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去崑崙虛看雪

「父皇也沒有把朕看在眼裡。」宋紹失神的喃喃自語，剛才的狠厲和憤懣彷彿只是曇花一現，他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一般又頹然的扭回頭去盯著床上的帷幔出神。

喬引沒有再說什麼，跟著他進來的曹公公有眼力見的搬來一個凳子放在皇帝床邊不遠，供喬引坐下。

曹公公識趣的退了下去，關上了房門。

「朕也是幾年前才發現父皇的遺詔，他是真的狠心啊，母后，香妃，清漓，宋銳，就連朕，都不過是他隨意丟棄的玩意罷了，他為了花慕靈那個女人，竟然可以做到如此……」

他閉了閉眼睛，彷彿不願意再提起，但終究還是說了出來：「他為宋揚鋪的路，就連你都沒有辦法達到的，可惜啊可惜了。」

喬引臉上帶著笑，眼神卻是冷的駭人，他靜靜的看著宋紹仿若癲狂的樣子，沒有開口制止，也沒有出聲打斷。

宋紹落寞的斂下眼眸，手指微動，卻沒有抬起來：「說來，朕跟父皇也是一樣的罷了。」

隨即他看向床邊不遠處坐著的喬引，語氣算得上是哀求道：「文秀呢，再讓朕見見文秀，朕就把先帝遺詔的位置告訴你。」

喬引好笑的望著他，嘲諷的開口：「長姐沒有告訴過你嗎？她討厭文秀這個名字，更討厭這個名字從你的嘴裡說出來。」

宋紹搖搖頭：「沒關係，都沒關係的，再讓朕見見她，朕甘願赴死。」

喬引看他這個樣子只覺得惱火，不明白宋紹為什麼能為了一個女人放下自己作為天子的自尊和驕傲，來央求自己的敵人。

他思慮良久，又實在是想知道先帝遺詔的內容，就同意了宋紹的請求。

他走後沒多久，原本身體不適的喬輕竹就進來了。

依舊是冷艷高貴的面容，鳳眸里是快意和得償所願，皮膚白皙透亮，歲月不敗美人，所以她好似依舊散發著少女清甜純真的氣息，縱然時光如流水，卻也只給她增添了幾分成熟的韻味，讓她的美更加動人心魄。

喬輕竹坐在剛才喬引的那個位置，擺弄著指甲上精緻的蔻丹，幾天前的溫柔體貼全然不見，只剩下濃濃的厭煩。

宋紹知道她是連裝都懶得裝了。

「文秀……」

喬輕竹皺眉打斷：「宋紹，我說過的吧，我討厭這個名字，你為何這麼執著於一個稱呼？」

她起身坐到宋紹的床邊，撫摸著宋紹已經消瘦憔悴的臉，突然笑起來，連皇帝面前的虛禮都懶得維持，直呼其名：「不過，你現在這個樣子，倒是讓我很是高興，這都是你們宋家人自找的，反正你也快死了，所以我也不在意你如何稱呼我了，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聽到她說不在意他稱呼的事，宋紹竟然輕輕笑起來：「你原來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

喬輕竹一愣：「什麼？」

尚且年幼的皇子因為體弱多病和愚笨，並不受皇帝的待見，但皇帝迫於外戚的壓力還是把他立為了太子。

太子跟著太傅學習，縱然夜深苦讀，仍舊達不到皇帝的要求，皇帝每每看到他都是搖頭嘆息，讓太子很是難受。

他的母后是個很強勢也很有手段的女人，他雖然是不受皇帝待見的嫡長子，卻是母后最看中的孩子，即使母后從未給過他一個母親對於孩子的關愛。

母后給予了他最大的期望，也給了他最大的壓力，讓尚且年輕的太子被壓的喘不過氣來。

物極必反，所以太子逃出宮了。

誰都不知道，一個少年是如何逃出守衛森嚴的皇宮的。

等眾人發現太子不見了的時候，他早都已經在城外準備去遙遠的崑崙虛了。

聽說崑崙虛上有千年的積雪和亘古永恆的山川，他想見見那宏偉壯觀的景象，而不是被困在一方宮殿只能做著索然無味的事。

他為了低調只帶了一點盤纏，但還是被人盯上了，他空有在宮廷里學習的花架子，卻沒有實戰經驗，那些人把他踹翻在地，把他所有的金銀財寶都搜颳去了，還逼問他的父母是誰，想用他索要更多的金錢。

他慘白著臉，沒敢說自己的父母是皇帝和皇后，只顫抖著嘴唇說不記得了。

就在那些人惱羞成怒要殺他滅口時，一個蒙面女子沖了出來，那女子雖然武藝不精，但是手裡有刀，還是把那些貪生怕死之徒嚇退了。

那女子救了他之後摘下蒙面的黑布，只是一眼就驚艷了他整個人生，他聽說過花慕靈第一美人的名號，他心想，那些人或許是沒見過他面前這位女子的容貌。

他說自己是偷跑出來的，那女子說她能猜到。

他又詢問女子的名字，說等以後有能力了，一定會報答她。

那女子粲然一笑，比春日裡漫山遍野的花朵還要昳麗迷人，她說自己叫文秀，是去送弟弟參加考試的。

他這才想起來，過不了幾天就是春闈了。

那女子沒有問更多，只把他送回了城裡就帶著跟她一樣容貌上乘的小少年離開了。

他默念那個名字：文秀，文秀。

女子好比一泓秋水的模樣印在了尚且年輕的太子心中。

多年後，太子才知曉，女子名叫喬輕竹，是開封喬家的女兒，他還知曉，根本就沒有什麼開封喬家，只有一戶江南喬家，早在那年春闈的時候就被皇帝派人滅了滿門。

那時候皇帝很寵愛宋揚，還把連中三元的喬引指給宋揚做了教習先生，他不想喬輕竹被發現是當年滅門慘案的遺漏之人，就說要求娶喬輕竹，但是被喬輕竹拒絕了。

喬輕竹應該早都已經忘記他了吧，或者聯想不到當年那個狼狽的少年就是如今已經勢力龐大的太子。

不過沒關係，他會保護文秀的，即使文秀恨透了宋家，也恨透了他。

喬輕竹瞳孔微顫，用手抹了一下濕潤的眼角。

她歡樂無憂的年少時期和幸福美滿的家庭，被皇帝的疑心輕易打碎，她的善良和美好連同她的家人一起埋葬在了那個春天。

她怎麼能不恨，她原本可以在那年春天結束之際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嫁了，然後相夫教子，過完她平和的一生。

但是她除了仇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宋紹看著她，原本堅韌傲然的皇帝用飽含愛意的眼睛看著她，那隻本來抬不起來手卻能撫摸上喬輕竹的臉頰，然後握住她的手道：「輕竹，朕好想去昆崙山上看雪啊。」我又何嘗不知道是你買通太醫院下藥，將我推向死亡。

看崑崙虛上宏大盛世的雪景是很多年前少年仍未完成的夙願，然而沒有機會再實現，他就閉上了眼睛。

喬輕竹握著他的手久久都沒有回過神，她眼眸低垂，用另一隻手撫上了自己的尚且平坦的小腹：「忘記告訴你了，我有了你的孩子，不過沒關係，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她站起身來，喚門外站著的曹公公：「公公，皇上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