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刀下留人
這樣的事情,自然是讓遼東諸多以為此事完結的將兵們很是詫異,但是一直是被軟禁了的王莫,卻是異常欣慰的。
因為,終於是有人來審問王莫了。
「萬曆二十年七月,王莫千戶,及所率本部集合與副總兵祖承訓賬下,前往討伐倭寇。可有此事。」
「正是。」
「同年七月,王莫千戶所率我軍殘部撤回鴨綠江,也確有此事?」
沉默了半晌,王莫還是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王莫已經是察覺到了,這個審訊官,似乎是有些來者不善啊。
「據我所知,因為在戰鬥中旬,副總兵祖承訓就已經是失去了指揮權,之後,全權由王莫千戶代為指揮,可有此事?」
「當時,我們找不到祖承訓大人,這才。。。」
也不等王莫說完,審訊官就已然是粗暴地打斷,「本官不曾問你別的,只問你,可有此事?」
雖然很清楚,他想幹什麼。但是王莫卻也不得不承認,其中的確是有一部分是真的。
不能否認也不願意承認的王莫,自然是沉默了下來,什麼都不肯說。
但是這也並不能影響審訊官的工作進度,「而且,據諸多將官所言,是你主張撤退的?」
除去以身為餌的史儒將軍,以及史儒將軍所率之部,其餘在場的人,哪一個不想從那一場埋伏中抽身而退?
為何,卻又全都推到自己身上?
氣不過的王莫,是喝道,「諸多將官都有退意,為何。。。」
「卻只有你一人說出。」審訊官不等王莫說完,就已然是下了答案。
聽到這個答案的王莫,帶著幾分苦笑的搖了搖頭,卻是什麼都不再說了。
也無需多說了。
這一場敗仗,終究是要有人來負責的。
現在看來,恐怕這個替罪羊,選擇的人,就是自己了。
看王莫是不肯再配合了,審訊官也不浪費時間,站起身子來就往外走。
走到了門口的審訊官,似乎也是有些於心不忍,雖是背對著王莫,卻還是說道,「王莫千戶,這幾日,想吃什麼,就吩咐下人吧。」
儼然,王莫已經是死路一條了。
知道這一點的王莫,卻是並沒有自暴自棄,反而是問這下人要這朝鮮地圖。
雖然不明白王莫想幹什麼,但是既然審訊官都說了盡量滿足了,下人們自然也沒有怠慢,找來了一個能夠找到的最清晰的地圖。
看著略顯簡陋的地圖,王莫雖是嘆了一聲,卻還是日以繼夜的研究了起來。
因為留給王莫時日無多,所以,不過是幾天,王莫就已經是寫了一本奏章。是交付給這兵部右侍郎,宋昌興。
雖然已然是定下來了王莫來做這個替罪羊,但是這樣的奏章,卻還是沒有絲毫延誤的送到了宋昌興的手中。
兵部右侍郎宋昌興大人,雖然在這遼東是調遣兵馬、籌集糧草,但是聽說,是王莫研究朝鮮地圖之後送來的奏章。倒也沒有因為勞累而有所輕視,是拖著疲憊的身體是看完了這本奏章。
原本宋昌興以為,這本奏章上面,應該是假借對朝鮮地形的分析,實則為自己開脫。亦或者,是多咬幾個人下水。
但實不曾想,上面對自己的罪名沒有半點的涉及,反倒是對著接下來的戰鬥以及準備有諸多建言。
雖然王莫不過是邊陲小地的千戶,眼光也遠沒有這些在京城摸爬滾打的老狐狸看的透徹。但是這份行為,卻也算是感動了宋昌興。
知道王莫也算是一個可造之材,所以,也是留了一分惜才的想法。所以,當下屬是將王莫的處刑時間遞上去的時候,宋昌興很是乾脆的將奏章扔到了一旁。
和顏悅色的是詢問道,「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是否,可以讓王莫將功贖罪?」
雖然宋昌興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滿是和睦的神色,甚至語氣也是徵詢的語氣。
但是宋昌興是誰?
兵部右侍郎,這一次討伐倭寇的最高指揮官。
這下面的人,自然是不敢不給宋昌興這個面子,立馬是將這個秋後問斬的奏章,是大筆一揮,改成了將功贖罪。
而既然已經是改成了將功贖罪,那麼王莫自然也就不能再這樣無止境的關押下去了。
很快,王莫就是被人從這軟禁的地方帶了出來。
一直是帶到了這李如松的面前。
雖說宋昌興才是最高指揮官。但實際調兵遣將的,卻還是這李如松。
「你就是王莫?」側著身子斜靠在主帥位置的李如松,正眼都不曾看了王莫一眼。
顯然,是有些瞧不上王莫的。
雖然經歷了這般變折的王莫,肚子裡面也同樣是一肚子火。
但是形勢比人強,王莫也只能是單膝跪地,稟道,「罪將見過大人。」
「聽說,你對著朝鮮的地形,有些許了解?」
面對著王莫的請安,李如松甚至是沒有讓王莫從地上站起來。
雖然接連遭到鄙視,心中動怒的王莫,卻是半點沒有表現出來。用著往日的語調,是應了一聲。
「既是如此,那就去先鋒營吧。」
李如松很是乾脆的,就已經是定下了王莫的去處,至於其他的,卻也沒有半點詢問。
這讓王莫是有些莫名。不過,王莫也的確是有些不想跟這個含著金湯匙的人講話,自然也是沒有多言。
只是當王莫都已經是半個身子走出這中軍帳篷的時候,背後卻是傳來李如松,半是輕視半是威脅的話,「再有下次,定斬不饒。」
對此,王莫只是頓了一下身子,之後卻是再無其他反應,很是漠然的走出了這李如松的中軍大帳。
而當王莫是來到了這先鋒大營的時候,卻發現,之前跟自己一同跨國鴨綠江的一干千戶、參將,是齊刷刷的的都在這先鋒大營裡面。
大家雖然都是熟人,但是在經歷過那件事情之後,王莫卻是沒有半點想要親近的意思。
自然,這些熟人們雖然也感慨於王莫居然是能夠死裡逃生,卻也沒有想要跟王莫是重修舊好。
甚至,這些人是自發地排擠起來王莫了。
對此,王莫倒也不很稀罕。
所以,跟先鋒官點了卯之後,王莫就是到了留給自己的營地裡面。
不過是片刻時光,原本劃分在王莫手下的將士們就已經是集結在了這營地裡面。
之前雖然在平壤城裡面,王莫所率部隊也同樣是損失慘重,卻也並未傷及根本。
可為何現在稀稀兩兩的,幾乎是不成建制了?
心中莫名的王莫,自然是找來了尚在軍中的百戶長,希望能夠得到一個答案。
而面對問題,百戶長卻是支支吾吾,似有什麼難言之隱。
心中知道不妥的王莫,自然是繼續追問。
似是抵不過王莫的追問,百戶長終究還是說出了實情。
「自從千戶長大人是被軟禁之後,我部就是在無兵員補給,甚至連物資什麼的都已經是一降再降。有些門路的,自然是調到了其他部隊之下。」
聽到這裡的王莫,心中自然是有些悲涼。
原本王莫尚且以為,這祖承訓就算是不能照顧自己周全,卻也應該是為自己的處境所擔憂。
但是現在看來,祖承訓不光是沒有半點想要營救自己的意思,反而,似乎很是盼望自己早死啊。
可惜的是,祖承訓雖然是吃了訓誡,卻依舊是遼東副總兵。
自己一個尚且還需戴罪立功的千戶,又能奈何?
雖然無法報此恩仇,王莫卻也決斷,跟這祖承訓是勢不兩立。
不過,這自然只能是放在心中的一個氣話。
至少,現在如此。
而就在王莫是氣鼓鼓的坐在那裡生悶氣的時候,站在王莫面前的百戶長,卻是輕戳王莫。
知道有什麼發生的王莫,自然是順著百戶長的手指看去。
卻是有兩人率著些許人馬靠了過來。
而為首的人,卻正是王莫恨不得抽筋拔骨的祖承訓。
雖然心中恨得牙癢,但是王莫卻也不是什麼蠢人。自然是立馬單膝跪地,請安道,「罪將,見過祖承訓大人。」
「快快請起。」
還沒有等王莫是來得及行禮,就已然是被祖承訓是攙扶了起來。
「明知道王莫千戶是被人誣陷的,我卻是沒有能力營救。如果不是諸將勸我前來看看王莫千戶還有何需要,祖某還真的是有些沒臉出現在王千戶面前呢。」
雖然這番話說的很是陳懇。
但是祖承訓臉上卻是並無半點的愧疚,以至於不但是沒有打消了王莫的防備,此時的王莫,甚至是多了幾分厭惡的感情在裡面。
只是,王莫畢竟是個小人物,所以,即便是心中厭惡。臉上卻只能表現的滿是感動。
「大人能有這份心,下官就已經是十分感動了。」
雖然很想要一些兵員和物資的補充,但是很清楚,自己如果真的說出來的話,祖承訓必然以為自己是心懷不滿。
所以頓了一下之後,王莫是說道,
「至於需要的話,王某暫且還沒有想到什麼。」
看王莫如此的識大體,祖承訓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或許是投桃報李,亦或許只是為了拉攏王莫。
所以,在王莫是說了什麼都不需要之後,祖承訓卻是大笑了起來,「看來,王千戶,還是跟祖某有些芥蒂啊。」
也不等王莫解釋,祖承訓就已是轉而問身旁的人道,「李響,你跟王千戶往日裡面走得近。不如,你來問問這王千戶需要什麼吧?」
聽到這句話的王莫,是驚了一下,抬起頭來。
果然,隨侍祖承訓身旁的,正是自己的親友,李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