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你卻仔細瞧瞧，我是哪位？

黃晏一邊喝茶，一邊慢慢等待著。

元一商會完全是出人意料的熱鬧，人來人往，叫嚷不休。但是總體來說還是很有秩序。就像是後世在電影里看到的華爾街交易廳一樣，叫價聲此起彼伏，但是報價者之間互相居然都能敏銳的捕捉到自己的那份報價。

過了一會兒，那小廝快步跑了過來，滿臉堆笑，手裡拿著一疊竹籤子。黃晏沒見到崔三快，感覺奇怪，問道：「你們崔掌柜的怎麼還不來？」

小廝連連作揖打哈：「勞煩客官再稍微等等，我們掌柜的一件瑣事纏住了，暫時脫不開身，抱歉抱歉。」

坐著把手裡的那一疊竹籤放在黃晏面前。

黃晏拿起來一看，竹籤子削了尖頭，塗抹著紅色、綠色、黃色的水彩。黃晏皺起眉頭，感到十分奇怪，還沒開口詢問，小廝就笑眯眯地開口。

「客官是第一次來吧，咱們這個商會呀，和其他商會不同，咱們這裡不用銀票交易，一定是要換成咱們這裡的竹籤作為籌碼，方能入場交易。」

說著開始介紹各個竹籤的顏色。

「您看這個紅色的竹籤，一隻簽子就是一千兩銀子，這個綠色的簽子呢，一隻就是二百兩銀子，對於黃色的嘛，一隻就是五十兩銀子。」

說完把黃晏手裡的竹籤拿了過來，一隻一隻排開展示給黃晏看。

雖然小廝的神態十分恭敬，但黃晏昆明從他的語氣和神態里讀出了輕視嘲笑的意思。

「呵，不知道是哪來的暴發戶，倒也沒在這附近看見過他，外地人覺得自己有了點錢就能進咱們這元一商會交易了？待會就看看你怎麼給咱們倒貼送錢吧！」

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黃晏心裡冷笑不止，但表面上不動聲色，十分溫和的微笑點頭致謝。可是有人就坐在椅子上，慢慢品著茶，並不急於上前交易。

倒是上午還不過這一陣子，櫃檯前就已經是有輸有贏。贏家喜笑連天，拍手稱快，呼朋結伴，說著中午就要去附近的花酒樓快活快活。輸家則是愁眉苦臉，捶胸頓足，面如死灰，甚至還有嚎啕大哭的。

但卻沒有一個人離場的。

賭徒就是這樣，贏了還想再贏，輸了還想扳回來，絕對沒有收手的道理。

雖然說元一商會可是正兒八經的世界上第一所大宗商品交易所，絕不是什麼下三濫的賭坊，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交易的地方就有人性，而有人性的地方就有利可圖。

黃晏心裡已經想到下一步大概會發生什麼了。他坐在椅子上等待著，等待著要看到底是誰來扮演這個角色。

他瞟了兩眼一直站在旁邊窺視著他的那個小廝。這傢伙從剛才開始就用那種懷疑又禮貌的眼神打量著自己，發現自己看他的時候還裝出一副微笑的表情。

就像是後世奢侈品店的導購員那樣，就算你穿著破爛走進店去他也並不會粗暴地把你轟出來，反而是會彬彬有禮地一路跟著你，詢問你的需求，讓你自己覺得不好意思無地自容，然後灰溜溜的走出來。

這可比被人在物理上攆出來給人的傷害更大。

黃晏很清楚這個小廝正在採取這種策略，要不是他自己才是元一商會真正的東家，他恐怕也要坐立不安，進而抓著手裡的竹籤籌碼，上前吆喝著加入其中了。

左等右等，還是沒見到崔三快趕來。

怎麼回事？到底什麼事情這麼忙呢？

黃晏朝小廝招了招手。

小廝先是在原地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然後才慢步走過來。

「客官有何吩咐？」

黃晏正要張口，沒想到小廝還沒等他說話，卻又突然抬頭轉身，看向門口的櫃檯，接著作揖笑道：「抱歉抱歉，那邊好像有些事情，客官容我前去處理則個。」

說完就朝著櫃檯走去，完全沒有把黃晏放在眼裡。

黃晏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心裡真的有些著惱了。

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順著小廝走的方向看去，只見櫃檯那裡有一個人敞開衣衫，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口裡不住求告。

「求求你們，各位大爺！求求你們啦！再借我五百兩，就五百兩！翻本之後加倍一定還給你們！」

周圍人你一句我一句都在嘲笑。

「朴老四，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都多少次了，每回來就是輸，每回來就是輸，收收手吧！」

「你老婆孩子都給當掉了，還在這做著什麼夢呢？」

那人不依不饒，好像要抓到救命稻草一樣，看見一個人的腿就撲上去抱住，周圍人避之不及，一鬨而散。

小廝走上前去，左右又喚來兩人，一左一右夾著他的胳膊，看似禮貌，實則蠻橫地將那個朴老四抬了起來。

「朴大爺，本店小本經營，生意微薄，概不賒欠。」一邊說一邊還給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

然後故意提高聲調，好像是特意說給身後的黃晏聽的一樣。

「沒有錢您就回去再想想辦法，咱們這裡也不是酒樓飯館，地方窄小，要是不做買賣還請您高抬貴腳，容讓則個——」

說著三個人合力向外一拋，朴老四「撲通」一聲就摔到了門外，跌了個滿嘴啃泥。

黃晏心裡怎麼會不清楚呢？小廝說的這句話看似是在嘲諷朴老四，實際就是在擠兌自己呢！

等到小廝拍拍手走回來，又換回了滿臉笑容。

「抱歉抱歉，剛才有個窮鬼在這胡鬧，擾了客官喝茶雅興，不知剛剛是想吩咐什麼？」

黃晏啜飲兩口，這才緩緩抬頭，慢悠悠說道：「你認得我是誰么？」

小廝一愣，跟著歪頭仔仔細細里裡外外打量了一會，搖搖頭。

「恕小的眼拙，並沒看出來客官是誰。」

「你再好好看看呢？」

「還是看不出來。」

黃晏把手中的茶碗放下，雙手一拍，抓住了小廝的肩膀，沉聲說道：「仔仔細細，好好看看。」

小廝並沒有驚慌，反而是皺起眉頭。

哪來的瘋癲破落戶，在這裡裝什麼裝？我怎麼知道你是誰？

況且坐到現在也不進場交易，怕不是兜里只有二萬兩銀票，想充面子，又怕蝕本，在這裡裝腔作勢吧！

但是臉上的表情仍然是掛著笑意：「客官可別消遣我了，您要是哪位有頭面的人物，還請直接指點指點。」但一邊說，一邊伸手拂去抓著自己肩膀的黃晏的手。

黃晏呵呵冷笑一聲，緩緩說道：「你讓你們崔掌柜的來看看，讓他告訴你我是誰。」

小廝此時已經打定主意黃晏就是一個不知哪來的破落戶，在這裡打腫臉充胖子。

他所知道的海州府乃至黃海道當今最有錢的人就是他們崔掌柜的，而崔掌柜發達起來后結交的當地名流他無一不是在心底牢牢記著相貌，因此在他腦海里反覆思索一番后，認定了黃晏絕不可能是什麼有頭面的大人物。

於是他拱手說道：「崔掌柜的確實是有事纏身，一時半會來不了。您要是願意等，可以接著等。要是不願意等，不如明天再來看看。」

說完垂手侍立一旁，竟然擺出了一副送客的架勢。

「啪！」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沓白花花的銀票就甩在了他的臉上。

他還沒看清楚，那沓銀票又迅速抽了回去。只聽黃晏長嘆一聲。

「唉！早就聽說這裡元一商會生意興盛，本來準備了五十萬兩想和崔掌柜的談談合作，可惜可惜！」

說著一邊把那一沓厚得有三指寬的銀票重新塞進懷裡，一邊起身離席。

熱鬧的商會裡一時寂靜無聲。

什麼？五十萬兩？

儘管來元一商會做買賣的已經是各路商賈巨富，出手也都是幾十甚至上百石貨物，但論起錢數來就抵不上幾個錢，每天交易來去多也不過幾百兩銀子，能上千已經是當中的大戶了，是要被圍起來吹捧的那種。

因此當他們聽見五十萬兩的時候全都是渾身一顫，愣在原地。

五十萬兩啊！那根本就是難以想象的數字，就算這裡很多已經是大商人了，但他們一年也就最多賺個上千兩，五十萬那可是一輩子都賺不到的數字！

要是這五十萬兩直接拿進場交易，那完全可以把商會裡所有商品直接包圓了，別人愣是一點機會都不可能有。

五十萬！居然見到了活生生的五十萬！

眾人都震驚了，目光齊刷刷的朝黃晏看來。

沒想到黃晏卻是雲淡風輕，很是遺憾的表情。

「可惜可惜，崔掌柜的既然今日雜務纏身，而我又是在此短暫停留，那就不知何時再有機會能見到了。」

一邊說著，一邊踱著步子朝門口走去。

此時小廝的腦海里是混亂的。

五十萬？什麼五十萬？他的大腦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等到他的大腦終於好不容易轉過來，意識到了這個數字的巨大時，黃晏已經走到了門口。

他渾身一激靈，腿腳倒是比腦袋轉得快，拔腿就追上了黃晏，叫道：「客……客官慢走！」

黃晏回頭故作疑惑。

「慢走？哦，好，送我慢走，還是要送客是吧？」

小廝一時結巴，慌不擇言：「不是不是，不是要您慢走！」

黃晏眉頭皺得更深了，故意做出遺憾的表情。

「不是要我慢走，那是要我快走？哎呀哎呀，沒想到這元一商會下起逐客令竟然這麼毫不留情！」

說完搖頭晃腦，走得更快了。

此時商會內的眾人既想笑，又憋著不敢笑，一個個臉都漲得通紅，表情十分滑稽。

哈哈哈哈！這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在這裡撒潑耍賴，什麼慢走，不要慢走，那就快走的，哈哈哈哈！最關鍵的是還真拿他沒有辦法！畢竟人家兜里可是揣著五十萬銀票呢！

五十萬！你知道嗎？砸你腦門上都能讓你疼好一會兒的那種。

直播間里也是一片歡樂的氣氛。

【兔兔的小溪】：哈哈哈哈哈哈哈

【酒精75度】：牛逼哈哈哈哈

【小龍宮】：晏哥慢走

【Wasd】：明明是晏哥不要慢走哈哈

【快樂就完事了】：哈哈哈哈竟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中路財神】：什麼？你居然說晏哥無恥，你的五十萬也沒了

【快樂就完事了】：不要啊，我是晏哥最忠實的粉絲，我從開始就知道晏哥是五十萬，哦不對，是有五十萬

【酥威艾的憤怒】：什麼？晏哥是五十萬？

黃晏瞥了一眼直播前的彈幕。嗯？不對，怎麼好像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起來了？

【兔兔的小溪】：原來晏哥是五十萬

【酒精75度】：原來晏哥是五十萬

【小龍宮】：原來晏哥是五十萬

我去，你們都在直播間胡咧咧什麼東西？什麼五十萬？我做了什麼可疑的事情嗎？

【嘉特霖居士】：本人鄭重聲明，本人是從始至終都是愛國的好同志，和境外勢力絕沒有任何一點往來，絕不可能是五十萬，粉絲們都可以給我作證

結果沒想到鬧騰得更歡樂了。

【酥威艾的憤怒】：我可以作證，晏哥完全是在和境外勢力往來

【中路財神】：我也可以作證

【馬猴燒酒】：我們都可以作證

有一些剛關注的新粉絲看到直播間里如此歡樂，也跟著老粉絲開始玩梗帶節奏刷屏。

黃晏看著滿屏幕的「我也可以作證」，實在是哭笑不得。

你們可別亂刷啊，真是要被封了，誰來負這個責任？

我的系統！我的商城！我的金手指！

但是黃晏的發言根本不管用，每次一發出去就迅速淹沒在無數的彈幕刷屏中。

這群粉絲真是……

唉，只能說是看著不斷往上躥升的直播間人氣，還能給自己心裡帶來一點安慰吧。

回過神來，身後的小廝知道自己幾次三番失言，醜態百出，更是在不經意間得罪了大人物，此時已經是兩股戰戰，無地自容。

「客官……客官……」

站在原地，手臂舉在半空，朝著黃晏，好像想把他抓住似的，但此時大腦已經完全宕機，半天都沒有組織起一句正確的話來，臉色是由紅轉紫，由紫轉青，由青轉白，舌頭打結，牙齒打顫，吞吞吐吐，不知所云。

正在此時，只聽得從遠處傳來一聲。

「客官請留步！」

黃晏一聽，立刻辨認出這個熟悉的聲音。

崔三快，你可算是來了！

只見走過來一個渾身穿著綢緞衫子，輕搖摺扇，滿面堆笑，體態頗有些富態的人，黃晏一時竟差點沒認出來。

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小子在這裡這麼一會兒就發育得這麼好了？

黃晏依舊不動聲色，甚至還刻意壓了壓頭頂的黑笠。

「掌柜的，你可算是來了！」小廝帶著哭腔說道。「我按照你的吩咐，就說你有事……」

「啪！」只聽響亮的一記耳光。

跟著就是崔三快的罵聲。

「混小子胡說些什麼呢？閉嘴！我什麼時候吩咐過你了？」說罷又趕忙轉向黃晏。「不知客官來自何方？做的是什麼生意？」

直到這恭恭敬敬的兩句話黃晏才終於聽出來了點以前崔三快那熟悉的味道。

「哎呀，崔掌柜的，聽說你是大忙人啊！」黃晏依舊故意抬高語調說道。

「不忙，不忙。都怪這這小子沒傳上話，以致有貴客遠道而來，竟然疏於迎接，罪過，罪過。」說完，崔三快還狠狠瞪了那小廝一眼。

小廝委屈巴巴，欲哭無淚，方才明明是掌柜的自己推脫說有事不來，現在鍋卻全扣自己腦袋上了，真是有苦說不出。

「崔掌柜的，你這裡的人似乎都不認得我。」

崔三快聞言心中疑惑，想了想，又覺得大人物肯定自有他的古怪脾氣，雖然沒認出眼前這人，但也附和說道：「是，是，都是他們有眼無珠，您也不認得。」頓了一會兒，又頗有點尷尬地問：「不知您是哪位？」

這下屬於是把自己也罵進去了。

黃晏不由得哈哈大笑，掀開黑笠，露出真面目。

「你卻仔細瞧瞧，我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