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序(5)

第5章 序(5)

第5章序(5)

「沒什麼難猜的,」陳廣澤說,「最近一年來,已經有好幾位蜀中富商被人神秘地謀殺於家中,這幾位被害者,全都是積極為抗戰募捐的愛國商人,下手的自然是日本人。而從現場找不到任何犯罪痕迹來看,這些殺手絕不是普通人,而都是訓練有素的日本忍者。我眼前這位不願意露出面容的小姐,想必就是忍者中的一員。」

蒙面女人靜默了一會兒,輕嘆一聲:「你的聰明真是超出我的想象,難怪不得你能找到張獻忠的寶藏。」

「你果然是為了寶藏而來,」陳廣澤看著她,「怎麼樣,是想要為大日本帝國搶奪藏寶圖嗎?」

蒙面女人有些傷感地搖搖頭:「來不及了,遠水不解近渴。現在帝國的軍隊在各條戰線都很吃緊,四川不在我們的控制內,就算找到寶藏也無法運出去……但我至少還能做一件事。」

「那就是不讓中國人得到這些寶藏,對么?」陳廣澤問。

蒙面女人沒有回答,戴著手套的雙手中露出兩柄雪亮的短刃。她凝視著陳廣澤,輕聲說:「希望你不要怪我,這是兩國交兵,與私怨無關。」

陳廣澤鎮靜地點點頭。蒙面女人緩緩舉起手中形狀古怪的刀刃,一面指向陳廣澤,一面以肅穆的語調說:「服部流,大澤真央,參……」

剛說到這裡,她的右足足尖突然微微一動,一點寒光無聲地激射而出,直取陳廣澤的腹部。原來這才是她真正的殺招!之前握在手裡的醒目的兵器,以及那一番劍客一般的參上說辭,都只不過是為了吸引陳廣澤注意的幌子。

這才是真正忍者的作風,當暗伏偷襲的陰謀被看穿后,仍舊鎮定自若詭計百出。和人正面光明正大地決勝負,那是劍客所為,忍者從來不需要這些光鮮的表面,他們只需要結果:被刺殺者橫屍當場的結果。

足尖射出的毒針眼看就要插入陳廣澤的小腹。而陳廣澤站立在原地,紋絲不動,似乎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大澤真央的眼神里也禁不住微微流露出一絲喜色。

然而緊跟著發生的事情卻讓她驚呆了。那根見血封喉的毒針已經沾到了對方的衣服,卻忽然間——停住了。而大澤真央也驟然間發覺身邊有些不對勁,彷彿是周圍的空氣在那一瞬間發生了一些奇特的變化。她甚至能用肉眼分辨出,以陳廣澤為中心,周圍大約半徑五米內的空氣被微微染上了一些怪異的顏色。

那是一種淡淡的乳白色。

儘管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大澤真央憑藉忍者的本能意識到了潛在的危險。她立即雙腳蹬地,試圖向後縱躍,離開這一片詭異的不明區域。以忍者的跳躍能力,她原本可以很輕易地脫離危險地帶,但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她的雙腿感到一陣麻痹,肌肉竟然完全無法用力,那種感覺,就像是……被凍住了。

大澤真央連忙低頭看向自己的雙腿,這一看讓她呆住了。她的腿部已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霜,刺骨的寒意開始迅速擴散,竟然真的被凍住了!她揮舞起手裡的短刃,想要切開這層冰,卻發現雙手也不聽使喚,關節處發出咔嚓咔嚓的脆響。

她的整個身軀,都在這短短的兩秒內被凍住了。在這個春意盎然的夜晚,在繁花似錦的錦官城,在這間富人區的寓所里,一個尋尋常常的普通商人彷彿只是揮手畫了一個圈、圈出了一片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嚴寒國度,一個女忍者就這樣被莫名其妙地凍成了一塊寒冰。

當寒冷超越極限的時候,身體就會產生錯覺。大澤真央此刻感受到的不再是寒冷了,而是渾身的灼燙,彷彿被放在火上炙烤般的灼燙。她的心跳由驟然加快到驟然減慢,呼吸艱難,意識也漸漸模糊。但多年來嚴酷殘忍的忍術訓練仍然讓她努力保持著最後一點神智,在即將跨過生與死的分界線的時刻,她突然間靈光一現,想起了一些極度可怕的事情。

「你……你是……你是……」大澤真央睜大了驚恐的眼睛,「你不是人!你是那個黑暗族群里的……妖魔!妖魔!」

「是的,你要是早知道這一點,就不會來送命了,」陳廣澤說,「你是人,不應該踏入妖魔的世界。」

大澤真央已經聽不到這最後一句話了。在陳廣澤劃出的這個詭異的小圈子裡,溫度似乎比南極洲還要低得多,女忍者已經被凍成了一具雕塑,從她已化為寒冰的眼神中,仍然可以看出深深的恐懼。

陳廣澤輕輕動了一下手指,死者臉上已經凍硬的蒙面黑布咔嚓一聲碎裂開來,露出大澤真央的臉。月光的照耀下,她那泛著青色的臉上仍舊帶著深沉的恐懼,不再有生命的雙目到死也沒有閉上。

「果然是個美人,真可惜……」陳廣澤輕嘆一聲,接著抬起頭來,看著卧室的天花板,「看夠了吧?你也請出來吧。」

在陳廣澤說話之前,天花板上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但他話音剛落,那裡就像是憑空出現了一個黑洞,一個乾枯瘦小的身影從洞里跳了出來,落在地上。和大澤真央優美矯健的身姿相反,他好像腳步不太穩,剛一沾地就趔趔趄趄地摔了一跤,哼唧了好半天才爬起來。

但不知為什麼,在女忍者大澤真央面前瀟洒自如的陳廣澤,看著這個顯得狼狽不堪的身影,目光里卻充滿了凝重。他緩緩地向後退出一步,似乎是為了和這個身影拉開一點距離。

來人已經站直身體,抬起頭來。這是一個身材矮小的老頭,瘦得好似全身上下都沒有幾兩肉,看上去滿臉病容,好像連眼皮都沒有力氣睜開。古怪的是,他的腦門剃禿了,花白的頭髮竟然梳成了一條長辮子——清朝遺老一般的長辮子。

「能夠從我的蠹痕里把我抓出來的人不多啊,」老頭的笑容看上去近乎和善,「你可真是個不錯的小夥子。」

從老頭出現后,陳廣澤就已經把之前那股若有若無的淡色光澤收回到自己身畔。他仔細盯著老頭,看了許久之後,搖了搖頭:「我居然看不出你的來歷。在我所認識的那些家族裡,應該都沒有你這號人。」

「天地如此廣大,偶爾遇到個把不認識的人,正常,正常。」梳著長辮子的老頭呵呵笑著,毫不顧忌地背著手在房間里轉了一圈,眼睛四處亂掃,形容甚為猥瑣。

「這個女忍者就是你故意引來的,目的是用她來試探我的實力,對么?」陳廣澤問。

「這種小事兒還用問?以你的聰明一下子就能想到嘛。」老頭依舊笑容滿面,眼睛卻沒有放鬆,最後目光定格在牆角的保險柜上。

「你的酒……原料濃度都相當高呢,相當高……」老頭吸溜了一下鼻子,就像是在品味真正的美酒,「看起來,你的附腦有足夠的力量,卻也很難控制。」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了什麼而來?」陳廣澤沒有接茬。

「明知故問,還能為了什麼?」老頭反問。

陳廣澤沉默了一會兒,重新開口的時候,語氣里竟然加入了幾分謙卑:「其實,如果你也垂涎那筆寶藏,我們未必不能商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頭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當他大笑的時候,身上突然間迸發出一種無法形容的可怕氣勢,在一瞬間壓得陳廣澤有些呼吸不暢。他悄悄伸出手,扶住了身後的牆壁,這才站穩了腳跟。

「想要和我平分寶藏?別裝了,」老頭陰沉地笑著,「你騙得了那些無知愚民,卻騙不了我。」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陳廣澤回答。

「不明白?那我就說得更明白點吧,」老頭的臉上驟然間浮現出極度兇狠的神情,尤其是雙目怒睜,放射出懾人的精光,令他枯瘦的臉看上去像一頭荒原中蒼老垂死的野狼,「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張獻忠的寶藏!你這樣大費周折地在錦江里裝模作樣地撈寶藏,只不過是為了掩蓋一個大秘密!張獻忠真正的秘密!」

凶相畢露后,老頭又迅速收斂,重新恢復了之前昏聵鄙陋的模樣,抄著手縮在一旁。陳廣澤望著他,目光也逐漸變得兇狠:「你知道得比我想象的還要多。」

「不要以為世上沒有人知道你們的存在,」老頭笑眯眯地說,「雖然你們一直注意著隱匿自己的行蹤,但就算是藏在深海里的魚,也會吐出氣泡的。」

「那你到底想要怎麼樣?」陳廣澤身畔那一層淡淡的光彩顏色開始加深,似乎是在蓄力。

「我只想請你交出張獻忠的秘密,」老頭說,「當初他為了掩蓋這個秘密,不惜雕鑿那一對石牛石鼓來作掩飾;現在你大費周折成立淘銀公司,還悄悄準備了一批財寶來欺騙外界。由此可見,張獻忠真正想要深藏的那樣東西,其重要性超乎常人想象,甚至超過了他的大西國。」

「豈止是大西國……」陳廣澤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恐怕超越這世上所有的一切,會改變整個世界的命運呢。」

他擺了擺手:「既然你知道這個秘密如此重要,顯然也應該猜得到,我是不會輕易告訴你的。」

「那是當然,」老頭雞啄米一般地點頭,「能夠冒著那麼大的風險站出來主持這一切,你不會是一般人,不像我這樣的糟老頭子,被針刺一下都怕疼。不過你猜猜看,我的蠹痕有些什麼功用呢?」

他毫不顧忌地站到陳廣澤身前,渾身散發出一陣濃烈的煙草和烈酒的氣息。陳廣澤的臉色忽然微微一變:「我知道你是誰了。」

「知道了就好,知道了就好,」老頭笑得很是慈祥,「所以你也應該明白,說不說根本就不是你能決定的。但我這把快要進棺材的老骨頭,一輩子沒別的好處,就是心善,凡事喜歡先講道理。你好好說出來,我會讓你走得毫無痛苦。」

「謝謝,你還真是個善良的人,」陳廣澤撓了撓頭,「哎呀,這下子事情就不好辦了。我實在沒有料到這件事會把你引來,太託大了,我可完全不是你的對手啊。」

「所以呢,乖乖認輸,乖乖聽話,我會信守諾言的。」老頭咧著嘴,露出一口被煙草熏得黑黃的牙齒。

「不對,還有第二種辦法可選。」陳廣澤忽然說。

「第二種辦法?」老頭一怔,隨即醒悟過來。他那張一直帶著掌控一切的表情的老臉上終於露出了恐懼,大吼一聲,身畔激射出幽藍的光華。

但已經太晚了。陳光澤身邊那層白色的異界驟然間變得光亮刺眼,並且開始閃耀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紅色,一股尖銳如龍捲風般的嘯叫從血紅的光芒中響起。

「你瘋了!」老頭大叫道。

「這是我的選擇。」陳廣澤淡淡地說。血色的光暈充塞了整個房間。

翌日。

錦江淘銀公司董事長陳廣澤的突然失蹤成為了這一天最大的新聞。警方在陳廣澤的寓所里發現了一具女屍,經過辨認,確認這是同仁路天府商行的女職員黃梅。奇怪的是,屍體的渾身上下布滿了嚴重的凍傷,竟然像是被活生生凍死的。

而陳廣澤則始終蹤影不見,藏寶圖也隨著他一同失蹤。淘銀公司上下都沒有任何人知道董事長的行蹤。在警方四處搜尋陳廣澤的過程中,一樁驚人的事實被披露出來:黃梅並不是中國人,而是日本軍方派遣在成都的潛伏特務,真名叫大澤真央。人們立即將她的身份和陳廣澤的失蹤聯繫起來,一致認定這位愛國商人一定是被日寇暗中綁架,目的就是奪取張獻忠的藏寶圖,阻止中國人民得到這筆寶藏。

一時間蜀中各界群情激奮,再度掀起捐資抗日的高潮,但陳廣澤和藏寶圖卻再也沒有被找到。幾位富商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接手了錦江淘銀公司,繼續在河裡尋找了好幾個月,最終一無所獲,只能無奈地放棄。

好在即便沒有找到寶藏,日本人最終還是投降了。隨著抗戰勝利和解放戰爭的開始,這一樁曾給人們帶來無數談資的奇案終於慢慢被淡忘。但直到許多年之後,當路過九眼橋的時候,還會偶爾有一些白髮蒼蒼的老人伸手指向滔滔奔流的錦江水。

「張獻忠的寶藏,說不定就藏在河底下喲!」老人們說。

「石牛對石鼓,銀子萬萬五!」

西藏凶畫

當這一天中的第一個顧客走進店鋪的時候,尼古拉並沒有對他產生太大的興趣。這個人形容枯槁,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羊毛外衫,鞋尖幾乎要被磨平了,虱子正從他長褲上的破洞里鑽出來。他手裡扛著一個長方形的物體,長大約八十厘米,寬在半米左右,用厚厚的破布包裹著。

一看就是個來兜售家族收藏的畫作的潦倒窮漢,尼古拉迅速做出了判斷。1348年的那次黑死病大瘟疫,讓巴黎的人口足足減少了一半,許多曾經富裕的家庭因此而破敗。瘟疫結束后,尼古拉在毗鄰聖雅克教堂的代書人大街上開了一家抄書店,同時也收售舊書。這些年裡,不斷有破落子弟來出售一些家族藏品,以換取微薄的口糧,而尼古拉的回答總是大同小異。

「先生,你如果是想要賣畫的話,可能找錯地方了,」尼古拉說,「我的店只收購書籍。您可以去……」

來人搖了搖頭:「尼古拉先生,這幅畫……也許整個巴黎只有你能看得懂。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有別人會對它感興趣。」

「它對您可能意義非凡。」怪客補充說。

這個回答讓尼古拉很是意外。他知道,自己的確是一個奇怪的人,喜歡研究神秘事物,喜歡搜羅珍稀的古籍,喜歡鑽研古代文字和古代符咒,或許,還有一些隱藏於內心深處的狂熱野心。但同時,他也是一個孤僻的人,身邊幾乎沒有什麼朋友,找遍這座城市只怕也找不到幾個和他有過深入交談的人。在大多數人眼中,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並不太招人喜歡的抄寫員。

然而這個衣衫襤褸的怪客,卻似乎對他相當了解。

尼古拉想了想:「好吧,讓我先看看這幅畫。」

對方小心翼翼地關上店門,然後一層一層解開了裹在外面的破布,當畫的一角露出時,尼古拉注意到畫框並不如她想象中古舊,看樣子這幅畫最多也就有二三十年的歷史,不會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他不禁在心裡嘆了口氣,開始盤算應該怎樣把這個怪客打發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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