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城(1)

第1章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城(1)

第1章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城(1)

這是一間烏漆抹黑的男廁所,現在大概是晚上十點左右。

夏一諾蹲在最里角那個坑位里,手裡擺弄著一相機,心裡早把這破單位罵了千百遍:這都什麼破地方!節約用電也不是這麼個節約法,誰他媽會在廁所里裝個聲控燈,這不是給色狼提供便利的作案條件么!

正埋怨著,走道兒上一聲故意的咳嗽,將這燈給『震』響了。

夏一諾立馬把這單間的門推開一條縫,相機伸了過去,只露了個鏡頭出來。

衛生間的門被推開了,還伴著一陣愜意的口哨聲,皮帶解開————

夏一諾根據聽覺和推斷適時『啪啪』的摁了兩下快門,精準而快速。

「誰!」來人聽到摁快門的聲音,迅速的回頭!

夏一諾慢悠悠的從單間里出來了,對那哥們兒搖了搖手裡的相機,打招呼:「嗨。」

那人下一秒就把褲子給提起來了,估計是真被嚇著了,竟然回了一句:「你好……」

可立馬又反應過來一樣,指著她氣的臉紅脖子粗的叫道:「你幹什麼!這裡是單位,當初我借錢的時候你們公司就說了,永遠都不會到單位來鬧的!」

夏一諾無辜的眨了眨眼,輕聲道:「我沒鬧啊!您看,這麼長時間了,我們公司的工作人員把您的家門檻都快踩平了來也沒到單位宣揚您一句壞話吶!我今天來呢就是給您提個醒,要是明天一天您還不還錢的話,這裡面的相片就會自動更新到你們單位的網站上,我想,您這姿態讓領導看到了不太好吧?」

他看了眼相機,一下子就來勁兒了:「你把相機給我交出來,要不然你今天就別給我出這門!」

說著,還真過來動手搶了。

夏一諾早就料到他上這招,一個反擒拿就把他給摁那小便池上了:「您這兒當我第一天出來混吶!我既然敢單槍匹馬的過來就不怕,最晚明天,要不然網上看照片吧,信不信我給你家樓道里也都貼滿了!再提醒你一句,以後站近點,別太自信了,瞧,衣服弄髒了吧。」

說完,丟開人,還拍了拍他的肩頭,轉身走了。

出了大院,夏一諾一邊看著戰果一邊感嘆,瞧她追債都追到男廁所了,公司也不知道會不會多給她算點酬勞。

夏一諾在一家財務公司上班。這工作,說好聽點也算是個白領,說難聽點,其實就是個收債的,還是最基層的那種。

站在馬路邊,等計程車的時候,一諾的手機響了。

「喂?」

「一諾,你在哪兒呢?」

是穆晨,夏一諾一姐們兒。

「西單,東槐里。」

「我在京味樓,蘇嬈和安然又鬧騰了!」

「我馬上到。」

正好,過來一輛車,夏一諾招手,車停下,她拉開車門上去了。

到地兒的時候,師傅把車往對過一停,回頭說:「姑娘,您自己走過去吧,我掉頭不方便。」

夏一諾也沒計較,給了錢,推開車門就下去了。誰知道這還沒站穩當呢,一輛車『唰』的一聲就開過來了,幾乎是擦著她的身體過去,接著嘎吱一聲就停了,這速度這剎車,當然,還有車輪捲起路邊濺在夏一諾身上的泥水,都充分顯示了這輛百萬豪車的優越性。

而且,這車還擋了她的道兒。

極細微的開車門聲之後,夏一諾看到車上下來一個男人。

「喂!」夏一諾開口喊他。

車上走下的男人恍若未聞般,甩上車門后摁了下車鎖,自顧自的往前走,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便消失在人群中,獨留夏一諾站在原地跳腳。

夏一諾低頭看了眼自己兩條腿上的泥濘,蹙了下眉,往那人消失的地方再看一眼,從包里把自己家門的鑰匙拿出來,一邊繞著車走過,一邊用那鑰匙的頭使勁往那車上滑,唧唧歪歪的報警聲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可夏一諾不在乎,繞到車尾的時候看了眼車牌,嘖嘖,奧迪S8咧,拉風的銀色,可不知道把那划痕去了要花多少錢。

走到馬路對面,還沒上台階,就看到門口旁邊站著一個人,標準的紙片身材,柔順的及肩直發都快被抓成草窩了,指尖夾著一根煙,時不時的朝兩邊張望著。

「穆晨。」夏一諾喊了一聲。

穆晨睜著那雙迷離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夏一諾人已經走到她跟前了,她拍了下的她的肩膀:「裡面怎麼樣了?」

穆晨嘬了口煙,道:「落幕進行時。」

夏一諾環著她的肩頭:「走,進去看看吧。」

剛轉身,這還沒推門呢,迎面衝出來一男的,手裡的西裝外套差點甩夏一諾的臉上。

「誒,怎麼回事兒!」夏一諾一把抓住了這男的肩頭。

「哦,一諾也來了。你問蘇嬈去,丫整個一潑婦!」

他就是蘇嬈的老公,安然。

話說的挺激動的,唾沫星子沒控制好,噴了夏一諾和穆晨一臉之後,甩身就走了!

進去了,老遠的就看見,蘇嬈跟個大神似地在那兒坐著啃羊棒骨,地上全是打碎的杯子盤子。

蘇嬈抬頭看到夏一諾,跟沒事兒人一樣,招呼著:「來了,想吃什麼再叫點兒?」

唐詩這邊剛賠完錢,她往前走一步的時候正好踩到了一碎瓷片,腳底一滑,差點沒坐地上。她把自己的包往桌上一撂,沒好氣道:「蘇嬈,你要真牛掰就跟安然把這婚離了,你說你離個婚我們招誰惹誰了,逼著我們一出一出的看,你也不膩歪。」

穆晨夾著煙的那隻手拍了拍蘇嬈的肩,跟著勸道:「鬧夠了就撒手得了,不就是一個電話么,你也至於。」

「憑什麼不至於,丫為了這個破電話敢給我提離婚!」

不提還好,一提,這蘇嬈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噌的就站起來了,嘴裡的肉都噴了出來,幸虧她們閃的快。

夏一諾一巴掌又把蘇嬈給摁下去:「那離婚還不是你先提的!」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半夜,蘇嬈起來上廁所的時候看到安然在書房裡偷偷摸摸的打電話。按蘇嬈的描述,當時那安然就跟賊似地,貓著腰蹲在書桌旁,嗯嗯啊啊的,那甜言蜜語剛說不到兩句的時候,蘇嬈一腳丫子就把門給踹了。

倆人硬是打了大半夜,結論是安然找小蜜。

後來夏一諾聽蘇嬈說了這事兒也單獨去找了安然。

當時安然耷拉著腦袋,一個勁兒的只抽煙,嘴裡嘟噥:「其實,壓根就沒什麼事兒。」

這姑娘就是他隔壁公司的職員,同一間寫字樓在電梯里老碰上,一開始就是笑一下打個招呼,後來有一次,姑娘端的兩個大盒子,裡面全是文件,在電梯里撒了一地,當時就安然和她兩個人,安然就彎腰給幫忙撿撿。一來二去的,這姑娘就盯上了安然。

這是安然的版本。

「安然,你中間要是沒繞什麼花花腸子那姑娘至於!」夏一諾話說的很乾脆。

安然頭更低了。

夏一諾拍了拍安然的肩:「得,小春心以後可別在泛濫了,回頭我幫你調調。」

聽了這話安然差點哭出來就差叫夏一諾娘了。

其實蘇嬈這邊心裡跟明鏡似的,她自己也不想離婚。

唐詩接了一個電話,薛凱接她來了,薛凱是唐詩的老公,無論是從長相還是到家世都對得起他媽給他起的這個名兒,標準一凱子。

穆晨也看了看錶:「我明兒還有個採訪呢,先走了,蘇嬈,你送下一諾。」

蘇嬈點點頭。

沒一會兒,薛凱也到了,接著唐詩離開了。

蘇嬈站在大馬路上看薛凱的車,拍了拍一諾的肩膀:「誒,看見沒,薛凱又換車了,這次可是帕加尼!」

夏一諾朝剛才停奧迪S8的地方看了一眼,車沒了,她轉身上了蘇嬈的車。

路上,蘇嬈的車開的不算快,夏一諾坐在一旁說道:「安然今天是真生氣了,這會兒指不定再哪兒喝呢,我看你以後別跟他鬧了。」

蘇嬈道:「其實我也知道安然跟那女的沒什麼,我就是心裡不痛快。」

夏一諾知道蘇嬈不痛快什麼。

要說這安然也有招桃花的資本,人長的不錯,一米八的個子,白白凈凈的,細長的眼睛,挺好看的不說,現在還就流行長成他那樣的,關鍵是現在的安然還算有錢!

安然畢業之後聚了幾個人搞了個廣告公司,起初規模不大,但幾個訂單下來,創意都很不錯,又做了幾個知名品牌,在業界知名度也算挺高的。前幾剛高薪挖了創意總監,聽說還攬了個國外品牌的單子,牛逼著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安然要真沒點本事蘇嬈也看不上他。先不提蘇嬈的家裡,單說她自己,畢業之後安然搞廣告公司,她自己也沒閑著,整了個設計公司,也挺牛掰的,雖然這中間她爸沒少幫她的忙,可她自己的努力也不少。

畢業才兩年的時間,兩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業,還都這麼成功。

夏一諾看著外面街道上的霓虹,原來都已經過去兩年了。

蘇嬈打了方向盤,忽然就把車停路邊了。

她拍了拍夏一諾的肩頭:「有煙么?」

夏一諾從包里掏出煙給蘇嬈一根,自己也抽了一根。

蘇嬈點了煙,吸了幾口,突然道:「我想去醫院檢查檢查。」

一諾愣了下,把煙滅了,煙頭彈出車外,應了一聲:「成,我陪你。」

蘇嬈結婚兩年,一直都沒有孩子,這是她心裡的一塊病。

夏一諾知道,蘇嬈想要個孩子,一直都想。她側身去解安全帶,腕上的手鏈滑了出來,在昏黃的車燈下閃著黯淡的光。

蘇嬈一把就把夏一諾的手抓住了:「你還帶著這破玩意兒!」

夏一諾怔住,蘇嬈的抓著她的手,她的手腕上框著一隻手鐲,是Hermes最新的湖藍色琺琅瓷金邊手鐲,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熠熠生輝,更顯得她那條舊手鏈廉價無比。

「一諾,別在等嚴彬了,就當是放過自己好不好?」蘇嬈說。

夏一諾垂下了頭,額角的髮絲擋住了她的眼,她沒做聲。

蘇嬈看了眼夏一諾,又摸了摸那手鏈,沒在說什麼,只是道:「那周六早上我來接你。」

夏一諾應了一聲就下車了。

這是一間還不到五十平米的小公寓,是老房子,她搬進來之前房東剛裝修過,一廳一衛一廚。

夏一諾進門后開了燈,順手就把電腦給打開了,前幾天網上攬了個私活,還沒趕出來,後天要交,明天公司指不定又有什麼突髮狀況,今天熬夜也得把活弄出來。

坐下后,電腦屏幕正好亮了,手邊就是一個相框,照片里相擁而樂的兩個人現在看起來就跟二逼似地,她伸手把照片拿在手裡,照片里和她貼著臉的那個男的就是嚴彬,她的男朋友,不,確切的說,應該是前男友。

曾一度,夏一諾以為她一定會嫁給嚴彬的,他們剛畢業那會兒就已經決定結婚了,連房子都看好了。

夏一諾就為了這房子開始到處借錢,自己上學的時候節衣縮食打工當家教手裡攢了兩萬,她爸給她拿出十萬塊錢,嚴彬說他手裡也有兩萬,家裡現在也能給他拿十萬。他們算了算,連同付頭款要裝修還要辦婚禮滿打滿算,還差十萬塊錢。

十萬塊!他們還能上哪兒多找這十萬塊?!

夏一諾犯愁,唐詩說讓薛凱給她,反正他有錢。

確實,十萬對薛凱來說,也只不過是一年俱樂部的會費罷了。

夏一諾搖搖頭,這錢要是唐詩的她也就借了,可是薛凱的,她怕拿了薛凱的錢對唐詩有影響。

唐詩說:「你要是不情願要薛凱的錢就去財務公司借唄,讓薛凱給你做個擔保,利息再商量,就當跟銀行貸款了。」

夏一諾有些猶豫,要跟嚴彬商量。

嚴彬立馬就答應了,他給夏一諾說的理由是,他家最近有一筆錢被套住了,可估計套不了多久,這十萬,不出半年就能還。

而且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兒,嚴彬擁著夏一諾:「我不願意將就著委屈你,這錢我去借。」

借錢那天唐詩陪著夏一諾,嚴彬說他一會兒就到。因為薛凱是中間人,利息果然很夠意思,幾乎和在銀行貸款差不多。嚴彬路上堵車了,薛凱一會兒還有事不能耽擱,夏一諾就在借貸人那欄填了自己的名字。

抱著十萬現金出來的時候,嚴彬正好趕到樓下,她看到嚴彬滿頭大汗向她奔來的時候,彷彿看到了幸福在向她招手。

當天晚上夏一諾抱著一堆的錢窩在床上整整輸了三個小時,其實哪兒有這麼多,就是一遍又一遍的數,一捆捆一摞摞的,她自己腦子裡都是模糊的,怎麼能有這麼多的錢?像做夢。

可再想想,有了這些錢,明天就能把房子的頭款給交了,要跑建材市場,還要裝修,房子該怎樣裝?孩子什麼時候要?

她和嚴彬一遍遍的討論著,都是憧憬。

夏一諾記得,那天晚上他們把錢放好之後一起出去,在街口的蛋糕店買了一塊藍莓蛋糕,一邊走一邊吃,她吃一口就喂嚴彬一口,她說她的婚紗要墜珍珠的,她說那天的捧花要香檳玫瑰,嚴彬笑的眯著眼全答應了,他的手揉著她的頭髮,他們接吻。

世界都像是手裡的蛋糕,甜的都有些膩了。

第二天嚴彬要回家一趟,他家裡來電話把錢準備好了,要他回去拿。他們約好,明天就交房子的頭款,辦手續,定金都交過了。

可嚴彬那天晚上沒有回來,連電話也沒有。到買房那天,夏一諾給嚴彬打了個電話,沒通。她和售樓處已經約好了,今天辦手續,就一個人先去了,想著到地兒了在給他聯繫。

讓夏一諾根本想不到的是,售樓小姐看到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嚴先生早上過來已經把定金退了。

夏一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售樓處的。她只知道,她趕到嚴彬家的時候,那緊閉的防盜門,她拍了好久,都沒有人應。

嚴彬失蹤了,錢沒了。

沒有人能告訴夏一諾這到底怎麼回事兒?她想著,她快結婚了,可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

所有人都罵嚴彬,夏一諾沒有,她只是等,等嚴彬能留給她一些隻字片語告訴她到底是為什麼。

十天之後,她收到一封郵件,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這三個字背後意味著什麼夏一諾比誰都清楚,當然,比她還清楚的是財務公司,第一個月的債務已經下來了,你不還錢,人家有的是辦法。連她租的房子也到期了,她沒錢續房租,房東把她趕出來。

財務公司把夏一諾逼的沒辦法了,她借住誰那兒誰就跟著遭殃,蘇嬈她們倒是沒什麼,唐詩還說要薛凱把錢先還上。

那時候唐詩和薛凱已經結婚了,薛凱等不及唐詩畢業就把婚禮給辦了。

可夏一諾一個人上財務公司去了,也不知道是她太可憐,還是真老天爺準備放過她,這兒的負責人同意她的提議,讓她在這兒工作,每月的工資用來還債。

夏一諾永遠都記得她第一次單獨去要債的情景,借錢的是個賣魚的,用攤位做的抵押,已經兩個月沒還了,她拿著單據走到海鮮市場的時候,一盆混著血的冷水正好潑過來,褲腿都濕了,白色的鞋子染上血污。

她站在那個攤位前從兜里掏單據的時候,那個老闆正好從池子里撈出一條魚,狠狠的朝地上一砸,魚在地上撲騰兩下就不怎麼動了,老闆拿刀捅進魚肚子一下子劃到魚鰓,腸子魚鰾什麼的混著血水就流了出來,他一邊用手掏一邊說:「還錢?老子不是有攤位做抵押,你們來收老子攤位得了!錢沒有,要麼你就拿刀把老子捅了!」

說著,手裡殺魚的刀就指到了夏一諾眼前,沖著她的刀劍上掛著魚鱗,血水順著往下滴。

她當時嚇的就想尖叫,可沒叫出來,只是跑了。

當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嚴彬了,她身上穿著婚紗,就和她的要求一樣,層層疊疊的裙擺上綴滿了珍珠,手裡捧著一大把的香檳玫瑰。嚴彬穿著白色的禮服,帥的太不真實,就在她快牽到他手的時候,一盆血水潑過來,再看嚴彬,他手裡拿著一把刀,上面掛著魚鱗。

夏一諾驚醒,想哭可眼淚都掉不出來,直直的坐到天明。

到後來她學會了收賬,知道了要耍狠。威脅借貸人的老婆,老媽,老闆,老情兒,甚至還有孩子。她明白,這個社會你不對別人耍狠別人就永遠對你狠。

她要的賬目越來越大,一萬,五萬,十萬,二十萬……

要賬的時候,她被人罵過,追過,打過,報復過。為了自保,她去學過跆拳道,每天都練習長跑,搬了好幾次家。

叮的一聲,手機輕微的聲響讓夏一諾的目光從照片上移開。

她動了動,拿起手機,原來都十二點了,整點時間的聲音。

夏一諾放下手機,手鏈又滑了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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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老之前,請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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