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2)
第65章面朝大海,春暖花開(2)
於是從這一天起,秦子陽之於我的距離只有十幾米遠。
每天清晨我起來去山上采蘑菇,他就在後面跟著,我去阿婆家閑聊,他也跟著,要是有哪個山裡的小夥子對我示好,他就會陰著一張臉像是仇人一樣地看著對方。
我常嫌他煩,說,這裡很乏味,你還是走吧。他就說,有你在,就不乏味。
我無奈,只得繼續把他當空氣。
「小夥子,你這樣追可不行,太溫和了,直接擄了人扛上床,生米煮成熟飯,再生個大胖小子,這人準是你的了。」
「早就熟透了。」秦子陽淡淡地飄出一句。
「啊?這樣啊……在一起了?那好辦啊,床頭吵床尾和,你多賣力些就是了。」
「她脾氣犟,得讓她消了氣才行。」秦子陽看著我早已紅透了的臉繼續,淡定地道。
我不高興地狠狠瞪了秦子陽一眼,轉過身回了屋,直到房門關上,還能聽到那人大嗓門地道:「這丫頭,性子真烈,兄弟你有的罪受了。」
「甘之如飴。」秦子陽淡淡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我心頭突然有些煩躁,拿了竹筐便要上山。
秦子陽忙走過來,拉住我的胳膊,「下雨天,山滑,不適合上山。」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甩開他的胳膊,背著竹筐,大步向前走。
我知道他跟在我身後,上山時便故意選一些難走的路。
「念錦,這條路不好走,小心掉下去。」他的聲音很低沉。
他越是這般說,我越是一意孤行地走著。其實平日里,我從不走這條路,一來泥濘不好走,二來很危險,掉下去了就可能再也出不來了,每年都有人困死在裡面。
我聽到身後一聲無奈的嘆息響起,然後就是腳步聲和雨水滴答滴答敲打樹葉的聲音。
漸漸地,天色越來越暗,我也越爬越高。就在我要停下腳步蹲下身子去采那蘑菇時,一條滑溜溜的小蛇闖入了我的視線。
由於太過突然,我腳下一個打滑,整個人絆到了樹根,向下栽去。我閉上雙眼,大腦一片空白,剛滾了一下,就感覺有人撲了過來將我牢牢護住。但下沖的力度沒有減緩,兩個人便一起往下滑。不知過了多久,身子才漸漸停了下來。我睜開眼,便看見秦子陽一張充滿擔憂的臉。
「秦子陽,你沒事吧?」我喚他,內心有些慌。下沖的力量這般大,即便他將我牢牢護住,渾身仍是疼痛難忍,好多地方都受了傷,尤其是腿,特別疼。感覺動一下都疼得鑽心,而一直將我摟在懷中,拼了命去護住的他呢?
我不敢想,於是回過身,去探查。
「不礙事。」他道,隨即掏出手機,上面顯示沒有信號。
「我們得趁著天還沒完全黑,趕緊往回走。」他咬著牙,晃晃悠悠地站起來。
「秦子陽……我好像不太好。」
他忙打量我,「傷到了?」
「嗯,腿好像傷到了。」
「上來。」他蹲下。
「不用,我能行。」我搖頭拒絕。
「蘇——念——錦。」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叫我,不動聲色地站在那兒,渾身透著清冷。
我咬著牙,走了幾步,卻仍是疼得厲害,心中也怕因此耽擱了時間,挪著小步走向他,跨到了他背上。
「如果夠幸運,這裡上去之後,應該就安全了。」他說。
「如果不夠幸運呢?」
他沒吭聲。我也沒再問。
天漸漸黑了,這條路卻像是永遠也沒有盡頭。
方圓數十里只有幾戶人家,散布在若干個山樑上,而此刻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處哪裡,更不知道如何去找尋山民救助。
雨雖然停了,但夜空依然愁雲密布,沒有一顆星,辨識方向更是無從談起。
兩側的山壁黝黑陡峭,只餘下我們身處的狹窄山谷,蜿蜒著不知通往何方。
到了深夜的山裡真是冷,從未覺得深秋這般冷過,夜晚的風,呼呼地刮著,像是哭訴一樣。
「把自己裹緊點。」他的聲音很乾,嗓音沙啞得如同久久失水的草木彼此摩挲時的聲音。
「嗯。」我靠在他的後背上,隨著他的顛簸,上下起伏。
我感覺到他走得越來越慢,呼吸也越來越不平穩,那隻始終牢牢托住我的手也漸漸沒開始那般有力氣了。
「秦子陽。」我喚他。
「我在。」
「你要是累了就放我下來,我感覺腿好多了。」
他沒有說話,而是更用力地託了托我不斷下滑的身子,強迫我只能繼續停留在他背上。
時間一點點過去,身下的他卻像是一個火爐,在這深夜瑟瑟的風雨中,溫暖著我。
夜越來越深,連狠心的殘月也藏到雲深處不知所蹤。漸漸地,伸手不見五指……
此刻,我伏在秦子陽背上,目力所及,卻只有他近在咫尺的後腦的輪廓。
周圍是什麼我一概不能知曉,唯一能感覺到的,是秦子陽的腳步很小心,很小心。
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遠,忽然我只覺得身體失去了支撐。
兩個人摔倒在地。
「你沒事吧?摔壞沒有?」秦子陽忙過來檢查。
眼前一團漆黑,我只能通過他急切的聲音猜測他的位置。
「我沒事。你呢,秦子陽,你還好嗎?」
「你沒事就好。」他似乎鬆了一口氣,「剛剛踩空了。這裡太黑,不適合再走了。」說著他摸向我,緊緊地把我摟在懷裡。
我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這樣的情景多久不曾有過了。
「秦子陽,還記得那時在紐約嗎,我最愛這樣靠著你。」
「記得。」他道,「你還喜歡拿冰涼的手往我肚子上放。」
「對,因為每每這樣,你就會皺著眉,但又一副拿我沒轍的樣子,我愛極了你那時的表情。」
「你平時沒事就做一些很奇怪的料理,然後讓我吃。」他笑,聲音低低的,但仍是那麼好聽。
「好吃嗎?說實話……」
他想了一會,我能想象到他蹙眉的樣子。
「味道有點怪,但還可以忍受。」半晌他道。
「只是可以忍受?那你每次還都吃光。」
「你那時的眼神明明透著期待,嘴裡還拚命說著不在乎。我怎麼忍心不捧場。」
「你明明做了最令我痛苦的事,又怎麼會怕我難受。」我說,聲音有些發酸。
「可到了最後,我仍是發現,除了你誰都不行。婚禮取消了,在路上。」
「是嗎……」我輕聲道,心裡卻一片愕然。當時我走得決絕,連帶著也封閉了一切關於他的消息,那些關於他的事情,我都不去看不去碰。即便躲不開也要躲。
想起這些,我有些哽咽。渾身都疼,也不想再說話,就靜靜地靠著他,閉上眼。
這一夜很長,從來沒有哪個夜有這麼長。
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天邊有細碎的光芒照了下來,我抬起頭向上看去,「天亮了。」
「嗯。」
我回頭看去,赫然發現昨天我們跌落的陡坡就在後面不到一百米的位置。
昨夜摸黑走了那麼久,原來只移動了這麼短的距離。
秦子陽的臉也沉了下來,從未有過的嚴肅。隨即,他又背起了我,重新上路了。
……
然而山路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我腿上的疼痛感在慢慢散去,或許是麻木了,疲憊感卻一波一波地襲來。
背著我的秦子陽呢?
我不願去想。
「蘇念錦。」
「嗯。」
「那棵樹……我們是不是見過?」
「好像……確實見過。」
——我們迷路了。
艱難地走了許久,卻只是在繞圈子,就像無數迷失在深山老林里的路人一樣。此刻,恐懼感向我襲來。他也停下了身子,找了個樹根坐下。
「你餓嗎?」他抬起頭看著我。
「不餓。」
我知道他不會信,接近一天一夜水米未進,怎麼會不餓?
「你身上有吃的嗎?」
我搖搖頭。
他掏出一塊巧克力,看了看,小心地掰下一小塊遞給我。
「這是我們現在唯一的食物了,要省著點吃。」
他把剩下的巧克力小心包好,放回口袋裡。
……
已經不知道走了幾天,好像我們這輩子再也走不出這大山了。
好在剛下過雨,山澗里水是不愁找到的。
但食物就是個大問題了,我們唯一可以吃的,就只有秦子陽口袋裡那塊手掌大的巧克力。
每隔半天,他都會伸手進口袋,拿出一小塊巧克力遞給我,然後反覆叮囑我:「忍著點,蘇念錦,你一向都是最強悍的。」
「我在你心中估計就一彪悍的女漢子。」我用調侃緩解此刻的絕望。
「秦子陽,你吃了嗎?」
「我趁你不注意已經吃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