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自暴自棄的男妃計劃
第20章自暴自棄的男妃計劃
太醫哥哥的怒氣在給我一件件穿衣裳的過程中一點點消散。
小沙彌送來熱水,也是太醫哥哥親力親為給我洗了臉,另從隨身小囊中取了獨家秘制香脂數份,一一給我抹了手臉,雖然顯得手感愈發滑嫩嫩,但過程也太久了。
我總嫌這些步驟太過瑣碎,東宮裡有眉兒她們代勞,想逃也逃不掉,好不容易出了宮,少傅給我洗臉都是粗粗一抹,甚得我意。今日撞在了太醫哥哥手裡,必然是躲不過去。
太醫哥哥將我禁錮在身邊,拿一份香膏講一遍其功效,聽得我耳朵生繭,終於不耐道:「這些娘娘腔的粉膏我又不需要,抹著做什麼?難怪以前少傅都說元寶兒不夠英武,都是水粉香脂抹多了,哼。」
太醫哥哥將我偏過去的臉轉回來,眉眼深深一凝,「這幾日你在外面亂跑,風餐露宿,也沒人好好照顧你,水一樣的臉蛋都大不如前了。那姜冕懂什麼,只會把你往粗獷了養。牧雲哥哥是太醫,會害你么?」說著,拿手背在我臉上蹭了蹭,以求證。
「可是元寶兒不夠英武……」
「元寶兒水嫩就好了,用不著英武。」
在我人生觀處於動蕩中時,太醫哥哥毅然堅持著自己的教養觀點。
「咳。」身後有人製造了些聲響,熟悉的聲音傳來,「柳太醫,元寶兒洗漱好了么?」
我一仰頭,看向推門而入的晉陽侯,熱切喊了一聲:「族叔,元寶兒洗好了!」
柳牧雲瞥了我一眼后,起身轉向來人,淺施了一禮,「原來是晉陽侯,這幾日元寶兒怕是麻煩侯爺了。」
族叔溫和一笑,「元寶兒乖巧得很,倒是不麻煩,只是委屈了小元寶兒,這幾日風餐露宿。」
柳牧雲臉上升起一抹異色,半晌后才道:「侯爺興許不知,元寶兒在宮裡素來嬌慣……」
「我哪有。」這個時候我必須反駁,我才不是嬌滴滴的男孩子。
族叔依舊是柔和地笑著,今日他換了一身深色外衣,全然看不出受傷的跡象,倒是顯出幾分尊貴持重。
太醫哥哥被我接連不配合還被反駁后,臉色越發沉重了,可見心情十分不好,「出宮一趟,元寶兒倒學會伶牙俐齒了。」
「大概元寶兒是餓著了吧,一早起來還沒吃東西。」族叔給轉移了話頭,「洗漱完了,就先去用早飯吧。大理寺和刑部的兩位大人,還等著見元寶兒殿下呢。」
我邁開圓胖的身軀,奔到族叔身邊,仰頭殷切問著:「有什麼好吃的?有肉肉么?元寶兒可以吃完早飯再去見那兩位大人么?」
族叔順著清早的晨光,俯視著我,抬手在我臉上颳了一下,一滑到底,笑道:「佛寺里哪有肉肉給你吃,族叔只撿了簡單的食材給你熬了一碗蓮子粥,早間先吃些清淡的,待中午帶你出去吃點別的。」
初聽沒有肉肉,確實讓人失望了一下下,不過族叔就是族叔,不會讓人失望到底,驚喜總在後頭。我頓時就雀躍了,一把抓住了族叔的手。
拉著族叔即將出門時,我忽然想起一事,回頭問道:「太醫哥哥,你有沒有吃早飯?」
柳牧雲坐在房中桌台前,一手擱在葯囊上,一手垂下,竟是什麼表情也沒有,「吃了。」
族叔帶我去飯堂的路上,我關心了下族叔的傷勢,今日可曾痛之類。族叔卻不甚在意地說傷口無關痛癢。我以為就是不痛的意思,暫時放了心。
經過松柏林蔭時,族叔停下了步伐。我以為是他傷口忽然痛了,忙也跟著停下來,緊張地望著他。
族叔低下頭,將我看了看,神情介於認真與戲謔之間,「元寶兒小小年紀,已是讓人牽腸掛肚了,這以後可怎麼辦,你拿什麼償還。」
我眨眨眼,表示聽不明白,「族叔是傷口疼了么,可是元寶兒沒有欠人錢呢。欠人錢的是少傅。」
族叔眼含晨光,笑了笑,慢慢半俯著身,看過來,「元寶兒,可不要招惹太多人呀,不要學你父皇,給人平添哀傷。」
完全摸不著頭腦,我當然是不會招惹太多人借錢的了,不然被人討債追殺好可怕。可是,這麼說來,我父皇也跟人借錢了么?
我不由陷入了深思。
而我深思的片刻,族叔一瞬不瞬地瞧著我,比我思考問題都要專註。
當前凝固的狀態結束后,族叔直起腰身,視線從我臉上轉過林蔭,再向前路,幾近耳語的聲音微微傳過。
——「其實,被元寶兒關心傷勢,天大的傷也不覺得痛楚,元寶兒就是一劑止痛活血的良藥。」
奇怪的族叔走出一段距離后,我才意識到趕緊追上。
一路上,族叔恢復如常。
飯堂里,大理寺的杜正卿和刑部的撒尚書已經在了,齊齊坐在姜冕的對面。少傅一面同他們說著話,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啃著一隻無辜的饅頭。
我放開族叔的手,跨過門檻,風一般席捲到了少傅身邊,快速攥取了他面前盤子里的最後一隻饅頭,往嘴裡塞去。
對面的杜正卿和撒尚書急忙起身見禮,「殿下!」
我忙著解決饅頭,自然無暇顧及他們。
少傅見到我,便放下了手裡無辜的饅頭。
族叔走進飯堂,又與朝廷兩位命官一一見禮寒暄了,坐到了我身邊,端過了一碗蓮子粥,擱到我面前,「元寶兒別噎著了,先喝口粥。」
可惜我咽饅頭超過了預期,已經噎著了。
左邊少傅與右邊族叔同時意識到了這一嚴峻問題,左邊茶水喂到我嘴邊時,右邊的清粥也已送到。我不知如何抉擇時,少傅已將茶水盡數灌進我嘴裡了。族叔的清粥停在眼前,頓了頓后,粥勺放回了碗里。
吞下饅頭,咽下茶水,再接再厲啃饅頭。桌對面的兩位大人以及我身邊一左一右準備隨時救急的兩位一同緊張兮兮地看我用餐。啃完饅頭再喝粥,風捲殘雲把碗颳得乾乾淨淨。
少傅咳嗽一聲,試圖將對面獃獃盯著我的兩位大人的注意力轉移,「殿下自幼便知一粥一飯來之不易,悲世憫農情懷尤為可貴,若是王孫貴胄都能如殿下這般,治世必在不久之將來。」
杜正卿露出一臉受教之情,點頭讚許。撒尚書依舊是肅然黑黝著一張臉,看不清神情。
我吃飽喝足,把臉轉向少傅那邊,對吃個早飯跟治世之間莫測的隱晦關係展示出了極大的好奇和不解。
少傅將我沉沉一瞥后,便無視了我。
我依舊不解著。右邊伸來一塊雪白帕子,給我嘴邊和臉頰的飯粒抹掉。是族叔骨節堅韌有力曾執劍的手。
「元寶兒長身體的時候,容易餓,吃得多,無需驚訝。」族叔給出了入情入理的人道主義解釋。
「侯爺所言極是。殿下尚不足十三,正是成長階段。不過說起來,殿下也快到了選妃年紀了。」大理寺的杜正卿以關心儲君身心成長的口吻道。
「咳……」這回少傅是真的嗆到了,轉過臉去,好一陣調理。
「姜少傅,你沒事吧?」撒尚書半傾著身,關切詢問。
我顧不得身嬌體弱的少傅了,被杜正卿的一句話提了神,頓時略感興奮,神采奕奕地望向杜正卿,「真的嗎?元寶兒什麼時候可以選妃?是元寶兒自己選,還是父皇幫元寶兒選,還是大臣們替元寶兒選?是選一個太子妃嗎?還有側妃嗎?可以選好幾個的嗎?」
大理寺的杜正卿好似被我一連串的問題驚嚇住了,啞然了片刻,不知從何答起,「這個,臣也不是很清楚。」說著,望向了身邊的撒尚書。
撒尚書顯然對此類問題極為不感興趣,臉色又肅了一肅,「這個問題,自然是要問禮部了。」說著,望向了我身邊的族叔。
族叔提著一壺茶斟著,意識到了聚攏來的視線,眼未抬,曼聲道:「大概會到元寶兒十五歲的時候吧,不過十四歲也差不多了,早些定奪下人選,也好考察其品行。正妃側妃孰先孰后倒是無定數。正妃一名,良娣、寶林、孺人各若干。」
杜正卿與撒尚書一同對我投注以某種意味不明的目光。我剋制著自己,沉湛著目光,大義凜然道:「為了我朝振興不久之將來,元寶兒一定會努力的!」
忽然感到側後方一道幽冷的注視。
「奏摺尚未學會批閱,監國也未嘗試,國事一竅不通,倒是先考慮上了一堆妃妾。我倒看不見振興的樣子。」潑冷水的是噤聲了半晌的姜冕。
潑得我心拔涼拔涼。
族叔斟完茶,不禁笑出聲來,「姜少傅所言極是,元寶兒還需了解些朝政,並助你父皇處理國事,才好做個名副其實的東宮儲君,到時納多少側妃,也不會有人阻止了。」
我不滿地托著臉撐在桌上,「處理朝政跟元寶兒納妃又不衝突,可以先成家,再立業嘛。不給我側妃的話,我就要米飯做我的側妃。」
族叔自顧自地品了口茶,「米飯不是小太監么?」
我便說出腹內打算的自暴自棄計劃:「不多給幾個側妃的話,元寶兒就拿太監湊數,哼,說不定,還要拿男人湊數呢,元寶兒找男妃去……」
族叔茶盞里的茶灑到了手上。
少傅一手撐頭,與我劃清界限。
對於男妃一事,飯堂內各人都用沉默表明了態度。
杜正卿與撒尚書看著我,流露出了對未來主上的無盡憂慮之情,大約覺得振興我朝實在是個遙遠且不靠譜的未來。
姜冕直接將我無視了,徹徹底底地轉移了話題:「大理寺與刑部公務繁忙,二位大人今日清早便趕了過來,姜某感激不盡。請二位大人前來,是有案情相商。」
一聽有案情,兩位斷案愛好者立即精神抖擻。
大理寺卿正色問道:「可是此地有命案發生?」
刑部尚書肅然問道:「可是作案手法離奇刁鑽?」
姜冕將二人掃視一圈,緩緩道:「事情是這樣的,昨夜有數十黑衣人持械飛入廣化寺,欲要行刺太子殿下,且要活捉姜某。」
兩位命案愛好者齊齊吃了一驚:「竟有這等事?可曾查明是何人指使?」
姜冕搖頭,「未有活口,刺客身上也未有特殊標識。」
撒尚書主動請纓:「可否帶我們一觀現場以及刺客屍首?」
「自然。」姜冕起身,「二位大人請,姜某也有些細節想同二位相商……侯爺可要一同前往?」
正給我投喂獨家斟茶法斟出的茶水的晉陽侯一抬眼,「我於斷案之事並無專長,就不去打擾你們了,我帶元寶兒就好。」
姜冕遲疑了一下,望向挨在族叔身邊從族叔手裡啜茶的我,半是商量半是勸誘的語氣道:「那元寶兒呢,來歷不明的刺客背景,要不要一同去調查……」
我一面吸溜著茶水一面思索了一下,便要答應下來,身體將要挪下凳子時,一隻手卻被按住了。
少傅見我沒行動,便道:「不去算了。」
接著就同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一起出了飯堂,斷案去了。
我扭頭看向族叔,他卻若無其事地品起茶來。我再低頭看向壓住我手的地方,正是族叔堅韌有力的手掌。
族叔品了半晌的茶后,淡淡道:「族叔的茶不好喝么?」
我點頭:「好喝。」
「那喝了族叔的茶,還要跑,不願陪族叔?」聽不出語氣。
我把腦袋湊到族叔手邊,巴巴討好:「那元寶兒當然是願意陪族叔的。」
於是,果然就見族叔嘴邊生了一縷微笑,且我目前的姿勢十分方便他挪開手指就地將我臉上一捏,打趣道:「抹了柳太醫的獨家秘制香脂,果然滑膩了不少。」
我抬起腦袋,想起來:「啊,太醫哥哥。」
從族叔手底下跑開,在飯堂里尋摸了一圈,果然找到一隻裝飯食的木桶,幸運地還有一隻饅頭躺在裡面,讓我成功撈到了手。
族叔看我忙碌:「做什麼?還沒吃飽?」
我將饅頭捧在手裡摟在心口,「給太醫哥哥的。」
「柳太醫,他不是說已經吃了么。」
我眯了眯眼睛,深邃透徹道:「太醫哥哥一早趕到這裡,哪裡有時間吃早飯。」
聽我如此透徹深邃的分析,族叔點了點頭,又漫不經心問:「那假如族叔也沒有吃飯,眼下有且只有這一隻饅頭,元寶兒會怎麼辦?」問完,好整以暇地望著我,趣味盎然的樣子。
我面上神情呆了一呆,不假思索道:「假如族叔也沒有吃飯,那元寶兒肯定也沒有吃飯,一定很餓吧,有且只有的這一隻饅頭,元寶兒肯定就吃掉了。」
族叔為我的回答停頓了一個剎那,眼裡流露出別樣光彩,不知是否意識得到,在吃貨元寶兒的面前,提這樣的問題,本身就有著原則上的錯誤。
不知是我高估了族叔的覺悟,還是低估了族叔的預謀,他竟不折不撓再接再厲提出設問:「假如元寶兒已填飽了肚子沒有飢餓之虞,族叔和太醫哥哥卻都沒有東西吃,眼下有且只有一隻饅頭,元寶兒會給誰?不許平分。」
我在心內飛快盤算,臉上便又開始獃滯了。一隻饅頭而已,明明可以用平分一人一半掰開解決的問題,卻被加了個刁鑽的限定條件,族叔顯然是在為難我。這樣複雜的問題堪比民間某個類似的千古難題。
我只好給出合情合理的解決辦法以及推導過程:「聽說太醫哥哥在成為太醫之前,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民間行醫,為了在山間採藥,以及給窮苦病人看診,時常風雨中行路數十里,風餐露宿,食不果腹,所以就……餓習慣了,一隻饅頭而已,並不會計較的呢。可是族叔是皇親,封侯以來,雖然居住生活條件艱苦,但也從不曾缺衣少食,相對來說比較養尊處優,怎麼可以餓著呢。」於是,我機智地得出結論,「所以這唯一的一隻饅頭,自然就給族叔了。」
族叔毫不留情給予反駁:「誰說族叔養尊處優?族叔封侯之前,行軍作戰,風雨兼程便是尋常,飢腹行軍上百里更是等閑。但是,並沒有元寶兒的餓習慣了一說。嘗過艱難,便更會珍惜。勿說一隻饅頭而已,便是粒米,也是計較的。族叔可不見得是個大方的人。所以,柳太醫未必就不是同族叔一般。」
我為難地抱著饅頭站在飯堂里,決定賴皮:「那元寶兒拼死拼活也要去再搶一隻饅頭回來,給族叔和太醫哥哥一人一個!」
對於我目前的為難狀態,族叔絲毫不予同情,甚至更加殘酷地繼續出題:「鑒於你的犯規,族叔就再加大一點難度。假如還有個姜少傅,同族叔和柳太醫一般,都處於飢餓中,你那少傅卻更加計較,絕不會拱手相讓。你再要如何?」
痛苦而獃滯的情緒將我繼續籠罩,再賴皮的話,也許會遭遇更加殘酷的未來吧。
若說族叔和太醫哥哥還能用理論推導,那少傅就是個完全脫離理論的存在,是個完全不可控因素,讓人捉摸不定,更加拿捏不起。
饅頭案,實在是個千古難題。
而少傅的加入,將這一千古難題升級到了無解之題。
姜冕,實在是個讓人痛苦的存在。
在我一面痛苦一面無法解答之時,族叔走了過來,將我皺起的眉頭撫了撫平。
「元寶兒,這道題是為了告訴你,任何時候任何問題都不要指望兩全其美甚至三全其美,你永遠也無法做到面面俱到,令所有人都滿意。無論是你作為太子,還是作為將來的帝王,都記著,用不著討好所有人。可以根據你自己的權衡,甚至喜好,來決定你的抉擇。一隻饅頭而已,何必痛苦成這樣。將來引起紛爭的緣由,會更多,你次次都痛苦的話,還有什麼稱王稱帝的意義?」
我還是沒能從苦海中徹底脫離,望著造成這一切又洒脫撤身的族叔,「族叔的意思,是讓元寶兒想怎樣就怎樣,用不著給任何人以任何解釋?」
族叔笑著俯下身來,在我耳邊道:「對,你的決定,牽扯著所有人的命運和希望,倚靠他們,卻又制衡他們,但無需覺得愧對誰,這就是帝王術。你的心思,讓他們都猜不著,卻又不得不傾盡所能地揣測。這就是,天意高難問。」
我艱難地接納著這一權術思想,雖然並不能完全理解,但族叔說出來的話,必然是有道理的。
將這一理論演繹出來,就是饅頭我愛給誰就給誰。說起來容易,可隨便給了誰的話,後果肯定會很可怕吧。
大概族叔意識到了這一理論對我的衝擊,拍了拍我的背,安慰道:「好了,先記著,以後再用。暫時不用考慮那麼多,去給你太醫哥哥送饅頭吧。」
我點頭,抱著饅頭往外走。臨到飯堂門口時,我回頭望向族叔,無論如何我也要給族叔出一道千古難題。
「族叔。」
「嗯?」
「假如元寶兒和阿夜同時掉進水裡,元寶兒和阿夜都不會游泳,你先救誰?」
果然,族叔神色瞬時就凝固了,秋水芙蕖般的形容頓時就失了一半顏色,愣怔了許久,沉沉的目光看向我,似乎並沒有打算回答。
我當然並不是需要一個答案。眼下族叔的表情,讓我痛苦了半晌的心思得到了釋懷。
於是我在族叔陰晴不定的注視下,歡快地跨過了門檻,跑去了太醫哥哥所在的房間。
跑過一地濃蔭,跳進了房中,喊了一聲:「太醫哥哥!」
正在房中收拾衣物的柳牧雲頓了頓身形,不睬我,接著整理手上的東西。
我蹦到他跟前,將手裡的饅頭遞上,「太醫哥哥,給你。」
柳牧雲偏了一眼,掃過我手上圓滾滾的饅頭,還是沒有表情,「不要,我吃過……」
未等他說完,饅頭就塞進了他嘴裡。
我舉止果斷,不容置疑,「騙人,太醫哥哥不是跟元寶兒說過,不可以騙人的么?」
柳牧雲只好一手拿著饅頭,眼睛看著我,在饅頭上啃了一口,「元寶兒已經不聽太醫哥哥的話了,眼裡只有你少傅和你族叔。」
我拿腳尖在地上畫圈圈,「並沒有。」
「那就跟太醫哥哥一起回宮,你的衣物都已經收拾好了。」
我後退一步,抬頭堅定道:「不行,元寶兒還沒有玩夠!還要幫少傅一起查案,還要跟族叔一起去吃好吃的……」
柳牧雲朝我走近一步,步伐果決,神色黯然:「還說沒有?你心裡哪還有一點太醫哥哥的地位?放你出去久了,這麼快就野了,不認太醫哥哥了!你跟你那族叔才認識幾天?就親昵地不成樣子!他明明知道你……」
「族叔給元寶兒做好吃的,還帶元寶兒去夜市玩。但元寶兒並沒有不認太醫哥哥啊!」我心想,果然族叔說對了,太醫哥哥也是個很計較的人。
柳牧雲眉目深沉:「用美食來勾住你的心思,當真是投其所好,預謀深遠呢。」
「太醫哥哥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你的族叔,卻邪侯爺,他到底對你存了什麼心思呢……」
柳牧雲對著我說了一堆奇怪的話,總而言之就是疑似族叔圖謀不軌。
我表示不能苟同。無論如何,族叔也不能是壞人。
柳牧雲已對我死了半條心,「這麼說,你是怎麼也不回宮了?」
「東宮多麼無趣,外面多麼好玩,有夜市可以看,還有夜市上的漂亮姐姐,還有鄭昭儀和她的小情人可以偷窺……」我試圖對太醫哥哥描述外面的精彩世界,以及自由的風氣。
柳牧雲神情一變,「等等,你說什麼?鄭昭儀和什麼?」
太醫哥哥帶我出了房門,就見,西邊佛殿前,族叔正望佛凝神,東邊松柏前,少傅領著杜正卿和撒尚書進行實地勘察,搜集細節。
少傅發現了我們,冷冷瞥了過來:「柳太醫,既然已經見到元寶兒平安無事,我想你可以回宮復命了。要是覺得白跑一趟太浪費,可以給侯爺看看傷勢,用一用你的靈丹妙藥。」
太醫哥哥領著我就往西邊佛殿去,理也不理少傅,氣質很是幽冷。
身後傳來少傅疑惑的聲音:「今日元寶兒怎麼這麼乖巧,難不成被那無恥太醫使用了什麼拐賣小孩的藥物?」
「咳,姜少傅,下官覺得這種可能性幾乎沒有。我們還是重點從刺客攜帶的武器和衣著來查實他們的背景來歷吧。」
「我覺得對於無恥太醫來說,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你們不要被他謙謙君子的外表給迷惑了。刺客的武器,姜某看不出什麼異常,倒是衣著,姜某心存疑惑。」
「會不會是姜少傅對柳太醫有偏見?下官倒是覺得柳太醫不負陛下所託,對殿下盡職盡責真心實意。不知姜少傅對刺客衣著有何高見?」
「非姜某偏見,這個無恥太醫其實有著不可告人的心思和目的。刺客衣著,姜某曾細看過布料,略覺眼熟,但是衣著款式,卻非我朝所有。」
太醫哥哥就這樣聽著一路的誹謗責難,面無表情地帶著我走進了佛殿。
族叔轉身見我們到來,對我招手,「元寶兒,來,給你祖父磕個頭。」
我走上前,「這就是傳說中奠定我國江山的我爹的爹,老國公,我祖父么?」
對著國公祖父的牌位,我磕了三個頭。
族叔在一旁道:「老國公,這就是卻邪跟您提到的元寶兒,阿夜的孩子,雖然長有幾分神似阿夜,但阿夜的氣度神韻,目前卻未能繼承一二,大約是嬰兒肥未消,胖了些吧。」
我跪在蒲團上,望向念叨的侯爺,淡定道:「族叔,也許祖父覺得元寶兒這個樣子就很可愛了呢,不用完全像阿夜,不然不就有兩個阿夜了么。嬰兒肥什麼的,族叔你明明說過元寶兒不重,且胖得剛好的。族叔這樣說,萬一祖父不喜歡元寶兒了呢?」
一直肅然著臉的族叔頓時破功,禁不住笑了,繼續對著牌位道:「元寶兒說的也對,小小年紀便伶牙俐齒心思縝密,老國公一定會喜歡這個孫兒的吧。老國公在天之靈一定要護佑元寶兒健康長大,做個平安儲君,將來順利登上帝位。」
上完香后,族叔這才轉向身後的太醫哥哥,「柳太醫可是有話要說?」
我在蒲團上將跪姿改為坐姿,仰著頭看太醫哥哥和族叔說話。
太醫哥哥將我看了一眼,「侯爺可是帶元寶兒去過夜市?」
「去過。」族叔神情淡淡,亦將我看了一眼。
「可曾看過不該元寶兒看的場景?」太醫哥哥在我面前,不得不隱晦提及某事。
「何種場景,是不該一個儲君看的?」族叔挑眉,淡淡地反問。
「侯爺不是明知故問?」太醫哥哥面色不太好。
「我不覺得有儲君不該看的地方。」族叔轉身看向門外,神情平靜,「若把元寶兒當個孩子看待,興許她永遠也長不大。若是把元寶兒當儲君看待,那麼她便會順著儲君的路子成長,一步步滿足我朝對於一個儲君的要求。而且,以元寶兒目前的心智,你委實不該小瞧了她。」
我在蒲團上動了動,這是,得到表揚了么?
誇讚我心智的,當今世上,委實不多。連少傅都不曾這樣說過。族叔不是我親爹,實在太令人遺憾了,我在心內默默想。
「可是,元寶兒畢竟還沒有成年,有些事,有些話,並不好當著她的面,給她看,給她聽。」太醫哥哥依舊堅持自己的觀點。
「雖然我沒有過孩子,但是對於元寶兒,我自認有我的把握和分寸。」族叔轉眸,看向柳牧雲,「無需太醫太過憂慮,也無需你提醒我。」
二人就這樣對視著,良久。
我左右看了看,起身,站到二人中間,「太醫哥哥誤會了,其實鄭昭儀和她的小情人私會親熱時,族叔都給元寶兒把眼睛捂上了,元寶兒不會長針眼的。不過就算看到了也沒有什麼啊,他們只是親來親去而已,又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給我們看。」
太醫哥哥臉色僵硬起來:「什麼叫進一步的動作?」
「就是生小孩啊,譬如《花營錦陣》里的『鳳在上』、『夜行船』、『望海潮』、『翰林風』、『探春令』、『醉扶歸』……」
瞬間,族叔變得和太醫哥哥一樣的表情了,二人一同望著我,模樣很受震撼。
太醫哥哥怒道:「快閉嘴!這些齷齪東西,你都是從哪裡學來的?」
族叔神色陰沉:「這些,是誰告訴你的?」
我一手指向門外正走來的姜冕,「少傅帶元寶兒去卿月樓學來的。」
太醫哥哥和族叔一起看向了門外某人,「姜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