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361章 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
謝家人分了幾輛馬車,前後回將軍府。
丫鬟小廝們得知案件水落石出,不用再被當成犯人關押,狠狠鬆了一口氣,出了大獄,見好幾輛馬車等在門口,竟是給他們坐的,更加開心。
一時間,所有人臉上陰鬱之氣盡消。
阿芸和月荷沒有與他們同乘,兩個小姑娘神神秘秘的,說有事情要先走一步。謝雲舒奇怪地看了她們一眼,到底最後沒多問,隨便她們去了。
容璟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們主僕間的互動,道:「你們的感情真的很好,雖然她們是丫鬟,可你從不拿喬,仍以真心待之。我見過京中許多貴女,和下人多說一句話,都覺得跌份兒,端著主子的派頭,趾高氣昂,和你一點也不同。包括那時在隔離別院,你不顧自身安危,也要救助百姓。」
這個時代的人,沒有接受過人人平等的教育,三六九等劃分得清楚冷酷。饒是以和善嫻靜著稱的程懷瑾,丫鬟也不敢在她面前使小性子造次。
謝雲舒明白這一點,也知道光靠她一個人,可能口水說干也改變不了現狀,便用故作輕鬆的語氣道:「救人是因為醫者天性,即便是太醫院院首,若是路見有村婦需要幫助,我相信,他也不會坐視不理。至於與阿芸月荷打成一片,則是因為許多人都認為人有高低貴賤,但我不這麼覺得罷。」
「為什麼?」容璟更不解了。
他是皇子,打從出生起,就奴僕環繞,眾星拱月。年紀大得可以做他皇爺爺的老太監,會因為他一時的不快,自打嘴巴,主動跪在地上當馬騎。
他禮賢下士,不過是因為,從小到大所受到的教育。可謝雲舒,是實打實把阿芸月荷當姐妹。
即便她生長在軍營,武人大多不拘小節,也沒見哪個將軍和底下小兵稱兄道弟,關係極好的。
謝雲舒想了想,道:「每個人生下來,最無奈,最沒辦法選擇的,就是他的出身。若是可以,誰都想削尖腦袋,投胎到王孫貴族家,哪怕做個一輩子庸庸碌碌的凡人,起碼衣食不愁。」
說著,素手撩起車簾一角。
謝雲舒原本是想讓容璟看看街上的百姓,誰知此時馬車恰好拐出小路,駛過西市,她想起了什麼,指了指一個牆皮斑駁的角落:「你看那兒。」
容璟對這個地方有點印象,道:「我記得。當時,我就是在這兒截住你,追問密函的下落。那時你瘦瘦小小,跟個小雞仔似的,來京城后倒是長高了許多。謝將軍在邊關虐待你嗎?差距這樣大。」
謝雲舒:「……」
她又不是三阿哥,能一直長()
「邊關塵土飛揚,草木不生,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倒不是回來后長高了,只是氣色好,又豐腴些,所以看著不一樣了。」頓了頓,她嬌嗔地瞪了容璟一眼,「……不對!我要同你說的不是這個。我想說的是,這裡是我初遇阿芸的地方。」
「這裡?」容璟有些意外,「我見你與她們感情好似親姐妹,還以為阿芸是陪你長大的家生奴才。」
謝雲舒笑了:「不是的。那時她要賣身葬父,我一時心軟給了她錢,後來,她孤苦伶仃一個人,就投奔我來了。你看,在這個西市裡,還有許許多多和阿芸一樣的人。這些窮人之所以窮,是因為他們不夠努力,沒有去爭取,改變自己的命運嗎?不是的,是因為他們的命運,早就已經註定。」
這話使容璟的心頭一顫。
謝雲舒沒注意到他的臉色,接著道:「你會喜歡上我,是因為我有教養,有學識。如果今天,我站在那裡,賣身葬父,你只怕不會多看我一眼。」
容璟順著妻子的視線,重新望向方才的牆角,忽然明白了什麼:「我從前以為,讓百姓安居樂業,有吃有喝,手裡有餘錢,就是讓他們過上了好日子,如今才發現,這竟然是遠遠不夠的。」
「是啊,」謝雲舒點了點頭,「你看他們,不懂知識,沒有文化,隨便什麼人一煽動,就會容易相信別人,可這並非他們的本意,只是目光被局限。」
容璟徹底明白了她的意思,結果話頭:「其實這樣渾渾噩噩地活著,僅僅只是活著,如果我真的想造福百姓,想改變這南朝的天下,我應該上奏摺,讓父皇在全國各地開設學堂,讓平頭百姓家的兒女,也能像王孫貴族一般,念書識字。」
謝雲舒沒料到他這麼快就理解了自己的想法,更沒想到,容璟在這件事情上,對男女竟然並沒有特別對待。男子可入學堂,女子亦可入學堂。
見妻子用崇拜的目光看著自己,容璟的心頭熱熱的,緩緩湊近,仗著這輛馬車上只有他們兩個人,用極富磁性的低音道:「別這麼看著我。這裡是馬車上,很快就到將軍府,時間來不及。再說,若是弄出點什麼動靜,你又該羞死了。」
想起那日她哼哼唧唧地哭,他心猿意馬。
謝雲舒很快反應過來容璟在說什麼,忍不住俏臉一紅,不輕不重地打了他一下:「你,你這個人,何時學了這些不/正/經的話,我不理你。」
容璟握住她的手,緩緩摩挲指尖,彷彿有微電流經過,麻麻的,連帶著心頭也跟著痒痒的。
他低低地笑了:「我還有更不/正/經的呢。」
這下,謝雲舒的臉徹底紅了。
容璟怕她一會子該燥得自燃了,終於放過她,起身坐到離她最遠的位置,假裝漫不經心地看書。
謝雲舒用手扇風,扭過頭掩飾心動。
忽然,她想起了什麼,低頭聞了聞自己。
果然……
兩天沒洗澡,她的身上散發著一股謎之微酸的味道,混合著兩天沒洗的頭,只能說絕了。
靠靠靠!
合著她剛剛就是這樣在和容璟打情罵俏!
謝雲舒決定換個星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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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們的馬車先到,自發地將府里簡單清掃了一下。那日被官兵帶走得急,什麼碗筷碟勺就這麼隨意地放著,沒來得及整理。一些菜肴兩天沒去管,已經開始發餿,好在天冷,沒招來蟲子。
容璟扶著謝雲舒下了馬車,只見大門口正中央放著一個火盆。阿芸月荷圍上來,用柚子葉沾著清水,在主子的身上反反覆復拍拍打打,表情認真。
謝雲舒被枝葉甩臉,懵了:「這是做什麼?」
「去晦氣呀。」阿芸解釋道,「柚子葉可以辟邪消災,除邪祟,避免妖魔鬼怪侵襲,還可以增加福氣,帶來好運呢。來,小姐,把紅繩帶上。」
說著,她不由分說拿著一根紅繩編織的小手鏈,要往謝雲舒的手上套:「太匆忙了,沒時間好好準備。這紅繩是從庫房裡翻出來的,月荷手巧,三兩下的功夫就編好了。嘿嘿,不錯吧,小姐?」
容璟聞言,用手掩唇,假咳了兩聲。
月荷反應機敏,立刻道:「什麼小姐呀。那日,皇後來將我們帶走之前,小姐已與殿下行了大禮,往後就不能叫小姐,該叫太子妃娘娘了。」
阿芸撓撓頭:「對哦。我叫習慣了,給忘了。」
謝雲舒笑著安慰她:「無妨的,忘了就忘了,往後慢慢改過來就是了,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容璟難得不贊同地道:「什麼不急,自然是要多叫叫,才能越來越順口,越來越不容易忘。」
月荷看著兩人的互動,打心底里替小姐感到高興。她眼角餘光瞥見一旁的火盆,道:「對了,還要跨火盆呢。一腳跨過去,把厄運都留在外頭。」
謝雲舒依言做了,阿芸開心地拍手。
謝雲舒左右看了看,沒見到謝老爹的身影,問:「對了,我爹他人呢?我記得,他的馬車不是在我前邊嗎,怎麼我沒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