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番外:前世篇4
聽到徐宛寧這個名字,蕭明徹的目光迅速沉了下來。
他收回目光,坐到旁邊的凳子上,抬眼看向暗花:「她近來可好?」
「屬下只是遠遠看了一眼,未曾靠近,聽下人說,榮國公和夫人正忙著給宛寧姑娘議親。」
宛寧要議親了?
她這年紀,的確該議親了。
從前所有人都認為她會嫁給他,即便是父皇母后阻止她成為太子妃,也是默許她進東宮的。
如今他被貶為庶人,榮國公府再怎麼沒落,不可能讓嫡出姑娘嫁給庶人,早些嫁去別家還能跟他這個庶人撇清關係。
「議的哪家?」
「還沒說定呢,榮國公想把宛寧許給安平侯府的公子,門楣是配的,但安平侯府不在京城,國公夫人不答應。屬下去的時候,他們正在爭執。」
榮國公應該是特意想把宛寧遠嫁,省得讓人提起宛寧跟自己的舊事。
「宛寧……自己是怎麼想的?」
「宛寧姑娘說不嫁。」
暗花靜靜注視著蕭明徹,發覺他的神情始終平靜。
不管是說榮國公府要給徐宛寧婚配,還是徐宛寧說自己不嫁人,主子的反應都很平淡。
是早己預料到了這個結局?還是說他沒那麼關心呢?
暗花的目光下意識的飄向榻上那個熟睡的女人。
這個女人在東宮呆了大半年的時間,主子從未留意過她,倒不想如今竟能日日陪在主子的身邊。
「榮國公府那邊,你不要再去了,若是被人察覺,反倒給宛寧添麻煩。」
「是。」
蕭明徹抬了抬手,暗月和暗花退了出去。
今夜月光依舊如洗,小屋裡亮堂得很。
他抬手給自己倒了杯水,冷水下肚,比剛才更加清醒。
宛寧要議親,他原本應該憤怒或是酸澀。
偏偏他很平靜,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按照他原來的設想,該給宛寧傳信,讓她不必為自己擔心,讓她相信自己還能東山再起。
此刻他居然什麼都不想做。
蕭明徹看著沈雨燃的睡顏,狠狠握拳,眸中現出幾分痛苦。
他一首瞧不上好色成性的父皇,認為父皇心中並無真情,對後宮嬪妃只是皮相之愛。
現在看來,他跟父皇沒什麼分別。
見一個愛一個,見到美人便被美人的皮相所迷。
從前不曾動心,只是沒遇到像沈雨燃罷了。
不行,他不能做父皇那樣的男人。
倘若母妃在天有靈,見到他變成這樣,一定會很失望。
他不能再留在這裡。
他要離開沈雨燃,在一切尚未失控之前,掐斷念想。
蕭明徹倏然起身,想要邁步離開,又停住腳步。
再等幾日吧,等到暗月幫她把這破屋修補好了再說。
他是這麼想的。
幾日後,暗月把屋子裡那些破爛的傢具補好了。
但蕭明徹沒離開。
他忽然覺得留在沈雨燃身邊也有許多好處。
京城各方勢力都在盯著他,連父皇也是,有她在身邊,能替他施展些障眼法,做個掩護。
這樣也好。
天氣一天天涼了下來,她在脂粉鋪子里做得越來越順手,她說話和氣又可親,加上天生麗質,總是能比旁人多賣幾盒胭脂,老闆娘喜歡她,給她的工錢也比別人多些。
小屋子裡添置的東西漸漸多了,越來越有家的模樣。
每日清晨蕭明徹醒來時,桌子上擺的早膳不再是孤零零的饅頭。
翻身的事卻進展緩慢。
從前的心腹抓得抓,貶得貶,想給自己翻案,光靠手底下的暗衛根本做不了什麼。
沒有人敢在明面上支持他,甚至暗中支持他的大臣也不敢施加援手。
皇帝還在氣頭上,任何的風吹草動都可能觸怒龍顏。
焦頭爛額的時候,回到那座小屋,他感覺無比的平靜。
看著她認真地做飯,聽著她輕言細語的聲音,那些因為被廢為庶人的戾氣和無能為力的煩躁頓時煙消雲散。
他很想翻身,但不僅僅是為了報仇。
「你……往後能不能不去喝酒?」她小心翼翼地說。
蕭明徹板著臉,冷冰冰的說:「你想我做什麼?想讓我跟你一樣出去看人臉色拾人牙慧?如今的我丟人現眼還不夠嗎?」
他不能告訴她,去酒樓茶館廝混是為了跟手下交換消息。
也不能告訴她,他並未酗酒,只是故意搞得滿身酒氣。
「不是。」她被他的反問嗆得紅了臉,小心的說,「我不是讓你出去做工,我只是覺得你可以做些別的事,未必就要喝酒。」
蕭明徹哼了一聲,「依你之見,我該做什麼?」
靜默片刻,她鼓足勇氣道:「今日回來的時候路過一家舊書鋪,裡頭的書都很便宜,我給你買些書回來吧,你就不用去喝酒賭錢打發時間了。」
「讀書做什麼?難不成你以為我還能去考科舉求功名?」
她無言以對。
他的眼神愈發泓邃,冷冷道:「現在你該清楚了吧,我早己不是當初的我,往後我一輩子都是個酒鬼,你的那些仰慕,不是對我,而是對太子。」
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他卻步步緊逼:「你現在收回那些話,還來得及。」
她的臉頰有些蒼白,咬了咬唇,小聲道:「我不是反悔,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才會喝酒,我只是擔心喝酒傷身,所才想讓你做些別的事消磨時間。」
蕭明徹不置可否。
見他沒有似方才那般激烈反駁,她繼續說道:「我記得你喜歡丹青,要不然我去買些畫筆和宣紙回來?」
「我幾時喜歡丹青了?」
她有些意外他的回答,抿唇道:「陛下賜秀女進東宮的時候,我跟著去琅嬅宮問了安,那日你的書桌上擺了一副美人圖。你看得很認真,我以為你喜歡……」
蕭明徹微微一愣。
她說的那幅畫,他是知道的。
當時適逢母妃冥誕,他命宮中最年長的一位畫師為母妃畫了肖像。
他都快記不清母妃的長相了,拿著那幅畫端詳了許久。
但他不記得秀女和侍妾過來請安的事。
「你在東宮見過我幾回?」
沈雨燃垂眸。
「三回。」
第一回是剛進東宮那日,第二回是他的生辰宴,第三回就是何採薇她們被皇帝送進東宮的時候。
每一回都只是匆匆一瞥,但每一回見他的情景她都記得很清楚。
他在做什麼,他穿著什麼樣的衣裳,天氣又是什麼樣。
屋子裡的蠟燭忽明忽暗。
蕭明徹恍然,原來那日他看著母妃畫像緬懷追思的時候,她在靜靜的看著他。
有一種陌生的情緒從心底蔓延出來。
悄無聲息,卻又迅速席捲開,將他的整顆心緊緊包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