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力竭而敗
第163章力竭而敗
不想,張宇清苦笑了起來,他頗為悲涼道:「師兄,連你也要我認輸?!憑什麼!」
張宇初呵斥道:「憑什麼?憑你現在根本就沒有取勝之機,自己魯莽,如今反受其制,還在這胡攪蠻纏,有什麼用?」
張宇清咬著牙根冷笑道:「是啊,我張宇清魯莽,我張宇清浮躁,你張宇初乃是一代宗師,什麼缺點都沒有!師兄啊師兄,這天下間所有人都只知道你張子旋是正一嗣教道合無為闡祖光范大真人,總領天下道教事,是赫赫有名的正道領袖,可是有誰記得我張宇清是什麼身份,那不過是你張宇初的師弟,親弟弟,一聲張道長而已!大國師之位本就該是你張宇初的,可你不爭不搶,還不顧自己年事已高,替皇上進武當山去恭請什麼張三丰,一來一回,白白又折損陽壽幾年,你年輕時何等傲氣,便是帝王宰相來請,你也要叫他們先候著,可是現在呢,師兄,你變了!你現在變得都不像個道士了,你什麼都有了,也老了,現在你可以不要這正一教的威風,可是我張宇清要!你老是說我性子急躁,太過貪圖虛名,師兄,你說錯了,我根本不是貪圖什麼大國師之位,我也從未覬覦過你的天師之位,我要的是為我張宇清自己證明!我張宇清就是張宇清,現在不是天下第一,將來也是天下第一的道士!只要有我在,正一教派絕不會沒落!」
在皇權為尊的時代,各門派想要獨善其身何其困難,張宇初不是不想自己獨自修道,參悟天機,可是他畢竟不是一個普通的修道者,師父張正常對他寄予了厚望,正道的弟子對他寄予了厚望,他張宇初早已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門派的符號,一個宗門的希望所在,他又如何去獨善其身呢?一個人再博學,也不能教化天下所有人都明天地之理,一個人的法術再強大,也不可能與有著千軍萬馬的帝王去對抗,這就是張宇初作為一代宗師的悲哀之處。
人力總歸有限,不能勝天,亦不能勝大局之勢。
「師弟……」張宇初渾身都在微微顫抖,他心中有千百句話要告訴自己的弟弟,可是他終究是忍住了,今時今日,此時此地,不是在他設醮的神樂觀,也不是從小長大的龍虎山,而是天子的皇宮!他的身邊也不是他的弟子,而是皇上、太子、漢王,以及成百上千的各門派掌門、皇城禁軍侍衛,今天在場所有的教派人士都不是什麼宗師,不過是天子朱棣的一名臣子罷了。
張宇初冷冷道:「師弟,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師兄很為你驕傲,師父在天有靈也會很欣慰的,現在棄局吧!」
張宇初作為評判,率先甩出了棄局的令牌,這令牌是為了防止雙方鬥法過於激烈,在勝負基本已分的情況下,用於及時阻止雙方再繼續施法,這令牌一出,雙方便不能再動手了,這也正式宣告張宇清徹底敗北。
張宇清苦笑連連,他仰天長嘆道:「想不到,想不到,我張宇清竟要這般收場!嘿嘿嘿!可真不甘心哪!縱然師兄要判我出局,但這一戰,我仍要打!」
他御劍突然飛身而起,身子在空中一旋,就朝張虛吟斬殺而去,這一劍已是他拼盡全力的一刺,雖然比起之前的幾劍明顯更加凌厲,但是他終究已是強弩之末,張虛吟搖搖頭道:「真是冥頑不靈!」他卸下腰際的葫蘆,吸了口東西,而後仰頭一噴,轟隆一聲,吐出了一道巨大的火焰,這火焰化作一頭猛虎衝擊而出,直接把張宇清擊倒在地,張宇清哼都沒哼一聲,整個人一翻就昏死過去了。
「師弟!」
「宇清師叔!」
正一派的弟子再也顧不得這比試的規矩,一個個紛紛圍了上去,張虛吟收了葫蘆,淡淡道:「你們放心,我有意收了火力,這火是燒不死他的,他現在只是昏厥了而已。」
張宇初扶起張宇清,見自己的師弟雖然面色焦黑,但確實只是耗盡了精力昏厥了過去,這才放下了心,他正色道:「多謝張道長手下留情!」
說罷,他自己扶著張宇清緩緩朝大門外走去,也不再管今日的比試之事。
這一局甚是慘烈,看得人唏噓不已,不同的人看的心態各不相同,有暗自嘆息的,有竊竊驚喜的,有目瞪口呆的,也有疑惑不解的。這人群中尤以漢王朱高煦看得最是唏噓,雖然張虛吟是自己極力推薦的人選,但張宇清的一番話叫他聽了不免有幾分共鳴,想來他自己也是這般情況,縱然武功蓋世,在靖難之役立下汗馬功勞,可是這最終的太子之位依舊不是他的,這將來的皇位只能是他孱弱的哥哥朱高熾的,他朱高煦什麼都比他哥哥強,就是因為晚出生了幾年便要一輩子屈居人下,替他哥哥做牛做馬,這叫他心中安能服氣?
朱高煦心中鬱結難祛,加上天上的烏雲低壓著皇城,他更覺這場內的氣氛令人壓抑煩悶,他找了個借口便獨自起身往殿後走去,這皇城裡四處都有禁軍侍衛和太監,哪裡都是人和眼線,唯有這奉天大殿的背後人稍稍少一點,他站立在大殿下,背著金碧輝煌的奉天大殿遙望著偌大的皇宮,心緒如潮起雲涌。當年,若非自己拼了性命幾進幾齣,力挫鐵鉉、平安等人,他父親朱棣早就困死沙場,安能有今日的黃袍加身?!若非自己廣羅能人異士,不惜屈尊死乞,又哪裡來這麼多異士前仆後繼,死而後已?!自己做了這麼多,難道父皇就一點沒看在眼裡嗎?!難道自己這麼拚命努力,真的就抵不過「天命」二字?他真是好不甘心!
朱高煦狠狠地捏緊了拳頭,手中似乎有萬千力道想要揮出去。剋制!剋制!他暗自勸道,可是終歸他不是一個克制的人,啪!他朝著金絲楠柱猛擊了一拳,這跟鐵一樣硬的柱子竟然也被他打出了一個窩。
「二弟的謀士已經贏了,為何還這般不快?」一個聲音幽幽地傳來,朱高煦急忙回頭一看,正是太子朱高熾,他那肥胖的身子走起路來都有些費勁,平日里出門都是由兩個侍衛攙扶著,但現在卻沒有人攙扶他,他一瘸一拐慢慢地靠近了朱高煦,臉上的表情倒是十分誠懇。
朱高煦很是瞧不起他這個哥哥,自小他哥哥就比不過自己,論謀略、武功甚至樣貌自己都遠勝於他,到現在卻還要叫他一聲太子,當真是蒼天無眼。朱高煦沒好氣道:「沒什麼,皇兄怎麼也不看了,這最後一局不該是最精彩的嗎?」
朱高熾笑道:「父皇說今日的比試太過激烈,這最後一局改到明日上午比試,我看二弟不在,料想便是跑到這大殿後面來透透氣,果不其然!」
朱高煦疑惑道:「怎麼就不比了?父皇可還有什麼意見?」他略略沉吟,突然有些不悅道,「他是不是覺得這張道長是用障眼法騙他,想要今夜再檢查一遍這廣場是否有密道?所以才特地更改了最後一局的時間?」
朱高熾搖頭道:「你這可就錯怪父皇了,他對你這麼偏愛和信任,二弟推薦的人,父皇如何會懷疑?」他原本忠厚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古怪,怪聲怪氣道:「你放心,父皇對張道長現在可是欣賞得很,你的計策恐怕就要實現了!」
朱高煦面色一變,冷喝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朱高熾笑道:「二弟覬覦我太子之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此事滿朝文武皆知,你覺得大哥知不知道?」
這事雖然是實情,他朱高煦也從來沒有避諱過,但是被太子當面這麼一問,他反倒沒有了平日里的飛揚跋扈,就像做賊被抓了一般,其實平心而論朱高煦是根本不懼怕太子的,只是這一句問得突然,加上覬覦太子位置始終大逆不道,自己也有些心虛,這一下子反倒讓朱高煦很是尷尬。
他惱羞成怒,大叫道:「你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太子是想要以此事威脅本王嗎?!」
朱高熾道:「威脅?不,我朱高熾向來喜歡以德服人,從來不會去威脅人,我只是覺得二弟的做法太過愚昧粗暴,這樣反倒適得其反,到最終會難遂你所願,所以當哥哥的特地提醒。」
「大哥可真是好心,要這般提醒我!」朱高煦聽到這句話心中更覺一陣疼痛,他冷笑道,「你現在是太子,自然說什麼都有道理,可二弟也忍不住要提醒大哥一句,太子眼下也只是太子,最終也不一定是天選之子,這將來的時間可還長著呢!」
「不錯!太子不一定能當皇上,可是皇叔只怕連太子都當不了!」一個稚氣的聲音在拐角處響起,朱瞻基在幾名太監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他面對這個威武的皇叔向來是毫無懼色的,「皇叔的本領是比我父親強,可那又怎麼樣,皇爺爺身子強健,你等也要等上幾十年,到那時候,我都長大了,你也老了,我的本領會比你更強,到時候皇叔是不是也該讓位給我?」
朱高煦大怒道:「朱瞻基,你這是以下犯上,不懂禮數!」
朱瞻基也還擊道:「那方才皇叔不也是以下犯上,不懂禮數嗎?」
朱高煦渾身氣得直發抖,這樣鋒芒畢露的少年,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他,朱瞻基又站前幾步,抬著頭,圓睜著雙眼,一字一句道:「請皇叔記得今日小侄所說的話,現在你怎麼對我父親的,將來我都會百倍還給你!」
朱瞻基雖然年紀小,但說話極有氣勢,這幾句話嚇得一旁的太監侍衛紛紛跪地低頭,一個個都捂著耳朵不敢看也不敢聽,這台階上只剩下這三個人互相盯著對方,氣氛一時間冷凝到了極點,這氛圍彷彿天際翻滾的烏雲一樣,隨時都要暴發出一場激烈的暴風雨。片刻過後,還是朱高煦率先冷靜了下來,他的鼻腔里重重地冷哼了一聲,惡狠狠道:「今日的話,我朱高煦記得清清楚楚!來日,我還要看你朱瞻基的造化,到底是蛟是龍,還是一條半死不活的蟲子!」
他拂袖離去,只剩下朱瞻基著臉不服氣地看著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