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25章

道化之世

蘇玉恆坐在法壇下方，不斷通過氣機顯化搜尋著那位諸我的存在。

可就在此時，他卻突然心中一跳，連忙起意推算起來。

隨後他便發覺，原來是先前正身所處的危局，天機有所變動，從而帶來了新的變化，目前暫時還看不出來這等變化所帶來的好壞。

不過，隨著這等變化的出現，他與正身所處的危局，似乎也多了幾分牽扯，已是能夠模糊的看到部分畫面。

「列車」、「飛機」、「賓士的汽車」.

這似乎是一方科技高度發達的世界，與他穿越來的世界極其相似。

若是這般的話，以正身的道行，只消謹慎一點應當不會出現問題才對，察覺到這一點后，他才略微心安幾分，正身所在，牽扯到他自身安危，自然由不得他不被牽動心神。

不過，這道化諸我之事，也應當儘快了解，回歸九天看看正身那邊究竟發生了何事，以至於天機改換，甚至牽扯到了他前世所在的世界。

蒼駒過隙，日月改換

隨著天機的變化，時光快速輪轉。

轉眼間，已是來到一個新的時代。

楚子航闔上眼睛，閉目養神。自從做了那個古怪的夢，他的精神狀況就不太好。

在那個夢裡，他似乎是叫做源稚生，還是蘇玉恆來著？

不過，夏彌總算沒有拽著他聊天，她的識時務讓他鬆了口氣。

忽然隱隱覺得不對勁，有舒緩悠揚的鋼琴聲如溪水般流瀉，不期溜到耳畔，讓人微微失神。

「耳機出問題了？」他看向對面的夏彌，本想出聲提醒，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夏彌抱著不知哪裡來的絨線抱枕睡著了，頭深深地埋進臂彎里，整個人窩在座椅里縮成一團，像一隻偷閑午睡的貓。耳機的數據線早就滑落了，這會兒凌亂地堆在一旁，手機塞在椅子縫裡。歌聲從那裡緩緩流出，輕易地彌散在空氣里。

一把清澈溫柔的男聲出其不意地響起，唱的是完全陌生的旋律，聲音里沁出的溫柔卻不經意地拉長了歲月。

心神不知不覺安定下來，他把目光從夏彌身上收回，沒有出聲。周圍的座位都是空蕩蕩的，也許不會忌吵醒某位熟睡的旅客。

對面又傳來簌蔌的聲響，夏彌換了個姿勢，挪了挪身子，原本抱著的靠枕被扔到座椅邊緣，滑落到地上。她半靠在椅背上，皺了皺精緻的鼻子，又沉沉睡去。

不知什麼時候她換掉了滑稽的乘務服，穿著鬆鬆垮垮的草綠色絲質上衣，純黑的棉布短裙，手腕上隨意繞了一條嵌著零星碎鑽的細鏈子，在陽光里熠熠生輝。

晨光流進車窗里，無意間掉落在她的臉上，像一片金黃的落葉，把原本素白的皮膚映出了冰晶一樣的質感。光線漏過長而濃密的睫毛，在臉瞼上投出一小塊支離的光影。睫毛隨著她的呼吸微微顫動，好像蝴蝶輕輕扑打雙翼，將要飛起來。

列車穿過幽長的隧道，她的臉龐忽明忽暗。陽光交錯著掠過她的臉頰，在小巧的鼻尖翩然起舞。

楚子航俯身撈起那個滑落的靠枕，輕輕放在熟睡的女孩身邊。抱枕上皺皺的兔斯基向他百年不變地拉長離了臉裝慫，看上去蠢蠢的。女孩頭髮里特有的薄荷氣息再次包圍了他，他皺了皺眉，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雖然不願承認，仍然是那種熟悉的味道，早已在記憶里生根發芽，日復一日地繁茂。

而此時此刻，在陽光暈染的空氣里靜靜瀰漫，寂寞如斯。

楚子航平生第一次在火車上迷迷糊糊睡了幾個小時，還是被人戳醒的。

……也算是難得的經歷。

他睜眼，那張精緻如雕塑的臉近在咫尺，薄荷的氣味像青草的清新，一如既往。

笑容在那張臉上蕩漾開來，夏彌作賤兮兮狀：「師兄你一臉』別非禮我』的表情誒。」雖然這麼說，還是湊趣地把臉挪開。

身後的觸感意外地柔軟，兔斯基皺巴巴的慫臉依舊蠢蠢的。夏彌的靠枕，不知什麼時候墊在了自己身後。

「謝謝。」他把靠枕撣了撣遞給笑得不懷好意的夏彌，順手理了理睡得有點凌亂的頭髮。

這不該是楚子航日常生活中的片段……莫名地感覺一切都錯亂了。

夏彌反應極快，看楚子航臉色不對立刻轉移話題：「下車啦師兄，要不要考慮給學妹拎包方便建立友情什麼的？」

「……好。」楚子航根據語境回答……其實夏彌有些問話其實是不需要回答的，好比路明非蹭胳膊抱大腿要求你幫他補考……去就是了，至於回答這種東西是完全可以忽略的。

夏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毫無營養的白爛話，堅持生命不止吐槽不息。這種天馬行空的思維太容易讓人被牽著鼻子走了，楚子航忽然想到路明非，這時候要是再來個路明非……會有乘客投訴的吧？

說不煩真是假的。

一小時后。

「師兄你去哪？」人潮洶湧的站台上，夏彌叼著冰淇淋勺子，含糊不清地問。

「學院交給我的任務，回見。」楚子航不想透露太多，禮貌地告別：「回見，哦還有，方便的話把你的聯絡方式告訴我。」

「這這這是真要勾搭的節奏？」夏彌瞪大眼睛。

「這是入學輔導的必要程序，方便聯繫。」楚子航解釋說明，言簡意賅。遞過一張便簽紙，記號筆的的黑色字跡寫著詳細的號碼和地址。

啪噠一聲，夏彌嘴裡的冰淇淋勺子落地。

楚子航的手僵在半空。

夏彌撓撓頭，接過便簽，舔了一口草莓醬，對他揮手：「回見師兄。」

楚子航掃了一眼夏彌嘴角蹭上的草莓醬，配合地遞過一張餐巾紙。

夏彌沖他翻了個白眼，蹦跳著離開，輕盈得像是涉水過河的白鹿，裙裾飛揚，帆布鞋在陽光里白得耀眼。

楚子航愣住了：「夏彌？」

夏彌畏畏縮縮地答：「師兄好記性……」她看出楚子航探詢的眼神卻沒敢往下說，總不能說「我看你一個人溜走了覺得蠻好玩於是就跑過來逗逗你」吧。

楚子航單刀直入：「你有實戰經驗么？」

夏彌忽然豪邁起來，拍拍他的肩膀：「防狼十三招學得差不多了……師兄你要不要試試？」

楚子航似乎微微嘆氣：「別留在這裡，一分鐘後會有守衛巡邏，從西邊那個廢棄的門下去，別弄出聲音，等我八分鐘，明白么？」

「還有……」夏彌舉手。

「還有什麼？」

「西邊是哪邊？」

「……」

夏彌躡手躡腳地消失在門洞里，這熊孩子竟然煞有其事地換上了一身黑色貼身皮裙，頗有夜行俠的美感。

楚子航低頭看錶，已經過去兩分鐘了。兩分鐘……是守衛巡邏的時間。

楚子航兩手伸出半開的窗戶，握住外部走廊的欄杆，輕巧地翻身越過這道微不足道的屏障，隨即跨入走廊和候車室連接的凹槽內，俯身隱沒於窗檯下的陰影中。這裡可以算是得天獨厚的隱蔽位置，屬於視覺死角，從候車室里或者一樓走廊角度觀察都很難發現。

腳步聲由遠及近。初步判斷，普通守衛，敏銳度c級，武器裝備一般。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幾乎近在咫尺，在耳邊跳蕩……終於一點點模糊下去，巡邏結束。

楚子航靜候幾秒，翻身躍上窗檯，縱身滑下，穩穩落地。

楚子航後背貼牆前行，匍匐穿過亮著燈的西邊側門。

表上的數字無聲地推進，已經過去六分鐘了。

辦公樓二樓，三樓中央控制室。巡邏的守衛已經前往下一層，計劃中的出發時間一步步逼近。

理智催促他前進，然而直覺里的恐懼如浪潮般一陣陣擊打著布滿礁石的海灘。

直覺說，別走，再走，你會撞上一個人。

活生生的「人」么？也許。

楚子航的虎口瞬間滑向腰間的御神刀村雨。

他並不打算打開手機看看來者何人……這時候問這個有什麼用？對手既然站在你面前，唯一需要做的不過是拔刀而已。

如果他還來得及打開手機看一眼的話，他可以看見一個暗金色的光點無聲地浮現在漆黑的屏幕上，靜止在標有「辦公二樓」的地點。

一個意外出現的角色，闖進了這場秘密的演出。

本是「不該出現」的「人」。

暗金色，代表「龍族血統！

楚子航手臂肌肉瞬間繃緊，藏在衣底的手緩緩握住村雨的刀柄。

黑暗如濃霧重重瀰漫，重疊，掩映，蔓生，在狹小的空間里無限舒張，彷彿有隱匿在黑暗裡的巨獸深深呼吸，沉重的喘息被夜色掩蓋。閉上眼睛，仍是一般無二的濃重黑暗。

暗金色的光點在夜幕下穿行，無聲無息。危險，也悄然逼近。

腳下的瓷磚紛紛鬆動，接著是牆壁，和天花板，裂紋漸次爬上牆壁，粉塵簌蔌下落，塊狀的石灰剝落，摔在地上化為齏粉。地心傳來搏動的訊息，這是一場規模較小的地震。

或許這是個有利的轉折……一絲亮光掠過他的腦海。

「那就這樣吧，好久不見……楚子航。」

黑影擊掌，轉身離去，乾淨利落。

楚子航目送她幾乎無法辨識的身影遠去，看了一眼樓層下方聞風聚集的守服身影，久久沉默。

夏彌笑眯眯：「師兄師兄，遇上史前巨龍了沒？」說到這裡戛然而止，因為楚子航的右肩膀上，襯衣被染上長長一道血痕。

「靠你不會真遇上什麼史前巨龍了吧！」夏彌看起來興奮多於驚訝。

「龍？」楚子航忽然守覺起來。

「對啊龍，有什麼不對么？」

楚子航迅速提起戒備，夏彌只是一個沒有經過3E考試的新生，目測還是比較無腦的那種……剛才在火車上做入學輔導的時候考慮到這熊孩子可能會打開車窗跳下去，想想還是慢慢來為好……夏彌目前理應對龍族一無所知！

「師兄你顯然把我當成弱智了……呸不對，我好歹也有爬行類的血統啊喂！你在火車上聽我說血統是A級的時候你不覺得驚訝么？」

楚子航反應過來，血統階級是要經過3E考試才能最終定論的，顯然夏彌在入學前就已經通過了考試。

「國內的預科班？」楚子航已經不再驚訝了。

夏彌點頭，聳肩：「師兄你搞到一個好差事誒，不用預防我會隨時從火車上跳下來，可以集中精力取得師妹的歡心誒！」

楚子航點點頭：「走吧，這裡還有五分鐘就封閉了。」

夏彌遞過楚子航隨身的背包，聲音細小如蚊訥：「師兄師兄……你確定不要我給你包紮一下？」

楚子航將密封的檔案袋放入背包里，低聲說：「不用了。」不過是擦到磚石邊緣的傷口，包紮未免浪費時間。何況……他們今天能不能出得去還是個問題。

「喂師兄！別這樣好嗎！這麼長一條口子誒！感染不是開玩笑啊！」夏彌有點著急，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楚子航做個噤聲的手勢，夏彌後悔不迭，再開口時縮小了分貝：「你不說話就代表默認了啊……包紮得太丑別打我啊……」

一分鐘后。

楚子航盯著自己肩膀處裹成粽子的傷口，看一眼急得團團轉的夏彌，微微嘆氣：「我自己來吧。」

夏彌如釋重負地鬆手，低頭咕噥：「抱歉啊師兄你也知道我沒什麼經驗……」

「既然知道沒有經驗就別自作主張，不然會有麻煩。」楚子航難得地猶豫了一會斟酌了一下用詞，語言真是他一大缺陷。好在夏彌並沒什麼不悅的神色。

「你呆在這裡沒事吧？」問出口竟然有點後悔。

「沒事……就是有點黑……還有點冷。」夏彌打了個哆嗦。

「走吧，我們只有兩分鐘時間了。」夏彌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後面，大氣都不敢出。

「等等。」沒走出幾步，楚子航忽然說。

楚子航從地下撿起一張紙：「這是我剛才給你的么？」

夏彌接過去，翻過來倒過去地看，上面是黑色記號筆書寫的墨跡。

「嗯。」夏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那你拿著吧，別落下了。」楚子航低聲說。

他仰起頭，樓梯上方的縫隙里是深不可測的黑暗，層層深入，在頂部的縫隙里，夜色如霜般凝固，一如暴雨前的天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