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Part5陸齊安
父親的逼婚舉措開始越來越緊迫。
我真的是要被他和母親逗笑了。是因為看到祁連年帶著兒子衣錦還鄉的關係嗎?他們只要得了空就會向我絮叨:「齊安啊,你年紀已經不小了啊!」「齊安啊,你已經過了二十八歲生日了啊!」「齊安啊,連你妹妹的孩子都會叫姥姥姥爺了啊!」「齊安啊,我們也不求你別的,好歹生個孫子出來我們給你看著總成吧!」……
像這樣的話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根本沒法一一列舉出來。
而每一次類似這樣的絮叨發展到最後,總是會歸結到一句一成不變的話——「齊安啊,你和明媚準備啥時候去領證啊?」
我真的不是不想嚴肅對待父母的要求的。可是他們委實表現得太過積極了些,我和明媚前幾天才剛接了第一次吻,這就要張羅著去領證結婚的事兒了?
打電話的時候,我把這事兒當笑話給明媚講了,她在那邊好一陣沉默,然後才結結巴巴地說:「太,太快了吧……」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我自己嫌快可以,從她嘴裡說出來嫌我們結婚太快了這句話,我居然莫名其妙地有些不高興了。
「那有什麼?」我的眼睛盯著桌子上的文件,自己都沒察覺到聲音裡帶了幾分不悅,「還記得你那個叫蘇樂樂的學姐不?她前兩天剛和孫少領了證,過一段就要擺宴席了。」
她在那邊呆住了:「這,這也太閃了吧?」
我輕嗤:「先婚後愛,例子多得是。」不自覺地居然把父親規勸我的話丟給她聽了。
明媚在那邊支支吾吾地,好半晌憋出了一句:「和我結婚的話,你不會總惦記著跟我離吧?」
我划拉著文件的筆一頓,莫名地有些惱:「我就那麼不靠譜啊?」
她賠著笑,話語里卻依舊帶著幾分不確定:「陸小同……你真考慮清楚了?」
「我說,」我嗤她一聲,「不是你害怕了吧?」
她果然被我激出了一點兒志氣:「我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就離唄,反正你二十八我才二十四,踹了你我還能再找個更年輕的。」
我幾乎把牙齒都咬碎了:「還他媽沒結呢就想著離!」
回到老宅,果不其然父親又提起了這件事,我正拿起水杯要喝水,聽到了就隨口應了句:「跟明媚說好了,她過兩天回來,我們去民政局把證領了先。」
父親一怔,顯然是沒料到我會把他們的催促聽進心裡去並且辦事如此低調和高效率,不由得對我好一陣稱讚。
說來也怪,得了我們要領證的消息,一直深居簡出的母親居然也從樓上走到客廳來,遞了一個翡翠鐲子到我手裡,微笑著說:「這是給兒媳婦兒的。」
改口改得可真快,足以見得她對明媚有多滿意了。我接了:「謝謝媽。」
兩天後,明媚從E市回來了,我開車把她從機場接了回來,路過區民政局的時候我找地兒停了車:「戶口本帶了吧?我有一哥們兒在這兒上班,帶了咱們就直接把證領了先。」
明媚低著頭在包里翻翻找找了好半晌,仰起臉來看向我:「身份證成不?」
我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打電話的時候交代你帶著戶口本兒了吧?」
她還有臉跟我犟:「拿戶口本兒不就是為了證明家長同意的意思嗎?我問過我爺爺了,手機里你照片也給他看了,他說好,別的還要誰同意?」
我說不出來話了。這丫頭是故意的。她故意當自己是沒爹沒媽的。
都走到門口了,再拐回去也不是回事兒,我伸手攬住她的肩膀:「走吧,有熟人應該能通融通融,過後再補上就是。」
鋼印蓋了下來,陸齊安和明媚結為合法夫妻。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拿著結婚證對著光線照啊照的,我側臉看她一眼,已經二月份了,陽光又暖又軟,打在她身上就像是鍍了一層杏黃色的果凍。也不知道怎麼著的我跟迷了心竅似的,就覺得此時此刻的她特別好看。
察覺到我在看她,她轉臉也朝我瞅了過來,那張娃娃臉上帶著掩不住的笑,欠揍兮兮地說:「真的假的,咱倆居然這就結婚了?真像做夢啊。」
我哼了一聲:「我能看上你,你可不就得偷著樂。」
她扁扁嘴巴,又開始玩起結婚證了。沒一會兒,又仰起臉朝我看過來,求知若渴地問:「離婚的話,得用倆證兒吧?」
我打了一下方向盤,睨她一眼:「哪兒聽說的?」
「小說里看的,」轉丁彎,光線勢不可擋地射進車內,她眯著眼瞧著我,表情跟小貓似的可憐兮兮的,「裡頭女主怕男主跟她離婚,說要把證兒給藏了,我估摸著自己也得效仿著。」
我的手捏了捏方向盤,眼睛卻是目光如炬地看向她:「你到底是怕我跟你離,還是這會兒就開始惦記著要跟我離的事兒了啊?」
她忽地正了色:「你不跟我離我絕對不會跟你離的。」
她鄭重其事的表情以及這近乎於賭誓的話惹得我心尖一跳,嘴上卻是哼道:「還真說不好。你再跟江以默宋越那些人勾搭著,真沒準兒我就把你給休了。」
她癱在副駕位置上笑:「有咱倆嘴這麼賤的嗎?剛領證就離啊休的。」
也是。我抬起一隻手去捂她的嘴:「不許再說了。」
車剛下了高架,父親的電話追了過來:「證領了沒?」
我說領了,他煞是欣喜地重複了一遍「領了領了」,我猜該是對母親說的。
「現在到哪兒了?你媽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就等你們回來呢!」
我說了現在的位置,父親在那邊笑著說「等你們回來等你們回來」,說完便收了線。
到底對方是家長是長輩,明媚的臉有點兒紅,我瞧她一眼,忍不住逗她:「你面子不小啊明小姐,我媽可是輕易不下廚的。」
她那張娃娃臉紅著,嘴上卻虛張聲勢地裝出一副流氓的架勢來:「還叫明小姐啊?我是陸太太!」
「嗯。」我伸過手去,握住她緊緊抓著戶口本的那隻手,低低地喚了句,「媳婦兒。」
……
飯桌上,父親一直在看著我笑,母親則一直在為明媚布菜。
我看了一眼明媚;「瞧爸媽高興的,好像我可算是娶著了媳婦兒似的。」
此語一出,三個人都笑了。
其中尤其以父親笑得最是開心:「你肯結婚、肯安定下來,我心裡那塊石頭就放下來了,自然高興。」
母親看了父親一眼,明顯是聽不得他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提什麼石頭,她微笑著嗔道:「這不好好兒的嗎?以後啊,再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我瞧了瞧乖乖地坐在那兒喝湯的明媚,心裡掠過在車上時她說的那句「你不跟我離我絕對不會跟你離的」,嘴角不自覺地就往上翹了翹。嗯,沒錯,以後——我們就要一起過以後。
開車回我的住處,路上我問明媚:「你那些東西啥時候搬過來?」
她愣了一下,條件反射一般地回答:「搬過來干—一」「嗎」字還沒出口,她自己悟過來了,想了一下,然後說,「東西也不多,搬倒是好搬,但是一定要搬嗎?我覺得那邊住著也挺好的啊。」
我睨了她一眼,些微不悅:「你不準備跟我住一起啊?」
她張了張嘴,合上,再張了張,然後摸摸鼻子很是悶聲悶氣地在那邊直犯樂:「咱們這婚太閃了,像做夢,我總回不過來勁幾。」
我怎麼那麼聽不得她張口閉口就是閃婚,一隻手抬起來朝她腦袋上推了一下:「咱們有感情基礎的好不好,別說得跟孫明似的。」
「……對哦。」她受了我那一推,歪著腦袋想了一下,然後從副駕駛上微微傾過身子,湊近我身邊來準確無誤地尋到嘴角的位置親了一下,又飛快地閃開,笑嘻嘻地說著:「我愛你嘛。」
到了我的房子里,明媚就更愛我了。她尖叫著朝偌大的落地窗撲了過去,宣布勢力範圍似的用手划拉了一個圈:「我要在這兒碼字!」
我正拿了水在喝,就點點頭:「好。」
「要一個不太高的電腦桌!」
「明兒就買去。」
「還有一個大娃娃!」
「成。」
「冰箱里要塞滿好吃的!」
都是些低齡兒童才會提的要求。我擱了水杯一邊往她身邊走,一邊應著:「明天我休息,你要什麼咱都給買了。」
她回身就摟住了我的腰,身高懸殊的關係,臉剛好埋在我的胸口那塊,一張嘴聲音軟軟的,低低地喊我:「陸小同。」
我「嗯」了一聲。
她把臉在我胸口蹭了蹭,聲音低得像是在說夢話:「我怎麼總覺得像是在做夢呀……」
我展開雙手攬住她的身子,笑著說:「因為你做夢都想嫁給我啊。」
她揚起那張臉,定定地盯著我看了好久好久,然後終於展顏一笑:「對,我夢想成真了。」
我沒再說話。因為我的嘴唇用來去堵她的了。
放開她的時候,她已是氣喘吁吁的了,眯著那雙貓兒似的眼睛對我說:「這,這可是我初吻啊。」
「真的?」我看了她一眼。
她頓時有些窘,手指不自覺地摸了摸嘴巴,想了好一會兒:「應該是吧?我小時候應該沒親過什麼男人吧?」
她那副迷糊而又臉紅的神情實在是絲毫不費力氣輕而易舉地就勾得我情動了,我伸手摟了她的腰:「那,這個呢?」
「什麼?」
我湊近她的嘴角,親了一下:「初夜。」
結果,第二天到底沒能去買她欽定的那些東西,原因無他,她腰酸得下不了床了。
我拿了瓶橙汁遞給她,與此同時不忘笑話她體力太差。
她鼓著腮幫子瞪我:「都怪你太……太……」臉紅得不像話,太不出來了。
閑來無事,我也爬上了床去,見我靠近,她登時如臨大敵,如果不是腰酸背疼她肯定早縮到床角去了。
我嘆氣:「你怕什麼?」
她紅著一張臉瞧著我,不說話。
我往前逼近,趁她想溜之前一把拽住她的身子,揉了揉按進自己懷裡去,聲音溫柔得簡直不像話:「不做了,抱你睡覺總成吧?」
她眨巴眨巴眼,總算溫順了。
沒想到一覺就幾乎睡到下午了,我睜開眼的時候,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近在咫尺地盯著我。我先也是一愣,好一會兒才回了神,胳膊收了收將她的身子再往懷裡摟了些,啞著聲音喊她:「餓了吧媳婦兒?」
她點點頭,然後咧開嘴角朝我笑:「我給你做飯吃好不好?」
當然好。
見我點頭,她從我懷裡掙了出去,起身的時候身子明顯頓了一下,然後就轉過臉來罵我:「縱慾過度啊,媽的!『』』
我抄起枕頭往她身上砸:「怎麼說話呢?」
她一邊躲,一邊嘟囔著:「我一直說髒話你不知道啊。」
見她走進了浴室,我的目光收了回來,眼角瞥見床單上那團鮮艷如玫瑰的圖案,又想起她罵罵咧咧地說我縱慾過度,不由得笑了。
她在廚房裡搗鼓了好長時間,我要進去幫忙被她推了出來,嚷嚷說著她自己搞定讓我去看電視。
結果飯沒做好呢,有人來找我了。
竟然是宋越。
陸齊安靠著門框,神情挺悠閑:「就這兒說吧。這我媳婦兒,沒啥不能說的。」
宋越登時更像是被雷劈了:「媳、媳婦兒?」緊接著又是一句,「領證了?」
陸齊安笑得得意:「昨兒領的。」
宋越看看陸齊安,再看看我,一雙漂亮的眉毛幾乎要擰斷了。我心想你不祝福我們也不帶用這種表情的吧,就聽他尤抱一絲希望似的問道:「陸伯伯和伯母,他們倆知、知道嗎?」
陸齊安和我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這小子是來砸場子的吧」的眼神,然後我們家戶主發話了:「就他倆催著趕緊把證領了的,不然也不能這麼快啊。」
聽著那語氣,居然有幾分挑釁和得意的意味在裡頭了。
我在心裡暗笑陸齊安還記著宋越前一段糾纏我的事兒,然後就見宋越面如枯槁地自言自語了一句:「不,不能吧?」
我和陸齊安再一次對視一眼,隱隱覺得該是有什麼事不對勁了。
陸齊安朝我使了一個眼色,我會意,端著飯菜舉步往客廳里走,聽見身後他問宋越:「到底怎麼了這是?有話直說不成嗎,繞什麼啊你。」
走得漸漸遠了,宋越回了什麼我沒聽到了。陸齊安朝我遞的那個眼神意思很明顯——凡事有他。於是我也不好再過去聽,就坐在餐桌旁等著。
過了好一會兒,陸齊安才回來,臉色不怎麼好看,我往他身後看了一眼,沒人跟著,想來宋越是走了。
「怎麼了這是?」我穩了穩心神,問他。
「沒什麼。」他有些煩躁地扯開了襯衫袖口的扣子,走過來坐下,拿了筷子夾了一口菜,還沒來得及放進嘴裡就又擱下了,「我得回老宅一趟。」站起身來見我正盯著他看,就笑了笑又加了一句,「一會兒就回來啊,你自己先吃。」
站在落地窗前看著他的車開到了路上,我的心裡一直突突突地亂跳,到底怎麼了這是?
他匆匆離開,我也沒了食慾,吃了幾口就擱下了筷子,乾脆起身把飯菜放進冰箱里等著他回來熱了一起吃。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好幾個小時。
我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決定給他打個電話看看到底是有什麼事,堪堪拿起手機還沒來得及撥號,攥在手裡的手機就「嗡嗡」地振了起來。
陌生的號碼,我怔了一怔,接起來是一抹溫柔而又略顯焦急的女聲:「請問是明媚明小姐嗎?」
我趕緊答應:「我是。」
「這裡是中心醫院,您的朋友江以默先生剛剛被送到了急救室,我們是從他手機里找到您的聯繫方式的,方便的話——」
沒等她把場面話說完,我就從沙發上彈起來了:「你們醫院在哪兒?我馬上到!」
去中心醫院的一路上我都慌得不成樣子,急救室?江以默這是怎麼了,他身體一向不是很好的嗎?自從那次和他把話攤開來說之後,我一直覺得愧疚和尷尬,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我好久都沒和他聯繫了。但是我知道的,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北京都在公司的,怎麼現在會進了急救室?
到了地方,給了錢我推開車門就往外沖,誰想恰好有一輛摩托車經過,我張嘴罵了一句,心驚肉跳地趕緊縮回腦袋去,這才險險沒被撞上。
慌慌張張地進了醫院,諮詢了一下護士才知道江以默已經被轉入了正常的病房,我趕緊跑著去坐電梯。
進了病房,居然看到了我萬萬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裡的人——明珠。
瞧見她那張臉我就更愣了,這是明珠嗎?她一直都是光鮮亮麗的,怎麼這會兒狼狽成這個樣子?
看到我一臉陵睜,明珠不自覺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傷口,然後面無表情言簡意賅地說:「出車禍了,我們在一個車上。」
我這才悚然回神,心驚肉跳且目光如炬地朝病床上的江以默看了過去。萬幸入眼的並不是讓我幾乎要屏住呼吸的場景—~江以默雖然昏迷著,渾身上下傷得最嚴重的應該是那條被固定起來了的左腿,而並非其他可能會致命的部位。
還好,還好。我吁了一口氣,轉臉面向明珠時,臉色忍不住就冷了下來:「怎麼回事?」
她掀起眼皮看我一眼,那張妖艷的面龐上雖然受了傷,卻依舊艷麗無比。她的眼神很冷,像冰錐一樣剜著我的臉,一開口卻答非所問地拋給我一句:「他快要昏迷的時候一直是我守在他身邊!憑什麼他要別人把電話打給你?!」
我真的是徹底受不了她這樣唯我獨尊的脾氣了,眼角的青筋直跳,忍不住張嘴就朝她吼:「現在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嗎?我問你姐夫到底是怎麼了!出車禍的時候他跟你在一起?就他媽是因為跟你在一起所以才出的車禍是不是?!」
明珠肯定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我,咄咄逼人,尖銳冷厲,所以她愣了。愣了好一會兒之後她一邊流淚一邊呵呵笑了起來:「你以為我願意讓他出事?你以為我願意啊?車子失去控制那個瞬間他幾乎是出於本能地護著我,那一秒我真後悔以前會對你做那樣的事!」
她後悔?她也會後悔?我驚得一下子就呆住了。
「我後悔,我是後悔!如果不是拿硫酸潑了你的腿以默不會這麼多年都不原諒我!」明珠的眼淚掉得越來越凶,「他要跟我分手不過是小打小鬧的,只要我撒嬌他就一定會和我和好的!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因為你的事,他根本就不會那麼決絕,我們之間的感情也不會至於到毫無轉圜的餘地!」
面對她一如既往霸道兇狠的指責,我真的是要怒極反笑了。
果然如此,果然還是如此。在她明珠的字典里根本就沒有抱歉、根本就沒有良知這兩個字,她後悔的並不是自己以前如何刻薄地對待我,而是因為她刻薄地對待我繼而導致了江以默對她失望這件事。
「別他媽那麼看著我!」她抬起手來直直地指住我的臉,神情越來越是激動兇狠,「你以為全世界就他媽你一個人委屈?你以為全世界所有人無緣無故都他媽虐待你?我告訴你,我告訴你明媚!你爸爸明遠海對我明珠、對我媽李如寧好那是他應該的,是他活該!你以為你親媽為什麼天天跟他干架?你以為他倆怎麼就不能好好過日子?我告訴你,我今天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是因為我媽,還有我這個他明遠海留在外面的私生女!」
我呆住了。我徹徹底底地呆住了。渾身的血液就像是瞬間凝固了一樣,甚至連眨一眨眼睛都要費莫大的力氣。我不知道自己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又或者我根本就什麼都沒想,但是我的腦袋裡又確實在嗡嗡地轟鳴著,所有的腦漿所有的神經都在尖銳地重複著明珠那段話的最後三個字。
明珠惡狠狠地盯著我的臉,那雙抹了艷麗眼影的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了:「你委屈?你辛酸?誰他媽也沒比你好過到哪兒去!你以為我被我媽當做拖油瓶一樣帶著那十五年是怎麼過的?你以為明遠海那麼犯賤地對我們好就真的只是為了報復你媽媽?別傻了,別天真了!他根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男人,凡是得不到的就稀罕,到了手的就輕賤!我真是要謝謝你親媽,如果不是她受不了明遠海自己走了,鬼知道我這個女兒要暗無天日多少年?!」
突如其來的事實太過銳利,它們叫囂著,摧枯拉朽地擊垮了我所有殘存的神志。我絕望無力地閉了閉眼,低低地吐出一句:「他對你們夠好了,夠好了……」
「好?好個屁!」明珠的頭髮披散著,面部神情猙獰極了,她就像是一個擁有摧毀魔力的兇狠女巫,死死地拽著我,一定也要把我拽到那段黑暗的記憶當中去,「什麼叫他對我好?給我改回了明這個姓?為我取了明珠這個名字?對我百依百順甚至明知道我欺負你也坐視不理?他媽的這如果就能叫對我好的話,那我先前過的十五年算什麼?那十五年是只用一句『不好』就可以概括的嗎?不可以!」
明珠的聲音太過尖厲,幾乎要到了聲嘶力竭的地步了。門外有護士惴惴地敲了敲門,剛想說「這裡是醫院請保持肅靜」就被明珠抄起身邊的花瓶砸了過去。
她瘋了。她被自己的回憶給逼瘋了。
我絕望至極地閉了閉眼,根本就沒力氣再去看她那張臉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倦怠無力地從嘴巴里吐了出來:「就算,就算他拋棄了你們十五年,可,可這些年來還沒補償完嗎?現在他病了,他垮了,你們不管他你們恨不得他趕緊去死就能挽回那十五年來的傷害嗎?」
「死丫頭你懂個屁!」她快步過來狠狠地在我身上推了一把,情緒激烈地打斷我的話,「不要拿你寫書的那副德型來規勸我!不要以為說上幾句場面話就可以讓我泯滅了對他的恨!我只告訴你,我只告訴你一件事你就什麼都明白了,我媽媽生我那年十五歲!十五歲!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她十四歲就懷了明遠海的孩子!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你知道你如今為他擦屎擦尿的父親做了什麼嗎?他是個畜生他強姦幼女!」
我呆住了。我驚愕得張大了嘴巴可是我說不出一句話了。李如寧確實比爸爸,甚至也比我的親媽都要年輕了許多,可我從來都沒有想到會是這麼一回事。
見我呆若木雞,明珠那張臉上的冷笑一點一點地加劇:「他對我好?他是對我好!不然你以為我和媽媽為什麼要回到明家?我們就是為了攪得你們姓明的雞犬不寧家宅難安!」
我緩緩地、緩緩地閉上了眼。耳畔,明珠的冷笑依舊譏誚而尖厲:「虐待你又怎樣,虐待你他明遠海也不敢放個屁!他欠我的,他欠我和我媽的!憑什麼我們過得那麼艱難你就要是明家的公主?憑什麼我們過得忍辱負重你就可以單純無邪地不經受任何磨難?這不公平,太他媽的不公平!我就是要讓你過不好,我就是要讓你嘗嘗我那些年來的體驗!」
我站不住了,徹徹底底站不住了,在她咄咄逼人地怒吼的關頭,我一點一點地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了,才用身子抵著冰涼的牆壁。
明珠她真的是鐵』了心要把所有隱藏的舊事都給我說清楚了,她往前邁了兩步,就要朝我逼近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走進來的,是一臉驚悸的小護士,和兩個著了警服的男人。
小護士有些怯怯地對警察指了指明珠,低低地說:「是她……別的病人都沒法休息了……」
明珠被警察帶走的時候,轉過臉來一臉冰冷地看向我,她動了動嘴唇,譏笑著說:「感謝我吧,到底還是給明遠海留了情面,如果上次在法院把這些破事兒都抖落出來,你真以為我們會敗訴?」
她走了,留下我一個人慢慢地癱坐到了地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