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無解

第56章無解

方哲前一天晚上給鐘點工打電話，告訴他今天家裡有點兒事，讓他不用來了。

算著安然下了課的時候，又給她發了一條信息：再麻煩你一件事好嗎，請的鐘點工今天家裡有事來不了了，能麻煩你來的路上順便買點兒飯嗎，我家樓下的快餐店就好，你到的時候也中午了，咱們可以一起吃一點兒。

安然沒有回復，方哲想自己是不是太急了，這個請求是不是太過分了些。十一點的時候安然並沒有如約而至，方哲開始後悔給安然發了那條信息，或者她生氣了？應該不會吧，以安然的性格，就算因此而生氣不來了，肯定也會給他發個信息告訴他：得寸進尺，書你找別人幫忙還吧。

方哲猶豫著要不要給安然發個信息，但又想如果不是他想的那樣，她只不過是有別的事耽誤了，從學校出來晚了，他信息發過去好像催她似的。

忐忑了幾十分鐘，信息寫了刪，刪了寫，要不直接打個電話過去道歉？快十二點的時候，門鈴終於響了。

得益於這些日子鍛煉，拄拐已經相當熟練的方哲，幾步便蹦過去開了門。

安然拎著兩個大塑料袋，站在門口道：「抱歉，晚了會兒，我在樓下餐館兒點的炒菜，人多，等的時間有點兒長了。」

方哲緊忙閃身上安然進來，抑制不住內心的欣喜：「飯點兒，人是有些多，其實旁邊的快餐店買點兒就好，也免得你等這麼久。」

「你不是邀請我跟你一起吃嗎，我看那兒沒什麼合胃口的，就去旁邊的飯店點了幾個菜。」安然進門，把兩個袋子放到了餐桌上。

她其實沒打算跟他一起吃飯，準備去那個快餐店買點兒吃的給他送上去，自己拿了書回學校吃。只是進到快餐店看了看，發現並沒有什麼方哲喜歡吃的東西，想著那天和他在食堂吃飯，點自己喜歡的菜都沒吃多少，不對胃口的大概吃得更少了，怎麼說他現在也是傷患。

方哲有些受寵若驚，一時竟有些不知說什麼才好。

安然想把餐盒拿出來放到餐桌上，發現有菜湯灑出來的，索性直接把袋子拎去廚房，拿出盤子，把餐盒裡的菜一個一個倒出來。

方哲跟在後面，站在廚房門口看她。

安然一邊弄菜一邊說：「你去洗手等著吧，你是坐椅子吃還是輪椅？」

方哲沒應，望著她的眼神有些出神。

安然回頭：「你站那兒幹嘛，又幫不上什麼忙，等著我扶你坐過去？」

方哲笑了笑，撐著拐回了餐廳。

方哲走後，安然手上的動作滯了滯，環視了一下廚房，和她記憶中的差不多。

這房子是方哲母親的，婚後她搬了出去，把房子留給方哲一個人住。她和方哲熱戀時所有的甜蜜回憶都在這房子里。後來他們結婚買了自己的房子，因為裝修后要通風，兩人婚後的第一年也是在這個房子里度過的。櫥櫃十幾年沒換過，抽油煙機還是老式的，餐具放的位置她很熟悉，方哲獨住的時候換成了統一的北歐簡約風，現在還都是中式磁碟瓷碗，而且顯然不是一套，大抵是跟她家一樣，碎了一個補一個，變成了混合風，家的味道更濃些。

安然把菜裝好，一盤盤端到餐廳桌上，空的餐盒放到袋子里，只把裝了米飯的餐盒拿到桌上，又拿了兩個空碗和兩雙筷子，一邊盛飯，一邊道：「我多點了點兒，把你晚上的份也買出來了，晚上你熱熱就能吃。」

「謝謝。」方哲接過筷子，看著桌上的菜，除了一盤安然逢吃必點的糖醋裡脊，其他都是按照他的口味買的。

「我沒點什麼太辣的菜。」安然道，「你還是少吃辛辣的，扣肉下的梅菜是微辣的，借借辣味兒就得了，油膩的也少吃，扣肉撿瘦的吃吧。」

「嗯。」方哲夾了菜到碗里，卻沒立時吃，只看著安然道，「我沒想到你真的能同意陪我一起吃飯。」

「我也沒想跟你一起吃，不過又一想，左右是我掏錢，不吃虧了。」

方哲笑說：「下次我請你。」

安然看了方哲一眼，沒言語，只夾了一塊糖醋裡脊放到嘴裡。

一頓飯下來，兩人並沒有說太多的話，方哲聊了聊他的近況，其實大多安然在他之前發的信息里已經了解了，只是偶爾應上一句，讓場面不至於太冷。

吃完飯，安然把剩菜都端到廚房裡，找出幾個大碗扣上，對方哲道：「糖醋裡脊估計你也不吃，我就倒了，其他的給你扣碗里了。」

方哲跟到廚房門口，看安然在刷碗，便道：「你不用管了，放在水槽里就好。」

「沒事兒，也沒幾個，捎帶手的事兒。」安然道，「你把書拿過來吧，我刷完就走了。」

「坐會兒吧，下午不是沒課嗎？」方哲小心翼翼地邀請。

安然把最後一個盤子擦乾淨，放到柜子里，擦了擦手，轉身道：「不了，又不是來串門兒的。」

見方哲站在廚房門口沒動，又道，「你要行動不方便的話，告訴我放在哪兒了，我自己去拿。」

「不用了，你先坐吧，我去拿。」方哲有些失望地拄著拐回了卧室。

安然沒坐，把垃圾袋放到門口，拿著包站在門廳等著，不多時方哲拿了兩本書出來，見安然站在門口，一分鐘都不想在客廳坐一坐的樣子，難免失落。

安然伸手去拿書，方哲遞過去，問說：「不知道還能不能有下次？」

安然回說：「你要還有沒還的書，現在就拿出來，我一併還回去。」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方哲沒再說話，安然轉身去開門，猶豫了一下，又轉回身，望著方哲道：「或許……這段時間我有什麼讓你誤會的，那我現在澄清一下。的確，對你，我可能做不到像別的朋友那樣，但這也僅僅是因為我們曾經是夫妻這一無法改變的事實，如果這讓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一絲可能，那我以後就躲你遠一些，做朋友的話我也收回，我們做不了朋友。」

「別這樣，安然。」方哲往前上了一步，「這些天，我沒有一分一秒不在想你，想你在幹嘛，有沒有看到我給你發的信息，看我的信息時會是怎樣的反應，想你會不會有一天給我回個一言半語。做朋友的話，我承認我是說謊了，我不想只跟你做朋友。」

方哲凝著安然，低聲道：「安然，我愛你，給我一次機會回到你身邊好不好？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搞砸了，給我一次機會。」

安然覺得很不公平，只因為他曾經的羞於出口，一句「我愛你」，便輕易擾亂了她的心緒，讓她自以為平靜的心，忽然翻湧起來。

她睨著他：「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我的？」

「從我們在一起，一直到現在，我對你的愛從來沒變過。」

「從沒變過。」安然不屑地道，「那看來你的愛是有冬眠期的，是不是進入冬眠，取決於陸瑤在還是不在。」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陸瑤早就是過去式了，在我遇到你之前的就已經過去了。」

「可你還是選擇了她不是嗎？」安然反問。

方哲語滯。

「你對她的感情可能早就是過去式了，但是她這個人在你心裡不是過去式。」安然凝著方哲，「愧疚，自責，憐惜，想要彌補，想要拯救，在你告訴我那些往事後，所有的這些心情，我都能想象，都能理解，但你不能自私的要求我去接受，我接受不了，不是接受不了你的過去，我是接受不了現在還有將來。」

「你現在要我給你機會，如果有一天陸瑤又回來了呢？她又出現在你面前，希望得到你的憐惜的時候，你會不會再來懇求我理解你？又或者像之前沒有一句解釋的離開我？。」

「以前的事我改變不了，以後再不會了，你相信我。」

「相信什麼？相信陸瑤不會再出現？還是要我相信，即便她再次出現，你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寒假的時候我在德國見過陸瑤，偶然遇見的。我告訴她高中的時候因為她爸的請求而跟她在一起，是我大錯特錯了，我很對不起她，可是除了說聲對不起，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彌補，感情上我真的無法給她任何的回應，因為我愛上一個人，愛了好久了，我沒法再壓抑自己的感情，我不想這輩子就這麼錯過。我不能保證她一定能諒解，不能保證她就此徹底放下，永遠不會出現在我們的生活里，但是我請你相信這一次我不會再放開你了。」方哲伸手握住安然的胳膊，「給我一次向你證明的機會好嗎？」

方哲殷切地望著安然，想要從她的目光中尋得一絲希望，許久，她卻只幽幽地開口：「對不起，我做不到。」

「我要怎樣做才能讓你相信我？」方哲痛楚地懇求，「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

安然沒了剛剛的咄咄逼人，半晌，抬眸望著方哲：「我也想知道，我也想知道答案……或許陸瑤真的放下了，或許她永遠不會再出現，或許即便她再出現，你也不會再離開……或許真的是這樣，但是，我不想把自己今後的人生壓在一個『或許』上……所以，不管你做什麼說什麼，都沒有意義，我們之間的問題是無解的。」

方哲待要說下去，門外忽然響了電梯開門聲，緊接著是鑰匙擰動門鎖的聲音。

兩人一驚，來不及收斂情緒，方哲母親便開門進了屋來。

安然忙喚了一聲：「阿姨。」

「啊……來看方哲的啊？」方哲媽媽一怔過後，帶出些笑容。

「他借了兩本書快到期了，我今天剛好路過，順便過來拿一下，幫他還了。」

「哦，進來坐吧。」

「不了，也該走了。」安然說著退了出去，也不去看方哲，只跟他媽媽客套了幾句，便進電梯離開了。

方哲媽媽進屋關了門，看見方哲神色黯然地轉身，一邊拄著拐往屋走一邊道：「您怎麼來了。」

「我給小李打電話讓他下午把排骨拿出來，晚上我過來燉，結果他說你讓他今天不用來了，給你打電話你也沒接，就過來看看。」方哲媽媽試探道，「你不讓小李來，是因為她今天來？」

「沒有，不是說了嗎，她不過是路過，順便過來拿一下書。」方哲道，「我今天就是想一個人清靜清靜。」

方哲媽媽當然知道他在敷衍，卻也沒拆穿，只想著看他這神色，兩人大概是吵架了，這年紀談戀愛本來也長久不了，用不著她多說什麼。

另一邊，從方哲家離開的安然，坐上公交車，一路上都在後悔。

後悔跟方哲說了那麼多，明明拒絕他最簡單直接的話，就是「我不在乎你了，對你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了」，只不過因為他的一句「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便讓她沉積在心底，永遠不想再觸碰的鬱結，不受控制地宣洩了出來，這無疑是在告訴他，她終歸還在意他。

她覺得自己很荒唐，明明可以更決絕，可偏偏自欺欺人的以為可以泰然處之，她不知道自己是太自信，太傻，還是內心深處終是留著對他的一絲絲期待，她拿出手機，點開簡訊界面，把方哲這些日子給她發的信息一鍵刪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