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高橋

第8章高橋

中野亞美望了一眼窗外，昨晚下的那場雪在中午之前就已經停了。

她看了看手錶，已經是下午1點20了。她拿起一份電報和文件袋，走出譯電一室，朝走廊盡頭高橋龍一的辦公室走去。

高橋龍一，哈爾濱日軍司令部電訊處高級譯電專家，擅長破譯密碼，同時也負責編製密碼，在這裡是首屈一指的權威。一年前，為了對付日益活躍的地下抵抗組織，駐哈爾濱的K機關機關長田煙雄介少將好不容易才從關東軍總部把高橋挖來。

以「穀雨」為首的地下黨組織、以「老K」為首的軍統濱江工作站和以「神父」為首的蘇聯遠東情報站是哈爾濱日軍的三個心腹大患，因此，穀雨、老K和神父三人也被並稱為哈爾濱抵抗力量的三大巨頭，他們的存在，讓日軍寢食難安。

松本就任哈爾濱特高課課長之後，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接連破獲地下黨和軍統的地下組織，給了哈爾濱地下抵抗力量以沉重的打擊，這其中除了松本的老謀深算外，高橋龍一的密碼破譯也立下了汗馬功勞，地下黨和濱江工作站的密碼相繼被他破譯，獲得了大量有價值的情報。

地下黨被破壞嚴重，領導人穀雨犧牲，新的領導人上任后，才算漸漸復甦；軍統濱江工作站至今尚未恢復元氣；蘇聯遠東情報站由於預先採取了應對措施，這才逃過一劫，雖然也損失了不少人，但尚未傷筋動骨。

高橋龍一利用他的所長，在不長的時間裡就讓哈爾濱電訊處成為東北三省譯電能力最強的中心之一，甚至可以和關東軍總部的譯電中心相提並論。

如今哈爾濱日軍司令部電訊處已經擁有四個譯電室：譯電一室專門負責偵破地下黨的電報，譯電二室負責偵破國民黨地下組織的電報，譯電三室專門負責破譯蘇聯間諜機構的電報，譯電四室負責監聽以私人或者商業面目出現的電台，也包括在哈爾濱的外國人的電台，因此，譯電四室也被稱為國際商業室。

所有這些科室都是在高橋龍一的指導下成立的，統歸他負責。

高橋龍一不僅負責整個電訊處的譯電工作，同時也負責整個司令部的密碼編製工作。在哈爾濱日軍司令部里經常使用的密碼就多達十幾套，每個部門都有自己的一套密碼，這些密碼短的三個月，最多半年就得被新的密碼替換掉，因此，密碼編製工作量是非常大的。

更不要說還有那些專門供高級將領和秘密特工、卧底使用的密碼了。由於使用不那麼頻繁，這些密碼的使用期比較長，但是編製起來更加複雜，保密程度更高，而且，幾乎每個卧底都有一套單獨使用的密碼，所以高級密碼的編製工作量一點也不小。

電訊處密碼科有兩個編碼室，其中一個專門負責編製高級密碼，所有這些編碼室也都有高橋龍一負責。負責編製高級密碼的人只能負責編製其中的一部分，任何人都無法一窺整套密碼的全貌，而把它們合成、加密則是由高橋龍一親自擔任。可以說，除了這些密碼的使用者外，高橋龍一是唯一的知情者。

高橋龍一身兼譯電、密碼兩科的主任，同時擔任電訊處的副處長，說他就是日軍哈爾濱司令部整個電訊處的大腦並不為過。正因為如此，電訊處把面積最大、光線最好的辦公室提供給他使用。

高橋的辦公室位於電訊處走廊的最盡頭，正對著走廊，其他的辦公室分列在走廊兩側，也就是位於高橋辦公室的兩側，這象徵著他在這裡的中心地位。即便是電訊處處長藤原的辦公室，也只能屈居於高橋辦公室的旁邊。

高橋龍一是一個技術狂人，不管是譯電還是編碼，對他來說，與其是工作，不如說是興趣，他總是以一種狂熱的勁頭對待他的工作。他經常把自己一個人關在辦公室里，一呆就是大半天，徹夜工作，也是家常便飯。

本來，藤原要給他配備兩個秘書，一個科一個，但是被高橋拒絕了，最後他選中了中野亞美作為他的秘書。他看中的不是中野亞美的行政才能，而是她的譯電才能，只有技術人才才能進入他的法眼。

因此，中野亞美成了他唯一的秘書兼助理，所有的電報都經由她交給高橋。中野亞美同時也參與譯電工作，譯電一室有五位專家，中野亞美就是其中之一。

像大部分這類技術天才一樣，除了在自己的專業上出類拔萃外，高橋在其他方面都很簡單：對人情世故，知之甚少；對阿諛奉承，深惡痛絕；對勾心鬥角，一竅不通。

由於他是電訊處絕對的技術權威，這裡的人對他都望而生畏，所以，他在這裡沒什麼朋友，中野亞美算是為數不多可以接近他的人了，但也稱不上朋友，只是上下級關係。

就是在電訊處外，他的朋友也不多，而這為數不多的朋友，也大多是他的同鄉或同學。不過，讓大家驚訝的是，跟他走動最頻繁的居然是憲兵隊長犬養浩。

犬養浩身高馬大，橫眉立目，一臉兇相。此人以兇殘著稱，殺人如麻，是一個在哈爾濱讓人提起名字就頭皮發麻的人物。這樣一個傢伙，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在，和高橋龍一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兩人卻經常在一起。

據說，犬養浩是高橋龍一的同鄉，而且還是同一個村的。

今天下午剛上班，犬養浩就帶著兩個憲兵來到電訊處。他讓兩個憲兵站在門口守著，自己和高橋進入辦公室，兩人關起門來，不知道在裡面談些什麼。

犬養浩每次來見高橋都是一個人，帶憲兵來這還是第一次。不過，這裡是司令部，電訊處的人什麼樣的場面都見過，也不覺得十分奇怪。

中野亞美走出譯電一室，看見高橋辦公室的門依舊關著，門口站著兩個荷槍實彈的憲兵，她心中不由得一陣緊張。

下午剛上班的時候，她就來過一次，要給高橋送資料，當時高橋龍一要她等會兒再來。

後來，來了一份電報，因為不是急電，中野亞美決定待會兒再送去。可是等了七、八分鐘，犬養浩還沒有出來。高橋龍一是一個要求非常嚴格的人，給他的電報要及時送達，延誤會讓他很生氣。中野亞美決定不再等了，現在就把電報送過去。

她來到門口，跟兩名憲兵說是高橋要她來的。兩個憲兵沒有開口，只是點點頭。

中野亞美敲了敲門，裡面沒有反應。她轉動把手，發現門從裡面鎖上了。她又敲了敲門，等了一下。裡面依然沒有動靜。

她再次敲了敲門，同時大聲說道：「高橋科長，我是中野亞美，我可以進去嗎？」

裡面還是沒有動靜。

中野亞美不再猶豫，掏出了鑰匙。

作為高橋的助理，她是除高橋龍一外，唯一一個有這間辦公室鑰匙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鑰匙剛剛插入鎖孔，還沒等轉動，門就開了。

憲兵隊長犬養浩站在門口。不過，他的神情有些怪異，看上去好像有什麼事讓他迷惑不解，目光有些獃滯。

犬養浩看著中野亞美，似乎不認識她了。

「犬養君，出什麼事了？」站在門口的中野亞美有些驚訝地問。

犬養浩依舊是那副木訥的神情，用手指了指裡面說：「好像……出事了。」

中野亞美趕緊繞過他，跑到裡面，眼前的情景讓她大吃一驚。

她看見高橋龍一以一個怪異的姿勢躺在沙發上，仰著頭，大睜著兩眼，臉色發青，整個人看上去硬邦邦的，好像凍僵了一樣。

「高橋君，出什麼事了？」中野亞美喊道。

她慢慢跑上前去，發現高橋龍一一動不動，好像根本沒聽見她的話，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天花板，嘴半張著。

突然，中野亞美意識到高橋龍一已經死了。

她下意識地叫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