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夷陵江畔（2）

若瑩聽得目瞪口呆。徐木升說得這些完全顛覆了她的想象，可又暗合了她的懷疑。一時間，她無話可說。

「不記得是哪本推理小說中說過，判斷殺人兇手的兩個關鍵因素是動機以及犯案可行性。現在回過頭來看這個案子，為什麼我們相信周郝夥同張煒殺死了羅蘭燕、許岩和柳依，是因為他們有動機嗎？不是！」

徐木升就像個教授，敲敲茶几提醒若瑩跟上他的思路。

「所謂動機，也就是他們私下調查蘇倩倩，但羅蘭燕和許岩不願意參加周郝和張煒的綁架計劃導致被殺調滅口，這其實都是我們的推測，並沒有客觀證據。那為什麼我們會對這個推測深信不疑呢？首先是張煒詐死，使得我們失去了對他的信任；其次是他最容易掌握到羅蘭燕和許岩的位置，最具備犯案可行性。

同樣，我們之所以會認為是周郝殺死了張煒，也是因為他設計了綁架案，清楚的知道張煒的行蹤，理論上最具備下殺手的行性。至於說他殺張煒是為了獨吞贖金隱藏自己，也是我們的推測。」

若瑩叉起那塊榴槤千層，卻沒胃口吃。「嗯，我都是聽你說的。」

「好吧，你是聽我說的。而我這邊呢，是和專案組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掰扯出來的。如果我們跳出現在這套邏輯再來看這個案子，假設周郝沒說謊，他沒殺張煒、羅蘭燕、許岩和柳依，那麼一定存在另一個兇手。這個人怎麼才能追蹤到四個被害人，把他們一個個殺掉呢？」徐木升指著茶几上自己的那個小記事本說：「就像你看到的這樣，用的是我們設計的信息化辦案系統。」

「你這也有點牽強吧？」若瑩反問：「僅僅時間上重合就認定是這樣嗎？」

「實在太巧了，比目前指向周郝的各種線索都要巧，不是嗎？我過來就是找證據的。如果這個兇手真的存在，他極有可能是公安系統內部的人，而且與蘇倩倩存在莫大的關係。為了避免被他定位，我才假裝去北京，然後半路下車偷偷溜來這裡。我真的是煞費苦心讓天澤帶著我的手機去北京，希望引開兇手注意力。可你倒好……」

「啥，天澤？」若瑩叫了起來：「你是說昨天和我微信的是邵天澤。」想起昨天言語里的那些你儂我儂，她的臉刷的紅了。

「我用另一個手機和他聯繫，他再轉發給你。好了，不想那麼多了。」雖然這主意是自己想的，徐木升也有些難為情。「我都交代完了，該你了。」

「我？好吧。」若瑩又吸了一口奶茶，把剛才從王媛媽媽那裡了解到的情況都說了一遍，也說了晚上約好和她還有王媛小姨一起吃飯。

徐木升其實也進去了教育局。他找了好幾個人打聽，可人家都不理他。他是看著若瑩被一個胖女人迎進去的，知道自己這女朋友肯定能搞到些信息，於是改變策略到教育局大門口去蹲她。

「我看你剛才在等出租，你接下來是要去為民客棧嗎？」

「沒錯。怎麼樣，我不比你差吧。」若瑩站起身。

「嗯，不錯，等等，不對。」徐木升發覺自己被帶偏了。「你剛才說的都是今天的事情。你還沒說你為什麼會甩掉我偷偷來夷陵。總不可能是一時興起吧。」

「對啊。」若瑩俏皮的一甩頭：「我就是一時興起想玩偵探遊戲啊。」

「喂，你這是耍賴。」

「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啦。」

***

江邊的風情街有很多當地特色的飯館，可惜徐木升和秦若瑩都沒啥胃口。兩人隨便撿了個人少的小店對付過午餐，跟著手機地圖踩著斑駁的樹蔭一路找到隱藏在老街中的為民客棧。

這是一棟帶有一方小院子的紅牆老樓，大半外牆已經被吞進了爬牆虎的碧波之中。若瑩一眼就喜歡上了它鬧中取靜的滄桑氣質，心裡十分後悔昨天沒有直接訂這裡的房間。

走進客棧的大堂，雖然不大卻出乎意料的是簡歐咖啡屋式的裝修風格，如果說走進院子的那一刻是從喧囂步入平靜，那麼走進大堂就是從簡樸上升至舒適，兩階段的變化給人以徹底的放鬆和莫名的欣喜，可以看得出如今這家店的運營者真的是傾注了不少心血。

守在前台的是個十八九的水靈妹子，看到進來的是一對年輕男女，主動打招呼道：「兩位客官好啊，是要大床房嗎?」

她的口吻有幾分戲謔。若瑩臉上微微泛紅。「不是，我們想跟你打聽點事情。這裡以前是叫為民招待所嗎？」

妹子一聽是不是來住宿的，態度上就有些懈怠。「是啊，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那你知道，哦，你肯定不知道。」若瑩話說到一半就發覺不妥，蘇倩倩在這裡工作的時候這妹子出生沒出生還是問題。「你們這裡有有沒有年級大一點的從為民招待所那時候就在這裡工作的老員？」

「幹嘛？」也怪若瑩這話說得不夠漂亮，前台妹子有些不爽。

若瑩趕緊陪笑臉說：「是這樣的，我們想打聽個人，很早以前在這裡工作過。可能只有四十多歲的老同事才知道。」

「沒有，我們這裡年紀最大的也就三十多歲，都是這幾年招聘進來的。」

「那以前為民招待所的工作人員後來都去哪裡了？下崗了？」徐木升插話問道。

可能是若瑩太好看吧，妹子都是盯著她，這時才正眼看了看徐木升。「不知道，你們要是不住宿，還是請……哎，你不會就是，」她眼睛突然睜得老大，「那個，那個江北大名偵探徐木升吧。」

「啊，我，」徐木升尷尬的撓撓頭。「對，我是徐木升。不過我不是什麼名偵探。我就是給公安廳幫了點忙。」

「真是你啊！」前台妹子興奮得從前台跑了出來，看樣子像是要往徐木升身上撲一樣，嚇得徐木升往後退了一步，還好她收住了腳。「我是你的忠實粉絲啊。電視台的那兩期節目我都看好幾遍啦，你太神啦。對了，我前陣子給你寄過禮物，一盒我烤的曲奇餅乾，我叫馬靜，你記不記得啊？」

徐木升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粉絲，還把自己認出來了。前陣子馮大海是跟他說過有他的粉絲往公安廳寄去了信和禮物要他去拿，他沒當回事情，所以還放在公安廳的收發室呢。不過眼下有事相求，他只能撒謊說：「啊，是你啊，那個，蠻好吃的，呵呵，我都吃了。」

若瑩在旁邊想笑又不敢笑，差點憋到內傷。

「你這是不是在查案子啊？」馬靜熱情的拉上徐木升的手。若瑩眼角一抽。

「是啊，有沒有辦法幫我聯繫上為民招待所那個時代的工作人員？我要打聽一個人，這很重要。」徐木升看到若瑩拿眼睛剜自己，輕輕把手抽出來。

「可以啊。我爸爸就是，問他准沒錯。」

「你爸爸？」

「對，他是這裡的老闆。是他把為民招待所改成了現在的為民客棧。」馬靜有些得意，又看了看秦若瑩。「她是誰啊，哦，我知道了，是你的助理對不對？」

若瑩氣得發抖卻也知道腦殘粉是絕對招惹不得的，只能用生吞活剝的眼神瞪了徐木升一眼，咬牙切齒的說：「是啊，是啊，姐姐我是他助理，助理！」

馬靜聽若瑩承認自己是助理便把她徹底涼在一邊。她請徐木升在大堂沙發上休息，給他端來一杯果汁，然後打電話叫自己的父親過來。

馬老闆聽到女兒的召喚急匆匆趕過來。這是很時髦的中年人，燙了頭髮，穿著破洞牛仔褲，手腕上套著一串菩提子。不過他一開口，徐木升就感覺出他作為商人的精明幹練。

據馬老闆介紹，為民客棧的前身的確就是為民招待所。為民招待所原本是隸屬於某政府部門的第三產業，主要是供相關部門過來出差的人落腳休息，但也對社會人士開放。到了2004年，中央規定政府部門不得涉足第三產業，恰好該部門又要搬遷，為民招待所便被拿出來公開拍賣。馬老闆大專畢業之後被分配到為民招待所當會計，幹了幾年嫌工資低便辭職下海。聽到為民招待所被拍賣的消息，他認為它雖然老舊但地理位置極佳，便籌錢把它盤了下來，改造成了現在的模樣。

徐木升恭維了幾句，稱他有眼光，而且改造得獨具匠心，順口問：「方不方便透露為民招待所之前屬於哪個部門？」

「這……」馬老闆沒摸清解徐木升的路數，顯得有些為難。

馬靜在一旁幫腔道：「爸，你就別這這那那了，徐哥可是大名鼎鼎的江北大名偵探，上過電視節目的，連公安廳長都敬他三分，你知道啥就直說吧，又不是調查你，你怕啥？」

馬靜說得實在是言過其實，不過徐木升這時候也只能挺直身板硬撐著氣場。

馬老闆客氣的說：「哎喲，徐公子你別見怪，我這說話說一半也是從商之後養成的臭毛病。其實也沒什麼，為民招待所原來屬於夷陵市公安局。」

聽到是夷陵市公安局，徐木升和站在一旁的秦若瑩對視一眼。這事情真是越來越邪乎了。

「那您認識蘇倩倩嗎？她應該在當初的為民招待所干過一年。」

「哦，你想打聽的原來是倩倩啊。我說呢。」馬老闆哈哈笑起來。「當然認識，那可是極品大美女啊，趕現在的話講，那叫女神。」

「你和她很熟嗎？」

「怎麼說呢？」馬老闆瞧了自己女兒一眼。「我當年追求過她，算熟吧。」

「呃，那你知道她是怎麼來為民招待所工作的嗎？自己找上門的，還是有人介紹？」

「是公安局的人推薦。」

「公安局的人，知道是誰嗎？」若瑩插嘴問道。

「那我還真不知道，不過當時公安局有個小領導追她追得很緊。也許可能就是他吧。」

「那個小領導叫什麼名字？」

馬老闆搖搖頭。「當時是找人打聽過，這麼久了我也記不清了。我只記得倩倩後來嫁給了一個教育局姓方的小夥子。不過也是，在我看來公安局的小領導大她太多，而且有些浮躁，姓方的小子要老實靠譜得多。可惜我當年只是個小小的會計，人家兩個都是世家子弟，所以沒有辦法抱得美人歸啊。」

「哼，老爸，沒想到你還有這風流債，快把口水擦乾淨。」馬靜氣呼呼的在他爸大腿上錘了一拳。

馬老闆笑呵呵說：「怎麼能說是風流債呢？我們當年談朋友還是很含蓄的，就是厚著臉皮湊上前聊幾句，約出來吃個飯看個電影就很不得了了。哪像現在，你看這店裡一大半都是來開房的大學生。」

「那你跟那姓蘇的是看過電影還是開過房啊？」馬靜不依不饒。

馬老闆趕忙擺手。「沒有，沒有，我記得就只吃過一頓飯。」

「那她和那個公安局小領導呢，發展到什麼程度？」若瑩視機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也還好吧，包括姓方的她其實都是愛理不理。其實她來之後沒多久我就辭職了。後來聽說她嫁給姓方的，我當是還挺詫異。」

差不多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馬老闆能回憶起的也就這麼多。又聊了一會兒，徐木升起身要告辭。馬靜不幹了，拉著徐木升又是合影又是簽名，還表示要留徐木升就在為民客棧住下。若瑩雖然不大喜歡這小妮子纏著自己男朋友，不過這間客棧確實別緻，她有些動心。沒想到徐木升堅決的謝絕了。

走出為民客棧，若瑩揶揄他：「幹嘛不住這兒啊？人家都說了，給你頂層的陽光房，不要錢，說不定晚上還給你暖床呢。我這個助理會自覺的裝作看不見聽不見。」

徐木升板起臉說：「別瞎扯！人家只是個小丫頭，你犯得著那麼大醋勁嗎？再說了，你沒有關手機，行蹤已經暴露了。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到天澤安排的酒店去住，怎麼說也是五星的，不至於被人半夜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