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簾卷西風
第11章簾卷西風
孔家鍾在樓下不停地來回踱步,幾個聽差正在幫忙拿東西。大廳里氣氛沉悶,偶爾箱子擦過地板的聲音都顯得異常地刺耳。孔家鍾看了看廳內的英國大鐘,嘆了口氣,這才上了樓,站在門口道:「少夫人,車子已經備好了!」
屋內沒有迴音,也沒有任何動靜。他正要再次出聲,便見門「呼啦」一聲被拉開了,凈薇就這麼走了出來,著了一件紫色的旗袍,態度依舊淡然從容,朝他頷首道:「可以出發了。」
北地本身是雨水稀少的,但自從昨晚開始一直下到了早上,現在更是有越來越大之勢。凈薇望著雨中的園內景色,迷離似幻,什麼也瞧不真切。她回頭看了一眼,彷彿是極長的一眼,又彷彿是極短的一眼,轉身便鑽進了車子。
汽車就這麼一路開著,此時的雨勢更如同瓢潑一般,在天地間撒起野來。路上行人稀少,望出去只有白茫茫的水汽。她依稀還記得當日她來時,因為好奇,時不時抬頭打量車外的景緻……喜鵲也如今日這般,陪坐在她的對面,彷彿發生在昨日一般,卻已經是前世今生了!
不知道是否因為雨勢的關係,車子開得極慢,因路上積水不少,所以輪胎駛過時便刷刷地濺起泥污。她就這麼看著車外的商鋪、住宅、行人、樹木不停地從眼前掠過,不斷地往後,不斷地退出她的視線。孔家鍾等侍衛的車子就這麼慢慢地跟在後面。
到了車站,自是早有準備了,戒備森嚴的。車子一停了下來,孔家鍾已急急忙忙地過來幫她撐傘了。一會兒的工夫,侍從們已經將東西全部搬上了車。
凈薇本是已經心涼了,但是,此時真的要離去了,真的就要揮別了他,真的就要揮別了這一段忽喜忽憂的日子,從此天涯相隔,或許是永不再見了。她心裡還是生出了異樣的感覺,真想再見他一面,只一面就好,哪怕是遠遠的一面也足矣。
但又怎麼可能呢?他現在或許正在林小姐那裡軟玉溫香呢。她慢慢地轉過頭,看了一眼,四周唯有雨線不停地抽打著地面,一片的水汽茫茫。
喜鵲接過了孔家鍾手裡的雨傘,一手扶著她道:「小姐,我們上車吧。」凈薇像是沒有了知覺一樣,慢慢地隨她一步一步登上了火車。孔家鍾也一直將她送到了包廂門口,道:「少夫人,您保重。」
凈薇淡淡地笑了一下,道:「這段時間麻煩你了。」孔家鍾卻極為恭敬道:「少夫人,這是我應該做的。」便告辭了下去。
車子終於是動了,微微地向前滑著,微微地顫動著,汽笛長鳴著,像是一根根的尖針,扎得人頭疼欲裂的。凈薇望著站台,只見孔家鍾等幾個侍衛依舊站著,像是一根根柱子似的,雖然大雨滂沱,衣服盡濕,但還是一動不動的。終於站台越來越遠了,那些人、那些物、那些景不斷地往後退去,越退越后,越退越遠……也退出了她的生命。
孔家鍾依舊站在站台上,雨水已經順著濕透了的衣衫滲到皮膚上,雖是秋天,但還是覺得冷意難當。他慢慢地走到一個位置相對隱蔽的的士兵面前,道:「大少,該回了!」
那人還是望著火車遠去的方向出神,彷彿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孔家鍾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天地間只有雨水茫茫,哪還有火車的半點影子?雨還是嘩嘩地下著,不停地打在他臉上,他身上,他的衣服早已經如在場的任何一個士兵一樣濕透了,卻還是不肯離去,只獃獃地望著。
孔家鍾又等了良久,方道:「大少,我們該回了。若是再不回,怕有人要起疑心了。」那人這才轉過身來,雖然被雨水打得極為狼狽,雖然穿了一身極普通的士兵服飾,但那眉頭額間散發出來的氣勢,除了赫連靖風又能是誰呢?
上了車,左右侍衛忙送上了干毛巾。孔家鍾道:「大少,您又是何苦?」赫連靖風也不言語,只瞧了他一眼。孔家鍾卻似沒有看見,嘆了口氣道:「您既然這麼不捨得少夫人,何苦做這齣戲呢?況且少夫人在這裡,就算……就算……也是沒有什麼大的危險的。她再怎麼說也是江南江司令的女兒,就算是看在江司令的份上,二少和四少也是不會為難她的。」
孔家鍾雖然是這麼說著,但心裡卻知道大少對少夫人實在是在意過頭了。竟然在與二少和四少奪權這麼關鍵的時刻,還是鐵了心地要將少夫人送回江南去。雖說昨晚大少發了那麼大的火,早已傳遍了整個督軍府邸,但在這風吹草動的階段,他總歸還是擔心二少和四少會識破他們要動手的計劃。
赫連靖風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就是捨不得她有任何的危險,哪怕是一點點的危險也不行。孔家鐘不知道,哪怕就算沒有危險,他也實在不捨得讓她跟他冒險。
他嘴角扯出了苦澀的笑容,他挖空了心思地待她,不知到何年何月她才會明白過來。剛剛就這麼看著她一步一步地走上了火車,他真恨不得衝上去緊緊地將她擁住。她穿了那麼一件紫色的旗袍,就像夏日牆上一朵的美麗的凌霄花,在雨中飄蕩,惹人愛憐。隔了那麼遠,隔著那麼多的人,還依稀能聞到她身上那香甜的味道。
凈薇就這麼一直望著,終於什麼也望不見了。在府邸的日子就像一個個片段,不斷地在眼前閃過。他站在紅毯盡頭轉過身來朝她微笑,他牽著她的手,彷彿珍重萬千,走過那一重一重的庭院,將她帶回他與她的房間,他那灼熱的吻,他那火熱的碰觸……
他笑著看著她拆他帶回來的彩色盒子,他笑著看她挑選衣飾,他笑著吃光了那個焦黑不堪的雞蛋,那山上已是滿眼的青翠了,皆是蓬蒿野草之類。不知名的蟲子卻在這邊唱著,那邊叫著,唧唧喳喳地鳴個不停。風暖暖地吹著,帶來了草叢裡夾雜著的野花香味。即便是人心,也叫這風吹得發軟了……
那一滴滴滑過手背上的東西是什麼呢?她怔忡地低下了頭,笑了出來,原來是淚!
喜鵲默默地陪著,她不知道大少和小姐昨晚究竟怎麼了,大少怎麼會發那麼大的脾氣。大少這段時間,也經常回來,晚上也偶爾會出去。雖然她不知道小姐和他具體的相處情況。但她這段時間,在幫小姐換衣服的時候,免不了會看到小姐身上的痕迹,甚至有時候小姐根本就累得起不了床,她雖仍不諳人事,可心裡也清楚得很,大少並沒有像府邸其他人所說的那樣冷落小姐啊。
她貼心地去擰了熱毛巾,幫凈薇擦了擦臉。又猛然想到小姐今天一點東西也沒有吃過,忙又去端了一些糕點。只見包廂內的桌上擺滿了小姐平時喜歡吃的水果和糕點,還有幾盅補品,她拿了其中一盅淺嘗了一口,竟十分新鮮,就像是剛從廚房裡端上似的。
她端了過去,朝凈薇道:「小姐,我看孔總長這個人,真是不錯,竟然連燕窩粥和燉燕窩什麼的也準備了。」凈薇只是看著窗外,卻也不回話。喜鵲又道:「我的好小姐,你多少吃一點啊。」
她將勺子送到了她嘴邊,這才發現小姐竟是滿臉淚痕。喜鵲自從跟了凈薇這麼多年,除了夫人過世的那段時間,哪裡還見她流過淚啊。小姐一直是無所謂的,什麼也不去和別人爭,現在竟然滿臉的淚痕。她竟也忍不住想哭了出來。
凈薇倒是笑了,這個忠心的丫頭,她緩緩地轉過頭道:「傻丫頭,傻喜鵲,你就讓我哭吧,哭了也就好了。哭過了,以後也就不會再哭了。」不會再為他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