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暗涌(二十八)
//不得退卻,唯有進攻。第二陣,向前!//
三十個戰鬥簇齊刷刷起立,跑步奔向火熱戰場。這一次,二之六沒讓麾下隊伍組成盾牆,因為他必須在最短時間內攀上城頭,否則第一陣的犧牲就會白白浪費。/攻城並非野戰,一息也不能浪費。為了勝利,一切皆可拋棄!/
轉譯恩者也跟著衝出了柴薪林。儘管他們走起路來搖搖擺擺,每隔幾息就會有個體摔倒。但還是竭盡全力散發出孢子云,為各個城門的戰鬥簇做好意識中繼。多虧這些老年個體,二之六對整體戰況始終了如指掌,但知道的越多,他反而變得越發焦慮。因為耕作者的數量以及戰鬥力,實在是大大超過預期。
最近兩天的白晝,聚居點一直是四門洞開車馬不絕,不斷派出人手進山搜索。到了晚上,搜山隊伍很少有人趕夜路回寨,基本是同獵戶一起留宿在山中。地根之民對這些情況盡在掌握,很多甚至是二之六親眼所見,沒有任何個體就此提出異議。
按道理說,耕作者既然派了這麼多人上山,那殄羌寨應該就和地根之民主窠巢一樣,留守的大部分都是老弱才對。地表居民的老年、幼年成員,戰鬥力幾乎不值一提,即便能靠火焰拖延一時,也絕對做不到長久堅持,一旦地根之民成功登牆,抵抗本應很快結束才對。
然而,牆上的耕作者不僅沒有潰散,反倒發動了一波波頑強反擊。二之六著急趕路的同時,愕然發現第一陣的倖存個體正被壓在牆頭,周圍不斷射來箭矢鉛彈;至少十名耕作者身披鐵鎧手持長柄斧,就像野獸那樣嗷嗷吼叫,從左右兩側同時攻向地根之民。
萬幸的是,持盾新血這次發揮了作用。這些年輕個體最擅長的,就是在狹窄區域堅持防守,厚重結實的大盾,短時間內足以阻擋任何武器劈砍;兩名戰爭中堅也是使勁渾身解數,忽而踩著盾牌躍上半空,忽而在粘膩血漿中連續翻滾,只要發現機會,馬上就會向敵人刺出迅猛一擊。
靠著武藝與助力甲胄,兩具個體總算擊退了敵人夾擊,穩住了持盾新血建立的防線。與他們站在一起的八名隱秘刺胞,也以全部傷亡為代價,趕走了手持弓弩火銃的耕作者懦夫……雖然險象環生,雖然危機重重,但第一陣終於還是守住了立足點,成功堅持到了會師之時。
//意識之河永不忘!//
二之六發自內心地向倖存者們送上感謝。他履行了自己的諾言,第一個跨過壕溝,宛如利箭一般沖向聚居點幕牆。
此時此刻,明火已然熄滅,磚石摸上去只有一點餘溫,流淌的油脂更是幾乎燃盡,只在牆根處還有一點紅黃火苗。無數屍骸靜靜地躺在地上,剝落的焦黑皮膚冒著青煙,暴露的血肉漸漸失去粉紅,這些死亡個體幾乎全部嘴巴大張,似乎仍在為剛才的痛苦凄厲哀嚎。
焦糊臭氣無處不在,刺激得二之六滿心憂慮。這種強烈的不適感,讓他在攀爬中途下意識地放慢了速度,另外四名戰爭中堅有三名都搶在了前頭。然而,也正是因為這種遲疑,二之六才得以避開接下來的災難。
那三位中堅很快便與第一陣倖存者會和,在幕牆上集結了五套助力甲胄。雖然第一陣的外左一之六、內右五之六已經遍體鱗傷,但整支力量仍然不容小覷,擊敗三倍於己的耕作者甲士不成問題。如果不發生意外,地根之民肯定可應輕鬆掃平牆上敵軍,迅速奪下東門乃至全部四道城牆,可耕作者卻再一次湊出了援軍,並且用上了隱藏許久的新武器。
透過戰陣中堅們的眼睛,二之六見證了災難發生的全過程。最開始的時候,沒有任何個體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轉移恩者傳來的影像,不過是十二名耕作者扛著某種細長物事,匆忙跑出陰影而已。
他們手中的東西,既不是火銃也不是刀矛,而是一種七尺多長的奇怪木杆,頂端插著小腿粗細的敞口圓筒。與牆頭上的士兵不同,這十二個人的表現非常業餘,一半人步履踉蹌,另一半人大喊大叫,全靠鳴金協調,這才及時停在幕牆根腳。
戰鼓隨即響起,帶著再明顯不過的催促意味。這群地表居民立刻變得慌張起來,其中一人丟下長桿撒腿便逃,還有一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活像一尊泥塑木雕。剩下十人雖說舉起了長桿圓筒,但卻亂鬨哄得毫無整齊可言,接下來用火把點葯捻的時候,他們更是彎腰扭頭醜態百出——
二之六驀地停止攀爬,手指死死摳住牆磚之間的空隙。他終於想起了長桿圓筒的名號,那是一種塞滿火藥餅的噴火筒,雖然耕作者的書籍上仍有介紹,但正規軍隊早已淘汰、守城時也極少使用的火藥式噴火筒!
戰爭中堅感受到了他的異樣情緒,立刻抓起散落牆頭的兵刃,不管不顧地砸了下去。但他們人數僅有對手一半,時機也選得太晚,噴筒上的葯捻已然全部燃盡。「刺啦!」、「刺啦!!」,撕紙般的脆聲爭相響起,狹窄的牆頭頓時便被亮光籠罩,轉譯恩者傳來的影像,也只剩閃耀無比的一片煞白。
紅、黃、藍、綠,各色火焰宛若長蛇,將地根之民的立足點瞬間席捲;嗆人硝煙飛速擴散,迎著月光照耀冉冉上升,彷彿立於天地之間的巨型菌蕈。
一名持盾新血丟下盾牌,帶著遍身焦灼從牆頭一躍而下。三名受傷倒地的刺胞,被火焰燒焦了頭頂菌冠,與意識之河徹底絕緣。五名戰爭中堅,有的被高溫損傷了助力甲胄,有的被毒煙嗆得連連咳嗽,最重要的視聽感覺更是被完全封鎖;每具個體都是無比慌亂,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大量疑慮湧向意識之河,掀起無數洶湧旋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