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回首（668）深淵回首
一陣如夢初醒的朦朧感之後，楚雪櫻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困獸大陣。
眼前的的地面上，是一個桌子大小的三角形陣圖。陣圖上方，懸浮這一個直徑約三米的光球，表面混沌一片，讓人無法分辨裡面有什麼。但楚雪櫻知道，這個光球，就是經困獸大陣壓縮后的孤兒院。所有的古神使徒，一個不剩的，都在那裡。
除了光球，貫穿城市的信息脈絡也變得肉眼可見，這些信息脈絡發著光芒，最終全都匯聚在光球處，似乎是在輸送能量。
眼中的淚水還未乾，但楚雪櫻總覺得，剛才看到的那一幕是自己的錯覺。
「江城一定沒死！」她沒來由地這樣堅信著。
楚雪櫻再看光球一眼，忽然屈膝跪下，朝著異鄉人的神，未來之王梅塔特隆祈禱著。
「請您，一定保佑他平安歸來。」
光球中的世界，此時已然是一片混亂。
所有的物理法則都被扭曲了，時間和空間也極度不穩定。所有的事物和人，都已經扭曲了本來的面目，以一種十分詭異的狀態存在著。
失去了共同的敵人，死到臨頭的古神使徒們卻又爆發出矛盾。
「該死的！你們居然把這小子給打死了！」柳驚蟄怒道，「蠢貨，你自己想死不要帶上我！」
崔本善也罵道，「誰知道這小子居然真的不要命了，連一點防禦措施都沒有！」
「還說別人呢！」林瑜道，「當時你不也是全力出手的么！怎麼，聽你剛才話，是在罵你自己！」
「混賬！」柳驚蟄大怒，發出歇斯底里地咆哮，「既然都逃不了，那大家一起死吧！」
混亂的時空之中，所有人都陷入了瘋狂，他們無分彼此地互相殘殺著，喊叫聲卻是難以形容的亢奮，彷彿是在享受魔鬼的狂歡。
而這一切，都被一個人看在了眼裡。
「我居然沒有死？」
江城疑惑地想著，他嘗試感知自己的身體，結果只找到了一片虛空。
「看來，現在的我僅僅是一縷意識。」
江城心中嘆息，終於開始觀察周圍的一切。他忽然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正是信息脈絡的交匯點。
海量的信息沖刷而來，江城身處其中，被迫接受著這些無窮無盡的信息。
……古神……古異鄉人……真人……儀式……《預言之書》……新世界計劃……造神實驗……困獸大陣……
或許是因為失去肉身的桎梏，江城居然能一個不漏地將這些信息全都接受並理解，不僅如此，他還能分出心神，觀察著陷入瘋狂的古神使徒們。甚至他的視野可以超出困獸大陣，看到外面的世界，陰雲密布的天空、滿是廢墟的地面，還有跪在光球旁，默默祈禱著的楚雪櫻。
得知愛人安然無恙，江城放下心來。
這個時候，他也開始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態很不尋常。
失去了肉體，卻還能以一縷意識繼續存在，一心多用，且能夠理解接受海量的信息……
這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已經不是人類了！
腦中閃過穿越神殿信息脈絡的場景，江城一下子明白過來。
神器可以控制信息脈絡，而我與神器融合，並且能夠理解信息脈絡中所有信息，現在的情況是……體內的神器成為鑰匙，讓我的意識完全融入了信息脈絡中。現在的我並非僅僅是一縷意識，整個信息脈絡，都成了我意識的載體！所以我才會有這種能力，才能分出心神同時關注那麼多事物！
江城驚恐地得出這個結論。
「難道說，我以後永遠要以這個姿態存在下去么？」
江城自言自語道。
「當然不會。」一道陌生的信息傳來，江城卻能夠清楚地分辨出，這個信息是來自穆夜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江城向穆夜行詢問，「難道說，《預言之書》最後的結局，就是這樣？」
「你還沒意識到么？」穆夜行卻這樣回答道。
江城心生困惑，「意識到什麼？」
穆夜行道，「仔細回想你的這些經歷，還有在信息脈絡中的收穫，你很快就會明白的。」
信息消失，穆夜行也同樣消失在江城的感知當中。
江城沒有了詢問的目標，只能繼續思考著，感受著信息脈絡中的一切。
脈絡之中不僅包含著異鄉人的歷史，還有關於困獸大陣的一切信息，以及記錄著這片大地上無數歲月以來甚至以後發生的事情。在這其中，就有江城自己的經歷。
他忽然發現，當自己進入熠臨市之後，這裡的城市脈絡開始悄然變化，彷彿漸漸復甦一般。接著，隨著自己經歷的事情越多，跟隨命運的指引，到達遺迹、禁地和神殿這三個脈絡節點的時候，這裡潛藏無數歲月的能量也終於被激活了。
「所以，我對於新世界計劃的意義，就是開啟脈絡節點么？」江城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繼續看著關於自己的一切。
現在江城對於信息處理的能力已經超越了人類，這些信息以極快的速度在他的意識中閃過，卻又能被完整清晰地理解著。同時，江城還分出心神，觀察著被圍困在陣中的使徒們。
越發狹窄且扭曲的空間，慘烈的戰鬥中。密特拉使徒這一方，林瑜、段飛、烈震南相繼隕落，而另一邊的柳驚蟄也不好過，他已經失去了一隻手一條腿，若非有邪能支撐，他只怕是已經死了。因為人員的減少和身體的損失，陣中古神的邪惡氣息消弭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高維能量。江城知道，這是兩個古神力量相互衝擊，結果導致了雙方能量中的古神印記都沒抹消，只剩下了純粹的能量。
純粹的能量！
剎那間，江城的意識出現短暫的停頓。接著，楚鴻鵠曾經的話語在意識中響起。
「古異鄉人試圖創造神……亞神是失敗之作……不具備完整的神格……孫奉恩在製造神格……」
「只有神能對抗神！」
這一刻，江城終於完全明白了。
楚雪櫻並不是新世界計劃的最後一步，自己才是！
以聖女與使徒產生聯繫，繼而引導困獸大陣，並鎖定目標……這僅僅是最終計劃的第一步，而到了這個時候，聖女的任務也已經完成了。
之前江城從未想過，為什麼聖女和使徒都會被困在陣中，而自己卻可以自由出入，並將楚雪櫻送走。那是因為，計劃的第二步，自己才是主角。遠古的預見者，如燼、異鄉人先祖，早已經在設計大陣的時候為自己留下了最高許可權，以讓自己能夠以最快的速度與陣法合一。甚至自己為了救楚雪櫻而粉身碎骨，也在他們的預見當中。
接下來，如他們期望的一樣，自己與整個信息脈絡融合，而使徒彼此攻擊，並且會在陣法的壓縮下最終湮滅。
但這尚未結束！
使徒死亡后，留下純粹的至高維度能量，會被成為製造神格的最佳材料。而已經成為信息脈絡的江城，將毫無懸念地與神格結合，繼而成為一種更為偉大且不可知的存在。
只有神的庇護，才能為世人帶來新的世界！
江城終於明白，我就是新神，是未來之王，是超越時空昔在、今在、永在的異鄉人神靈梅塔特隆！
直到這一刻，陣法終於壓縮至極限。困在其中的殘餘使徒們，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之聲，下一個瞬間盡數湮滅，只剩下被抹去古神印記的純粹至高維度能量。
外面世界的地上，楚雪櫻察覺到困獸大陣出現了新的變化。
抬起頭，她看到那顆光球飛向高空變得越來越小，其散發的光芒卻越發純粹且耀眼。
最終，天空彷彿懸挂了一輪新的太陽，整個熠臨市都被這清澈的光芒普照。
下一秒，光芒陡然一盛，楚雪櫻只覺得視野一白，什麼都看不清了。
幸好，這樣的狀態只維持了短短几秒鐘。
很快，視野恢復，楚雪櫻卻震驚地看到，在天空之上，光球原來的位置，突然出現了一個偉大、神聖且不可知的存在！
楚雪櫻無法描述這個存在的形象，只能在無限範圍且不可言狀的細節中，勉強分辨出幾個重疊在一起的幾何圖形，彷彿是……梅塔特隆立方體的圖案！
一種來自高維度世界的複雜信息，傳遍了所有人的意識之中。
「三清重歸於一，過去的苦難不幸都將消失，新的世界即將到來……」
「是未來之王，我們的神……祂出現了！這個世界得救了！」
異鄉人們都瘋狂起來，他們如潮水般衝到室外，對著天空中那偉大神聖的巨大身影頂禮膜拜。
天空之中，忽然傳來震動，陰雲涌動中，一道橫跨天際的裂口突然出現，緩緩張開，顯露出裡面彷彿深淵般的無盡黑暗。
穆夜行站在天台，望著橫跨天際的裂口，喃喃道，「深淵裂隙！終於成型了。不過，最終獲得它的，卻不是歸墟信徒或是密特拉信徒，而是……」
一種玄妙的波動在從未來之王處顯現，偉岸光輝且聖神無可名狀的身形冉冉上升，最終，來到深淵裂隙面前。
遠遠看去，梅塔特隆此時彷彿是天邊最燦爛的一顆星辰。
楚雪櫻看著那顆璀璨的光點，恍惚間，彷彿覺得那是一個人形，有著她熟悉的身形。鬼使神差地，她輕聲喚了一句，「江城？」
光點似乎在深淵邊緣停頓了片刻，在楚雪櫻的「錯覺」之中，對方似乎回過頭看了自己一眼。
下一秒，光點沒入深淵之中。
而在得到光點的瞬間，深淵似乎得到了滿足，迅速合上，接著再無一點存在過的痕迹。
一陣彷彿雷鳴般的悶響之後，盤踞熠臨市上空多年的陰雲，終於散了。
蔚藍的天空上，懸挂一輪明日，散發著溫暖的光，輕撫著這片滿目瘡痍的大地。