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他從來不是一個人

這場大雪帶來的災害比預想中的要嚴重許多，但不知道是誰走漏了皇上要去微服私訪的風聲，讓下層官員辦實事的能力提高了不少。

宋揚和喬引帶著桂枝和桂椿一路向南，因為要查探的地方比較多，所以他們的路程還是很趕的，每個地方不做過多的停留。

這一個月來降雪不斷，喬引也針對每個地方的災害問題提出了解決辦法，都讓各個地方官員遵照著執行了，效果顯著，基本解決了降雪覆蓋農作物帶來的損失問題。

一趟行程下來，幾人都憔悴了許多，今天是最後一個地方，揚州。

所謂「煙花三月下揚州」，雖然現在不是盛景的三月，但是這個時節去揚州也正好的。

因為是行程的終點，所以幾人停留了一段時間，一是做休整，二是玩賞幾天，權當散心了。

事是死的，人是活的。

這段時間以來，他跟著喬引學到了很多，喬引是真的為民眾考慮，應該比他更適合當這個皇帝。他其實早就釋然了，既然這個世界的結局就是讓他當上皇帝，那他也許可以做的更好。

為黎民百姓辦實事，受到百姓的愛戴，他沒做過什麼偉大的值得歌頌的事，這是所有人都在給他機會，給他名傳千古的機會，更何況還有喬引從旁協助他，他不能再自怨自艾了。

揚州作為交通樞紐，經濟貿易不可謂不發達，城市發展也是比較快的，民風淳樸，是個非常繁華富饒的地方。

這次降雪帶來的災害並未威脅到揚州，他們來此的目的除了賞玩，更重要的是來探查喬引口中那個人的蹤跡。

他們下榻的客棧還算舒適，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繃了很長時間的神經突然鬆懈下來，宋揚晚上睡覺的時候就有點迷迷糊糊，感覺墜入了一個又一個怪光怪陸離的夢境，怎麼都逃脫不開。

讓他彷彿又回到了剛穿過來沒多久的那段時間，也是一個又一個的夢境，提醒他那些事情的經歷者其實都是他自己。

夢境的最後是他的幼時。

慈祥仁愛的父皇，溫婉憂鬱的母妃。

那時候父皇為了討母妃的歡心無所不用其極，下了朝便來陪母妃用膳，母妃的生辰也是最為盛大的，風頭甚至蓋過皇后，惹得外戚不滿，但是父皇都不在意。

花家也仗著花慕靈受寵，而在朝廷上如日中天，大力拓展自己的勢力。

花慕靈進宮前是花家家主側室的孩子，那位側室出自書香門第，讀過很多書，美麗又賢淑，雖然並不被家主過多重視，但是對待自己唯一的孩子花慕靈卻是極好的，讓她讀很多書，告訴她女孩子也可以向男孩子一樣建功立業，造福四方。

花慕靈從小的志向就是考科舉，奈何生不逢時，現實也很殘酷，她因為美色出眾，被花家獻寶一樣獻給皇帝，讓她一腔凌雲壯志全都付諸東流。

她本來想著就算不能考取功名利祿，至少也可以去江南一帶遊歷，尋找和結交志同道合的人，最不能是困在一方之地，守著不知何時會來的恩寵。

她進宮后就一直悶悶不樂，直到宋揚的出生，她才逐漸顯露笑顏，所以皇帝為了討她歡心，極儘可能的寵愛宋揚。

奈何天不遂人願，花慕靈慘遭暗害，皇帝也一病不起，那個從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孩子突然變得孤立無援，看著平日里對他笑臉相迎的娘娘，還有那些對他寵愛有加的兄弟姊妹，更甚至討好他的宮女太監都開始冷落無視他，嚴重的還會像趕蒼蠅一樣厭惡驅趕他。

但是，他好像從來都忽略了一件事情。

無論是在他後來送走花子顯，還是段明朗拜別他前往西北從軍，亦或是他貪圖享樂時遇到齊夕照，總有那麼一個人，一直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

兄弟姐妹可以背棄他，花子顯不會永遠跟在他身後，段明朗也有自己的將士兄弟和家庭，齊夕照亦會追求自己的珍愛，只有喬引，目光一直追隨著他從未離開過。

好像歷經千帆，只有他和喬引仍然站在原地望著彼此，他們面前縱然有千萬條尋常人難以跨越的鴻溝，但是他們依舊堅韌不拔的向前，直到拉住彼此的雙手緊緊依偎。

他們是誰都不可替代的存在，他們在一起是命中注定的安排。

命運輪盤兜兜轉轉，時間指針始終向前，人類社會庸庸碌碌，終究還是把兩人綁在一起，始終如一。

夢境的上空忽然吹來一陣風，他坐在地上哭泣，她的母妃出現在他的面前，把他扶起來愛憐的摸著他的頭道：「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她說著便哭了起來，梨花帶雨的模樣我見猶憐，其實母妃的面容在他的腦海中早已模糊不清，而面前的女人容貌一絕，氣質柔嘉，他卻能肯定，這就是他的母妃花慕靈。

花慕靈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宋揚並不會覺得厭煩，母妃的囑咐和耳語好像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他甚是想念，想要花慕靈再多陪陪他。

花慕靈卻擦乾眼角沁出的淚珠，親了一下他的額頭，站起身對尚且年幼的他道：「去吧，宋揚，任何事情，遵從本心就好，母妃希望你永遠安康，喜樂。」

她說著就往後退，直到身後出現另一個身影，穿著明黃色的衣袍，溫柔的牽起她的手，把她攬入懷中，但面容像一團灰霧一般看不清。

那應該就是他的父皇。

他沒有追過去，只站在原地看著父皇和母妃愈走愈遠的背影，看著自己越來越大的身形，聽到不遠處傳來的焦急的呼喚，他哭著哭著就笑了起來。

是啊，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就算原先的目的是利用，但陪他走到最後的人，一直都是喬引。

至少在那些時節匆匆的風景里，有人站在他旁邊，從未離棄。

他睜開眼，喬引把他抱在懷裡，眼淚沾濕了他肩頭的衣襟，聲音悶悶的傳到他耳朵里：「我就知道一直都是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瞞了我這麼久啊宋揚，我差點以為你要永遠離開我了，都是我不好，你要怪就怪我吧，不要再為難自己了好嗎？」

宋揚身體還是很疲乏，一場大病差點要了他的命，他只能弱弱的回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