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爺爺走了
第1章爺爺走了
我從小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喝水能嗆出血,走平地能崴斷腳,總之一切倒霉的事情基本上都在我身上發生過。
我將這一切歸結於我們一家住在亂葬崗旁邊,試想一下,一屋子大活人跟死人做鄰居,這得多晦氣,長此以往,能有好嗎?
可我爸卻告訴我,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
這一切,得從頭說起。
我爺爺張茂林是十里八鄉有名的風水師,也會算卦看相,鄉親們有什麼婚喪嫁娶,蓋房挑墓啥的就不說了,連城裡的大戶人家,軍伐老爺遇到這方面的難題,也得屈尊降貴來請他上門。
別的風水師改轉不了的風水,他能改。
別的風水師定不下的風水格局,他能定。
據我爸說,每年都有那些在外面聲名大噪的風水師偷偷上門來找我爺爺幫忙。
雖然我們張家並不是什麼風水圈裡的名門望族,也基本上沒有什麼名氣,但在爺爺那個年代,他就是西南地域所有風水師心目中的神!
只可惜,這樣一位傳奇般的風水師在四十三歲那年便封了羅盤,再不給人看風水,由我爸頂替了他的位置。
我們風水師和那些專門算卦的卦師不同,泄露天機的事兒乾的不是特別多,基本上不存在什麼到了一定歲數就要收手,否則就會遭到天譴的說法。
可是爺爺年輕的時候,實在是太窮了,家裡還有病重的老母親要照顧,為了掙錢,他不管找他辦事的是好人還是壞人,只要對方出得起錢,他就為其赴湯蹈火。
這人的命數和福報啊,是上天註定的,有些人壞事做盡,殺人放火,傷天害理,就該他倒霉,該他連年災禍。
若是強行替其改轉運勢,就是逆轉天命,輕則透支壽命,重則五雷轟頂,萬劫不復。
爺爺意識到了這一點,十三歲出道,四十三歲就封了羅盤,懸崖勒馬。
只可惜還是晚了。
我奶奶生我爸的時候,明明一切都十分順利,最後卻莫名其妙的難產而死。
我爸從出生到成年,總共經歷過大劫十三次,小劫三十二次,每一次大劫都足以致命,若不是爺爺拼盡全力幫我爸化解劫難,他根本活不到十八歲,這世上也就根本沒有我了。
化解完全部的劫難,我爸平安活過十八歲,一切的劫難全部消失,之後再沒發生過什麼怪事。
他們本以為一切都到此結束,誰成想我媽在生我的時候,也難產死了。
我雖然順利降生,卻是進氣多,出氣少,七竅流血,眼看就要夭折。
我爸說,我爺爺當時連棺材都給我準備好了,一邊哭一邊救我,拼上了半條命,連祖傳的老宅都燒了,這才將我救活。
我們張家的老宅下面是一塊難得的風水寶地,不管是住活人還是葬死人,都可保其後世子孫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太多的大老闆和同行覬覦我們家這塊地了,只是礙於我們家的祖宅修建於此,我爺爺的實際地位又擺在那裡,他們才只能覬覦,不敢有所行動。
我們家祖宅被我爺爺燒掉這個消息一傳出,大批的人來到這裡,將我們的新家圍得水泄不通。
一百大洋,一千大洋,甚至有人出到了十萬大洋的恐怖數字,可爺爺愣是誰也不賣。
有的人見談不攏,失望的走了。
有的人很憤怒,拍著桌子罵街。
而有的人更加過分,以自己的身份和勢力威脅,非逼著爺爺將這塊地讓出,甚至說著說著,還有了要動手的意思。
我爸脾氣暴躁,擋在爺爺身前,瞪著銅鈴般的大眼,怒道:「我看誰敢亂來!」
一聲大喝,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爺爺看著他們,沉默了好半晌方才緩緩開口:「這裡的風水已破,寶地變了凶地,你們之中要真有人不怕住在這裡斷子絕孫,一生災禍不斷的,這塊地白送給你又何妨?」
說完,爺爺轉身離去。
見老爺子走了,這些人看了看殺氣騰騰的我爸以及他那雙接近砂鍋一般大小的拳頭,只得默默起身,灰溜溜的離去。
臨走,有個人指著我爸的鼻子,惡狠狠的說道:「雲峰,轉告老爺子,我是真沒想到他會過河拆橋,這些年我幫了你們這麼多,說好的卻就這麼不算了,你們張家欠我的,我遲早會討回來!」
說完,還不等我爸回復,這個人也離開了。
從那以後,再也沒人來了。
我爸後來告訴我,為了救我的命,爺爺已經破開了這塊風水地,將裡面的靈氣基本上都引渡到了我身上。
這是十分高深的風水術,我並不是很懂。
但總而言之,爺爺為我得罪了很多很多人。
爺爺的那些老朋友都勸他放棄我,當初救我爸的時候他已經付出了太多代價,降臨在我身上的劫難比當初降臨在我爸身上的,要恐怖太多了。
可是爺爺並沒有放棄我,而是將全部的心血傾注在了我的身上。
他給我取名張融,這裡的「融」取自於《阿房宮賦》的「歌台暖響,春光融融」,象徵了生機、活力、茂盛。
他希望我生機頑強,能夠挺過這些劫難。
可我似乎有些辜負了他的期望。
從小到大,我沒有一天不生病,走路從來沒有不摔跤過,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傷,和小夥伴撒尿和泥玩,尿著尿著能直接昏死過去。
久而久之,這些孩子都當我是怪胎,對我敬而遠之,爺爺為了保護我,也不准我離開家,離開他的視線。
我只能像被關在籠子里的小鳥一樣,在有限的地方活動。
一開始我心裡也難過,別的孩子都能在外面自由自在的玩耍,盡情的蹦蹦跳跳,不用擔心會崴斷腳或者暈過去,而我卻只能待在家裡,住在這亂葬崗旁邊。
可爺爺說,知足者常樂,既然我當下不能擺脫這樣的環境,不如學會換個角度去看待這一切。
雖然不能出去和其他的孩子玩耍,但我並不孤獨,因為還有疼愛我的爺爺和父親在我身邊,無聊的時候,我可以到爺爺的書房裡去看他收藏的那些書籍。
時間一天天過去,到我十三歲那年,我已經經歷了二十次大劫,在鬼門關前走了這麼多遭,我幾乎都麻木了。
也是在那一年,爺爺過了他的七十大壽,過完壽的第二天,他便開始傳授我風水術,說是一旦我成為風水師,就能以比平常人快上不少的速度積累福報,能減輕劫難對我的影響。
風水師是術士的一種,不光看風水,也學占卜、看相、擇日等術數,我先學的風水,只用了兩年的時間就全部學會了,而我爸當初花了十二年的時間,就這也已經算是天才級別了。
之後,爺爺又教我其它術數,還傳授了我一種強身健體的內功,讓我每天修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自從學會風水術之後,劫難出現在我身上的次數似乎沒有之前那麼的頻繁了,我也終於可以和其他孩子一起念私塾了。
雖然我入學晚,但好在我夠努力,對知識的渴求也遠超過其他同學,很快便趕上了進度。
三年後,我十六歲了,爺爺也七十三歲了。
他的大壽臨近,我準備跟我爸商量一下給他老人家過壽的細節。
這一天,我剛做完功課準備運行幾個大周天,爺爺卻將我叫到了他的房間。
「融娃,爺爺有個事情要交代給你。」平時慈祥和藹,總是笑眯眯的爺爺,此時卻無比的嚴肅。
我點了點頭,他從被褥里摸出一個布包,上面畫滿了我看不懂的符咒。
緊接著,他打開布包,裡面裝的是一本書。
黑色的封皮上一個字的沒有,不知道為什麼,這本書給我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我也說不上來。
爺爺要我在十天內將這書上的每一個字,每一幅圖都印刻在腦海之中,並且每天晚上都要盯著書上最後一頁那個符號看至少半個小時。
這本書並不厚,但也絕對不薄,十天的時間似乎有些倉促了,但爺爺的語氣十分堅定,我不敢不聽他的話,只能接過書,回到自己的房間,立刻開始記書上的內容。
之後的十天,我作業都放在了一邊,全身心撲在了這本書上。
這書很奇怪,不是紙質的,摸上去好像是某種動物的皮,裡面的字我全都認識,但排列在一起,我愣是看不懂其內容。
我卯足了全力,總算是在第九天記住了書上的一切。
爺爺讓我將這些內容全部寫在紙上,看了一遍確定無誤之後,他微微點了點頭,總算是露出了平常慈祥的笑容。
而後,他將書收了起來,輕嘆了一聲。
「融娃,我的本事你已經都學會了,等你成年之後,就可以正式成為一名風水師了。但你一定要記住兩點。
第一,給人看風水也好,算卦也好,不該說的不要說,不該幫的,對方說什麼也別幫,你要多積累福報,報酬可以收,但不能多,具體多少,你自己一算便知。
第二,絕對不能跟任何人談論這本書的存在,也別讓任何人發現你知道這本書上的內容,不管那個人和你的關係有多麼親密,你明白了嗎?」
我使勁點頭,爺爺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他摸了摸我的頭,就這麼盯著我看了好久,似乎要將我的模樣烙印在他的腦海之中。
半晌,他終於開口:「行,記住了就好,去做功課吧。」
我應了一聲,當時雖然覺得奇怪,但也並沒有多想。
幾天過後,到了爺爺七十三歲大壽的日子。
從早上開始,天空就烏雲密布,讓人心情都有些壓抑。
臨近正午,爺爺的老朋友都已經到了,我和父親正在廚房忙活飯菜,突然聽到外面傳來陣陣啼叫。
出門一看,成群的烏鴉在半空中盤旋,叫聲宛如喪鐘一般刺耳,好一陣過後,它們都落在了我家門口的那棵大樹上。
正所謂「喜鵲報喜,烏鴉報喪」,今天我爺爺過生日,這些鳥跑來這裡瞎叫,多不吉利啊!
我氣不打一出來,抄起立在院牆邊上的掃帚就朝那些烏鴉打去,想把它們趕走。
可奇怪的是,我掃帚都打到它們身上了,它們仍舊不肯離去,反而直勾勾的盯著我看,看得我心頭有些發毛。
我叫來我爸幫忙,我爸看了看樹上的那些烏鴉,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揮了揮手,淡淡的說道:「走吧,現在還不是你們來的時候。」
說來也奇怪,此話一出,這些烏鴉立刻便飛走了,就好像聽得懂我爸說的話似的,我剛想問他這是怎麼回事,他便吩咐我去廚房給爺爺煮一碗長壽麵。
每次爺爺生日的時候,我都會生病,雖然不至於太嚴重,但每次的壽宴都被迫缺席。
難得今年我一切正常,自然要親手給他煮一碗長壽麵,好好給他過一次生日。
馬上就要開席了,我的時間不多,於是我只得將疑惑和不安暫時壓下,回到了廚房。
不一會兒,酒菜上齊,長壽麵也煮好了,我將這碗面端到爺爺面前,祝他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爺爺摸了摸我的頭,一口氣吃完了這碗面,吃完還回味的咂了咂嘴,一邊點頭,一邊誇我廚藝大有長進。
我坐在爺爺身邊,平常的他因為擔心我,臉上總是愁雲密布,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臉上露出如此開心,如此輕鬆的笑容,我發自內心的感到喜悅,默默許下願望,希望他老人家長命百歲。
這場壽宴從開始到結束,爺爺一直在跟老朋友推杯換盞,興緻頗高,不住的在老朋友面前誇讚我,我在一旁給他斟酒布菜,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照理來說,看到爺爺今天這麼開心,大家都應該高興才對,可我卻發現,包括我爸在內的所有人似乎都有心事,雖然在笑,卻好像並不高興。
當晚,送走客人沒多久,外面便開始電閃雷鳴。
我從未聽過如此響的雷聲,隔幾分鐘就閃一次的閃電將黑夜照射的宛如白晝一般。
窗外風聲呼嘯,像是有小孩兒在哭泣一般,極為瘮人。
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爺爺居然提出要去外面散步。
我感到很奇怪,連忙阻止他,可他卻摸了摸我的頭,拉開了我的手。
走到門口時,爺爺回頭看了看我,嘴角揚起一抹慈祥的笑容,朝我揮了揮手,而後毅然決然的走出了家門。
我剛想說什麼,卻突發重病,七竅流血,渾身發燙,喘不過氣來。
我倒在地上,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只恍惚記得,我爸衝進了爺爺房間,將那本爺爺之前要我背的書拿了出來,扯下最後一頁,塞進了我口中。
說來也奇怪,那一頁紙進到我口中的一瞬間就化做了冰涼的液體,順著食道滑入了我的胃中。
一股前所未有的暢快且清爽的感覺瞬間擴散開了。
我的身體不再沉重,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暢。
這種感覺實在太好了,以至於我不知不覺就熟睡了過去。
那之後,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爺爺。
夢裡面,他就像要出去散步之前那樣,站在不遠處,什麼話也不說,靜靜的看著我,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
我告訴他外面太危險,這樣的天氣不適合散步,很想勸他回來,他身後漆黑一片,著實讓人不安。
可他仍舊不開口,只是朝我揮了揮手,像是在和我告別,而後便轉身走向了黑暗之中。
我害怕極了,想追,卻怎麼都追不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