些異樣。

尤其是那一句——不如我給阿琰當皇后。

不過接下來的那一句卻讓景泰帝很頭疼,他面無表情地拒絕:「不行。」

菀兒搓搓手,道:「這樣如何?大名紅豆肉團,乳名小碗酥。」怕景泰帝拒絕,菀兒又補了句:「禮部尚書的名字是四個字!」

景泰帝投降了。

過了幾日,景泰帝頒發了一道聖旨,將小碗酥改名為菀兒酥。

菀兒心滿意足地學著平日里的景泰帝,眯眯眼地笑道:「甚好甚好。」

景泰帝及冠的時候,立后之事很快被提上議程。

景泰帝在御書房看各家貴女的畫像時,太監王德在一旁侍候著。王德前些時日收了好幾家的好處,其中又以禮部尚書東方文迎所送的禮最厚。

王德斟酌了一番,在景泰帝看到禮部尚書的千金時,不經意地說了句:「陛下,聽聞東方尚書家的千金賢良淑德,又具才女之名,先後在世時也是讚不絕口。」

王德打量著景泰帝的神色。

景泰帝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任何情緒,連絲毫波動也沒有。忽然,景泰帝道:「丑。」

王德一愣,再細細一看,畫像上的東方姑娘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哪裡能跟丑字扯得了邊。王德不氣餒,又誇了吏部侍郎的千金幾句,景泰帝將所有畫卷推開,輕描淡寫地道:「都是些俗物。」

連菀兒的腳趾頭都比不上。

恰好此時菀兒過來御書房,景泰帝露出笑容,再自然不過地替她擦去額上的薄汗,道:「怎麼滿頭大汗?」

菀兒笑吟吟地道:「剛剛在湖上泛舟,我釣了一條大魚。」

此時是夏日,天氣微微有些熱。王德很有眼色地奉上荷花冰露,菀兒捧著冰露,小口小口地喝著。景泰帝在一旁看著,眼神頗為專註。

王德早就看得出來當今聖上對從宮外帶回來的玉姑娘寵愛有加,王德對菀兒也十分恭敬,他曉得遲早一日玉姑娘會成為聖上的寵妃,不過僅僅是寵妃,要當皇后,毫無家世的玉姑娘明顯沒什麼可能。

王德有些走神。

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菀兒打翻了冰露,恰好沾濕了幾幅畫卷。王德嚇得面色發白。景泰帝面色如常,道:「把這些都扔了吧。」

「啊?扔了?」說這話的是菀兒,給王德一百個膽子,王德也不敢這麼肆無忌憚地說話。

景泰帝點頭。

「放在這兒礙事。」

菀兒好奇道:「這是什麼?」

菀兒隨手拿起一幅,展開一看,剛好是方才王德誇讚的東方姑娘。菀兒說道:「阿琰,這姑娘長得真好看。」

王德在心中如小雞啄米式地點頭,還是玉姑娘有眼光。

景泰帝淡淡地道:「胭脂俗粉罷了。」

菀兒說:「可我真覺得她長得好看……」

見菀兒目光灼灼地盯著畫像,景泰帝心中微微有些不悅。近來菀兒的心思總不在他身上,讓他很是失落,也十分不爽。

菀兒道:「阿琰,不如你給我拿回去掛著吧。」

景泰帝對王德道:「拿去燒了。」

王德咽咽唾沫,不敢違令。

菀兒說:「那這幅……」

景泰帝道:「都拿去燒了。」

御案上的畫卷一掃而空,菀兒斜眼看他:「小氣。」

景泰帝慢聲道:「你可知這些畫像是作何用的?」

菀兒搖頭。

景泰帝盯著她,一字一句地道:「立后之用。」

菀兒的面色頓變,她瞪大雙眼,說道:「可……可……可阿琰你不是應承給我當紅豆肉團小碗酥皇后么……」

景泰帝忽略掉某七個字,說:「你想當朕的皇后?」

菀兒說:「對呀,菀兒想當阿琰的皇后,菀兒喜歡阿琰。」

景泰帝是第一回聽到菀兒說喜歡二字,頓時心花怒放。他忍住親她的衝動,又問了句:「比紅豆肉團小碗酥還喜歡?」

菀兒重重地點頭。

景泰帝啄了她的唇一下,說:「好,朕讓你當皇后。」

過了幾日,景泰帝獨自一人在先帝的陵墓前跪了一天一夜。

之後,景泰帝排除萬難立了菀兒為後。

朝中有不少怨言,但景泰帝雷厲風行,藉此打壓已是王爺的三皇子和四皇子。誰也沒想到向來溫和的景泰帝手段竟如此狠辣,短短數月兩位王爺的勢力黨羽拔得一個不剩。

不過也有人頗為疑惑,為何聖上不打壓自己的二皇兄?

以至於二皇子端王在接連半年裡上早朝時都不敢走神,生怕景泰帝拿自己開刀。

與此同時景泰帝廣尋神醫,兩年後,尋得神醫沈晏,給遠在封地的大皇子接了一條假腿。沒有人明白景泰帝到底想做什麼,菀兒也不明白。

菀兒更不明白的是他們成婚好幾年了,可阿琰從來不碰她。

不,也不能這麼說。

她偷偷地瞧過春宮圖,洞房步驟有三,可阿琰卻從不做第三步,這讓菀兒很苦惱。後來因為這事,兩人小小地吵了一架,菀兒誤闖機關重地,發現了玉人的秘密。

那天之後,景泰帝發現菀兒有點不一樣了。

她不再纏著自己洞房,入夜後,她很乖巧很聽話地睡在自己身邊,他默默地在心裡嘆了聲。

還有兩年,菀兒便二十五了。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沒有放棄查找玉人續命的方式,他甚至與元山門的門主元樊交好。元山門有一鎮派之寶,乃是南疆蠱王,名字喚作齜麟,吃后能萬年不滅。

他原本想著把齜麟搶來給菀兒的。

只不過……這法子行不通,門主說玉人非凡人,齜麟入肚,兩者不能交融,只會互相吞噬,結果只有一個--便是兩敗俱傷。

景泰帝沒有告訴菀兒任何與玉人有關的事情。

他想大概沒有人會願意知道自己還能活多兩年,且玉人化玉時毫無知覺,就像是做了一場夢那般。景泰帝想著自己是男子漢大丈夫,所有痛楚應該由自己來承受,菀兒只要負責開開心心就好了。

兩年一過,景泰帝對於玉人續命的法子仍然毫無頭緒。

菀兒滿二十五的那一日,菀兒對他說:「阿琰,此生能遇見你,是菀兒的大幸。阿琰待我這麼好,阿琰的願望就是菀兒的願望……」

此話一出,景泰帝哪能不明白菀兒知道了一切。

他想要解釋。

可菀兒已經緩緩地閉上眼睛。

他親眼目睹自己所愛的女人在懷中化玉,明明上一刻她還在自己的懷裡淺笑嫣然,可不過是半柱香的時間,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都在緩緩地玉化,變成一具毫無生氣的玉雕。

景泰帝怔怔地看著它。

登時,整個人抖如篩糠,喉間哽咽,竟連「菀兒」兩字也說不出來。

景泰帝帶著玉化的菀兒去了南疆。

元樊親眼看見玉人很驚喜,想要伸手摸一摸,被景泰帝不動聲色地挪開。元樊知道趙國皇帝把玉人當寶,也不計較,他笑眯眯地問:「你親自將它碾成粉末,加入墨汁,便能許一個願望。國泰民安?長生不老?」

景泰帝說:「我只要她活過來。」

皇帝有為國便能安,萬年寂寥長生不老又有何用?他別無所求,只求菀兒能睜開眼再喊他一聲「阿琰」。他要告訴她,阿琰的願望與大皇兄無關,只與菀兒有關。

元樊說:「也不是沒辦法,你許個讓玉人復活的願望便成。只不過玉人始終是玉人,即便復活了,也只能活到二十五,且她的容貌也會改變,興許會丑如夜叉。」

景泰帝說:「我只要她活過來。」

元樊道:「可她活過來了,待她及笄,你也是個老頭子了。」

景泰帝說:「這也是我千里迢迢來南疆的原因之一。」

元樊很快便明白他的意思,他連連搖頭:「齜麟乃是我們元山門的鎮派之寶,即便我們有交情,我也不可能給你。」

景泰帝說:「千年之後,我還你們元山門兩個齜麟,並且我與你再做一個交易。」

元樊認識景泰帝時,並不知他是趙國皇帝。他目光如炬,一眼就發現了景泰帝的身體是養蠱的絕佳器皿,俗稱蠱人。元樊近來很苦惱,蠱術遲遲沒有突破,二門主的實力與他相當,若再不突破,門主之位難保。

景泰帝道:「我給你當一年的蠱人。」

元樊猶豫了數日,答應了。他思來想去,橫豎齜麟供在元山門的神台上已有將近百年,沒有人敢去動它。如此一來,倒不如給景泰帝。

景泰帝回了趙國,他安排好一切,製造了一場大火,從此世上再無景泰帝,只有君青琰。待端王上位后,君青琰帶了菀兒去南疆。

蠱人不好當,萬蟲啃咬,君青琰不知道短短一年之內,他在生死間徘徊了多少回。有一回他以為自己熬不住了,他懇求元樊,如他死了,將他與菀兒同葬。

不過幸好的是他熬過來了。

一年過後,元樊將齜麟給了君青琰。

君青琰吞下齜麟前,元樊問:「你真的考慮好了?玉人不好養,齜麟也不好侍候。它只吃瓜果,肉食不碰,甜食更不碰。」

君青琰沒有回答。

他吞下齜麟。

五官痛如刀割,可他的心卻好生歡喜。

錦繡山河,五官表情,他通通都能捨棄。滄海桑田,萬年時光,有她在身邊不過只是彈指間。

一聲「阿琰」,他願為之付出所有。

只要她在。

君青琰睜開眼后,他赫然發現自己的身邊多了一塊不小的石頭,灰白的表面,髒兮兮的,剛好能抱個滿懷。君青琰盯了石頭半晌,隨後打了桶水,擰乾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去石頭上的泥灰。

他昨天夜裡許下了玉人復活的願望。

而今早一睜眼,他就發現身邊躺了一塊石頭。

正所謂玉從石出,君青琰知道這肯定是菀兒。不過君青琰沒有養玉人的經驗,玉人飼養手冊所說的並不詳細,他只好靠自己琢磨。

於是乎,君青琰閉門不出,在家中研究石頭。

君青琰當皇帝時,早已悄悄地留了手,在趙國各地都買了房屋,甚至遠在大安也有好幾處他的房屋,也辦了假的戶籍文書。此時君青琰正在西京的一處宅邸里。

兩日後,石頭有所變化,像是雞崽破殼那般,石頭「喀拉」一聲,中間出現一條細縫。漸漸的,灰白的表面褪去,變得翠瑩瑩。不過是片刻,彷彿有隻無形的手在翠瑩瑩的玉面上雕刻,很快便成了尋常嬰孩的玉雕。

又是「喀拉」的一聲,玉雕出現無數條裂痕,玉碎嘩嘩地往下掉,露出一個新生的嬰孩。

君青琰輕輕地觸碰了下嬰孩的臉。

嬰孩哇哇大哭。

他的心登時柔軟得像是窗外的白月光。

小菀兒十分頑皮,破玉而出后,連著半年,夜裡都是哭個不停。宅邸里的家丁提議給小菀兒找個奶娘,被君青琰拒絕了。

君青琰不打算找奶娘。

他的小菀兒,他要自己養大。這是第一個二十五年,後面還有無數個二十五年,他想著無論如何他都得自己適應,慢慢地養大小菀兒。

再說,他的小菀兒誰也不許碰,奶娘也不許!君青琰是不會承認這才是他最在乎的一點。

不過君青琰最後還是請了奶娘,不是來帶小菀兒的,而是請教如何帶娃。

奶娘說得很詳細。

君青琰聽得很認真。

奶娘離開君府的時候,只覺莫名其妙。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奇怪的男子,尤其是說到餵奶的時候,奶娘總有種錯覺,這位生得丰神俊朗的公子似乎很想自己代勞……

菀兒復活的第一年也是君青琰吃下齜麟后的第一年。

君青琰愛吃肉食和甜食,可吃下齜麟后,每次聞到這些吃食的味兒,他都垂涎三尺,使勁地咽了幾口唾沫后,硬生生地扭過頭的,當作看不見。

後來有一日,君青琰忍不住了,嘗了一小口的魚羹。

魚羹入肚,肚裡立即疼得像是有潑猴在裡頭打滾,君青琰知道齜麟生氣了,幸好離開南疆時,元樊有告訴過他齜麟的習性,他也早備好白貓與玉笛。

撐著吹了一曲玉笛后,疼痛方有所減緩,又歇了幾日,才恢復如初。

君青琰擦了把冷汗。

小菀兒一歲的時候已經會說話了,雖然只是很簡單的字眼,但是君青琰聽得心花怒放。他抱起小菀兒,張著嘴,緩慢地教:「阿——琰——」

小菀兒也聰慧得很,他說了幾遍,便跟著道:「阿琰!」

雖然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君青琰聽出來了。他想要大笑,可嘴唇卻像是被漿糊黏著一樣,他笑得很僵硬,將小菀兒嚇哭了。

君青琰也不笑了,連忙哄著她。

好一會,小菀兒才破涕而笑。

君青琰有些心酸。

而此時,小菀兒揮舞著小拳頭,又喊:「阿琰……」

他的心酸頓時不翼而飛。想起過去一年當蠱人的艱辛,他忽然覺得都算不上什麼,因為他再次聽到菀兒喚他的名字。

幾年的時間眨眼即過。

菀兒也五歲了,與上一世的菀兒容貌不大相同,不過仔細一看,眉眼還是很像的。元樊說玉人時機到了,才會想起以前的記憶。

君青琰也不急。

對於菀兒,他向來很有耐心。等待菀兒,他也早已習慣。十多年前在趙國的皇宮裡,他便早已存了等她長大的心思,如今不過是在重複以前的等待。

這一世的菀兒和上一世一模一樣,對甜食和肉食情有獨鍾。

有一回七夕節,君青琰牽著菀兒的手走在大街上。大街的攤檔里擺滿了形形色色的花燈,城郊外有一條瀾花河,不少人買了花燈便去瀾花河放。

君青琰便俯下身問:「菀兒,要不要去放花燈?」

菀兒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轉,她問:「阿琰要給菀兒買花燈嗎?」

君青琰說道:「嗯,你想買什麼花燈?」他抱起菀兒,在一攤檔前停下。攤檔的老闆笑吟吟地招呼:「來看看嘞,都是親手做的花燈,一盞十文錢。」說著,老闆又對著菀兒誇了一番:「令千金長得粉雕玉琢的,一看就知是美人胚子。」

君青琰淡淡地道:「不是我女兒。」

老闆僵硬地笑了下。

不過君青琰也不計較,他又問:「菀兒,喜歡這盞嗎?」他指著一盞五瓣蓮花燈。菀兒搖頭。君青琰又問:「這盞玉兔花燈呢?」

菀兒繼續搖頭。

後來君青琰又問了五六盞,菀兒終於開口問道:「十文錢可以買一塊菀兒酥嗎?」

君青琰明白菀兒的意思了。

他哭笑不得,同時心底也隱隱有幾分欣喜。儘管容貌有變,儘管她還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可她還是她,從來都沒有變過。

他道:「想吃菀兒酥了?」

菀兒如小雞啄米般地點頭。

他問:「花燈呢?」

菀兒眼巴巴地道:「吃完菀兒酥再買。」

他無奈地道:「只能吃兩塊。」

剛好街尾有家糕點鋪子賣菀兒酥,君青琰買了一包菀兒酥,菀兒雙手捧著,啃了幾口后,雙眼撲閃撲閃地看著君青琰:「阿琰也吃。」

他道:「阿琰不吃甜食。」說這話時,他咽了口唾沫。他還記得菀兒酥的味道,咬下去,表皮酥脆香甜,入口時還有香濃的蛋香。

菀兒道:「可是阿琰看起來……很想吃……」

他說:「不,阿琰不想吃。」雖然味道很可口他也很懷念,但看著菀兒吃得一臉滿足的模樣,他覺得自己也挺滿足的。

菀兒吃完后,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她說:「阿琰,菀兒酥和菀兒的名字一樣呢。」

剛好這時糕點鋪子的夥計經過,他笑著道:「菀兒酥以前不叫菀兒酥,叫小碗酥。後來先帝為了先後親自改了名字。」

菀兒好奇地聽著。

君青琰也不說話,專註地看著她。

離開糕點鋪子后,君青琰見菀兒四處張望,他哪兒會不知菀兒的心思,他道:「還想吃什麼?」

「紅豆糕!」

於是,君青琰轉身去買紅豆糕。西京有一家紅豆糕做得特別好吃,不過唯一不好的是買的人太多,如今又是七夕佳節,紅豆寓意相思,買紅豆糕的人更是絡繹不絕。

君青琰見裡頭人擠,便讓菀兒在外頭等。

他道:「不要跟陌生人說話。」

菀兒點點頭。

君青琰倒也不怕菀兒會走丟,他在她身上放了幾種蠱蟲,一旦有心懷不軌之人靠近,便會主動攻擊。說起蠱蟲,君青琰自從當了蠱人後,他便發現自己有學蠱術的天賦,也沒加入南疆的任何門派,帶著菀兒的同時也開始自學蠱術,四五年下來,許是天賦異稟的緣故,也算學有所成。

前兩年帶菀兒去見元樊的時候,元樊心中有幾分震撼。他完全沒想到世間當真有人能自學成才,且興許是沒有條條框框的緣故,君青琰的蠱術獨樹一幟,元山門上下竟無人能贏得了他。

元樊那個悔呀,早知就不該答應給他齜麟的。

可如今齜麟都送到人家肚裡了,想反悔也不成了。君青琰離開南疆的時候,元樊的五官皺得緊巴巴的,連鬍鬚也在訴說著後悔兩字。

君青琰買了紅豆糕出來,菀兒卻不見了,再仔細一看,卻在不遠處的糖人攤檔前見到了菀兒的蹤影。

菀兒仰著下巴,雙眼撲閃撲閃地亮著。

君青琰走到菀兒身後,輕咳了聲。

菀兒頭也未回,說:「阿琰,菀兒要吃糖人。」

菀兒扎著丫髻,一雙眼睛水汪汪的,賣糖人的年輕小哥看得心頭軟了又軟,道:「小女娃,大哥哥送你一個糖人。」

說著,給菀兒遞了一個小兔糖人。

菀兒笑得眉眼彎彎的。

離開的時候,菀兒說道:「阿琰,大哥哥是個好人,長得也好看,還給菀兒送糖人。」

這話一出,君青琰的心頭登時就泛酸了,酸了好幾日。後來他請了個捏糖人的師傅,傳授了捏糖人的秘訣。君青琰練了半月,終於捏出了一個小女娃糖人,哄得菀兒眉開眼笑。

君青琰不動聲色地問:「好吃么?」

菀兒重重地點頭。

君青琰又問:「是今天的好吃,還是那天的好吃?」

菀兒道:「阿琰的好吃!」

君青琰心裡頭滋滋滋的酸氣開始消失,泛起甜甜的味兒。他心滿意足地摸她的頭:「明日再給你捏糖人。」

菀兒第四次玉化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

本來有了前三次的經驗,第四次的時候,君青琰是十分放心的。他已經相當了解玉人是如何出生的。所以在菀兒第四次玉化時,他有了一絲鬆懈。

正是因為這一絲鬆懈,君青琰後悔了整整二十五年,不,應該說他後悔了千千萬萬個二十五年。

菀兒不見后,君青琰開始四處尋找菀兒。

他體內有齜麟,齜麟能感應玉人的氣息,可奇怪的是打從菀兒不見后,齜麟開始漸漸感應不到玉人的氣息了。本來剛開始的時候還十分強烈,可不過短短半日,氣息就像是突然間被人掐斷了一樣。

自此,君青琰像是盲頭蒼蠅一樣大海撈針。

直到二十年後,他體內的齜麟感應到了微弱的玉人氣息。君青琰大喜,不由分說直奔大安京城。君青琰在京城有個友人,乃四十年前他與菀兒游大安時認識的。

彼時他還只是個小沙彌,而此回到了京城,他已成為受人敬重的正道大師。

正道與君青琰一直有書信往來,而正道也曉得自己的友人乃奇人,數十年過去,相貌從未改變,還是一如當初的年輕。

不過唯一不同的是,此時的他身邊少了個菀兒姑娘。

前幾年正道從書信中曉得菀兒姑娘不見了,而如今沒在君青琰身邊見到她,正道無需多想也知君青琰的來意。

正道問:「菀兒姑娘在京城?」

君青琰頷首:「準確點來說,她應該在皇城中。」

正道訝然。

君青琰又道:「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他知道明玉公主這幾日會來福華寺上香祈福,他也知明玉公主死了五個駙馬,正好能藉此捏個措詞,跟著明玉公主一塊回宮。

然而,過了幾日在放生池旁,他見到了明玉公主。

玉人的氣息一閃而過。

他直勾勾地看著她。

那時的他沒有想過明玉會是菀兒,玉人沒有爹娘,而這位明玉公主……他初到京城時,徹徹底底地查過了,乃是真的不能再真的金枝玉葉。

不過二十年了,如此確切的玉人氣息,是齜麟第一次感受到的。

君青琰認為不能錯過。

當夜,他又偷偷摸摸地潛入明玉公主所住的齋房,他用蠱蟲控制住了周遭的侍衛,還有她的兩個侍婢。他準備細細地檢驗一番。

齜麟一旦接近玉人,尤其是胸口處,齜麟就能感受得越仔細。

君青琰擔心明玉公主會醒過來,又往她身體里放了個蠱蟲。可他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意料,他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巴掌,且明玉公主竟不受蠱蟲所控,是千年難得的養蠱體質。

不過讓他失望的是,明玉公主不是菀兒。

當他靠近她的時候,齜麟絲毫反應也沒有,他想著,菀兒應該在大安的皇宮裡。

之後,正道大師按照他所說的那般讓明玉公主拜他為師,他十分順利地入了宮,也見到了大安的皇帝。大安的皇帝容荀似乎不太待見他,當他進殿時,他很敏感地察覺到了屬於在位者的不悅,而且似乎還有一絲古怪的情緒,至於具體是什麼,他沒有多想,也沒有細想。橫豎他就是進宮來尋人的,尋到人後立馬離開。

他被安排到宮城裡最偏僻的竹秀閣,這倒也如了他的意。

入宮后,體內的齜麟變得興奮,他愈發確定菀兒就在這個皇宮裡。正好住處偏僻,他可以隨時隨地的跟隨著氣息去尋找玉人。

知道明玉公主不是玉人後,君青琰的注意力就基本沒有放在她身上。

直到明玉雙眼賊亮賊亮地看著他,說想要學蠱術。

尋常姑娘家見到蟲蛇之流都會嚇得花容失色,可她不一樣,見到飛蟲竟然一點也不害怕,反倒是有種躍躍欲試的興奮。

君青琰想著收了她為徒,也該盡一盡為人師的本分,遂盡心教她。

且他發現明玉是個天賦異稟的姑娘,對於青蟲蠱的掌握快得不可思議,這讓君青琰多了分興趣,想要看看這姑娘到底在蠱術上能走得有多遠,於是乎,君青琰愈發賣力地教導她。

然而,青蟲蠱之後,明玉便開始止步不前。

君青琰一方面苦惱菀兒在哪兒,一方面也在苦惱明玉養蠱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

在君青琰的苦惱之下,兩個大問題都沒有解決。

然而,不久后君青琰又遇到了一個新問題。

本來他是沒有注意的,直到那一日明玉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了句:「師父,你不會是在吃味吧?」

登時,他就僵住了。

渾身瞬間就變得冰冷。

打從車夫魏青死後,明玉時常與周雲易同出,他便開始覺得自己不妥,再也無法靜下心來養蠱,亦或是看書。他起初以為自己是找不到菀兒而心煩意亂,可直到明玉說了那句話。

如同醍醐灌頂一般,君青琰意識到一件事情,明玉說得沒錯。

他真的吃味了。

為明玉而吃味。

他……竟然為了另外一個女人而吃味。

君青琰想了很久很久,他甚至開始冷落明玉,對明玉避而不見,可是儘管他做了這麼多,但仍然無法掩蓋他對明玉有其他想法的念頭。

看到她受了傷,額頭紅腫了一塊,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狠下心來。

明玉與菀兒有太多相似之處。

與明玉相處時,他甚至會以為明玉就是菀兒。可體內的齜麟卻確確實實地告訴他,不是的,明玉不是菀兒,菀兒另有其人,就在宮城裡。

可他尋遍整個宮城,除了最開始遇到明玉時玉人的氣息一閃而過之外。上至妃嬪,下至宮娥,沒有一個有玉人的氣息。

君青琰格外信任齜麟。

可此時此刻的他,猶豫了。

他不知道應該相信齜麟還是相信自己。

後來,到了蒼城,同樣有個吃了齜麟的姑娘白琬出現了。而後,明玉向他表白了。她主動親了他,說:「阿嫵心悅於師父,非師徒之情,而是男女之情。」

連這份主動也如此相似。

過去的若干個二十五年,包括他第一次見到菀兒,她也是這般主動地向她表白,告訴他,菀兒喜歡阿琰,菀兒想當阿琰的皇后,菀兒想當阿琰的妻子。

然後,她便會跳到他的懷裡,踮起腳,柔軟的雙手圈住他的脖頸,與他親吻。

他想加深這個吻,可明玉嘴裡的酒味卻讓齜麟不喜,沒一會他便體力不支,昏倒在石桌上。第二天明玉來質問他,看到這樣的明玉,他不想撒謊,也不願騙她。

若說他對她這麼好,完全和菀兒沒關,那是不可能之事。

看到明玉明明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可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雲淡風輕時,君青琰沒由來的有些心疼。他想抓住她的手,告訴她,其實他也喜歡她的。

可是他不能。

他得弄明白一件事。

菀兒到底是不是明玉?明玉到底是不是菀兒?

明玉回了京城,他留在蒼城裡。

同樣吃了齜麟的白琬也留了下來。

對於白琬的齜麟是如何來的,君青琰沒有多大的興趣。他更想知道的是,如果明玉不是菀兒,那麼為何她身上會有玉人的氣息?

白琬說道:「明玉公主一定和菀兒接觸過。」

白琬信誓旦旦地道:「明玉公主不可能是菀兒。」

白琬還說:「菀兒丟失了這麼久,興許早已嫁作他人婦。玉人一破壁,願望便無法實現了。」

君青琰聽了,不由一怔。

白琬很固執地重複了一遍。

他道:「你……再說一遍。」

「明玉公主一定和菀兒……」

君青琰說:「不,最後一句。」

白琬道:「玉人一破壁,願望便無法實現了。」頓了下,她又道:「這個你不是早已知曉了么?」不然玉人怎麼可能一次又一次地復活?

君青琰沉聲道:「多謝。」

多虧這句話,讓他想通了一件事情,也明白了為何一直以來見到容荀時他心底會這麼怪異,原是如此!

他是當過皇帝的人,容荀也是當皇帝的人。同樣是在位者,當初他尋到了玉人,也有想過玉人完璧之身的問題,只不過那時他是想著把玉人尋到了,便在宮裡養著,宮裡除了他之外沒有其他男人,完璧之身這個問題壓根兒不用考慮。

明玉的五位駙馬死得太過蹊蹺,周雲易承認罪狀也爽快得十分蹊蹺。

倘若……倘若幕後主使是大安的皇帝,明玉的兄長,那麼許多之前不能解釋的事情也能解釋得通。容荀為了玉人的完璧之身,可是又不能讓玉人不高興,明玉到了成親的年紀想要成婚,所以容荀才會賜婚一個殺一個。

只不過這些都是他的推測,他需要證據。

但如今他可以肯定的是,明玉絕對就是菀兒,雖然氣息很微弱,但是他知道的,她就是她。

容荀一定是使了什麼詭計,才會隱藏住菀兒身上的氣息。

君青琰打算再次入宮。

白琬也想入宮,君青琰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雖然她沒有明說,但是從她看他的目光中看來,她對自己是有情意的。

君青琰看出了這一點,他刻意拉開了與白琬的距離。

緣分這回事當真奇妙得很。

他活了這麼久,能讓他動心的人,似乎從來都只有菀兒一個,即便她成了明玉,可他依然會對她動心,就像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紅繩,無論她復活多少回,以什麼樣的相貌存活在這個世間,都會將他的心緊緊地系在她身上。

他到京后,悄悄地去看了明玉好幾回。

明玉病得不輕,他去看她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在做夢,那憨憨的模樣,讓他心疼得很。他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得找個光明正大的法子入宮,並且要認真地告訴明玉自己的心意。

明玉不想提及菀兒,那他便不提。

此時的明玉還不知自己是玉人,任誰知道自己只剩數年的命,心裡恐怕不會太愉快。玉人之時,得由明玉親自想起來,不然由其他人的口中說出,無疑是個不小的打擊。

過了幾日,白琬想到一個光明正大入宮的辦法,君青琰得知后便扮作澄月郡主的友人一同進宮。

一切都十分順利。

明玉如同上一世的她那般,雖然有點小脾性,但是哄一哄,彆扭過後便會再綻笑靨。且這一世的她更加好哄,只要給她做好吃的,小半個月她見到他時笑容又多了些。

看著她,他心底也是一派柔色。

果然,為了紅顏一笑而聘請各地有名的廚師來教自己做菜,是件再正確不過的事。要得到菀兒的心,就必須先虜獲她的胃。

後來,兩人甜蜜蜜的時候,從桂嬤嬤口中得知明玉並非是親生的消息。

明玉很是震驚。

而他則因此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容荀早已知道明玉就是玉人,二十多年來對明玉的好,都與玉人有關。

他沒有告訴明玉,他知道即便自己說了,明玉也不會相信,這隻會離間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與明玉相處了數年,他時常能在明玉的口中聽到「皇兄」二字。

甚至有時候她一提起皇兄就嘰嘰喳喳的像只興奮的小麻雀。

他可以看出明玉心底有多重視容荀。

這個幾乎能說是與她相依為命的兄長,在明玉心底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這!讓!他!很!泛!酸!

尤其是明玉容不得其他人說她皇兄的一句不是,護短的模樣讓他很心酸。他轉眼一想,明玉的這個二十五年,從最開始的起點他便輸了。

這一世陪在明玉身邊的人是容荀,而不是他。

君青琰糾結了好幾日,最後只能默默地安慰自己,幸好容荀於明玉而言,僅僅是兄長而已。幸好這一世遇到明玉,由此至終,她的心上人還是他。

君青琰又默默地將此話在心底念了好幾遍。

後來,君青琰從宮人的口中得知明玉與容荀發生了爭吵,容荀氣極,將明玉軟禁在青玉宮裡。

他起初有些詫異。

按理而言,容荀不可能會做這樣的事情。

而不久后,明玉竟然讓白琬帶她離開。

君青琰更為詫異,不過他什麼都沒有說,帶明玉離開大安,於他而言,不是件難事。況且,他也想明玉早些離開,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容荀在身旁,他委實不能放心。

他帶她去了趙國,去了他們曾經一起住過的宅邸。

宅邸的老僕見到明玉都有些激動,時隔二十多年,主子終於找回了主母,實在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不過看到主母迷茫的模樣,和主子使的眼色,幾位老僕很有默契地什麼都沒有提。

明玉見到七福神時,眼睛亮了下。

君青琰看在眼底,不禁想起當初與只得七八歲的菀兒去了東瀛,在櫻花園裡包了個場子,有面傅白粉的東瀛舞姬手執摺扇在跳舞,舞姿極具異國風情。

他慵懶地坐卧在軟榻上,菀兒坐在他身邊。

小孩子畢竟好動,看沒一會便坐不住了,腰肢扭得比台上的舞姬還厲害。

恰好有小商販推著木車子經過,上面擺了許多東瀛的小玩意,菀兒一眼便相中了七福神,扯著他的袖子,直道:「阿琰阿琰,我要七福神。」

此時有個老僕不小心說漏嘴,提起了菀兒,君青琰發現明玉的面色微變。

他屏退左右,帶她去廂房裡歇息。

明玉神情又有些不對。

君青琰其實並不是個敏感的人,可對於他心尖尖上的姑娘,她的一絲一毫的變化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此時此刻的明玉……不對勁。

並非是在鬧彆扭,也不像是在吃菀兒的醋,反倒更像是在逃避什麼。

電光火石之間,君青琰察覺出來了。

他想起了最初的菀兒,得知自己是玉人後,她也不生氣,反而是什麼都不說,直到最後一刻玉化時,她才輕飄飄地來了句:「阿琰,你的願望便是我的願望。」

君青琰嘆了聲。

為自己而嘆,也為明玉而嘆。

在她心目中,菀兒與明玉兩人,原來她更想當明玉。容荀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遠比自己所想象中的要多。然而,她不明說,他也不會去挑破。

這個心結,得由她親自解開。

他默默地想,等到下一世她就記不得容荀了,再熬兩年,容荀就什麼都不是了。

他了解她。

他知道她不會在趙國待太久,她遲早會去大安找容荀的,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她要走,他便放他離開。等她心結去后,他再帶她回來。

不過他倒是沒想到元樊的孫子元祁竟然在中間插了一腳,還在他的眼皮底下將明玉給擄走了。

君青琰惱得很,當即去南疆尋人。

尋到明玉時,她病得厲害。君青琰仔細地打量著她,他可以肯定是明玉身上有什麼東西隱藏住她的玉人氣息,也正因為在竭力隱藏玉人氣息,所以才會與她的體質發生衝突,才會一次比一次病得更久。

君青琰有懷疑過她手腕上的鐲子,但是並沒有將它摘下來。

明玉死活不願意摘下。

他明白她的意思,並沒有勉強她。

之後明玉病好了,他帶著她離開,最後卻被容荀截住了。他沒有攔截,明玉的心結總得解開,而此時離明玉二十五還有一年。

宮裡有肉團照應,君青琰並不擔心。

不過話是這麼說的,當君青琰聽到肉團轉告的話后,他心底又開始泛酸了。

肉團問要怎麼回復的時候,君青琰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很鎮定也很冷靜也很大度地說:「嗯,我明白了。」

後來君青琰忍不住了,半夜潛入菀兒的青玉宮,沒想到與容嫵小小地爭吵了一番。他有些負氣,想到菀兒竟想將他置之事外,要一人孤軍奮戰,他心中就不太愉悅。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容荀竟然請來了南疆的十二金人蠱師。

他一個不留神,被抓了。

簡直是這將近一百年的恥辱!他本想看在菀兒的份上,不傷害容荀的,可看到菀兒以死相逼,他忍不住了。

說到底,菀兒從頭到尾都是他君青琰的人,容荀不過是半路把人給搶走了。

容荀變得沉默。

再後來,在邊境時,菀兒對容荀以身相救,儘管知道菀兒身體萬蠱不侵,可他心底忍不住害怕。本想與菀兒生氣的,可看

她,始終不忍心。

也罷。

菀兒的這輩子便當作便宜了容荀,看在他還算真心實意的份上。

只要菀兒心結能解,什麼都不重要。

明玉山莊的後門緩緩地打開,她看著他,微微一笑,說道:「阿琰,我再給你做一件衣裳吧。」

那時他便知,只要她還能喚自己一聲「阿琰」,真的什麼都不重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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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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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番外之君青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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