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氣機

第120章 氣機

第120章氣機

京都里的天空總是四四方方的。她在這裡很多年,抬起頭看天的時候,偶爾會忽然覺得有些寂寞。像是寒意從自己的軀體中慢慢抽離出來,浮在天的面龐上。如果天也有面孔,大概就是太陽的樣子吧。

唯一一次見到完整的天空,是在和阿川一起去北海道的路上。萬物鬚髮皆白,天空澄澈透明,遊動著淡淡的灰色水雲。雲中的太陽洋溢著瑩白的光暈。

朝瑾從前說,葵藿傾太陽,物性固莫奪。露葵是她的名字,而葵花,生來就是要去尋找太陽的。

她總以為,朝瑾就是她要找的太陽。只是這輪太陽已經過早地墜落凋謝,沉沒在京都城殘破的暗影中。只剩下她一個人在寒夜裡,孤身開落。

小藜被櫻井小暮臨時安置在了西閣樓上,這是朝瑾從前住的地方。

「吱呀——」紙格窗震顫著,緩緩張開。室內的窗子朝外開著,雪光漫進幽深的空屋。一切都浸在黑暗之中,濕冷的風雪一陣陣灌進來,把窗紙吹得沙沙作響。

小藜伏在陰冷的地上摸索了半天,終於摸到一枝小得可憐的蠟燭。擦著了火星,昏黃的燭焰驟然竄了起來,空中的灰塵霎時間被照得通亮。

這間空屋短暫地恢復了生命。窗欞上漂流著樹影,几案沉沉的輪廓在滿室灰色的光影中浮動。

恍惚之間,似乎還能看見那個纖弱的身影,靜靜坐在窗下翻動著書頁,幾乎能聽見紙張摩擦的輕響聲。

然而下一個瞬間,那個身影就消失了。她淹沒在無休無止的風雪聲中,緩緩沉入灰色的物象世界。

小藜走上前去,打開了潮濕的窗戶,冷風撲面。燭焰驚惶地顫動著,搖蕩著整個黯淡的空間。

這裡已經有人收拾過,什物所剩無幾。長几上還堆著主人留下的厚厚字紙,她蹲下來,輕輕地揭開一頁,用袖子拭去灰塵,又一頁,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細看,卻不能讀懂。這些秀美端和的文字,像緩緩飛過天空的雁群,成了她永遠也無法解開的秘密。

她永遠不能明白,最後一頁寫著的是:

記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識謝娘時。水塘西面畫簾垂,攜手暗相期。

惆悵曉鶯殘月,相別,從此隔音塵。如今俱是異鄉人,相會更無因。

今夜的風並不比從前更冷。她吹滅蠟燭,出了屋子,登上天台,遠遠望著整座燈火通明的極樂館。沒有聲音,只剩下寂靜的畫面,在眼前鋪展開來。

她原本有些惶恐,擔心自己能不能在戰爭中活下去。現在卻忽然不怕了。

她抱著朝瑾遺留下來的字紙,吹著深夜冰涼的風,知道自己一定會活下去。

極樂館頂樓,櫻井小暮獨自留在窗前。蠟燭快要燒盡了,窗外的夜幕泛出灰白的陰翳,似乎正在破曉。

躺在地上的那個人,似乎已經沒有任何生氣了。

凝滯的血腥味猶如一池死水,浸著她的髮膚。它像是無形的羅網,纏繞著她的意識,纏得密不透風,讓她恍惚間覺得自己正行走在血河裡。

胸口猛地收緊,她疾步奔向長窗,用力拉開窗戶。凜冽的寒風從眼前奔騰而過,把極樂館吹成一片模糊的深紅色。

她看著,只覺得心漸漸冷卻。在她眼裡,極樂館已經成了一座永遠看不透的迷窟。每個人都寄居在秘密的孔洞中,像是成群的蜂蟻,用一生的時間掘開一寸寸土壤,向著眼前虛無的微光走去。

王將死了,帶著他所有的秘密,永遠地封上了這座極樂洞窟。

人們原本並沒有前路,只是用幻想為自己造了一條路。就像她和稚女花了半生的時間與王將為敵,像那些魂依城郭的武士,像日日夜夜在高台上舞蹈的女孩子們,還有藤原勝這樣奔波流離、悲苦一生的過客。他們聚集在一起,就像無數孤獨的旅人從四面八方走來,停留在某個煙火之地。

還有那個輕柔得像雲影一般的女孩子,她心裡嘆息一聲。

生命是不經燒的,就像一卷看似厚重的字紙,被火光照得通亮。那一瞬間的亮,就是他們所能觸摸的極樂世界。

稚女回來了,又走了;槿姬在這裡停留了數年,卻這樣輕易地撒手而去;阿川和阿原的生命,也都消亡在極樂之海里。而她自己,幾乎能感受到頭頂稀薄的光,那是一種宿命般的絕境。

她已經明白了,稚女出城是去了源稚生的軍營,與他談判,邀請他加入這場最終的圍獵。其實是以王將之死為代價,把平安京賣給了源家。否則,面對王將之死,源稚生不會露出這樣瞭然的表情;見到自己的弟弟,他也不會表現得像今天這樣從容。她也明白,那些死去了的武士,他們只是走到了自己道路的盡頭。他們已經不再年輕,除了一場熱烈而盛大的終局,再沒有別的東西能消弭這些年的不平和仇恨。在最終的戰場上,他們都是一意孤行,卻又奇異地成全了彼此。

只有王將,他的死是如此潦草,潦草得讓人生畏。

惡魔死了,地獄里只剩下孤獨的獵人。

寒風激烈地捶擊著窗戶,她的心跳愈來愈快,幾乎支持不住洶湧而來的恐懼。她猛地回頭,盯著那具一動不動的軀體。他仍然無聲地躺著,似乎早已經死去了。

大殿的門緊閉著。

她拔出長刀,一步步走向那具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軀體。

門忽然緩緩滑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浮現在門口,向她微笑致意。

那個微笑來自一副精美絕倫的公卿面具。

她渾身的血液都瞬間凝固了。

櫻井小暮的尖叫聲劃破了長夜。極樂館中的町人,遠在西閣樓的小藜,還有正從後山回來的源稚生,都聽見了這個極度驚恐和嘶啞的聲音。四下源稚生在人群最前方,長刀鏗然出鞘,一線清光劈開慘白的天幕。

他揮刀橫斬,頂樓的紙格窗在刀光濺射中粉碎,煙塵飛揚。

塵灰散盡,他看見了櫻井小暮失神的面孔。一片薄薄的刀刃閃著危險的光亮,從後面貼上她的脖頸,像是情人的雙唇一樣熱切。在她身後的黑暗中,赫然浮現出一副慘白的公卿面具,唇角意味深長地向上揚起,猶如從地獄歸來的幽魂。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而另一副戴著同樣面具的軀體,仍然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源稚生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櫻井小暮的眼睛里亮起昏暗的金色,幾次閃動,最終還是熄滅了。夢貘已經嚴重消耗了她的精力,她已經沒有還手之力。視野漸漸模糊,天旋地轉,使她誤判了眼前人的距離。竭力向前方伸出手去,只觸到了一片虛空。

刀光微動,立即有殷紅的血滴沿著白玉般的肌膚流淌。

櫻井小暮脖頸上一陣冰涼,利刃帶來的刺痛感漸漸漫上來。她聞到了自己的血腥味。

恍惚之際,只看見一線破風而來的雪亮刀光,還有那張模糊的清秀臉龐。

是你么?她在心裡輕聲問。

像是浪潮從頭頂洶湧而過,她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一個夜晚。她放下溫熱的茶盞,在他身後坐下。他閉著眼睛,伏在鏡台前,輕輕哼唱著不知名的小調。

她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月亮,怔忡地揉了揉眼睛,忽然看見他的面容一點點貼近,有輕柔的親吻落在眉心。

一定是你吧?

刀光飄飄洒洒,像是下了一場暴雪。

混沌中,她聽到了肉體倒地的悶響,有溫熱的鮮血濺在她素白的衣襟上。

是鮮紅的,不是黑色。

是源稚生。

她想,也許快輪到自己了。

源稚生大約是負了傷。一直對她言聽計從的武士還埋伏在極樂館四周,他們只聽號令,不會因一聲呼救就趕來。

她幾乎能聽到刀刃在風中振動的鳴響,越來越近,越來越尖銳。

耳邊突然響起驚雷般的腳步聲。她被一股龐大的力量推到一旁,鮮血濺了她一身。刀刃一一洞穿血肉的聲音,清晰得如此駭人,像是午夜的長風席捲森林,生命在倒下的一瞬間迸發出尖銳的嘯叫,凄厲得讓人想要哭泣。

昔日熟悉的町人們一擁而上,代替她承受了王將從空中垂直劈落的刀光。

他們大多是不會武的,有的只是微薄的血肉之軀。

她為他們做過什麼呢?她所能想起來的,除了無休無止的命令和驅使,也不過是在親喪的時候,放他們回家一次。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此時,極樂館的大門在巨木的捶擊下終於綻開一條長長的裂縫,火光如岩漿般流進來。如山如海的火把在空曠的庭院中燃燒,簇擁著硃紅色高樓,照得天空如同煉獄。蛇岐八家沒能等到源稚生的歸來,終於選擇了破門而入。

斬鬼人和鬼,彼此裹挾著湧向同一座閣樓。這座樓已經太老了,它在人潮的撞擊中搖搖欲墜,發出嘶啞的悲吟。

三界不安,猶如火宅。

頂樓的窗扇和地面都在震顫,窗外的火光搖動著,無數漆黑的血泊隨著閣樓的顫動而流淌,匯成黑色的河流。

人們不斷地撲上去,不斷地倒下。源稚生負了傷,行動起來不太自如,只能防禦。那揮舞刀劍的魔鬼,似乎渾身披著甲胄,幾乎無堅不摧,不知疲倦。

櫻井小暮動了動麻木的手臂,向衣襟內探去,觸到了堅硬的匕首。

她狠狠地攥緊它,向窗紙投擲而去。窗紙應聲而裂,鏤刻著紅蓮的刀刃嵌在木窗中央,在火光中泛出刺目的光亮。

這是她與四面伏兵約定的號令。

然而,並不是令他們趕來救援。

「你下去。」她不由分說地拉開源稚生,拼儘力氣把他推向長廊的方向,「要是你死了,我們都得死。」

源稚生匆匆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極冷,是下定決心的眼神。

他的確不適宜再留在這裡。在大多數人眼裡,他終究是外人。再留下去,只會令軍隊無主,軍士生疑,彼此混戰。

他思量片刻,終究還是留下一柄古刀給她,自己疾步離去。

源稚生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樓道中,櫻井小暮鬆了一口氣。她已經沒有任何救援,卻奇異地感覺平靜。

剛才那個號令,是讓藏身在閣樓附近的武士砍毀大廳的橫樑,放火焚燒柱礎。閣樓倒塌的時刻,就是頂樓中人墜落深淵、直面死侍的時刻。

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全身而退。既然如此,何不親自送惡鬼下地獄。

滾燙的輕煙沿著顫抖的四壁攀爬而上,冰冷的室內漸漸有了熱度。楓木焚燒時噝噝作響,聞起來像是蠟油。

道化之世

在徹底進去斗劍台所處的空域之後,蘇玉恆只覺得無數修道人的法力氣機縱橫交錯,互相糾纏比斗。

只要有人其內遇見了你,便會主動上前,邀你論法比斗一場,而即便是雙方的道法層次差距極大,另一方往往也不會選擇拒絕。

因為在這等鬥法之中,為的便是與他人論道,見識他人之道法,填補自身道法不足之處,從而取上境。

無論是修為再低的修道人,只要他成功邁入了道途,那便算得上是我輩中人,總有值得借鑒,參考的地方。

即便沒有,也並不妨礙什麼。

在這處斗劍台內,每位進入其中的修道人都是以神氣進入其中,能夠肆無忌憚的出手,施展自身手段,印證自家之道法。

而在意識到了這一點后,蘇玉恆便不得不開始考慮,若是真的遇到了那位諸我,又如何通過其人的一縷神氣,斬殺其人?

需知,目前他處於暗處,其人尚且還不知曉他的存在,若是主動出手之後,卻又無法成功斬殺其人,那反而會令自己暴露出來,讓其人有所準備。

而且眼下他還處於定寰派所在的空域內,在被察覺出問題之後,其人完全可以將此事上報給身後的道派師長,請門中大能出手。

他目前僅僅處於人道巔峰層次罷了,可無法同定寰派這等有著准聖層次的無上巨頭相抗衡。

不過,通過修道人的氣機,斬殺其人的手段,倒也不是沒有。

想到這裡,蘇玉恆不禁眼底閃過一縷湛藍光澤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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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派修仙:我有一具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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