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第1章楔子

「一、二、三、四……」

口中默念著數字，腳下無意識地來回踢著一個紅色的球，那是Joyce的玩具，上個月從二手古著店裡淘來的。小丫頭一眼看中，試圖伸出胖乎乎的手去拿，幸好老闆娘足夠大方，將球當作贈品塞進了她們的購物袋中。

樂遙說，Joyce強取豪奪的個性，跟她爸爸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此時，對街咖啡館的門被推開，一張美麗的亞洲面孔露了出來，紅棕色的長發在陽光下閃耀出亮麗的光彩。不過更引人注意的，是她懷中那個包裹成粽子一樣的女童，羊羔絨的連體衫，帽子嚴嚴實實地套在腦袋上，只露出一張臉，臉頰紅通通的，像快被點燃的番茄。此時此刻，女童甚是不悅地嘟著嘴，百折不撓地拉扯著帽子，但很快又被女子輕快地拽開。

「Hi，Penny！I』mhere！」依江終於停下腳步，彎腰把球撿起，看向正穿過馬路走來的林樂遙。

「Joyce不喜歡這頂帽子，她總想拽掉。」樂遙皺起眉。

依江把球塞進小人兒的手裡，伸手探向樂遙手臂上掛著的袋子，翻出一杯熱咖啡捧在手心：「那就給她換一個，直到她喜歡為止。」視線掠過一邊等候纜車的人群，她故意忽略樂遙眯起的危險眼神，「走吧，咱們快點坐纜車上山頂曬太陽！」

這是依江在挪威的第三年，一年前她從卑爾根搬到這座小鎮，遠離塵囂，再也沒有人能找到她。由於小鎮坐落在山穀穀底，高山遮擋，整個冬季都沒有陽光照射，只能坐纜車到山頂，才有機會曬到太陽。

漫長的冬夜，她已經能從容度過。

只是在下雪的時候，透過玻璃看窗外的冰雪世界，黑暗中冰雪發出的瑩瑩之光，總令她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個雪夜。

那天也是這樣茫茫的雪，頭頂有昏黃的路燈，像一輪溫暖的圓月，照著她腳下的路，她一步一步走過。陪伴在她身邊的人，彷彿永遠寂靜沉默，只有腳下積雪破裂的聲音，迴響在漫長的冬夜時光。

纜車終於抵達，Joyce伸長手臂，急不可耐地要下地。樂遙將她放在地上，小人兒笨拙地挪動著小短腿，跌跌撞撞地往人群中跑。

「喂！站住！Joyce！Stop！」樂遙急忙往前追，卻被踩著滑板一閃而過的少年擋住，下一秒，Joyce就消失在人群中。

依江眼尖，迅速捕捉到一塊羊羔絨的帽角，她急忙推開人群，準確地從錯身而過的人群里，抱起了一團毛茸茸的小傢伙。小傢伙張著嘴，口水懸在下巴上，眼看著就快要滴下來。依江急忙扯著袖子去擦，卻突然聽到一聲稚嫩的童音：「爸爸——」

她瞪大了眼睛，她和樂遙用心良苦，教來教去，小叛徒學會的第一個詞居然是「爸爸」？

只說了一句，小叛徒就閉上了嘴巴，垂著長長的睫毛，把玩起依江自然卷的長發。她鬆了一口氣，正要將她抱回去，卻突然瞥到人群中的一角，呆愣在原地。

鉛灰色的羊毛大衣，裹著修長筆直的身材，肩略寬，站得直直的，兩臂彎曲，手插在大衣口袋中。漫不經心的姿態，她太熟悉了，只一個背影，就勾去了她全部的魂魄。

「Melody？」樂遙跟上來，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循著視線看去，卻是匆匆而過的人流。正值休息日，廣場上都是慵懶地曬著太陽的人，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各個穿得顏色鮮艷，高中生們聚在一起打籃球，情侶們並肩坐著，大大方方地擁抱接吻，放眼望去，都是白種人的面孔。

只有一張亞洲人的面孔能夠引起她的注意，樂遙屏住呼吸：「他是鎮上剛來的攝影師，全球巡拍的。」她收回目光，靜靜地看向仍舊怔忪的荀依江，「他是日本人，不是蔣。」

蔣……

依江突然感到頭痛，不，是心痛，彷彿有絲繩裹縛，有人拉住線頭，抽動著，反覆割著她的心臟。

「Sorry，我可能有點高原反應，我該下山休息。」她把Joyce急急丟給樂遙，扭頭朝纜車站大步走去。陽光這麼好，可是雪卻沒有融化，踩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她捂住耳朵，眼睛里泄露出掩藏不住的倉皇。

她不該想起的。

只是，可惜北國總下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